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與蜥蜴 / 7

「本人再三強調，本校的校訓便是嚴格要求紀律，散漫的行為是絕不容許的，近來……」
體育館的演講台上，梳著的油頭造型，穿著正經八百的西裝的校長正用嚴厲地態度訓話著。
今天的內容不外乎是因為有高三學長，在校外抽菸很不幸地被民眾目擊的故事，這讓平常總是繃著一張臉的他更是生氣到了極點。
而包括我在內，因為連帶責任而被一併追究的全體學生，此刻就只能聽著事不關己的訓誡，無聊的程度讓昨晚睡眠嚴重不足的我大大地打了個呵欠。

「太明顯了啦由加，聽說校長眼睛很利的，萬一被看到就糟糕了。」
「啊，抱歉，實在是太想睡了。」
不過像小希這種穿著裙子的特例，似乎只要制服穿著整齊，學校那邊也不會太過於刁難，在性別認同方面還真是意外地開明。

「很少見到妳臉色差成這樣呢，黑眼圈都跑出來了。」
「唔，真的這麼明顯嗎？」
「有喔，說起來昨天也是早早就回去了，難道跟寵物玩得太開心忘記睡覺時間嗎？」
「那傢伙才不是寵物，是廢物。」
昨晚光把佑介送去醫院吊點滴就夠累人了。
幸虧那傢伙是個身強體壯的笨蛋，不但自己沒有察覺任何異狀，今天還能蹦蹦跳跳的到學校，簡直能在人類史上堪稱奇蹟。

「真好呢，要是我也有那種寵物就好了，可惜我家的公寓禁止養寵物。」
「不，相信我，你絕對不會想要的。還有啊，你幹嘛一直眨眼睛？」
「因為隱形眼鏡乾乾的嘛，不過真的會不想要嗎？」
「是真的，唯獨這件事情我可以向你保證。」
光是一個笨蛋弟弟就足夠讓人頭疼了，如今又多了一隻笨蛋蜥蜴，往後的日子簡直難以想像。
就在我跟小希你一言我一句低聲聊起來後，校長的發言似乎告了個段落。
依照慣例，接下來通常是由學生會長來進行報告。

「綜合校長前面所述，我們學生會未來將針對校外抽菸的人士加強取締，詳細的懲戒方案會另行公佈──」
取代校長站到台上的黑髮少女，一舉一動之間都有著大小姐般優雅的氣質，而報告時那凜然的模樣，在我看來周圍簡直都要散發出光芒來了。
目前就讀三年級，全名黑川柊的她，在前年以壓倒性的高票當選學生會長後，大力推行了許多重大的校園改革政策。
不僅僅是在制度方面，就連硬體設備都有辦法找來廠商贊助，甚至有傳言去年的升學率因此提昇五個百分點，雖然是沒有查證的說法啦，但卻足以形容其政治手腕之高明。
據說在我們入學之前，她也是以有史以來的最高分進入我們學校，並屢屢刷新學校的各項課業及運動紀錄，總之是個遠遠超越我們這些普通人，文武雙全、才色兼備的美女。
在經過五分鐘簡單扼要的報告，朝會就在她輕輕點頭致意後結束。

「啊～每次看都覺得還真是個美人呢，那個會長。」
回到教室以後，一股腦趴到桌上去的我不免這樣感慨著。

「嗯？由加妳說的是黑川學姊呀？」
「要是變成那樣該有多好，哎，我也想要個思路隨時隨地那麼清晰的腦袋。」
至於面貌的話我就不敢奢求了。
因為位居不同棟建築物的關係，不同年級之間很少有機會碰到。
僅有一次，她帶領著學生會巡視校園的時候，我才剛好有近距離觀察她的機會。
那肌膚的質感要怎麼形容呢，簡直就如同雪那般白皙，在旁分的瀏海襯托下，毫不造作的細眉弧度相當柔和，小巧的鵝蛋臉大概只有巴掌大吧，完全就是男孩子夢中情人的化身。
不說別的，我是女生都差點被她給迷得神魂顛倒了。
要說還有什麼的話，當時她那微微蹙著眉頭聽取意見的模樣，不難看出她那精明幹練的性格。

「可是我覺得由加妳也很聰明，沒必要說氣餒的話唷。」
「那是因為旁邊有個笨蛋弟弟做比較吧，你也要小心不要被他給影響了。」
「嘻，我知道由加雖然嘴巴上說歸說，但其實還是很愛護佑介的。啊，妳看佑介在那邊！」
靠在窗檯旁邊跟我聊天的小希指著操場的方向。
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跟著懶洋洋地起身趴到了窗邊。
在被大太陽炙烤到冒出騰騰蒸氣的球場上，穿著棒球裝的人們正活力十足地進行練習，而我那笨蛋弟弟則是跟籃球隊的人群在操場的另一側跑步。

「說起來我有好幾年沒跟佑介說到話了，他是不是又長高了？」
「大概吧，不過你們有好幾年沒說話嗎……好像也是，你來我家的時候他都去練球嘛。」
「很有趣對吧，明明我們兩個這麼熟呢，啊，棒球隊那邊換野宮學長上場了呢。」
身材高大魁伍，目前站到投手丘上等待配球的男生，是跟我們比我們大一屆的王牌投手──野宮一輝，聽說有著與外貌相符的敦厚個性的學長。

「真搞不懂，看那些熱血笨蛋練球到底哪裡好了？」
老實說小希的眼光我還是不能理解。
包括我那整天只會傻笑的弟弟在內，運動社團的男生練習後散發出來的汗味簡直難聞到不可思議。
說穿了就是一台台四處走動的費洛蒙製造機，由我這個過來人的現身說法準沒錯。

「不知道耶，髒髒的樣子？」
小希笑著用手指把被風吹亂的瀏海撥回原樣。
即使認識這麼多年，偶爾我還是會有把他誤認成女生的錯覺……不過算了，本來他就比美少女還要更像美少女。

「我說啊，那根本不構成理由吧。」
「那由加呢，由加喜歡什麼樣類型的男孩子？」
「開什麼玩笑，當然是又高又有錢又美得像水仙般的金髮碧眼帥哥最好每天早上用輕吻喚醒我對我說聲Bonjour再準備鬆餅跟熱伯爵紅茶當早餐！」
我幾乎一口氣不間斷地唸完所有條件，連我自己都開始有點佩服自己的口才。

「哈哈哈，由加好厲害喔～有這麼明確的目標以後一定遇得到的！」
「哈，不可能不可能。」
我甩了甩手表示否定。
只存在於故事裡的男孩子就讓他繼續存在於故事裡，我們這年紀的女孩子都被童話荼害太深了。

「───」
碰地一聲。
我們的話題才說到一半，教室的另一端就傳來桌椅重重碰撞的響聲。

「怎麼，妳藏什麼藏呢，有這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不想被我們看到啊？」
「對呀，就讓我們看一下有什麼關係嘛。」
在靠近教室的門口那邊，兩名少女分別圍住另一名跌坐在地上的少女。
染著入時的金色捲髮、帶頭作亂的少女是佐伯美悠，而另一名膚色偏黑的壯碩少女，是她有樣學樣的跟班大塚寧寧，受到霸凌的一方則是處於班上邊緣人物的田中和枝。
個性沉默、幾乎不和任何人搭話的田中同學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被盯上的。
雖然之前就有聽說過她受到她們的欺負，但像現在在教室裡這麼囂張還是第一次。

「請……不要這樣。」
田中同學的外型老實說並非受到大家所喜愛。
綁著一條不合時宜的髮辮，陰沉的臉上總是掛著一副像是牛奶瓶底般厚重的眼鏡。
和隨時隨地都要畫著濃妝、穿戴流行配件來上課的她們兩個相比，或許成為強烈的對比沒錯，但我並不認為這就代表田中同學就必須遭受這種事情。

「哈啊？妳有聽到嗎寧寧，這傢伙居然叫我們不要這樣耶？好過份，剛剛也是她自己跌倒的吧？」
「怎麼會有這種人啊，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腳還怪東怪西的。」
「算了，東西拿出來就不跟妳計較──拿來讓我看看。」
「……咿！」
大概是誤以為佐伯要動手吧，縮著身子的田中同學像感到恐懼似地將她的手撥開。

「哦？還會抵抗嘛。」
佐伯的嘴角嘲諷似地吊了起來。
撇開個性不論，她在外貌上是屬於即使被星探挖掘也不意外的類型，但現在那副嘴臉實在是讓人難以恭維。

「別給我太自以為是了啊妳這醜女……！」
彷彿替佐伯出氣一般，大塚狠狠地往田中同學的身上踢了下去，這個動作隨即讓周遭的女生發出了驚呼。

「是誰發出聲音的？我們和田中的事情應該與妳們無關吧？」
佐伯只不過轉過來看了一眼，班上的同學就紛紛退後與她們保持距離。
說起來，佐伯美悠之所以這麼囂張，全都是因為她有個議員的父親作為靠山。過去分屬不同班時就曾聽說有人公然和她作對，最後搞到不得不自己退學的下場。

「把她藏著的那個給我找出來。」
佐伯一聲令下，大塚隨即撿起地上的書包翻了過來，裡面的文具跟書本啪啦啪啦地像紙片般散落出來……怎麼看都覺得太過分了。

「美悠妳看，她居然藏著這種東西耶，快笑死我了！」
被大塚像是臭襪子一樣拎起的是一個圓滾滾的布偶。

「……拜託，請還──」
「噗哧！好噁心喔，居然會喜歡這種東西，妳這宅女還嫌自己不夠噁心啊？」
經過恥笑一番後被砸到田中身上的棕色布偶。
那約莫拳頭般的大小我是認得的，要是沒看錯的話，應該是目前頗具人氣的──

「哇，好厲害，這不是隱藏版的水豚波波嗎？」
然而，不知道什麼時候湊了進去的小希，就這樣蹲在她們三人的中間。

「為什……？」
不僅僅是我，就連田中同學也被小希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到了。

「我也很喜歡水豚波波哦，嗚，可惜的是我轉了好幾次都沒轉到這隻呢，粉紅波美我都已經有六隻了說。」
完全不把剛剛的情況當作一回事，小希自顧自地向田中同學攀談。

「高橋，你這是在瞧不起我嗎？」
佐伯逐漸轉為憤怒的語氣。
那也是一定的，平常總是擺出高姿態的她，被裝作視而不見的話肯定會感到憤怒。
真是的，都變成這種無法挽回的局面了，看樣子我也不得不有所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