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青鳥說，沿著鐵軌一直走，就能找到奧利維老師。

　　擁有黑色捲髮的小男孩這麼想著，一邊沿著筆直的鐵軌大步走著。

　　他背著一個藍色的、幾乎占滿他整張背的大背包，裡頭裝了上面印有哆啦A夢的水壺、一個吃到一半的紅豆麵包以及奧利維老師送給他的哆啦A夢玩偶。

　　小男孩最喜歡哆啦A夢了。他總會從他那不可思議的口袋裡拿出不可思議的道具幫大雄解決問題。就跟奧利維老師一樣。

　　奧利維老師總是很有耐心地聽小男孩說話。總是會教他寫他最不擅長的數學題目。在他肚子餓的時候，奧利維老師也總會帶著溫暖的笑容遞給他幾包餅乾，還說不夠的話，可以再來找他。

　　小男孩最喜歡奧利維老師了。但是，突然有一天，他不能再見到他了。

　　「你就當作他死了吧。」小男孩的爸爸對他這麼說。

　　他非常震驚。怎麼可能？奧利維老師怎麼會死掉？他可是哆啦A夢啊……

　　「已經沒錢讓你上補習班了。」媽媽接著說。

　　原來如此。是沒錢了啊。

　　小男孩雖然沒有自己的零用錢，但他知道錢這種東西是會越花越少的。

　　爸爸跟媽媽把錢交給補習班，順便也把他交給奧利維老師。

　　一開始小男孩非常不願意去那個全都是陌生人的地方，但奧利維老師總是很溫柔的對待他，比爸爸媽媽還要溫柔。

　　於是，小男孩決定跟奧利維老師說祕密。

　　「奧利維老師。」小男孩說。「我想跟你說一個秘密。」

　　「喔？」奧利維老師露出笑容，「是什麼呢？」

　　小男孩湊到奧利維老師的耳邊，說出了他從未跟任何人說過的「秘密」。

　　「這塊是新的。」

　　小男孩說完後，稍微捲起了袖子，指了指手掌下面的一個將近三公分的瘀青。

　　奧利維老師看見後，怔忡了一下，隨即著急但溫柔地挽起了小男孩的整個袖子。

　　然後，他看見了沒有一處皮膚是完好的手臂。

　　有些是青色的，有些是紅色的，有些已經變成紫黑色。這些顏色上面，又有因為被燙傷而產生的白色區塊。

　　有些傷口已經化膿了，像有隻臭蟲附著在上頭，發出難聞的氣味。

　　有些傷口已經乾掉了，變得像是木乃伊的皮膚，但下面卻仍有血在流動。

　　奧利維老師非常憤怒。他為了要抑制住額上和脖子上的青色血管而忍不住顫抖，雙手握成拳狀。

　　難道我惹老師生氣了嗎？小男孩心想。怎麼會這樣？我不想讓老師生氣……

　　小男孩曾聽人在電視上說過：「祕密就是會對你最信賴的人說的事。跟對方說出你的祕密，他就會了解自己值得被信賴，也會因此感到開心。」

　　雖然小男孩不太懂他說的意思，但是能讓奧利維老師開心的事情，他就會去做。

　　所以，他才對奧利維老師說出他的「秘密」。他對他說，爸爸媽媽在家裡跟不認識的叔叔阿姨打牌，一旦打輸了，他們就會用拳頭打他、拿菸燙他。

　　嘶嘶──他每次都聽得見自己的肉發出聲音。但爸爸媽媽不允許他發出聲音，因為會被鄰居聽見。

　　一開始，他會覺得痛。但最近已經漸漸沒感覺了。

　　最近他只覺得肉就像巷口那個賣蔥抓餅的阿伯賣的蔥抓餅一樣，發出滋滋的聲音後，就會飄出焦臭的味道。

　　他覺得肉不是他的。身體不是他的。他只是暫時寄住在這個身體裡，總有一天會離開它。

　　當他這麼想的時候，他發現沒有那麼痛了……不對，還是一樣痛，只是他察覺到那只是身體的痛，跟自己沒有關係。

　　「很痛吧？」奧利維老師說。

　　不痛喔。

　　「不對……我問這什麼爛問題，怎麼可能不會痛……」

　　小男孩天真無邪地看著奧利維老師轉身去拿起話筒，他不知道奧利維老師要打電話給誰。

　　然後，小男孩被送到了醫院。

　　他的父母跟奧利維老師似乎在病房外講著什麼話。小男孩能隱約聽見他的爸爸媽媽像在求饒似的軟弱聲音。奧利維老師則是用小男孩從沒聽過的嚴厲語氣在責備著他的爸媽。

　　他看著貼滿他全身、充滿著藥味的白色貼布和繃帶。他不明白。

　　他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被帶來這裡。他不明白為什麼平時很兇的爸媽會拚命對著溫柔的奧利維老師說對不起。他們有做什麼對不起奧利維老師的事情嗎？有嗎？

　　過了幾個月後，小男孩和他的父母在奧利維老師的目送之下出院回家了。自那之後，奧利維老師時不時就會拜訪他們家，他的父母也很少再打他了。於是奧利維老師也漸漸減少他拜訪的次數，畢竟比起人性本惡，他更相信人性本善。

　　直到那天他們把錢全部輸光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