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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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1-10
大雪紛飛,一道細長的身影艱難地在雪地裡蹣跚。
她不久前剛失去了唯一的歸宿,然而,堅強而勇敢的她,並沒有因此被擊倒,況且,她剛過世的母親曾經這麼說過:「在我死後,妳一定要登上村子南邊的那座山,雖然會很辛苦,但妳是被山神眷顧的,祂絕對不會讓妳死掉,所以,千萬不要退縮,鼓起勇氣去吧!」
於是,她抱持著完成母親遺命的想法,踏上了這段堪稱「自殺之旅」的旅程。
走著,走著。即便有毅力去支撐,但她終究還是血肉之軀,在體力耗盡後便不支倒地。
在昏迷之前,她隱約感覺到有人出現在她身前,接著她的世界便只剩下一片漆黑。
女孩佇立在黑暗中央。她看著前方隱約有一道光芒,而在那光芒之中,有一名戴著微笑面具的男子站在那兒,但因為背光,她看不清對方的模樣。
為了再看清楚一些,也為了離光線近一些,她朝男子的方向快步走去,但還沒到達對方面前,眼前的景象便消失殆盡。
早晨的陽光溫暖而明亮,屋內暖和得彷彿冬日不曾降臨。
女孩睜開雙眼,帶著疑惑的坐起身。
床邊有一名和夢中之人體型相似的男子正歪頭注視著她。
「你是誰?」女孩警惕地問。
男子沈默了一會兒,然後答道:「我沒有名字。」
女孩愣住了。「怎麼會沒有名字?難道你⋯⋯」不是人類?
男子的臉上掛著溫柔的微笑,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說道:「沒名字不代表不是人類,不過,正常的人,都是有名字的吧。」他帶著感嘆的語氣說道。
「我從出生時就是一個人,原本想說以後也會是一個人,沒想到妳出現了,出現在風雪中......正常的人應該不會在這種時候上山才對,妳不知道當時我有多驚訝......」忽然,他停頓了一下。「抱歉,我沒有要貶低妳的意思。」
女孩這才想起,自己就是他口中那個不正常的人。
她無所謂的搖了搖頭。
「沒事,我已經習慣了。」
她確實已經習慣了。習慣了其他人的嘲笑與謾罵,習慣了自己總是孤立無援。她的母親雖然知道的多,但是太軟弱了,保護不了她,所以她只能自己保護自己。
久違的善意令她有些迷茫,但她還不能放鬆警惕。
「你為什麼要救我?」
男子似乎不太了解她的意思。
「難道你不想被救?」
「你⋯⋯」女孩望著他,突然不知道應該要回答些什麼。
「現在妳很虛弱,所以妳必須要先休息。」男子用著不容反駁的語氣說。「就算妳抱持著警戒的心理,也必須照做。」
女孩當然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但她身體的每一根神經,都依然緊繃著不肯鬆懈下來、都在叫囂著,對方只是個過客,怎麼可能無所圖謀的在大雪中救了她。
要知道,這世界上沒有毫無目的的善意,更何況是個毫無關係的陌生人。
「你有什麼目的?」
「如果我說沒有,妳大概也不信,」男子聳聳肩。「妳就當作我圖妳的美色好了。」
「⋯⋯」圖我美色?虧你說的出口。
「好啦!沒事的話妳先休息吧,我就不吵妳了。」
男子說完便起身頭也不回的走出門外,毫無留念之情。
果然啊⋯⋯說貪圖我美色什麼的,都是亂講。
這人還真是奇怪!
度過一場漫長的時光,女孩緊繃著的神經也漸漸鬆懈下來,眼皮變得沈重,然後睜不開了。
她暫時對這裡抱持著些微的信任感,但一切都得等再觀察一段時間再說。
待她再度甦醒,已到了晚上。這次男子並沒有守在她的身旁,大概是想讓她自己整理一下思緒吧!
她小心地觀察了整個房間,並沒有看出什麼異樣,便放大膽子,小心翼翼的握住門把,將房門向內拉開。
這間房間外便是客廳,桌上放著幾盤誘人的好菜。女孩走過去輕碰了一下裝著食物的餐盤,發現竟還溫著!她轉頭望向盤邊放著的字條,上面寫著:趁熱吃,沒下毒。
還真是個奇怪的人啊!女孩心想。
她拉開椅子坐下,品嚐起她時隔已久的第一頓大餐。
次日——
「如果妳不介意,可以在我這裡多待一段時間,等雪停。」男子微笑著向她釋出善意。
女孩也以笑容回應他的善意。
「那就打擾了。」她說。
雖然她笑著,但這並不代表她卸下了心防,她需要更多的情報,才能決定要不要徹底相信眼前的男人。
冷風呼呼地吹著,肆意妄為的拍打著窗,似乎想破窗而入,然而,窗框依舊堅固,玻璃也完好無損,屋內絲毫不受其影響。但冷風不願放棄,它張牙舞爪地再度撲向窗戶,想要闖入室內,卻還是失敗了。
女孩望向窗外那彷彿有生命的的風雪,忽然問道:「你為什麼要戴著面具?」
「面具?」
「嗯。你的臉上戴著一張笑臉面具,你不知道嗎?」
男子沒有回答,他似乎陷入了沉思。
「我不知道。因為我從未戴過面具。」
「是嗎。」既然從未戴過面具,那有沒有可能⋯⋯
「你在偽裝自己的真實情緒嗎?」她問。
「⋯⋯或許我很能隱藏自己的真實情緒。」他的回答曖昧不清,以至於女孩有些聽不明白,她細細咀嚼著他的話,同時驚訝的發現,對方完美的微笑竟露出了些許裂縫。
他的神色透露著一種說不出來的的哀傷,就好像,他自己都不曉得實際的情況。
女孩敏銳地發現了這一點,但她什麼也沒多說,因為此時的她情緒有些激動,她覺得自己發現了什麼,但那股思緒是虛無縹緲的,想抓也抓不住,所以她需要一個可以讓她冷靜思考的地方。「那我先回房間了。」她只說了這一句話,然後飛也似的離開現場。
女孩回到房間,躺在柔軟的床上閉上了眼。
她的母親曾經說過,她是被山神眷顧的孩子,因為她生於春分,而那一天天氣格外晴朗。
她本來是不信的,因為在同一天出生的人數也數不完,怎麼能說她就是被神明眷顧的人呢?然而,她母親的話還有下文——雖然妳是被山神眷顧的孩子,但這並不代表妳的人生將一路順遂,相反地,妳的人生將一路坎坷,因為,被山神選中的孩子,其實就是用來獻祭神的祭品。不用「祭品」而是用「眷顧」的原因有兩個:第一,用「眷顧」二字聽起來較為順耳,所以人們才會以「被山神眷顧的孩子」取代「祭品」;第二,祭品有一個特殊的能力,那就是他能看穿人心。任何的偽裝,在他眼裡根本毫無用處。每名祭品都有自己看清偽裝的方式,而他們也因此痛苦不已。別人或許會認為這是來自神的眷顧,然而,這對他們而言卻是痛苦的折磨,因為,人往往是表裏不一的。
女孩睜開了眼。明明謎題解開,眼神卻充滿困惑。
她看不透這個人,應該說,因為對方除了虛偽的微笑之外,便沒再偽裝任何一件事情了,所以她看不透。
所以這個人到底能不能相信呢......?女孩仍然不敢妄下定論。
接下來的每一天都上演著相同的戲碼:男子釋出善意、女孩則帶著警惕,他們就這樣度過了一個星期。女孩就像是隻剛被帶回家的貓,極度警戒,彷彿時不時都要炸毛並對男子哈氣一下——雖然事實上並沒有那麼誇張就是了。
這個死循環一直持續到第八天才終於停了下來,但是停止的原因十分殘忍——
因為女孩快要死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