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 and Y / 8

思考停止了。
我就這樣驚訝地抬起頭，望著已經從王座上站起來的公主───

「……小、希？」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出現在眼前的事實，讓我沒有任何否認的餘地，全身力氣被抽乾似地癱坐回地上。

「怎麼、會……？」
為什麼小希會是蛹魔？
這不可能，魔女之繭不是只有少女才會產生的嗎？和我所認知的事實完全不一樣啊！

「柯林菲特氏症候群，患者在出生時雖然有男性的外生殖器，實際上染色體的情況卻為XXY，是一種性染色體異常所引起的疾病。抱歉，在他當初察覺我時我就該想到了，未經訓練的男性最初就不擁有那麼強的抗性。」
理查用淡然的態度說著。

「理查……你早就知道了嗎？」
我不懂為什麼，在現在的情況下他還能如此冷靜，在上面的人可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小希啊。

「哼，只不過是比妳先注意到一些蛛絲馬跡。」
「但這不對……就算有女性的身份好了，小希也不會對佐伯她們做這麼過份的事。你說對不對？回答我啊！小希！！」
我對著王座上的青梅竹馬喊出心中的話語。
這之中肯定有什麼誤會，我所認識的小希可是善良到連一隻螞蟻都不忍心殺死的人啊。

「對不起……由加……這一切好像都是我造成的……」
哭哭啼啼的聲音，小希一邊抽著鼻子，一邊用袖口擦拭不斷落下淚珠。

「不要道歉！你才不是會去隨便傷害別人的人，跟你認識這麼多年的我很清楚！！」
「但是……由加不知道啊……我被她們虐待的事情……」
「什──」
什麼意思，她們的對象不是田中同學嗎？
難道說，就連小希也被她們──

「自從上次幫助過田中同學後就開始了……每天每天……放學後都被她們關在廁所虐待……剛剛也是……」
「這種事情怎麼會……為什麼都沒跟我提過？」
居然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發生了這樣的事嗎。
……想起上次在廁所裡佐伯她們看見我時驚慌的表情，難道從那時候就開始了嗎。
我瞪了一眼痛苦地倒在旁邊的佐伯美悠……但就算清楚她們完全是自作自受，我還是不禁同情起她們現在的遭遇。

「然後，就連野宮學長也跟著她們一起嘲笑我……就只因為我對他有了不切實際的想法……」
「野宮──學長？」
出現了我未曾料到的人名。說到野宮這個姓氏，我的記憶裡有出現過的，也只有五年級時的級任老師，以及跟著小希從班上的窗戶眺望過幾次，現階段學校的王牌投手。
咣地，我意識裡那一閃而過的想法，將所有線索一併串聯了起來。

「小希，難不成你──」
喜歡著野宮學長嗎。
想起了佑介曾經說過的話，我一直以為我們班喜歡野宮學長的是田中同學，但這個推論打從一開始就錯了。

「妳們班不是有一個嗎，很陰沉戴著眼鏡的那個。」

為什麼會沒有馬上聯想到呢，以那傢伙的記性根本不可能認識田中和枝這個人。
他所記得的是，多年未曾見到面過的小希，那依然停留在小學時期的模樣。
和我在五年級相遇之前，過去曾因為性別認同受到欺負，總是帶著眼鏡不發一語的小希，是到了升上國中以後才學會打扮，並逐漸對人綻放出笑容的啊……

「是啊，但那是不可能的啊，就因為我是男生啊……」
啜泣的話語，控訴著整個世界對他的不公。

「男生卻喜歡上男生……簡直無藥可救對吧？所以被佐伯她們欺凌的時候我就在想，反正這爛到不行的人生我也受夠了，也絕不要讓她們好過……」
「小希……」
我的眼淚終於潰提了。
心好痛。
要是能早一點察覺到那笑容底下隱藏的痛苦，就不會演變成現在的局面。
現在想想，我一次都沒有看過小希難過的表情。
其實早些時候就該發現了，小希在我提到佐伯她們時的奇怪反應。那一定是累積到難以負荷，才會顯露出來的反應，為什麼我會遲鈍到沒辦法察覺呢……

「對不起，要是我能早點注意到就好了……」
「由加不需要道歉……因為變得好奇怪的人是我，即使是和由加說話的現在，我心裡面也還是一直有個壓抑不住的聲音要我傷害由加。」
「什──」
「因為我偷偷跟蹤過所以知道，自從理查先生出現後……由加說沒空的時候，總是會跟著理查先生去救人對吧，從那時候起我就一直忍不住在想了……」
「在想……什麼？」
背後悄悄地爬上了一陣惡寒。
作為生物本能而被不斷放大的直覺，在此刻猛烈催促著我逃離這裡。

「為什麼……」
整個空間微微搖晃起來。

「明明救了這麼多人，卻從以前到現在一次都沒有救過我！！」
歇斯底里的哭喊引發了劇烈的震動。
風暴颳起，爆散開的魔力如同無數飛舞的鐮鼬一般，周遭的空間無一倖免，呆坐在原地的我臉上也因此多了好幾道切痕。

「嘖，虧我放著讓妳們講久一點，果然連最後一絲理性都失去了嗎。」
下一秒就護在我前面的理查，將他手中的劍鞘插入地面，從劍柄處散發出的光芒形成一面圓弧狀的魔力盾牌，將襲來的狂風全數抵擋在外。

「不過多虧妳的多話，讓我掌握到夠應付這蛹魔的情報了，剩下的妳就給我坐在這裡看著就好。」
「等一下……你該不會──」
「還能怎樣，不就代替自己家喪失戰意的魔法少女殺死蛹魔嗎？」
「不可以──」
我先一步伸出手抓住理查的手腕。

「別任性了！妳也看到他現在是什麼樣子了吧？再放任下去等到那兩條母狗死掉就真的要成為魔女了！」
「可是……那可是小希啊，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啊……」
我知道這麼做是為了他好。
斬除煩惱的根源後，小希就不會因此感到痛苦。
但是，如果連我都是造就魔女之繭的主因，就意味著蛹魔死後的記憶障礙會牽扯到與我相關的回憶。
越深的羈絆所拔除的記憶就越為深刻。
最糟的情況──小希很可能會忘記所有關於我的事情，成為毫無關係的陌生人。

「戰場上可是沒有分什麼朋友不朋友的！嘖，現在不是跟妳這蠢女人爭論的時候──Rex Bind！」
突然之間，在我身上瞬間收縮的武裝，像是緊箍咒般把我全身的肌肉給壓迫得動彈不得。

「理查、你──！？」
「看到沒？這就是違抗守護獸的下場。大人有大人的辦事方法，不聽話的魔法少女就給我在後面乖乖納涼。」
「可惡……好痛！快點把這個解開啦！」
理查對我的話充耳不聞。果然他是打算對小希動手，才會用這種方法將我拘留在原地。

「哼，才這點魔力量的話，我看乾脆就解放個兩成好了。」
理查上前用雙手握住劍柄，將劍鞘奮力往地上一壓。
刻印在劍鞘上的符文開始蠢動，形勢突然就轉守為攻，以那把劍為中心擴散的神聖光芒，將小希從四面八方侵襲而來的龐大魔力給一次震開，搖晃的大廳在瞬間就回歸穩定的狀態。

「為什麼……理查先生，要介入我和由加之間的事。」
小希像是對這中斷的舉動感到痛恨似地，抓在手臂上的十指深深陷入肉裡面。

「因為我是借住在她家的可愛小精靈，要是讓她糊里糊塗地被你殺了的話，我對她家人不好交代，連可樂都會變得難喝的啊。」
「……對了，一切都是從你開始的。就是因為你──由加才會對我視而不見，佐伯美悠那個賤貨才有機會可以得逞……」
「明白得挺快的嘛。怎麼樣，現在罪魁禍首就在你的眼前哦？想發洩的話只能趁現在了。」
從留在原地的劍鞘中抽出長劍，理查向前走了好幾步，開始挑釁起王座上的小希。

「對啊……就是這樣啊，我就知道……肯定有什麼問題……」
不斷拉扯頭髮自言自語著。

「會被欺負也都是你的錯……要是你沒出現就好了……都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都是你的錯……」
對於理查的挑釁，小希早已恨得咬牙切齒，陷入了無可自拔的負面情緒當中。
……看著完全異常的他，我才認知到我們早已是敵人這個無法挽回的事實。

「所以我改變主意了……就從你開始，先給我去死啊！！」
再度暴走起來的魔力。
小希一揮手，理查周圍的地面有如破布般被扭曲成螺旋的長槍朝他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