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芬芳令人食指大動

本章節 3155 字
更新於: 2021-12-22

  我化作海鷗,翱翔於晴空萬里的鈷藍天空。
 
 
  輕輕闔上眼睛,而不及於振翅,與高雅的失重感合而為一,緩緩下墜……
 
 
  墜入海面的前一秒,我張開雙翅,抵抗地心引力──再立刻振翅高飛,回歸天空的懷抱。
 
 
  ──不用想也知道,我在做夢。
 
 
  為了逃避現實,做著詩情畫意的美夢。
 
 
  身為海鷗的我如此幸福,我幾乎要忘了躲在被窩小天地中、渴望著冬眠的身體。
 
 
  說到這個。
 
 
  我從剛才就感覺到,好像有隻小熊貓鑽進我的被窩。
 
 
  而且牠似乎還是隻癡女小熊貓,一面熟稔地掀開我的T恤,一面把血液循環欠佳的冰冷小手放上我的肚皮。
 
 
  我不情願地脫離夢境,睜開凍僵的眼皮。
 
 
  天才剛亮,窗外的光線有些昏暗。
 
 
  左手被重重壓住,幾乎失去知覺,我只能用右手掀開棉被。果不其然,在我的左肩下方有顆髮絲柔順的小腦袋。
 
 
  「拒絕性騷擾,別當加害人。」
 
 
  眼見事跡敗露,小熊貓顫了一下。
 
 
  她緩緩把頭抬起,露出一個足以征服世界的可愛傻笑。
 
 
  「人美真好,人醜性騷擾。」
 
 
  洗髮精的香氣把我薰得頭昏腦脹。
 
 
  好想娶她──
 
 
  理智動搖的瞬間,我立刻用棉被埋住她的頭,然後大口呼吸,想讓冰冷的空氣冷卻我的大腦。
 
 
  而優芙趁機放開我那麻痺的左手,蹭蹭蹭地鑽出頭來。
 
 
  「如何?是『真好』,還是『性騷擾』?」
 
 
  「真香……」
 
 
  洗髮精跟沐浴乳的味道很新鮮,她一定是洗過澡才出門的。
 
 
  「明明用同一款洗髮精,味道卻不一樣嗎?」
 
 
  「十九歲少女的芬芳如同隔夜的咖哩飯,令人食指大動……」
 
 
  「你的發言已經支離破碎了喔。」
 
 
  優芙露出「整人大成功!」的得意表情,才心甘情願離開我的被窩領域,坐上電腦椅。
 
 
  她這回穿著黑色水手服套裝,領巾則是高貴的酒紅色,腳下……今天沒有過膝襪,是裸足。
 
 
  我保持躺姿與她對望,因為不太方便起身,嗯。
 
 
  稍微冷靜之後,我才開始質問這名非法入侵者。
 
 
  「給妳備用鑰匙的時候,還記得我說過什麼嗎?」
 
 
  「記得。」
 
 
  優芙的雙眸炯炯有神,表情一臉嚴肅。
 
 
  難不成她有什麼非得私闖民宅的理由──
 
 
  「但我選擇忘記。」
 
 
  「……」
 
 
  升大學時,我跟優芙離開家鄉,各自租下相隔一條街的房間。
 
 
  兩個人都租在二樓,只要打開窗戶,就能見到對方的情形……這點對我造成許多不方便,現在先暫且不提。
 
 
  附近沒有菜市場,超市賣的菜也少有一人份包裝。除非委託的死線迫在眉睫,不然優芙幾乎每晚到我家蹭飯。
 
 
  不知道是故意、特意還是別有心意,她總挑在我下廚時按響門鈴。
 
 
  替茭白筍剝葉子時,叮咚。替鮭魚抹上黑胡椒時,叮咚。替醃肉做醬油按摩時──叮咚叮咚叮咚。
 
 
  最後我忍無可忍,把備用鑰匙交給她,叫她以後自己進門。
 
 
  回想起來,優芙當時那副「唉呀~真是不好意思~」的表情,似乎做作得不得了。
 
 
  「我請妳別在我忙的時候按電鈴,可沒請妳叫我起床喔。」
 
 
  「不是說好要幫《巴噁》取材嗎?」
 
 
  「妳這痴女行為叫做取材?」
 
 
  「只要穿插一些色色的福利劇情,再花點錢請繪師畫色色的插圖,再爛的小說都有人看。」
 
 
  「算我拜託妳……這種話可千萬不要在外面說。」
 
 
  話說,雖然發表在小屋的書名是《巴哈的達人們,真的很棒(笑)》,但在我們──作者跟繪師之間,還是用《巴噁》這個簡稱。
 
 
  畢竟有些達人真的滿噁的(笑)──優芙兩手一攤如是說。
 
 
  「話說回來,你這幾天有上巴哈嗎?」
 
 
  我噤聲不語,心虛地撇開視線。
 
 
  每當發表新作,當天晚上我通常會直接洗洗睡。
 
 
  首回的人氣,就決定作品的命運了。
 
 
  第一集人氣不佳,後續人氣只會更差;就算第一集人氣尚可,也無法保證讀者的殘留率。
 
 
  當嘔心瀝血寫出自詡為曠世巨作的小說,在第一集就被宣判死刑時,這種失落感只能用「悲痛」來形容。
 
 
  結果……我整天沉溺於夢境,拒絕面對事實。
 
 
  優芙似乎早就料我的反應,一臉惡趣味地問:
 
 
  「既然沒有,我這裡有一個壞消息,還有一個壞消息跟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如果我有上巴哈,壞消息會比較少嗎?」
 
 
  「大概少掉0.3個吧。」
 
 
  ……根本沒差。
 
 
  優芙坐在電腦椅上轉了半圈,擅自按下主機電源,迅速點擊瀏覽器,熟練地在快捷欄上開啟網站……那是我最熟悉的頁面。
 
 
  勇者小屋。
 
 
  「啊、早上的垃圾車好像快來了,我差不多要準備上車了。」
 
 
  「請您移駕至我身旁,謝謝。」
 
 
  小熊貓無視我的裝傻,語氣如同空氣一般冰冷。
 
 
  我只敢乖乖起身走到她的身後,試圖直視那不忍直視的空白通知欄──等等。
 
 
  我懷疑自己還沒睡醒,揉了揉眼睛再看一次浮現在喇叭(大概)旁的小紅框,那是通知的數量。
 
 
  「26……?」
 
 
  確認無誤的瞬間,我搶過優芙手中的滑鼠,連忙點開大爆滿的通知。
 
 
  不只小屋裡《巴噁》1、2集的GP與回應之外,場外跟創作板也都有人卡等更新。除此之外,《帶著超級帥臉闖蕩異世界》也間接受惠,人氣微幅提升。甚至有讀者寄來站內信,想確認達人八卦的真實性。那當然是ㄓ──當然是秘密。
 
 
  「第一次看到這麼多通知,心情怎麼樣?」
 
 
  我的大腦當機,連放在滑鼠上的手指都無法動彈。
 
 
  「……好爽。」
 
 
  未經修飾的真心話脫口而出。
 
 
  ◇◇◇
 
 
  我假借上廁所的名義,到浴室裡大口呼吸,朝空中揮舞空拳,把臉埋進臉盆裡漱口……但是,鏡中人仍滿面喜悅,笑容的痕跡完全無法消除。
 
 
  「嘿嘿嘿嘿……」
 
 
  好像有點明白在場外發廢文求通知的人在想什麼了。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後,我才離開浴室,踏著自信的步伐走回優芙身旁。
 
 
  優芙仍坐在電腦桌前,用鍵盤上的快捷鍵反覆切換視窗,確認發表在不同地方的《巴噁》,並一則則閱讀留言。
 
 
  「通知明明這麼多,算什麼壞消息啊?」
 
 
  我難掩得意,調侃似地在她耳邊哼聲。
 
 
  「……根本不行。」
 
 
  優芙放開滑鼠,一面輕聲嘆氣,一面把身體向後傾靠,弄得椅背吱吱作響。
 
 
  「這次的宣傳不夠成功。」
 
 
  「等等,什麼意思?」
 
 
  優芙的無奈模樣讓我的背脊一陣發麻,我想起優芙先前說過的話。
 
 
  如果宣傳成效不彰,《巴噁》就連載到第三集為止──
 
 
  「那、那個……我們的成果還不錯吧?人氣是倍數成長耶。」
 
 
  我連忙替自己的作品辯解。
 
 
  比起《帶著超級帥臉闖蕩異世界》,《巴噁》的人氣突破400大關,訂閱數也大幅成長了25人,除此之外,讀者的討論也相當熱烈。
 
 
  但優芙卻將這些置身事外,悠悠地開口──
 
 
  「你看這裡。」
 
 
  優芙點開她的FB粉絲專頁《優格泡芙》……不過與我平常見到的不同,上頭有圖表、還有一堆密密麻麻的數字。
 
 
  加黑的粗體字寫著「洞察報告」。
 
 
  優芙地熟練地在角落找到「連結點擊次數」,並把數字「48」反白。
 
 
  「雖然幫你在粉專宣傳了《巴噁》,不過……只有這些。」
 
 
  「這個數字還滿高的吧?」
 
 
  「你錯了,低的不得了。以這篇宣傳文來看,實際點擊連結到你小屋的人,只有觸及率的百分之一……這個數字還包括誤點連結的迷途羔羊。」
 
 
  「但是、比起之前的人氣──」
 
 
  「如果你的野心只有這種程度,乾脆別在網路上混了。」
 
 
  優芙側過頭,看著我的雙眼。
 
 
  「滿足於現狀,當然能過得怡然自樂,但,那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處在忘卻夢想的舒適圈中,不停催眠自己『我已經做得很好了』……如果產生這種想法,就代表你的內心已經接受了『失敗』的事實。」
 
 
  優芙的話一巴掌甩在我臉上,讓我的臉頰一陣發熱。
 
 
  我明白,她的話全是正論。
 
 
  「我問你,你寫小說的理由──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想出書。」
 
 
  「如果你的夢想是出書,應該把巴哈戒掉,每天拚死寫文,不停投稿──這才是最快的方法吧?」
 
 
  「這……」
 
 
  第一個問題,我二話不說就能回答,這個夢想從來沒有變過。
 
 
  而第二個質問……再次賞了我一巴掌。
 
 
  「為什麼你會跑來經營巴哈呢?」
 
 
  「我……」
 
 
  開始寫小說,是在高中畢業前的事。
 
 
  因為看了很多輕小說,所以也想寫輕小說……這種想法,許多人都曾有過。
 
 
  於是我趁著學測結束後的空檔,把腦中的世界構築成小說,並投稿到某出版社的徵文比賽。
 
 
  最後不幸落選。
 
 
  與其說不幸,不如說是意料之中吧。
 
 
  我的處女作,《那女孩的精湛演技》犯了所有初學者會犯的錯誤,連初學者不會犯的錯誤也犯得一蹋糊塗。
 
 
  角色個性前後不一。劇情節奏糟糕。文中充滿瑣碎的日常對話。動不動就打破第四面牆。甚至充滿各種令人尷尬的作者幻想──但是,我把這些徹底無視,將落選的理由歸咎於別的原因。
 
 
  一定是評審的眼睛沾到狗屎啦,看我沒有名氣就把我刷掉──
 
 
  沒錯。
 
 
  當時的我,就是自信到如此令人顫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