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與蜥蜴 / 14

「啊啊，芙里芙里──」
理查的語氣意外地柔和。
對於迷你狐狸可愛的撒嬌動作，理查也輕輕地用掌心撫摸著她的後頸。
接著──

「────」
突然間，毫無預警地提起那小小的身軀。
啪啪啪啪啪，對著可愛的臉蛋高速甩出連環巴掌回應。

「我說過幾次不準叫我理查歐巴了？啊？妳這偽高麗狐狸，說看看妳的出生地在哪啊！？」
「啊、北非撒哈拉、啊、可是、啊、人家、啊、在韓國……」
「在韓國長大就學別人到處叫歐巴？妳這傢伙在沙漠裡的刻苦耐勞的祖先可是會哭泣的啊？」
「啊、對不、起、啊、啊、啊……」
名為芙里芙里的狐狸被打得像是壞掉的電風扇般左右晃來晃去。

「學、學姊！？」
「他們的事就讓他們自己處理吧。」
等等，連學姊都這麼冷淡是怎麼回事？在我們面前上映的不就是活生生的霸凌事件嗎！

「喂！快住手！你發瘋了嗎理查，這樣欺負別人太過分了吧！」
看不下去了，我只好衝上前將芙里芙里從理查手上搶過來。

「不關妳的事由加，把她交給我來處理就可以了。」
「怎麼可能放任你一直打她啊！」
「我不要緊的……理查歐巴說的很對，是我疏忽了，不該這樣稱呼理查歐巴，畢竟這是最基本的禮節，如此失禮的我即使受到處罰也心甘情願。」
芙里芙里那圓滾滾的眼眶流露著些許的淚光。
太可惡了，我簡直錯信理查這個禽獸，居然對這樣惹人憐愛的小東西下重手！

「真心話呢？」
「請打我屁股♥」
「…………………抱歉，還你吧，理查。」
「真是蠢女人，不是跟妳說過交給我就好嗎，喂！還想在別人身上賴到什麼時候啊！妳這低賤的狐狸！想嚐嚐我這鳳凰展翅般的火焰拳嗎！？」
「呀啊！理查歐巴背後彷彿出現鳳凰座的軌跡啊啊啊♥」
……這麼M的變態我可是第一次見到。
錯估情勢的我只好摸摸鼻子退回黑川學姊旁邊，盡量將那邊的兒少不宜的畫面給拋到腦後。

「呵呵，所以不是說了嗎，交給他們處理就好。」
「唔……我沒想到黑川學姊的守護獸也跟理查一樣不正經。」
「是啊，但作為搭檔，芙里芙里除此之外沒什麼好挑剔的，這麼年輕就修煉到九尾的狐狸是相當罕見的。」
「啊，是那個狐狸修煉尾巴數目的傳說對吧？不過，怎麼我算起來只有六條尾巴？」
「觀察的真仔細呢。那是因為除了作為本體的尾巴外，其餘的八條都是魔力束，只要芙里芙里使用她擅長的傳送術時就會消耗。現在其中的三條被我用掉了，所以大概要九小時後才會恢復成九尾。」
「可是一般不是都認為狐狸是擅長變身術的嗎？」
「兩者之間並不衝突喔，因此能將傳送術運用自如的芙里芙里更難能可貴不是嗎？」
「說得也是……」
跟某隻蜥蜴比起來簡直天差地遠。
雖然從以前就沒覺得自己的運氣有多好，但現在我能肯定絕對是背到不行，才會跟一無是處的守護獸簽訂契約。

「說起來，有件事情我想還是有確認的必要，是關於小林同學剛剛不願意殺掉蛹魔的舉動，方便的話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啊，那個，該怎麼說才好……」
那時候黑川學姊一定是全程都看到了吧。
明明把那孩子壓倒在地上，最後卻沒有動手，還刻意放走她的經過。

「一般來說不會放任逃跑的喔，蛹魔有了戒心後反而會更難處理。」
「那個，因為我有點擔心……」
擔心蛹魔的本體會跟著死亡，這樣告訴了她。
或許會被黑川學姊當作笨蛋也不一定，但這是我最真實的想法。

「原來是這樣，小林同學的顧慮確實可以理解呢。」
黑川學姊聽完以後頻頻點頭稱是。
儘管我很想從她口中聽到請放心之類的話語，然而她卻遲遲沒有這麼說，我不得不變得更擔憂起來。

「改天再找時間好好聊吧，時間不早了，我還有點事必須趕回去學生會處理。至於妳擔心的問題，我想就先用這個代替回答好嗎。」
黑川學姊從上衣口袋裡取出了一張名片，翻到背面寫上一行字後遞到我面前。
我接過來後還沒看清楚上面寫些什麼，她就已經把一臉陶醉的芙里芙里拿回來抱在胸前。

「咦？現在就要走了嗎，柊歐尼？」
「嗯，還要麻煩你用傳送術帶我回學校，座標跟平常一樣設在頂樓就好。」
「知道了，對不起噢理查歐巴，我們下次在繼續吧♥」
「呸，給我滾的越遠越好！」
喂，是誰說過紳士絕對不吐口水的啊。

「明天找個時間去那地址看看吧。比起經由他人的描述，不如由妳自己親眼確認一遍來得更好，對吧？」
在離開之前，黑川學姊像這樣對著我眨了一下眼後，便在一陣閃光中消失而去。

「唔───」
老實說我有點意外，沒想到平常一派正經的黑川學姊居然是這麼親切可愛的人。
無敵的美少女，要是有形容在那之上的詞彙就再好也不過了，可惜我那不靈光的腦袋就只有這點程度。

「不過明天……應該是禮拜六吧？」
我低頭看著手裡的名片，上面以秀麗的鋼筆字跡寫著：

市立K綜合醫院311號病房



■■■



下午三點，我獨自一人來到市立醫院前面。
不同於昨日那湛藍的優美外觀，今天這棟純白色的建築和一般醫院給人的形象沒什麼兩樣。
大廳的等待區零零散散地坐著幾個前來求診的老人，幾個身穿白袍的醫護人員從旁邊快步走過。
原本還試圖前往三樓，但碰巧就在等待電梯的時候，無意間朝向中庭望去的我發現了那女孩的存在。
我用蹩腳的演技裝作若無其事地坐到最近的長椅上玩起手機，再用眼角餘光偷偷觀察起她們的互動。

「───」
膚色比昨天見到的還要來得黑上一些。
目光呆滯，身穿著病服坐在輪椅上的殘疾女孩，由一名像是她母親的婦人在後面推著，母女倆一同在綠意盎然的庭園裡散步。

「奈奈美妳看，梧桐花快要開了，還記得嗎？以前我們舊家後面也有一棵。」
女孩的名字叫做水野奈奈美。
原本是游泳社團裡短泳健將的她，在一個月前發生在濱海公路上的車禍中，喪失了整條右腿和大她八歲的哥哥。
從那之後，奈奈美就從未開口說話過。
將自己的內心封閉起來。
無法與人傾訴痛苦，獨自在心裡苦惱未能完成和兄長前往海邊的約定，最後導致形成魔女之繭的後果。

這些資料都是理查在昨晚告訴我的。
當然，就連蛹魔死亡後對作為本體的女孩會有什麼影響，他也一併告訴了我。

用最簡單的說法來形容的話就是摘除。
以奈奈美的例子來說，既然是因為思念而起，那麼在作為核心的蛹魔死亡後，刻印在靈魂上的記憶會從此被抹滅。
越強烈的情感所影響的記憶就越深入，對她而言，不僅僅是約定的部份而已，嚴重的話甚至連過去與兄長共同擁有的回憶都會難以記起。

這就是為什麼黑川學姊要我親眼確認的主因。
既然消滅蛹魔後必然會造成靈魂的損傷，那麼，好好確認到最後也是魔法少女應盡的義務。

「媽媽──」
「奈奈、美……？」
「等出院以後……我們一起去祭拜哥哥好嗎？」
「───、───」
兩行淚珠從臉頰上滑落。
顫抖的雙手緊握著她的肩膀，女孩的母親終於安心似地不斷點頭答應。

「───呼」
大大地吐一口氣。
明白自己正在做些什麼後心情就變得舒暢多了。
魔法少女所做的，是幫助那些受困在黑暗中的人們擊碎障壁，重新開拓回歸世界的道路。
雖然手段不免有些霸道，甚至還可能伴隨缺憾產生，但卻是痊癒的過程中不可或缺的一個重要環節。

我默默收起手機，從長椅上起身離開。
在庭園裡留下自己曾有過的迷惘，和一個好不容易重拾破碎的家庭。



/ 魔女與蜥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