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6-2

　　一干騎士來到屋門前試試有沒有上鎖，雖然厚重木門並未稱他們心意開啟，卻發現鎖孔沒有全然鏽蝕。
　　這表示什麼呢？
　　──他們猜想獲得應驗，這棟號稱空屋的宅邸，有誰正在使用。
　　然後他們逐一試了每扇接觸得到的窗戶，最後總算在房子背面找到一扇可以打開的玻璃窗。小心翼翼踩上地磚，地上頓時揚起小片塵埃，重濁的霉腐氣味刺激鼻翼，他們環視這個空間，藉著擺滿整房的木架推測這是倉儲室。
　　沒人敢出聲，皆以手勢代替語言。
　　『保持肅靜。』領隊比劃。『走！』
　　騎士們探索了屋子大部分房間，目前暫時無人住在此，可是人跡很明顯地留了下來。尤其大廳的人為垃圾仰取俯拾、地板隨意放置玻璃瓶罐，還有天秤與一些稀奇古怪的器皿用具。
　　幾人相相對視，彼此表情都很複雜，此趟結果算是有收穫，也算叫人失望。
　　出了封閉的大宅，梅耶深吸新鮮空氣，房子裡悶到彷彿要害他窒息。「沒猜錯，這裡是『他們』的據點之一，可惜偏偏不是長居地，不然就能利索地將『他們』一網打盡了。」
　　「久住會被附近居民發現不對勁，『他們』可能把這當中轉站，要製造蝕痕的時候才會待在此地。」奧托摸摸下巴，接著驚覺他把灰塵抹臉上了，看來他們在回到鎮長家以前，得先把自己灰頭土臉的模樣整理乾淨。
　　今日的晚餐，鎮長說為了慰勞辛苦的騎士大人們，又開幾瓶珍貴的酒請他們喝，他們也照例承蒙東道主好意，不過都沒多喝。
　　「請問，大人們有辦法解決了嗎？」鎮長憂心忡忡。「再這樣下去，桑格的名聲就一落千丈，外地商人都因為懼怕受到惡魔詛咒，不敢跟我們鎮做生意啦。」
　　「別擔心。」領隊舉杯笑道。「我們有頭緒了，只是這災禍史無前例，因此還需要時間處理。」
　　「好、好！真是太謝謝您了！」
　　「哪裡哪裡，我們更要感激黛門先生的熱情款待呢。」
　　眾人各自分成小圈圈聊天，梅耶覷著打趣莎羅法的黛門夫人，她倆聊的是一些女性話題。黛門夫人今天的裝扮與平時不同，她不再高高盤起髮髻，而是把秀髮放下攏到頸側梳成辮子，髮絲服貼著半邊臉頰，遮起右耳的造型瞧來真刺眼得狠。
　　梅耶不動聲色地別過頭，和奧薇閒談各式糕餅點心。

　　「光逮捕那兩人沒用，不把藏在背後的『他們』抓到，事情不會結束。」睡前會議中，雅特亞苦惱地抓腦袋。
　　「我有個計策，不過風險挺大。」梅耶一仍舊貫沿續參謀一角。
　　「無妨，你說吧。」領隊如今相當信任青年，儘管梅耶的面色說明沒有十足把握，他還是期待梅耶會掏出什麼錦囊妙計。
　　十指交叉，梅耶眼眸閃動銳光。「嗯，我的辦法是這樣的……」
　　聽完大膽的計策，眾人神情先是呆滯，接著慢慢變為欣喜與緊張交織。
　　「咦，好像真的可以？但是──」
　　「但棘手的是迷藥對不對？」
　　「對啊！我們摸不出迷藥的底細，下次再中標就完蛋了。」
　　「那個，關、關、關於迷藥，我也許、也許能解決，可是需要大家幫助才行……」丹佐期期艾艾片刻，終於鼓起勇氣請求。「梅耶，拜託你……能再潛入黛門夫婦的臥室一次嗎？」
　　「再潛入一次？如果時機抓得巧理應問題不大，你的辦法是什麼？」梅耶忖度。
　　眾人直勾勾盯著他的眼神讓丹佐坐立不安。「因為、因為梅耶你提到，筆記上有看不懂的字碼串，可是……可是旁標又標註著『兩者混合』還有『稀釋』之、之類的說明，所以我想……那些十之八九是『反應式』。」
　　「反應式？」
　　「全稱為『煉金反應式』，每一串特殊編碼都是煉金術的配方。」話到此處，丹佐的語氣似乎多了些把握。
　　關於煉金術，梅耶僅知那是門神秘複雜的學說，終極夢想在於點石成金、製出化解一切病痛的仙丹妙藥，騎士王伊凱歇爾的摯友即是一位賢明的煉金術師。「你學過煉金術？」
　　「嗯……神學院有選修這課程，我、我行的！我也想出份力！」
　　「小梅，難得丹丹勇敢發表主意，就聽他的吧！」莎羅法鼓起腮幫子嘟囔。
　　丹佐的決心毫無虛假，梅耶全透過言語感受到了。「可以啊，你需要我做什麼？」
　　得到隊友認可，丹佐欣喜的嘴角上揚。「請將看到的所有式子抄寫下來，其中一、一定有迷藥的配方。」
　　「哎？聽你這麼一說，我記得筆記有一頁寫了滿滿的反應式，但備註只有簡短一行，寫著『比曼德拉有效』。」梅耶訝然，丹佐的話打通了他的思路。「我聽說曼德拉是目前已知麻醉效果最強的藥草。」
　　曼德拉草根據採用部位和提煉法的差異，能產生不同的藥效──如精神亢奮、催情、止痛──服用大量曼德拉葉的人會昏睡過去，「比曼德拉有效」此句話不就意味著，它是致人沉眠的迷藥嗎？
　　「還有鴉片。」談起藥理，丹佐神色飛揚起來，說話也不吞吐了。「鴉片的麻醉力同樣很強，由罌粟果實的汁液熬煮後凝固乾燥而成，外表是黑褐色的疙瘩塊，以水燒煮過濾方可飲用，味道苦澀難喝……梅、梅耶，你怎麼了？」
　　正在喝茶的梅耶措不及防嗆到，咳嗽連連，旁人連忙拍背順氣。
　　「咳、咳嗯！沒什麼，我只是想起以前的事──那不重要，你繼續。」這下梅耶瞭解當初薩喀爾餵他喝的臭水是什麼鬼了。
　　「呃，那個、那個，其實就這樣子了，梅耶抄下反應式，解讀完、完成後再請『出外』的奧托先生帶回我需要的材料……」丹佐態度恢復怯生，深怕梅耶又突然受到刺激咳嗽。
　　「所以意思是，你要製出解藥？之前你分辨不出來，代表敵人使用的應該是未知的新藥。」脩溫柔微笑，摸摸丹佐滑順的白金色髮絲。「即使如此你仍想挑戰嗎？對自己抱持信心是好事，加油呀。」
　　長久以來，丹佐總是畏畏縮縮、缺乏自信，脩知道丹佐其實可以做得更好，但若丹佐連自己也不肯定，誰都幫不了他。
　　「好強！丹丹是天才！」莎羅法雙手相握，黑色眼珠閃閃發亮。「大家靠你了！」
　　如山嶽的壓力瞬間壓下，丹佐慌張地拱起肩膀。「不、不！我才沒那麼厲害！每個配方都需要經過反覆、漫長而縝密的實驗……」他邊說邊拉過他的行李，手伸進去掏啊掏。
　　丹佐舉起物品展示，那是一個中指大小的密封玻璃瓶，裡頭裝著毫不起眼的透明液體。
　　「只不過我身上有這個。」
　　後來的日子，他們謹慎照方案行事，每句話在腦中轉三圈才講出口，人前裝得坦蕩自在，背過身來小動作不斷，心懷猶疑時便以「這是為了拯救大家性命」的理由說服自己。對於來到桑格後老是偷雞摸狗、心口不一的行為，一行人從不習慣逐漸變得駕輕就熟。
　　梅耶才不管被人知道的話會作何感想，在他看來這是好的，想抓住潛藏的狡猾鼠輩，正直的騎士也得拋開操守出此下策。
　　二度搜索房間幸運地仍然沒被發現，梅耶順利帶回煉金反應式的謄本，同伴們還配合使計拖住黛門家人，因而這次時間較上回充裕，令他能將整本筆記及大半書信讀完。
　　梅耶在筆記最後看到一篇機械結構剖析圖，遺憾的是，他不懂齒輪機械學，也仿畫得很差勁，隊裡無人能破解這篇的用意，頂多會意裡面裝載了某樣東西。
　　筆記和信件昭彰指出，黛門夫婦投靠了某支外來組織。他們相協牟利，黛門夫婦負責提供資金和主場優勢，並從中得到技術的支援，夫妻倆與幕後主事者共同規劃了一連串勾當，在桑格召喚惡魔只是第一步罷了。
　　既然取得這則鐵證，差不多可以排除鎮民是內應的可能性了。
　　「您覺得奧薇小姐是共犯嗎？」基於是一家人的因素，脩這麼問領隊。
　　「啊……很不好定論呀。」領隊兩手環抱胸前，考慮幾秒後把疑問丟給梅耶。「梅耶同志，你怎麼看？」
　　「無所謂。」梅耶輕撫指尖的藍莓，聲音有點冷酷。「我本來就不想找外援，一旦計畫開始，無論她和柏格先生是不是共犯，都沒有影響。」
　　他提防所有鎮民的對策並無改變，絲毫拉攏奧薇加入的試探都不願意做。
　　「奧托前輩已經『回來』兩天，丹佐也備好藥劑了，明天早餐時實施最後步驟。」
＊
　　意識一點一滴回籠，梅耶吃力睜開眼，腦仁陣陣抽痛，胃袋像是浸入冰河似的冰冷生疼。
　　沉睡效力如潮水退去，但虛軟的感覺猶存四肢，梅耶等待一會後試著動動雙手，卡在腕骨上的繩索卻阻止了他手部的活動。手被反綁在背後、整個人躺地板沉睡數小時的滋味可不怎麼好受，好在腳還是自由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