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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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1-11
《西元2175年7月17日,凌晨0點13分,惠百商城地下街》

惠百商城——薩爾最大的百貨公司,同時也是亡軍的隱藏分部。商城周圍設下感知阻絕的電磁設備、氣味覆蓋裝置、魔力透明裝置。

民眾們不會察覺到這些違和的裝置,因為皆隱藏於空調、照明、揚聲裝置裡,即便是軍警,也無法以肉眼或五級以下的術式察覺。

惠百可以說是亡軍精心布置的障眼場所,安插人員竊取薩爾的資訊。整座——應該說所有天空之城都有許多處亡軍的據點,只是政府還未全部查獲。

地下街。這裡白天是惠百的用餐場所。打烊時段餐桌都被收至兩旁,現場乾乾淨淨。本該四下無人,卻突有兩道聲音劃破寧靜,聽起來急促且疲憊。

「那傢伙是怪物吧?」柯佛的汗水濕潤著肌膚,他臉色猙獰地埋怨道。

全身癱軟地席地而坐,右手驅使著溫和的血紅元素,治癒著劇痛的腹部。比斯特那一身纖細的身材,力氣卻是超乎想像的可怕。

「看起來臟器已經碎得一蹋糊塗了……咳咳!」柯佛逼出冷汗,咳出兩口鮮血,狀態一覽無遺,非常糟糕。

相較於柯佛的慘樣,埃利諾就好多了。沒有半點外傷,頂多是被狠狠反折右手臂遺留的疼痛。不過,埃利諾的神色凝重,因自信受到重創而表現凝重。

她始終不解,比斯特究竟如何回溯時間。那是真的固有魔法?以他展現的魔法造詣確實相當優秀,但,固有魔法是「天分」,與自身魔法程度無關。

按照常識,固有魔法的使用門檻相當高,即便具備天分,年紀輕輕就隨意使用,絕對會對身體造成不小的負擔!

但是他的神情充滿了寫意與輕鬆。更不可思議的,他並非只會魔法,更是神器持有者。換言之,剛剛意圖使用「封魔」這個決策是完全錯誤的。

那把神器前所未有的強大。絕對不能與其交手,光是氣場就足以窒息!

「回報吧,我們錯估對方的實力,必須放棄任務。」埃利諾沉悶地嘆道。

「不行!」重傷的柯佛堅決駁斥。他忍著劇痛看向倒臥在一旁,正昏睡的瑪莉。他不知羞恥地解釋道:「我們握有人質,即便對方再強也無可奈何。」

「我……我不認為他會顧及大小姐的性命。況且,大小姐的安危本就不該被捲入我們組織的任務中——若有個萬一,你真下得了手嗎?」

「已經拋棄過去的我們,不該被過去束縛。要怪就怪大小姐的歷練不夠,輕易相信這種輕薄的羈絆,出自於上校的溺愛害了大小姐。」

「……你認真嗎?」埃利諾都有點不認同隊友的發言,狐疑地反問。

「我認真的!況且,惠百是我們亡軍的據點,那傢伙不可能輕易的闖入,他的一舉一動盡在掌握中,我們可是佔有絕對的優勢。」

「我就是擔心,對方實力太過強盛,甚至能夠彌補不對稱的條件。」

「不可能!我們可是前任政府的軍事菁英!咳咳——!」激動的發言擾亂體內的氣血,軀體震了好幾下,柯佛又咳出幾口血。

看起來相當有骨氣,但在埃利諾眼裡,猶如逞匹夫之勇般的幼稚。

柯佛太過頑固,埃利諾不繼續浪費口舌,席地而坐,閉目養神。

以現有情報來看——對方能夠施展十級魔法,主要是精神控制與肉體強化兩種。具有令時間回溯的固有魔法,也持有初代神器。

這種等級的強度,換作是天空之城的軍階,已能夠勝任「天空皇家軍團」的團長,甚至媲美「席馬蘭騎士團」九大席次的程度。

自己這種軍銜的實力與其相比,簡直螻蟻不如。更何況,目前握有的情報還不完全,只怕對方還未拿出完全的實力。

果然,還是得向組織彙報現況吧。

——『密語(code)』

埃利諾透過魔力改變腦波的傳輸型態,在腦內迅速解鎖位在巴德爾大街的總部通訊密碼,強行接通秘密通話。

很快,埃利諾的耳邊傳來耳語。

「請上報身分識別密語。」

「五十二號、變色龍、惠百商城。」不是透過嘴巴說,而是另用腦波傳達意識。在總部的通訊人員一樣能聽到埃利諾的聲音,由腦波模擬出的人聲。

「識別正確。」幾秒後的驗證,通訊人員迅速將埃利諾的通話接通至總部的會議廳裡。

凌厲的中年男性聲,震撼著埃利諾的耳膜——

「——任務執行的如何?」

「報告指揮官,對方的實力比想像中還要強大,目前已經損失八名隊員,只有我與柯佛倖存,目前正在惠百商城地下二階療傷。」

埃利諾不怕挨罵,比起受懲罰,她更迫切的想尋求增援。

「派出十名將軍級的部下都沒辦法將其圍剿?丟不丟人?僅僅一個小鬼,竟能將你們打得落荒而逃?這答案真難以令我信服。」對方的口氣相當氣憤。

「我……我們也不敢置信,對方的能力比想像中的還要豐富,難以看出是一名小鬼,甚至已經超越歷屆看過的將軍級別的同僚。」

「那麼,你倒是說說看對方的能力有多誇張。」

「是,他不僅掌握十級程度的高階魔法、令時間回溯的固有魔法、更是名神器持有者,神器型號為初代——『始祖鳥』,機種似乎名叫『檮杌』。」

「……」另一邊突然靜了下來,沒有半點回覆。

「嗯?您還在嗎?」埃利諾皺起眉頭,努力地傳出確認信號。

「……」依舊沒有回應。

(奇怪?通訊訊號斷了?)埃利諾內心質疑的自問著。

這疑問直到空間內的第三道聲音——

「是我切斷的。」比斯特突然站在兩人面前,毫無預知的出現。他冷靜地看向兩人,大聲回應埃利諾內心的質疑,彷彿能看穿埃利諾的心聲。

埃利諾與柯佛都瞪大了雙眼,冷汗不禁從額間滴了下來。

地下街沒有開燈,站在遠處的比斯特只顯現些微的輪廓,很難看清。

令埃利諾比較吃驚的是,這傢伙是怎麼悄無聲息的進來、他又是如何發現我們的?

「你!?你是怎麼躲過警報裝置的?」埃利諾錯愕地問道。

「利用魔法強行破壞裝置,提前駭入系統使其短路——就好了。」

「那些裝置都藏得這麼隱密,你竟然能一個不漏的全部破壞?」

「施展領域性的範圍魔法,而非針對性。系統的編號都相同,自然不需要一個一個的慢慢破壞,很好理解吧?」

一番雲淡風輕的解釋,比斯特略過了很多細節——使用多大級數的魔法、駭入系統的病毒、潛入時間點……等。但他沒有必要詳細解釋。

但,其實也不全然。對於資安系統的破壞與入侵,他一竅不通。

「你!」仇人的出現,柯佛激動地站起身,但腹部的疼痛又使他不爭氣地蹲坐在地上。他單膝跪地,右手重壓著腹部,想要以痛制痛。

剎那間,埃利諾瞬身到比斯特的右旁,操使長鞭意圖綑綁他。不料,這般舉止早就被比斯特破解,他只是隨手一撥,貴為神器的長鞭被普通手法輕易化解。

「無聊。」比斯特不屑地悶聲道。

他俐落有力使出膝擊,毫不留情重踢埃利諾的腹部。強大的膝擊令埃利諾還未落地就狂吐兩口鮮血,痛得閉眼猙獰,瞳孔瞬間縮小,幾近失去意識。

還沒結束。

反向肘擊埃利諾的後頸,她重摔在地。比斯特再度反折埃利諾的右手臂,右腳重重踩住埃利諾的背部,再度被比斯特輕鬆壓制在地上。

「這次,沒有人可以阻攔我折斷你的手臂了。」比斯特猶如死神般,在埃利諾的耳邊輕聲細語著。

埃利諾頓時因恐懼而倒抽一口涼氣,臉色難掩驚慌。這應該是埃利諾所有戰鬥以來,第一次感受到真切的「懼怕」。

所有的反射動作都是如此準確迅速,好歹埃利諾是前任暗殺部隊的將軍,自身行動竟被如此輕易的解讀與拆解,證明比斯特的反射神經勝過一切。

不過,埃利諾並非魯莽的行動。她臉色非常猙獰,痛苦地向柯佛喊道:「快!趁現在帶著大小姐趕快逃離!」

這波勾引確實成功。埃利諾的眼神終於敲醒了執拗的柯佛。那傢伙太強,僅靠兩人聯手也無濟於事。他不甘地一手緊抱著瑪莉,反向跑離比斯特。

「逃了嗎?」比斯特倒也沒有很在乎抓走瑪莉的柯佛。

輕浮的視線轉移到埃利諾身上。埃利諾流了好多汗。她迅速調整急促的呼吸,雙脣發紫,臉色慘白。一下膝擊一下又肘擊,其傷害換作是一般人早就死了。

也難怪柯佛會傷得如此之重,向來作為肉盾的他卻仍然被打得臟器破裂,對方的攻擊力高得不可思議。況且是在沒使用肉體強化魔法的前提。

她努力維持住快要消散的意識,強忍著劇痛,艱難地轉過頭,斜眼瞪向後方正在踩著自己背部的比斯特——左手臂。

(果然。)比斯特目前的狀態,印證了埃利諾剛剛的解析。

先前因戰鬥而犧牲的左手臂竟完好無缺的長出。比斯特的固有魔法確實能回溯時間,顯而易見,他的左手臂也是靠時間回溯而恢復原樣的。

此時,比斯特露出陰沉地微笑,默默伸出左手,手心正凝聚暗紫色的元素球。他打算使用遠距離魔法直接轟出,不顧及瑪莉的性命,企圖留住逃跑的柯佛。

然而,左手臂傳來一股壓迫感,突然感知不到魔力,元素球隨即消散。

「大意了吧。」埃利諾狼狽地笑著,隱藏於空氣中的長鞭緩緩現形。原來趁著埃利諾瞬身至比斯特的身邊,便偷偷操控隱形的長鞭束縛比斯特的左手。

靠著長鞭的能力,埃利諾正透過長鞭吸收比斯特的魔力,藉以恢復體力。與其說是恢復體力,倒不如是想削減比斯特的力量,幫助柯佛逃跑。

「妳非常的聰明呢。」比斯特冷淡地稱讚著,感受不到一點敬畏感。

不過,比斯特自然不會給埃利諾吸收魔力的機會——

話音未落,清脆的「喀」聲接連響起,彷彿樹枝折斷,響亮悅耳的斷裂聲長吟好幾秒。比斯特慢慢且優雅地,將埃利諾的右手臂整支扯下來!

那種肌肉遭到撕扯,骨頭被扒開的痛感,撕咬著埃利諾的理智。堅強的她終於雙眼噴淚,嘔意在胃裡翻江倒海。災厄般的劇痛使她發出從未有的大慘叫。

「呃啊啊啊啊啊啊——————!」在陰暗的空間內,慘叫聲格外淒厲。

已經快逃出去的柯佛自然也很清楚地聽見了,他心知肚明自己的夥伴遭遇怎樣的對待,逃跑的步伐本來有些放慢,但最後仍然加速逃跑。

對不起……埃利諾。

束縛著比斯特左手臂的隱形長鞭也隨之鬆脫,魔力被迫停止吸收。

埃利諾已經失去神色,那本應該是充滿自信且驕傲的臉龐,如今只剩下瀕死的面目猙獰。嘴角失去閉合的力氣,只能任由口水在嘴角滲出。

似乎還嗅到一點尿騷味。

「這麼舒服嗎?竟然還尿失禁了。」比斯特竟然面無表情對埃利諾開著玩笑,這類低俗的玩笑話,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對自己折磨的敵人說了。

向來冷靜如冰的「刺客」,如今終於露出前所未有的絕望與難堪。

「不過,這樣妳就沒有力氣亂跑了。」比斯特淡淡地說著,隨手丟掉扯下來的右臂。不理會埃利諾的鮮血大量流失,他收回踏在埃利諾背後的右腳。

埃利諾雖然失去了神色,但仍保有意識。如此撕心裂肺的疼痛感正在粗暴拉扯著自己的神經。過往的回憶湧入腦內,這就是所謂的人生跑馬燈……嗎?

斷臂是必須的過程,為接下來的拷問做鋪墊。

比斯特靜靜蹲在埃利諾的身旁,冷冷地盯著她。即便是女性,即便稚嫩且可愛,比斯特一點也不憐香惜玉,彷彿看著蟲子的視線聚焦在埃利諾身上。

「委託妳們想殺掉我的人是誰?」

「不……知道……」雙眼黯淡無光的哀利諾誠實地回答。置身於組織與求生慾的中間,正處在瀕臨精神崩潰邊緣的埃利諾,幾乎失去判斷的能力。

比斯特也沒有再為難埃利諾。他伸出左手輕撫著埃利諾的臉頰——被汗水浸溼的肌膚是多麼的冰冷,很快的,這副身體便要成為沒有靈魂的空殼了。

「不知道嗎?好吧,那就換下一個問題,希望妳能誠實回答我——亡軍的據點共有幾處?應該說,薩爾這座城市裡目前有幾處據點?」

「你……你問這個……想做甚麼?」

「恩,告訴你們也無妨,我接收到這樣的命令,說是要毀掉躲在天空之城裡的所有亡軍據點,當然,是偷偷的進行。但就我看來,已經沒有這必要。」

「為……甚……麼?」

「因為,你們很弱嘛。」比斯特淡然地說。

備受汙辱,但就現況而言,埃利諾確實沒有回擊的餘地。猙獰的神情流露出一點憤怒,但很快就被痛苦淹沒。太痛了,對方的力道竟能輕鬆折斷右臂。

「就這樣,請彙報吧,說不完也沒關係,跟我說說幾個重要的據點,其餘的小據點我會自己解決。當然,這間惠百商城就不用說了。」

「你……你怎麼……查到的?」

「能突破這裡的防線,自然能知道這裡的資訊吧。」又是輕描淡寫回應,好像一切早在比斯特的掌握中。

「你既然……都能……查到這裡,又……何必浪……費時間……問我?」

「我掌握的資料並非完美,我想知道我有沒有遺漏的。」

「那麼……你還是……乾脆……殺了我……吧!」

「不願多說嗎?」

「我……不會……出賣……組織。」

最終,拉回一點理智的埃利諾,還是選擇了組織。

「那也得看看你的底氣了。你知道當人不斷重複死亡與再生,精神層面還會有依存嗎?能夠來回操弄時間的我,可以來試著驗證這個論點。」

相當直白,比斯特打算不斷殺死埃利諾,再透過時間回溯復活埃利諾,讓她被迫困在死亡與再生的輪迴裡,直到精神崩潰。

「你……!?你是惡魔嗎!?」意識到接下來的結局,埃利諾的懼怕甚至已經超越被斷臂的劇痛,心靈上的恐懼,更是無情重擊著埃利諾的心臟。

埃利諾深刻地,對這個男孩感到害怕了。

下意識的生存意志,使埃利諾的雙腿緩慢拖移,試圖想遠離比斯特。

但,一切都是枉然——比斯特站起身,用踩蟑螂的力道,重踩埃利諾的頭部。瞬間,劇痛衝入腦髓,剝落感在顱內蔓延開來,腦部重創導致視線轉黑。

簡直毫不留情,這記重踩所帶來的壓迫深入埃利諾的腦內,如電流般從她體內快速竄開,埃利諾瞬間全身抽搐,眼珠佈滿血絲,近乎翻到後腦勺。

幾乎將埃利諾僅存的虛弱意識完全剝奪。

好痛……頭好暈……好想吐……

嗯?眼眶怎麼好像變得很濕潤?

我在哭嗎?是淚水嗎?

不對……鼻孔、嘴巴、耳朵也感覺到濕濕的,是很冰冷的液體正在流竄於我的面部。我知道了……是血液。

說得也是,這傢伙踩得這麼大力,我的頭顱估計要破裂了吧。不過,沒想到能親身體驗到七孔流血,真是難得的經驗,呵呵呵呵。

瀕死埃利諾似乎已經聽不到周圍的聲音,也無法感知空氣裡的任何雜質。她甚至已經失去視覺,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閉上眼。

絲毫不憐惜作為女孩的埃利諾,在比斯特眼中,並無性別之差。

「順帶一提,我在妳跟柯佛的身上裝上追蹤器,在處理完妳後,我會一併解決那傢伙的後事,所以,有甚麼要轉達的嗎?」

「你……」劇烈的暈眩感從埃利諾的腦內襲來,僅僅輕聲細語地說出一個字,嘔意又在自己的胃裡翻江倒海而來。

已經沒有勝算了。面對這種草菅人命的惡魔,她意識到自己沒有任何迂迴的餘地。能夠做的,只剩下彌補一點遺憾。

「……幫我……」忍住嘔意,埃利諾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開口,但她仍然很努力的擠出每一個字。因為腦部受創,語言能力似乎也受到影響。

「嗯?遺言嗎?說吧。」

「……替大小姐……道歉,不奢求……原諒……只求……她平安。」

「真是無聊,就這樣?」比斯特不以為然地說道,但並沒有回絕。

「……恩。」埃利諾氣若游絲地回應,小聲地快要聽不見。

「是嗎。」

比斯特的眼神空洞,再次伸出手,撕裂空間。再一次的,那令埃利諾感到懼怕的漆黑神器,再度緩慢地掏出。

檮杌——近兩米長的單手大刀,漆黑的刀體呈現不對稱的歪斜刀身,以能吸收一切自然元素的魂黑石(dark soul stone)打造而成,如鏡面般透徹黑亮。

大刀流散著類似於寒氣的紫蒸氣,蒸氣所觸及之物,皆受到「時間加速」(Time Speed)的被動效果,並非一定老化,也可能迅速年輕化。

受到蒸氣的影響,埃利諾的肌膚急遽老皺,孩童般的體態也在快速枯瘦,不知是因比斯特的控制影響,但這股蒸氣正使埃利諾的老化速度加劇。

一體成形的大刀沒有明顯的紋路,只有隱約能看見的盧恩文字刻在表面,刀背有管「田」字型態的中距離量子砲、刀稜附兩管槍砲,能做近距離衝擊。

撇除看起來陰沉的暗色系,就是一把相對陽春的魔炮刀,很符合初代神器的「簡單粗暴」特性。

但就是如此不起眼的魔炮刀,埃利諾卻一眼認定,這是她見過的所有神器以來,最危險——抑或者是超乎常理的一把神器。

整把刀的重量超過五十公斤,一般人很難用單手舉起,更別說揮舞。但,比斯特明顯不同於常人,不僅能輕易單手提起,更是將其視作小刀般甩動。

又或者說,即便更輕盈,常人也無法輕易使用。檮杌具有自我意識,不是自己認可的主人,是不會隨意給他人舉起。類似「石中劍」的神話。

顯然,比斯特就是檮杌欽定的主人。

冰冷的刀鋒抵在埃利諾的背部——心臟的位置。埃利諾含淚而笑,她這次確定閉上雙眼,不斷從眼皮滲出的血液,彷彿她對於自己的失敗感到悔恨與悲傷。

隨著年邁的慘叫聲,淒厲的迴盪於地下樓層裡,煉獄——正式開始。

《西元2175年7月17日,凌晨1點24分,巴德爾大街》

指揮室裡,傳來低沉的罵聲。

「你說甚麼!?全軍覆沒?」男人氣急敗壞的重摔話筒。

這般結局,坐在螢幕前的程序員早有預感。她雖然露出不明顯的不快,但沒有像男人這麼暴躁,也沒有太過驚訝。

男人——支撐亡軍第三分部的指揮官——「丹.霍爾」是前任王室親衛隊的三星上將,因犯下「意圖謀殺王室貴親」的重罪,本該被判死刑,但,最後被不明人士救下,最終被拉攏到亡軍的陣營裡,接管重大職位。

亡軍共有五個分部,其中,第三與第四分部的勢力尤其龐大,丹正是第三分部的掌權者,其實力無可厚非的強悍。

這次的失敗,無疑是給亡軍整體重大的重創,也是第三分部的恥辱。撇除要支付委託人高額的賠償金外,這次損失兩名重要人才,虧損無法估量。

話筒被摔得稀爛,丹頓時感到頭暈目眩,身材魁梧的他,身體卻因為心理壓力,襲來前所未有的疲倦與無力感。

調整紊亂的呼吸節奏,丹緩緩撿起快解體的話筒,不可確信地再確認——

「——你說全軍覆沒,有詳細狀況?」

「是……是的!兩支部隊的總隊長,代號『變色龍』的埃利諾隊長、代號『猛虎』的柯佛隊長皆沒有生命反應,即時名單上也顯示『已死亡』狀態。」

「那……那『精靈』呢?艾薩克那傢伙去哪裡了?」

「不知所蹤!名單上有關艾薩克將軍的資料突然消失,目前不知生死。」

「開甚麼玩笑……?」忍不住爆脾氣的刺激,小小話筒被丹一手捏碎。

「一個小鬼,竟讓我們敗得如此難看!」丹終於止不住怒火的大喊,頓時整個空間被巨大的聲量震撼,猶如歷經一場小地震。

程序員倒很冷靜,剛剛回傳的資訊也被她聽到,她的臉色頓時更加沉悶。

「能夠輕鬆截獲我們的通話,隨時切斷並反偵測到我們的資料,這傢伙並非泛泛之輩,從其手段與做法來看,八成是某個軍官也說不一定。」

「哪有十六歲的小鬼當得了軍官!」

「來自地下城……是吧?」程序員陷入沉思地喃喃著,不理會暴躁的丹。

這名程序員的身世也不小——作為前任國家資訊控制總部的第三廳總長,「米蘭達.斯坦福」這女性名子可謂是暗網界中的大人物。

在投軍前,她曾是一夜駭入所有公家機關,大肆掏空國產的駭客,以不留痕跡的俐落手段,在眾多駭客前後輩的心中,銘刻不小的印象。

因為這般高超的駭客潛能,亡軍總部便邀請米蘭達,作為第三分部的資訊程序員,她是亡軍內少數以非逃兵身分加入的成員。

因為某些原因,她曾以假身分加入國家資訊控制總部,以仿冒的身分順利爬上總長的位置,此時的她,已然擁有能盜取九成秘密資料的權限。

然而,紙包不住火,在資料完全擷取前一刻,她的行動早已被國家資訊員發現,雖然未能替亡軍總部獲取全部的資料,但最終仍有驚無險。

曾經擔任過天空之城中,最高權限的資訊廳總長,她卻毫無頭緒。亡軍的網路脈絡由她架構,任何編碼、指令、防火牆等都是自己的傑作,即便對方是高手,也不可能再毫無認知的前提下,輕鬆突破各層防線,甚至反向入侵。

唯一的可能,分部甚至總部裡,隱藏內奸。

「代號『精靈』的艾薩克已經消失在成員名單裡了嗎?」米蘭達反問道。

「對啊,怎樣?」丹沒好氣地回應。

「是那個傢伙。」

「怎麼了?」

「那傢伙潛入總部內,在系統裡植入病毒,這種病毒推測是『可激發性』病毒,需要特定條件才會觸發,平時躲著不容易察覺,所以才能一直藏著。」

「等……等等,你怎麼斷定對方在系統裡植入病毒?」

「資安系統並沒有從外部破壞的痕跡,然而,資料庫裡雖然也沒有被破壞的痕跡,但不同於從外部硬闖,對方可事先安排入侵路徑,避免打草驚蛇。」

「……可惡!所以那傢伙,那叫做艾薩克的傢伙,是間諜!?」柯佛氣急敗壞直跺腳,地板都快被他踩出好幾個坑洞。

「恐怕,艾薩克這個名子也是假冒的,所有的身分資訊,只有『地下城』是千真萬確的。我能確信,天空之城內沒有第二個媲美如此才能的駭客。」

米蘭達如此評價道。但內心仍然有所質疑。

(那人究竟是何方神聖,竟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植入病毒,縱使最不起眼的病毒也難逃自己的法眼,難道,他的駭客程度在我之上?)

陡然間,突然其來的「叮咚」聲,大螢幕的右下角跳出訊息框——

《您有一則新訊息》

「這個是……?」米蘭達狐疑地喃喃著,隨手操駕滑鼠,點開訊息。

《訊息載入中》

《安全驗證中》

《密鑰資訊核對中》

《核對完成》

檢驗流程結束,這證明,這封訊息的密鑰編碼是從內網路發出而非外網。也就是說,這極有可能來自總部或其他分部傳來的訊息。

米蘭達迅速點擊《確認》,訊息顯示於大螢幕。米蘭達差點驚掉下巴。

訊息是一張照片,以全螢幕的形式,快速覆蓋整台螢幕,除米蘭達以外的其他人員也隨之映入眼簾。無不嚇得驚聲連連。丹看得更是火冒三丈。

圖片裡,一面冰冷的地板上躺著兩具屍體,皮膚已經皺到不成人形,但是一高一矮的體型差異,以及放在各自屍體上的長鞭與指虎,辨明了身分。

「埃利諾跟柯佛……」米蘭達不可置信地喃喃著。

那死狀簡直慘不忍睹——埃利諾不僅右臂及左腿被硬生生折斷,上排牙齒與十根手指皆被破壞,右眼珠遭到挖除,秀髮更被拔得一根不剩。

柯佛稍微好點,但同樣看得不勝唏噓——頸部被扭至九十度,肚皮與胸膛被粗暴地剖開,碎如石子的臟器一覽無遺,血液早已流乾。

很明顯,兩人都被嚴刑拷問,但從這般死狀來看,兩人都忠於組織,誓死拒絕透漏半點資訊,不然,不可能被折磨到如此慘狀。

如此駭人的畫面震撼眾人的腦門,有些人忍不住開始嘔吐,啜泣聲四起,空間內頓時瀰漫著悲傷與害怕。

身為內部程序員的米蘭達,她對兩名先鋒部隊的隊長並不熟。但兩人堅毅不拔的精神,仍讓她閉眼哀悼,默默地關掉螢幕上的圖片。

同時,這張從內網傳過來的圖片,不僅是對方向己方挑釁的開始,也驗證內奸的存在,在組織內,勢必存在著,且可能依舊待在這裡。

「都給我聽好了!」一陣如雷貫耳的命令聲,在場除程序員以外的部下們不禁放下哀傷,戰戰兢兢地立正站好,渾身顫抖地等待命令。

「——從今天開始,給我追查仿冒『艾薩克』,以及那個把柯佛與埃利諾殺掉的小鬼,查出來的人,無條件獲得五成的酬勞,聽到沒?」

「是……是的!」部下們連忙應聲。報酬確實吸引人,但他們也深知其中的危險,那傢伙可是獨自將十名將軍級菁英殺掉的高人。

但,也只能接受了。沒有人敢駁斥,畢竟丹已經怒火中燒。

《西元2175年7月18日,早上10點38分,瑪莉的房間》

經過一天的整頓,商業大樓襲擊案最終在不和中落幕。

受到「幻視」的效果加上連夜逃跑,累加的疲憊感,使得瑪莉的昏迷時間比預期中還要長,足足昏睡了一天之久。

所幸,最終還是醒過來。瑪莉靜坐在舒適的大床上,盛著豐盛早餐的餐盤靠在腿上,正在床上大快朵頤著。

但她的表情並沒有劫後餘生的慶幸,反倒有些沉重,似乎有些心事。

此時,「叩叩」的敲門聲,將瑪莉從思緒中拉回現實。

「瑪莉大小姐,您的朋友來探望您了。」管家利威爾在門外親切地彙報。

「是誰?」瑪莉有點無精打採的問道。

「是『雪兒』小姐、『珍』小姐與『賽莉娜』小姐,要讓三位進房嗎?」

(雪兒、賽莉娜……嗯?珍是老爸前天提到的那個女孩嗎?正好!我也想看看,與我競爭武科報考名額的人,是長甚麼樣子。)

「恩,當然。」瑪莉馬上精神抖擻地回應。吃到一半的早餐迅速放到床旁的床頭櫃上,簡單整理衣袖,隨手撥幾下瀏海,便準備會面三人。

大門緩緩敞開,活潑的雪兒耐不住性子,一馬當先的衝向瑪莉,馬上給她來個溫暖的大擁抱——

「——你還好吧?」雪兒沒有哭,但擔心至極的口吻像極了哭腔。

「恩,靜養過後身體恢復如初,抱歉讓妳擔心了。」瑪莉輕撫雪兒的頭,欣慰且開心的眼神溫柔的安撫著她,這幕像極母親與女兒的溫馨關係。

「咳咳!」看起來中性的女孩,有些不開心的咳了兩聲,阻斷這幕溫馨的重逢。

「抱歉齁,探病的不只有雪兒一個人,請妳也跟我們打個招呼吧。」

「啊哈哈哈,妳還是一樣喜歡吃醋呢,賽莉娜。」

「哼!」賽莉娜有些害臊的抱胸並扭頭,故意不與瑪莉對視。

這名渾圓大眼的女孩叫「賽莉娜.梅里特」,身高屬四人裡第二矮小,僅比雪兒高一點點。與三人同齡,也是今年報考軍校的備考生。

留有一頭乾淨俐落的波浪捲短黑髮,肌膚嫩白,身穿華麗的桃紅色洋裝,在平坦的胸前繫著純白的絲綢蝴蝶結,聲線粗大中帶點柔弱,是女生。

從行為舉止來看,賽莉娜比較偏向男性。坐姿喜歡雙腿大邁、喜歡托腮,喜歡挖鼻孔、打呵欠從不摀嘴巴,剔牙從不遮遮掩掩,徹頭徹尾的豪邁女孩。

而「賽莉娜」這個名子是她的母親取的,原是希望自家的女兒能展現更多的柔氣與細膩,不料長大後的她,卻與名子呈現違背的氣息。

但也正因如此反差,賽莉娜的人緣極好,尤其是那豪爽的性格,確實吸引不少少男少女,同與相同豪爽的珍相比,卻沒有她的那種高冷。

今天來探病的賽莉娜同樣也很粗神經,她連問都沒問,直接從房間旁拖來一張椅子並放在瑪莉的床旁,以大字腿的坐姿直接坐了下來——

「——聽說妳睡了一整天,看來傷得應該不輕吧?」

「沒有啦,畢竟避難也持續了一整晚,精神上的疲憊應該還是大於肉體的疲憊吧,不過睡上一覺後,現在確實沒什麼問題了。」

「避難?光是避難就累成這樣,這種體力要怎麼就讀軍校?」

「……我的印象中好像不只是避難,但……」瑪莉的神情出現一點遲疑。

「幹嘛支支吾吾,有甚麼難以言喻的事情嗎?」

「……不算難以言喻,就……可能是太累,從商業大樓逃出來後的過程,我都已經沒有印象了,好像有遇到熟識的人,但又不是那麼開心……」

「遇到舊識又不是那麼開心?妳是遇到仇人喔?哈哈哈哈!」

「嗯呵呵,應該是吧……?」瑪莉也尷尬地笑著。

與此同時,珍默默地也拉了一張椅子,緊張地坐在瑪莉的床旁——

「初次見面,我是『珍.法蜜嘉』,據上校所言,您也打算報考聖塔茲軍校的武科嗎?」迷妹般地的視線,向來高冷的珍也難掩害臊地問道。

「嗯,妳就是珍嗎?我有聽老爸提過,聽說妳的實習兵役表現非常優異,看來,我們會是很好的競爭對手呢!若是同時考上,還希望妳多指教。」

「不……不!哪裡,我才是……」珍有些害羞,難掩笑意的低著頭。

兩人愉快地互相打氣,亦敵亦友的氛圍,給予兩人十足的信仰。

這時,雪兒微笑著說道:「珍自從知道妳想要報考武科後,每天都很想見妳,今天本只有我跟賽莉娜要探病,但珍知道後,可是無論如何都想要跟來,希望妳不會生氣。」

「雪兒!」珍害羞的連忙伸手想摀住雪兒的嘴,這是珍少見慌張的表現。

不過,瑪莉怎麼可能會介意呢。倒不如說感到開心與振奮。

「我才不會生氣!能認識珍是我的榮幸,也是我前進的一大動力。」

這番話令高冷的珍面紅耳赤,紅的像顆蘋果,不再伸手阻止雪兒的發言。

雪兒傻笑著,看著兩人變成朋友,她相當高興。同時,那呆萌的臉龐掛上一絲擔心,轉向瑪莉並問道:「對了,比斯特先生呢?他還好吧?」

提到比斯特,珍與賽莉娜兩人都很關心,但是出於不同的出發點。

賽莉娜不認識比斯特,但聽雪兒說是很有意思的人,所以好奇地看瑪莉。

至於珍,她出於某些原因,相當不喜歡比斯特。不過人命關天,跨越她與比斯特的某些歧見,她還是有些擔心地看向瑪莉。

三人等待著瑪莉的回覆,不過,她的反應出乎三人預料。

「妳說比斯特嗎?說到那傢伙就不爽!」瑪莉頓時恢復了精神,拋去剛剛的狐疑,像是被提起甚麼感興趣的話題,開始滔滔不絕——

「——聽說那傢伙避難後反倒很有精神!不僅隔天早上獨自出去晨跑,又好像甚麼事都沒發生,回來跟我爸借訓練場,一個人在裡頭訓練近十個小時,要不是管家請他去吃飯,他說不定就練到現在了呢!」

瑪莉自顧自地說著,但語氣與眼神中散發著一絲開心與敬佩,雖然看起來是在嫌棄,但那發自內心的發言,實在騙不了在場三人。

姊妹們都愣住,靜靜地聽著大病初癒的瑪莉滔滔不絕,直到瑪莉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頓時紅了雙頰,便不再繼續說下去。

「——總之!那傢伙好像沒什麼問題,倒不如說根本不需要關心。」

「嗚哦,瑪莉妳講得好熱情喔。」呆萌的雪兒有點不敢置信地嘆道。

「哪……哪有!只是覺得他實在游刃有餘得令我討厭。」

「喔嗚,好……好吧。」賽莉娜欲言又止,也沒多說甚麼。

身為瑪莉的好朋友,賽莉娜知道瑪莉是個戰鬥狂,她只對戰鬥感到興趣,要是說有甚麼話題能夠讓她如此滔滔不絕,恐怕就只有戰鬥。

但剛剛,這個名叫「比斯特」的男生,卻令她講得如此激動?

珍似乎有點鬆了口氣,但執拗的她不想被人發現自己的情緒,敷衍地咳了兩聲,表情再度變回原先的高冷。

雪兒就不一樣了,她露出真摯的笑容,坦率地對比斯特的平安表現安心。

四人頓時因為比斯特的平安而安靜,這情況似乎誰先講話都很奇怪。

(真是期待!希望包括比斯特,我們五個人都能順利考上聖塔茲軍校!)純真的雪兒發自內心地期待著,並沒察覺到現在房內有點尷尬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