臟食花 / 7

「終於見到妳了──臟食花。」
咬牙切齒的模樣，黑川柊怒視著那名為臟食花的魔女。
少女的眼神充滿殺意。
長久以來，作為終極目標所不斷反覆假想戰鬥的仇人，如今確切地化作實體的形象。

「啊啦？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妳呢？」
魔女歪起了頭，用一副若無其事的態度說著。

「五年前的討伐任務，可別跟我說妳忘了。」
「嗯？想不起來呢？五年是幾年呀？說起來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呢？」
「無可救藥的瘋子。」
怒不可遏的柊將魔杖內注滿最大容量的魔力，背後為數七道的尾巴立刻減少了一條。
魔法師的戰鬥與魔法少女截然不同。
後者是將魔力進行最基本的填充發射，仰賴的是武器本身的調性，擊發類型不同的魔法子彈。
前者則是藉由且慎密的詠唱暗示，與充盈在大氣中的魔力進行短暫的同步，進而從中引出更加龐大、足以扭曲整個世界法則的奇蹟。

「──ICE BLAST！（寒冰炸彈） 」
捨棄不必要的詠唱。
僅憑著發動法術最小限度的短單詞，柊首先迅速引爆了臟食花所攀附的牆面。
速攻的爆炸威力並不足以對魔女造成傷害，但作為迫使其失衡的奇襲卻相當足夠。
看準了臟食花反應不及的片刻，左手順勢甩出了四支冰霜長槍，進行一連串不換氣的猛攻。

「是誰呢？妳到底是誰呢？為什麼我會感到如此興奮呢……咯咯咯咯！」
倒吊著的魔女張開胸口，操控比冰槍還要多上一倍數量的觸手將其破壞。
對她來說連防禦都稱不上，簡單的橫掃就將雙方的攻守態勢進行交換。

「不要緊，我會讓妳想起來的。」
沒搶下先機，捨棄詠唱所付出的高額魔力白白浪費掉了。
但是就這種程度的話，對柊來說並非不可能預料到的局面。

「CONE OF CLOD！（冰錐術）」
從地面竄出的大量冰錐朝著前方突進。
壓低身姿準備施法，主動地沿著冰錐所開創的路線奔跑起來。
比起能直接用身體做出有效打擊，鍛鍊自己為戰鬥而生的類型，專注於研究『魔法』的魔法師們，在本質上更接近學者之流。
既然如此，實戰裡唯一能仰賴的魔力，在轉換效率上更是至關重要。
柊所進行的連續爆發極其浪費。
將魔力進行將近一比一，甚至還要更低效率的轉換，只為了做到能確保將詠唱時間削除。
縱然現階段尚能與魔女為之一戰，但那僅僅只是數十秒之內的勢均力敵。
魔力的枯竭那瞬間，少女的戰鬥便迎來終局。

「FROST──」
因此，必須速戰速決。
側身躲過還能預先判斷的前面兩擊，緊追在後的幾隻手臂就無法利用肉眼判斷。
事前的準備已經足夠，再來就只剩下時機的選擇，儘管明知自己不夠冷靜，但多年來作為首要目標的魔女，要說沒有直接對策的話，作為黑川家的家主是不被允許的。
當臟食花越是分心投入在進攻端，站在地面、追加獵捕用的手臂的同時，所有必要的條件皆以湊齊。

「！」
眼角餘光捕捉到手臂的數量還在增加。
撞碎大量的冰錐，來不及預判的六隻魔手從完全無法預判的右側包夾上來。
大腦快速運轉，直視著預計傳送的三維座標進行高速計算。

「──TELEPORT（冰霜傳送）！！」
再次的強制傳送。
在魔女光滑的觸手即將要刺入腦髓的瞬間閃現。
空間傳送所耗費的巨量魔力，在抵達座標的同時，等價交換帶走球狀範圍內的所有熱能，創造以使用者本人為中心，停止週遭一切原子的運動的絕對空間。
這就是黑川家一脈相傳，連同魔女的強大也一併否定，宛如時間暫停般的絕對凍結魔法。
柊銀白色的長髮飄動。
維持拔刀般的姿勢，在因全身凍僵而靜止住、胸口敞開的臟食花面前現形。

「讓一切結束吧，我就在這裡代替父親將妳討伐。」
正是因為過去曾經親眼目睹過魔法的實際效果才能精密計算。
爭取到的時間只有三秒，不，保守的話必須估計兩秒不到。
既然沒有機會進行詠唱的遠距離魔法對她沒有效果。
那麼，就從最接近核心的內部迴路，用最大功率的輸出進行破壞──

「FROZEN（冰封）──」
街道上捲起了寒風。
柊的魔杖前端集結起超高速旋轉的冰球。
電流竄動，先前積蓄在魔杖內負荷極限的魔力有一尾之多。
龐大的魔力凝聚工程，左手則將時限內能從身體裡引出的魔力全數投入。
身後的尾巴只剩下五道。
魔杖與自身，共分為兩處的能量如渦流般匯集，少女對魔力的掌控必須精密到以毫秒為單位的程度。
每秒的轉速來到一百八十二圈，迴轉速率激增的冰球，發出如同磨砂機般急遽的高頻噪音。

「Or──」
即將到達極限了。
無論是停止魔女的時間，抑或是隨時都會暴走而導向自滅一途的魔力。
用來調整魔力的手指被凍成了紫黑色。
柊瞬間的高速居合動作一氣呵成，挾帶一擊必殺的氣勢，將狂嘯的冰球朝著臟食花的體內中心釋放──

「嘻──我想起來了呢。」
死亡具體化的聲音。
右耳聽到的時候已經太晚了，魔女的聲音是來自完全失聰的左側。

「咕！」
重砸在左臉上的重鎚。
即便有被動防禦的寒冰護盾勉強避開了被刺穿的結局，但轉換至冰塊上那重達幾百公斤的衝擊，仍是難以單靠魔力就有辦法消化的量級。
柊的眼前一黑。
身體跟著像是拉扯的破布一樣被甩了出去。
失敗了嗎？
要在這裡被觸手刺穿了嗎──？
少女試圖透過搖晃昏眩視線勉強掌握住戰況。

「嘻嘻嘻嘻嘻嘻嘻──！！！」
魔女在笑著，與此同時冰封球在她身體的內側炸開。
幾乎是在同一瞬間，對立的雙方朝著截然相反的方向轟飛了出去。
壓縮到極致的魔力解放，化作數以百計的冰刃，每一次的旋轉都在臟食花體內產生無數次的爆炸。
像是胃袋一樣試圖消化著極力反抗的獵物。
液態金屬的外形反覆被從內側炸得歪七扭八，就這麼撞進廢棄的大樓的牆面之中。

「──、──、──」
在地上難看地翻滾了三圈後，才狼狽地站起身退至理查的身旁。

「左眼放血！治療手指凍傷！」
少女沒有回頭確認身後男人的狀況，注意力仍留在遠方的煙幕瀰漫的建築物上。
未能順利完成的冰封球能造成多少傷害還是未知數，無法判斷敵人位置的情況下，貿然攻過去還是太過於愚蠢。

「已知的情報有哪些？」
視野模糊不清。
所謂眼冒金星的感覺就是這樣吧。
腦袋還昏昏沉沉的，腫起來的左邊臉不斷抽搐，柊對著手進行治癒的金髮男人提問。

「攻擊用的觸手有兩種類型，跟手臂差不多粗的和本體具有共感知覺，能互相交換位置。至於比較細的是被動的陷阱型機關，碰觸就會自動觸發。」
「……是嗎。」
比起正在對話的理查，柊習慣性地按住下唇，將更多的心思落在自己的身上。
壞死的手指漸漸復甦。
左半邊臉看樣子沒那麼快能痊癒。
青丘之尾的存量還剩下五道。
單單是幾次的攻防而已，魔力的消費量竟然高達自己將近兩年的存量嗎。

「那跟我掌握的差不多，有確認過核的位置了嗎？」
在狩獵魔女的過程中，一開始的交換情報至關重要，柊那稍微冷卻下來的頭腦，直到現在才稍能做出該有的判斷。
尤其是關於核的位置。
被稱為苦澀之核的部位，是魔女具現化的靈魂。
作為蛹魔時期所展開的心象世界在膨脹至極致後，最後向內塌陷所產生的奇異點，同時也是那看似無窮無盡的魔力來源。


「確定在頭部的位置，剛剛已經觀察到了。」
「你能肯定嗎？我五年前的情報是在腹腔的位置。」
「或許是轉移了吧？有那樣的能力的話，要將核心轉移到別的位置應該也是輕而易舉。」
「……我明白了。我將由加和芙里芙里安置在車站，你過去那裡引導增援過來。」
「妳這性格──嘖，還真是夠麻煩的啊。」
理查針對手指治療的聖光趨於緩和，他接著將兩根手指貼上柊的眉角，並延續著一貫的說教模式。

「不知道現在可是講究多人連線狩獵的年代嗎？要知道只想著當獨行玩家的話，可是一輩子沒機會挑戰老●龍的啊。」
「閉上嘴恢復體力，臟食花由我來討伐就夠了！」
已經變得焦躁起來的語氣。
對現在的柊而言，任何多餘的對話都毫無意義。
眼看在臟食花體內的冰封球已失去轉速，待魔女取回身體的熱度後，下一次的攻防又將再度展開，顯然沒有心情再閒聊下去的她撥開理查的手臂，自顧自地向前走去。

「喂──我叫妳給我等等！」
像是要阻止少女似地伸出手。
然後──


一把重重捏在少女的臀部上。


「…………你這是在做什麼。」
同伴在戰場上太過突兀的舉動，讓柊一副不耐煩的樣子緩緩回過頭。

「看就知道了吧，職場性騷擾啊。」
理查挑起了單邊的眉毛，掐在臀部上面的手指又輕佻地多施加了點力。現在的狀況確實如他所言，是堂堂正正的性騷擾。

「…………現在是開這種玩笑的時候嗎？」
「至少跟妳拿自己的命開玩笑比起來幽默多了，對吧？」
「…………」
閉上眼睛，深深地、大大地吸了一口氣。
冷靜。
不能分心。
當前不能被這種不按牌理出牌的舉動影響。
面對苦尋五年的魔女，現在正是需要全神灌注的時刻，柊盡可能抑制住自己即將失去的耐──不，壓得下去才怪。

「──」
啪，在林立的高樓大廈間響起了清脆的巴掌聲。
幾乎是挾帶難以言喻的憤怒，用盡全身力氣的一巴掌打在理查的臉上。
在僅僅十八年的人生裡，首次遭遇到的性騷擾事件，少女理所當然地做出最順從條件反射的應對。

「很好很好，這下總算肯把注意力從魔女身上移開了啊。」
像是孩子般滿意的理查一邊按著浮起掌印的臉頰，一邊用手掌弄亂柊的頭髮後走向前端。

「聽好了，小朋友就該多依賴大人一點，有妳幫忙的話，剩下的交給聖騎士哥哥來解決就可以啦。」
「請注意你使用的詞彙。再說，就算變成人形，那不是現在的你能夠應對──」
一眼就能辨明男人與魔女間的差距。
但是，理查身上的鎧甲與手中的那柄契約限定武器，讓柊把到喉嚨的話吞了回去。
正因為冷靜下來的現在才終於能注意到吧。
獲得解放的黑劍流動著曜石獨有的鋒利光芒，鑲嵌其上的精密符文熠熠生輝。
其中蘊藏著不亞於魔女核心的魔力總量，連身為魔法師的她都難以估量，打個比方吧，就算集結目前世上最頂尖的工匠與技術好了，也絕對無法仿造出相似的兵器。坦白來說，那對她而言就像是遠古神話般遙遠，僅可能存在於文獻紀錄之中的幻想產物。

「啊啊，我個人的話當然是沒辦法，但有龍王跟妳的力量幫忙就不一定了，對吧？」
將武器扛在肩上的理查對著身後的柊露出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