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一)

　　「能夠自己活動的人偶嗎？這還真是有趣的東西呢。」就因為這樣一句話，我被主人從陰暗的地窖之中拯救了出來。

　　忘記了阿，那時候自己是以何種心情，握住他那理應溫暖的手。

　　忘記了阿，那時候自己是以何種心情，走出那孤獨無依的監牢。

　　湛藍的玻璃是我的眼珠、細膩的白瓷是我的肌膚。純白羊毛織成衣裳及頭髮，雖然聽起來傲慢，但我的外表就彷彿人偶一般。

　　畢竟，我真的就是人偶。是個只能看、只能聽、沒有心的，人偶。

　　對於那時候我少數還記得的事，是主人害怕我碎裂，而特別在馬車上鋪滿了柔軟的枕頭及棉被。

　　「魔女的傑作不會這麼脆弱。」我那時十分不解地向主人說明：我並非那種會任意損壞的物品，但主人只是一邊傻笑、一邊固執地讓我坐在馬車上。那份想要保護我的溫柔情感，我至今仍無法效仿。

　　之後，我遵從主人的意思坐上馬車。沒有觸覺的硬質身軀壓扁了腳底和裙下的棉被，就算跟他說我並不需要睡眠，主人仍朝我遞來一顆枕頭：「路途很遠，無聊的時候就閉起眼睛休息吧。」

　　身為一個人偶，我並不會有「無聊」這種情感，但鑑於路上實在沒有事情可做，所以我聽從主人的話閉起眼睛。

　　感受不到涼爽的微風、嗅聞不出夕陽的溫暖，暫時捨去視覺的我只能用僅存的聽覺，去感受這輛馬車正顛跛行過烏鴉啼叫的午後鄉間。

　　「妳睡著了嗎？」

　　主人跟我一起坐在搖晃的車廂內，或許是見我閉起眼睛很久了，於是他開口向我詢問這有失邏輯的問題。畢竟，如果我真的睡著，不就不能回答他了？

　　對此，我閉著眼睛低聲回答：「我並不需要睡眠，主人。」

　　「是嗎？那我不打擾你了。」

　　「請容我再說一次，我不需要睡眠，主人。」

　　察覺主人沒聽清楚我說什麼，我稍微提高音量的再次提醒他。

　　細微的布料摩擦聲搭配著似有若無的輕嘆，感覺好像正無奈聳肩的主人至此之後就沒再多說其他的話。直到馬車停下，他才拍拍我的肩膀，輕聲叫我起來。

　　緩緩睜開眼睛，我試著調動這段時間的記憶。長時間的放空讓魔法儲存的所見所聞深埋於印象底部，等到完全處理好狀況，我才從棉被上站起。

　　「我還醒著。」

　　「那樣當然最好。」面露笑容，主人絲毫沒有不悅的將我領進莊園中。

　　推開厚實的棕色木門迎來寬敞的大廳，燈台與燭火早已點亮自身來迎接他人回歸。兩雙黑色的鞋各自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碰撞聲，我和主人走進了這棟寬大卻樸實的建築之中。

　　多面落地窗都被用棕色的布簾蓋住，遮擋了那靜謐的黑夜。彷彿聽見了燈芯在燃燒，幾乎可以說是城堡的巨大住宅內，充滿了由寧靜光明帶來的細微嘈雜。

　　「歡迎到棋之館。」脫下帽子，主人站在兩道曲型樓梯中間向我敬禮。

　　從此，我有了屬於自己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