06─2 妳就這麼想死嗎
本章節 4058 字
更新於: 2022-01-31
次日天一亮，李仁皓立刻驅車前往南港。
隨著人車越來越接近郊區，不但建築物的數量銳減，整體氛圍也不同於市區，悠閒中隱約帶了些寂寥落寞。
（這裡又蓋了新工廠？）
周圍風景流逝而去，李仁皓偶然瞥見車窗彼端，日前尚未興建的陌生廠房。
相隔一年的南港都有變化，等到十幾二十年過去，現在看到的田地跟碎石道路，恐怕已經被其他風景所取代，生疏到讓人認不出來。
（呵……將近一年前的事，就幾乎沒有人知道了。）
一九八六年十二月，南嬴幫以解放臺灣龍脈為由，對龍西堂發起大規模的攻擊行動。
以臺北為首，龍西堂位於各縣市的據點，接二連三遭到異能者圍攻，光是防守就讓幹部們疲於奔命。
理應坐鎮南港龍脈的鬼怪，從頭到尾對這場械鬥袖手旁觀，祂的漠視不僅造成當地人員傷亡，更導致李仁皓必須親自前來協防，才守住南港沒有落入敵人手裡。
（既然對龍西堂不義，這廂也不必對祂客氣。）
李仁皓抵達南港山下，將轎車停妥在路邊空位，隨即動身入山。
緩緩爬上斜坡，一整片茂密竹林映入眼簾，隨風擺動的樣子彷彿在召喚他人，繼續深入這條通往異界的道路。
看來就是這裡了，李仁皓依慣例取出短刀，劃開掌心讓血液滴落地面，提前部屬使用異能的環境。
接下來只要找出李佑臣的朋友，證明這裡的鬼怪危害人世，便能將祂逐出南港龍脈。
「──仁皓？」
當李仁皓準備邁開腳步，呼喚聲冷不防從背後傳來，而他並不需要回頭，也已經明瞭來者是何人。
「妳來這裡做什麼？潘小姐。」
李仁皓扭頭瞥向後方，果不其然望見身穿黃衣的少女，臉上滿滿都是訝異與不解。
腦中浮現孽緣兩個字，讓人發出無聲的嘆息，繼而將感嘆轉為話語。
「還沒學到教訓嗎？跟非人之物打交道，妳遲早要付出代價。」
「我知道。」
「知道還不快點下山？」
「不行，我已經跟人說好了，一定要找到他的朋友。」
「朋友……」
聽到關鍵字詞，李仁皓導出一個可能性，隨之皺起眉頭。
「妳該不會是來找吳家緯的？」
「仁皓也是？……啊！」
潘曉郁瞪大眼睛，而後想通了什麼，發出一聲驚呼。
「你跟佑臣是親戚嗎？」
「他是我弟。」
「原來是這樣。」
沉思了幾秒，潘曉郁抬起頭來，朝著李仁皓微微一笑。
「仁皓是因為擔心弟弟，才會要求他留在家裡的，對不對？」
「妳多心了。」
否認潘曉郁的猜測，李仁皓繼續往山裡前進，輕盈的腳步聲立刻尾隨而來。
「等一下，我跟你一起找！」
「不必。」
「兩個人找會比較快──」
「不會。」
「唔……你也不用回得這麼快。」
接連遭到拒絕，潘曉郁還是鍥而不捨，緊緊跟在他的後面。
忍無可忍，李仁皓停下腳步，轉身對著少女開口。
「妳是裝瘋賣傻嗎？那天在巷子裡發生什麼事，別告訴我妳已經忘記了。」
「不，我沒有忘記……」
「那妳還敢靠近我？」
冷哼一聲，李仁皓一臉皮笑肉不笑，語帶嘲諷地說道。
「連巫術都學不好，少來蹚這灘渾水，趕緊打道回府吧。」
顯然被踩中痛腳，潘曉郁的表情為之一變，遲遲沒有接話。
李仁皓以為事情到此為止，正打算掉頭離開時，對方卻亦步亦趨地跟上他。
「潘小姐，妳就這麼想死嗎？」
「沒這回事，但我想幫忙佑臣跟他朋友，還有幫忙你。」
潘曉郁的目光堅定，正面對上李仁皓充滿質疑，堪稱輕蔑的視線，依舊不改其志。
「我是女巫，溝通人類與非人之物的橋梁──這是我存在的意義，也是必須完成的使命。」
「為這種事情丟了小命，值得嗎？」
「那仁皓為了守護龍脈拼上性命，又是值得的嗎？」
清晨的山林入口，異種人面對弱小的女巫，一時竟然難以分出高下。
（這裡是被詛咒了不成？）
不只今天，這是李仁皓第二次在南港挫敗。
前回也是如此，對手的實力理應不及自己，他卻無法在對峙中取得優勢。
這種狀況不該發生，自己也不該陷入這樣的局面，然而偏偏就是……
「仁皓小心！」
猝不及防，李仁皓被撞翻在地，往旁邊翻滾了幾圈。
下一秒，震天巨響在他耳邊炸裂，原本站立的地方被轟出大洞，頓時塵煙瀰漫。
李仁皓望向攻擊來源處，只見一名少女身穿漆黑裙裝，赤色外套在火光之中更顯猩紅，雙眼卻有如冰結似的寒冷。
「這次讓你躲過了，下次可沒那麼容易。」
憑藉身上紅色衣物，又是操控火焰的女性異能者，李仁皓迅速判斷出對方身分，內心暗叫不好。
在腦中盤算各種撤退方案，他勉強維持表面上的鎮定，閒話家常一般詢問對方。
「今天是吹了什麼風，勞駕您本人親自出馬？南嬴幫的赤炎聖母。」
高黛兒，這人不但是南嬴幫的精神象徵，更是他們引以為傲的最強戰士。
遭遇這樣難纏的對手，自己單打獨鬥都不見得有勝算，現在還多一個人要顧，光是逃出生天就有難度。
李仁皓側眼看向身邊，先前為了庇護自己，不慎擦傷膝蓋的潘曉郁，暗暗咬緊了牙關。
「想知道理由？因為──今天是你們的忌日！」
高黛兒抬起頭來，發出近似野獸的吼叫聲，熱風隨即以她為中心擴散。
眼見附近竹葉枯萎變形，李仁皓一把抱起地面的潘曉郁，躲過朝兩人席捲而來，意欲奪人性命的炙熱狂風。
「別想逃！」
高黛兒見到目標逃向竹林深處，立刻甩開身上的外套，以駭人的速度奮起直追。
就在奔跑途中，她那兩條纖細的胳臂，逐漸被一對漆黑而壯碩，屬於獸類的前腳所取代。
「咦？臺灣黑熊……？」
聽聞潘曉郁困惑的聲音，李仁皓已經心裡有數，對方頭部以下的身軀，肯定是被漆黑毛皮所覆蓋，胸前亦出現彎月般的白色斑紋。
南嬴幫這個組織，當中以黑熊一族的異種人為大宗，赤炎聖母更是少數擁有獸化能力，得以將異能發揮到極致的個體，因此不能等閒視之。
（可惡，如果我有獸化能力的話……）
說時遲那時快，高黛兒的頭部出現黑色熊耳，正式化形完成。
當她再次仰天咆哮，火焰隨之圍繞兩隻熊掌，一個揮舞便朝敵人投擲而來。
「你倒是接招啊！龍西堂的少主。」
月熊風炎──有如焚風的衝擊波，不僅能讓物體起火燃燒，也能對皮膚造成類似燒燙傷的重創。
李仁皓懷裡抱著一個人，光是閃躲攻擊就耗盡全力，陷入單方面挨打的局面。
試圖爭取時間，他叫出鐵鎖束縛高黛兒的四肢，打算趁隙逃跑。
（天殺的！）
不過幾秒的時間，鐵鎖全數遭到高黛兒扯斷，狂追而來的她接連將風炎投向樹林。
一接觸到焚風，樹上枝葉開始竄出火苗，逐漸形成兩片阻絕去路，將人包圍在其中的烈焰壁壘。
想來赤炎聖母已然看穿，李仁皓伺機想要逃離現場的意圖，才用這種方式將人困在山裡，意圖來個甕中捉鱉。
（不對，這是要同歸於盡吧。）
火勢繼續延燒下去，形成森林大火的話，高黛兒跟他們都無法全身而退。
南嬴幫為了取得勝利，竟然不擇手段到這種程度，如此不要命的打法令人咋舌。
（該死的……他們一直都是這樣。）
去年在南港的械鬥，南嬴幫的精銳部隊跟李仁皓正面衝突，他們明明就有機會撤退，每個人彷彿把性命置之度外，戰到一兵一卒也不願屈服。
那場械鬥的結果，固然是以龍西堂的勝利作結，李仁皓卻無法發自內心感到喜悅，反而有種莫名的挫敗感。
那些人再怎麼努力，依舊死得毫無價值──好比李仁皓嘗試無數次，仍然無法使用獸化能力，連來自異族的幼弟都不如。
（為什麼不懂得放棄？）
出生在李家的長子，天生就能使用獸化能力，至今從來沒有例外。
當中除了李仁皓，理應能夠獸化的他從未成功過，只能藉由一次又一次取得勝利，掃除周圍對他的質疑與挑戰。
之所以拚命守護龍脈，正是為了證明自己身為少主，只要好好守住龍西堂的地盤，就沒人能夠取而代之。
龍脈以外的瑣事都是身外之物，不必顧慮也不用放在心上，自己是這樣奮鬥過來，也一直深信不移。
念及至此，李仁皓反射性看向懷中少女，恰好跟潘曉郁對上目光，對方隨之露出釋然的表情。
「仁皓，你把我留下來，趕快離開這裡。」
李仁皓沒有馬上回答，只是更加用力抱住潘曉郁，閃躲從後方投擲而來，帶著火焰的彎月形風炎。
兩人跟衝擊波擦身而過，潘曉郁倒抽一口氣，語帶驚慌地呼喊。
「快點放開我！不然你會被殺的！」
「少囉嗦，不要命令我。」
只要放下就能解脫，無論是煩人的存在，或者各種煩心的念頭，將一切拋諸腦後就好。
但他就是放不下少女，如同內心深處無法捨棄希望，期許自己終能追上父親，發揮隱藏在血脈中的潛能。
李仁皓眼看敵人步步逼近，連忙將鐵鎖盤成網狀，朝著高黛兒傾覆而下，為求謹慎又加上重重鐵鎖。
無計可施的他，內心滿是說不出口的苦悶與懊悔，只能恨恨地質問潘曉郁。
「妳就這麼想死嗎？」
「當然不想，可是仁皓你……為什麼要這樣？」
連李仁皓自己也不明白，他這麼努力是為了什麼。
唯一知道的是，他不想看到潘曉郁死在眼前，希望她能活得好好的，但願一直都是如此。
「我想保護妳。」
聽到這個答案，潘曉郁似乎不敢置信，目瞪口呆看著眼前之人。
光影跳動之間，李仁皓見到潘曉郁破涕而笑，緊接著摟住自己的脖頸，讓兩人的額頭相抵。
「對不起，還有……謝謝你，沒有丟下我一個人。」
兩人距離之近，幾乎能在對方眼中看見倒影，彷彿整個世界只剩下彼此。
李仁皓感到無比確信，保護好眼前的少女，這件事比起守護龍脈，甚至遠比自己能夠逃離險境，都來得更加重要。
連一個人類保護不了，他如何守護千千萬萬人居住其上，遍布全島的臺灣龍脈？
（沒錯──我想保護她，保護潘曉郁這個人。）
轟然巨響過後，眾多鐵鎖所構成的羅網，最終被熊熊火焰所破，炸出一個巨大裂口。
土塊不斷從洞口崩落，隨即因為黑影從中緩步而出，紛紛遭到熱流吹飛。
「你們無路可逃了。」
赤炎聖母重整架勢，即將拋出掌心的火焰，地面冷不防開始劇烈搖晃。
待到地鳴聲與晃動止息，異質身影已經轉化成形，堂而皇之顯現在林間。
「想葬身毒牙之下，儘管放馬過來。」
暗金色眼瞳冷徹入骨，讓人發自內心感到膽寒，正是不怒自威的王者風範。
黑褐條紋自眼尾起始，順著顴骨延伸至腦後，而那身從頸部一路往下，覆蓋皮膚的鱗片熠熠生輝，依稀能看出排列有如菱形的花紋。
僅只存在於神話，支配山林與群獸的百步蛇王，於焉重現於世。
本小說系作者「汜羽荃」所創作，所有章節及內容均為原創。未經作者「汜羽荃」授權，任何個人、組織、網站、平台等均不得以任何形式進行轉載、引用、摘錄等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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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又蓋了新工廠？）
周圍風景流逝而去，李仁皓偶然瞥見車窗彼端，日前尚未興建的陌生廠房。
相隔一年的南港都有變化，等到十幾二十年過去，現在看到的田地跟碎石道路，恐怕已經被其他風景所取代，生疏到讓人認不出來。
（呵……將近一年前的事，就幾乎沒有人知道了。）
一九八六年十二月，南嬴幫以解放臺灣龍脈為由，對龍西堂發起大規模的攻擊行動。
以臺北為首，龍西堂位於各縣市的據點，接二連三遭到異能者圍攻，光是防守就讓幹部們疲於奔命。
理應坐鎮南港龍脈的鬼怪，從頭到尾對這場械鬥袖手旁觀，祂的漠視不僅造成當地人員傷亡，更導致李仁皓必須親自前來協防，才守住南港沒有落入敵人手裡。
（既然對龍西堂不義，這廂也不必對祂客氣。）
李仁皓抵達南港山下，將轎車停妥在路邊空位，隨即動身入山。
緩緩爬上斜坡，一整片茂密竹林映入眼簾，隨風擺動的樣子彷彿在召喚他人，繼續深入這條通往異界的道路。
看來就是這裡了，李仁皓依慣例取出短刀，劃開掌心讓血液滴落地面，提前部屬使用異能的環境。
接下來只要找出李佑臣的朋友，證明這裡的鬼怪危害人世，便能將祂逐出南港龍脈。
「──仁皓？」
當李仁皓準備邁開腳步，呼喚聲冷不防從背後傳來，而他並不需要回頭，也已經明瞭來者是何人。
「妳來這裡做什麼？潘小姐。」
李仁皓扭頭瞥向後方，果不其然望見身穿黃衣的少女，臉上滿滿都是訝異與不解。
腦中浮現孽緣兩個字，讓人發出無聲的嘆息，繼而將感嘆轉為話語。
「還沒學到教訓嗎？跟非人之物打交道，妳遲早要付出代價。」
「我知道。」
「知道還不快點下山？」
「不行，我已經跟人說好了，一定要找到他的朋友。」
「朋友……」
聽到關鍵字詞，李仁皓導出一個可能性，隨之皺起眉頭。
「妳該不會是來找吳家緯的？」
「仁皓也是？……啊！」
潘曉郁瞪大眼睛，而後想通了什麼，發出一聲驚呼。
「你跟佑臣是親戚嗎？」
「他是我弟。」
「原來是這樣。」
沉思了幾秒，潘曉郁抬起頭來，朝著李仁皓微微一笑。
「仁皓是因為擔心弟弟，才會要求他留在家裡的，對不對？」
「妳多心了。」
否認潘曉郁的猜測，李仁皓繼續往山裡前進，輕盈的腳步聲立刻尾隨而來。
「等一下，我跟你一起找！」
「不必。」
「兩個人找會比較快──」
「不會。」
「唔……你也不用回得這麼快。」
接連遭到拒絕，潘曉郁還是鍥而不捨，緊緊跟在他的後面。
忍無可忍，李仁皓停下腳步，轉身對著少女開口。
「妳是裝瘋賣傻嗎？那天在巷子裡發生什麼事，別告訴我妳已經忘記了。」
「不，我沒有忘記……」
「那妳還敢靠近我？」
冷哼一聲，李仁皓一臉皮笑肉不笑，語帶嘲諷地說道。
「連巫術都學不好，少來蹚這灘渾水，趕緊打道回府吧。」
顯然被踩中痛腳，潘曉郁的表情為之一變，遲遲沒有接話。
李仁皓以為事情到此為止，正打算掉頭離開時，對方卻亦步亦趨地跟上他。
「潘小姐，妳就這麼想死嗎？」
「沒這回事，但我想幫忙佑臣跟他朋友，還有幫忙你。」
潘曉郁的目光堅定，正面對上李仁皓充滿質疑，堪稱輕蔑的視線，依舊不改其志。
「我是女巫，溝通人類與非人之物的橋梁──這是我存在的意義，也是必須完成的使命。」
「為這種事情丟了小命，值得嗎？」
「那仁皓為了守護龍脈拼上性命，又是值得的嗎？」
清晨的山林入口，異種人面對弱小的女巫，一時竟然難以分出高下。
（這裡是被詛咒了不成？）
不只今天，這是李仁皓第二次在南港挫敗。
前回也是如此，對手的實力理應不及自己，他卻無法在對峙中取得優勢。
這種狀況不該發生，自己也不該陷入這樣的局面，然而偏偏就是……
「仁皓小心！」
猝不及防，李仁皓被撞翻在地，往旁邊翻滾了幾圈。
下一秒，震天巨響在他耳邊炸裂，原本站立的地方被轟出大洞，頓時塵煙瀰漫。
李仁皓望向攻擊來源處，只見一名少女身穿漆黑裙裝，赤色外套在火光之中更顯猩紅，雙眼卻有如冰結似的寒冷。
「這次讓你躲過了，下次可沒那麼容易。」
憑藉身上紅色衣物，又是操控火焰的女性異能者，李仁皓迅速判斷出對方身分，內心暗叫不好。
在腦中盤算各種撤退方案，他勉強維持表面上的鎮定，閒話家常一般詢問對方。
「今天是吹了什麼風，勞駕您本人親自出馬？南嬴幫的赤炎聖母。」
高黛兒，這人不但是南嬴幫的精神象徵，更是他們引以為傲的最強戰士。
遭遇這樣難纏的對手，自己單打獨鬥都不見得有勝算，現在還多一個人要顧，光是逃出生天就有難度。
李仁皓側眼看向身邊，先前為了庇護自己，不慎擦傷膝蓋的潘曉郁，暗暗咬緊了牙關。
「想知道理由？因為──今天是你們的忌日！」
高黛兒抬起頭來，發出近似野獸的吼叫聲，熱風隨即以她為中心擴散。
眼見附近竹葉枯萎變形，李仁皓一把抱起地面的潘曉郁，躲過朝兩人席捲而來，意欲奪人性命的炙熱狂風。
「別想逃！」
高黛兒見到目標逃向竹林深處，立刻甩開身上的外套，以駭人的速度奮起直追。
就在奔跑途中，她那兩條纖細的胳臂，逐漸被一對漆黑而壯碩，屬於獸類的前腳所取代。
「咦？臺灣黑熊……？」
聽聞潘曉郁困惑的聲音，李仁皓已經心裡有數，對方頭部以下的身軀，肯定是被漆黑毛皮所覆蓋，胸前亦出現彎月般的白色斑紋。
南嬴幫這個組織，當中以黑熊一族的異種人為大宗，赤炎聖母更是少數擁有獸化能力，得以將異能發揮到極致的個體，因此不能等閒視之。
（可惡，如果我有獸化能力的話……）
說時遲那時快，高黛兒的頭部出現黑色熊耳，正式化形完成。
當她再次仰天咆哮，火焰隨之圍繞兩隻熊掌，一個揮舞便朝敵人投擲而來。
「你倒是接招啊！龍西堂的少主。」
月熊風炎──有如焚風的衝擊波，不僅能讓物體起火燃燒，也能對皮膚造成類似燒燙傷的重創。
李仁皓懷裡抱著一個人，光是閃躲攻擊就耗盡全力，陷入單方面挨打的局面。
試圖爭取時間，他叫出鐵鎖束縛高黛兒的四肢，打算趁隙逃跑。
（天殺的！）
不過幾秒的時間，鐵鎖全數遭到高黛兒扯斷，狂追而來的她接連將風炎投向樹林。
一接觸到焚風，樹上枝葉開始竄出火苗，逐漸形成兩片阻絕去路，將人包圍在其中的烈焰壁壘。
想來赤炎聖母已然看穿，李仁皓伺機想要逃離現場的意圖，才用這種方式將人困在山裡，意圖來個甕中捉鱉。
（不對，這是要同歸於盡吧。）
火勢繼續延燒下去，形成森林大火的話，高黛兒跟他們都無法全身而退。
南嬴幫為了取得勝利，竟然不擇手段到這種程度，如此不要命的打法令人咋舌。
（該死的……他們一直都是這樣。）
去年在南港的械鬥，南嬴幫的精銳部隊跟李仁皓正面衝突，他們明明就有機會撤退，每個人彷彿把性命置之度外，戰到一兵一卒也不願屈服。
那場械鬥的結果，固然是以龍西堂的勝利作結，李仁皓卻無法發自內心感到喜悅，反而有種莫名的挫敗感。
那些人再怎麼努力，依舊死得毫無價值──好比李仁皓嘗試無數次，仍然無法使用獸化能力，連來自異族的幼弟都不如。
（為什麼不懂得放棄？）
出生在李家的長子，天生就能使用獸化能力，至今從來沒有例外。
當中除了李仁皓，理應能夠獸化的他從未成功過，只能藉由一次又一次取得勝利，掃除周圍對他的質疑與挑戰。
之所以拚命守護龍脈，正是為了證明自己身為少主，只要好好守住龍西堂的地盤，就沒人能夠取而代之。
龍脈以外的瑣事都是身外之物，不必顧慮也不用放在心上，自己是這樣奮鬥過來，也一直深信不移。
念及至此，李仁皓反射性看向懷中少女，恰好跟潘曉郁對上目光，對方隨之露出釋然的表情。
「仁皓，你把我留下來，趕快離開這裡。」
李仁皓沒有馬上回答，只是更加用力抱住潘曉郁，閃躲從後方投擲而來，帶著火焰的彎月形風炎。
兩人跟衝擊波擦身而過，潘曉郁倒抽一口氣，語帶驚慌地呼喊。
「快點放開我！不然你會被殺的！」
「少囉嗦，不要命令我。」
只要放下就能解脫，無論是煩人的存在，或者各種煩心的念頭，將一切拋諸腦後就好。
但他就是放不下少女，如同內心深處無法捨棄希望，期許自己終能追上父親，發揮隱藏在血脈中的潛能。
李仁皓眼看敵人步步逼近，連忙將鐵鎖盤成網狀，朝著高黛兒傾覆而下，為求謹慎又加上重重鐵鎖。
無計可施的他，內心滿是說不出口的苦悶與懊悔，只能恨恨地質問潘曉郁。
「妳就這麼想死嗎？」
「當然不想，可是仁皓你……為什麼要這樣？」
連李仁皓自己也不明白，他這麼努力是為了什麼。
唯一知道的是，他不想看到潘曉郁死在眼前，希望她能活得好好的，但願一直都是如此。
「我想保護妳。」
聽到這個答案，潘曉郁似乎不敢置信，目瞪口呆看著眼前之人。
光影跳動之間，李仁皓見到潘曉郁破涕而笑，緊接著摟住自己的脖頸，讓兩人的額頭相抵。
「對不起，還有……謝謝你，沒有丟下我一個人。」
兩人距離之近，幾乎能在對方眼中看見倒影，彷彿整個世界只剩下彼此。
李仁皓感到無比確信，保護好眼前的少女，這件事比起守護龍脈，甚至遠比自己能夠逃離險境，都來得更加重要。
連一個人類保護不了，他如何守護千千萬萬人居住其上，遍布全島的臺灣龍脈？
（沒錯──我想保護她，保護潘曉郁這個人。）
轟然巨響過後，眾多鐵鎖所構成的羅網，最終被熊熊火焰所破，炸出一個巨大裂口。
土塊不斷從洞口崩落，隨即因為黑影從中緩步而出，紛紛遭到熱流吹飛。
「你們無路可逃了。」
赤炎聖母重整架勢，即將拋出掌心的火焰，地面冷不防開始劇烈搖晃。
待到地鳴聲與晃動止息，異質身影已經轉化成形，堂而皇之顯現在林間。
「想葬身毒牙之下，儘管放馬過來。」
暗金色眼瞳冷徹入骨，讓人發自內心感到膽寒，正是不怒自威的王者風範。
黑褐條紋自眼尾起始，順著顴骨延伸至腦後，而那身從頸部一路往下，覆蓋皮膚的鱗片熠熠生輝，依稀能看出排列有如菱形的花紋。
僅只存在於神話，支配山林與群獸的百步蛇王，於焉重現於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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