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
本章節 4176 字
更新於: 2021-12-20
【取材歌曲】「If」歌ってみた 柿チョコ
【撰寫時間】11.05.04
【廢言碎唸】最近整理作品，非常覺得——這是我當時寫的東西？（正面意味（別自滿（又沒多少人看（痛哭
天空碧藍如洗，一簇又一簇的白花點綴在嫩綠的大地之中、隨風搖曳。
漫步於其中的我蹲下身，貼近那些充滿生命力的花朵——看起來如此的雀躍。雀躍得令我心生羨慕……
我伸出手，將輕輕碰觸。
突然——胸口一緊，發疼得令我難受。
我捲曲般的倒入花叢之中，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我痛苦的抱著胸、雙眼不自覺地緊閉起來，張開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掙扎、掙扎……淚水不斷劃過臉頰，發瘋似的抱住頭。
耗盡全身氣力，卻只小聲的呼出兩個字——
「好……難受。」
「好痛苦——」
「——活著？」
「活著。」
「我還、活著。」
「幫妳把窗簾拉開，照點陽光對身體比較好。」一名護士小姐笑容可掬地走進來，隨手將端放早餐的盤子放在靠我左邊的櫃上，然後轉身、唰的一聲拉開窗簾。
我下意識地往右撇開臉——有時對突然刺眼的陽光感到討厭，但又能見到希望般的赤紅朝陽，真的、真的……
「羽落小姐，妳怎麼哭了？還好吧？」護士小姐轉過來，正要為我扳起床頭、餵早飯時，卻發現我淚水涓涓，急忙關心地拍著我的肩。
「沒事，只是……」我哽咽了一下：「……陽光好刺眼……」
「那，我重新拉上。」護士轉回去。
「不！」我忽然大喊，護士被嚇了一跳、停下手。
我的臉羞紅了一下，如耳語般唸道：「不用、不用……」
護士顯得有點無可奈何，隨後俐落地將床頭扳高、在我的背部墊顆枕頭，開始餵我吃早飯。
「昨晚有什麼地方不舒服的嗎？胸口是否還會疼？」一吃完早飯，護士開始每日例行性的詢問，我以點頭或搖頭回應著……
「待會再過來餵妳吃藥，要我幫妳把床放下嗎？」
當我正要回答，房外傳來一陣喊鬧聲——
「放開我、放開我！」吵鬧聲一路進到我這間病房——一名少年被緊緊綁在病床上，掙扎、哭鬧。醫生往我這看一眼，隨即將布簾拉上——隔著簾子，依稀看見許多人影圍著病床。「我不想活！讓我死了算了！」
圍在病床周圍的人不斷地安撫喊著要自殺的少年，原本要幫我餵藥的護士被叫去幫忙——沒多久，少年安靜下來。
隨後，醫生跟少年的家人撥開布簾、走了出來，他的家人看起來憂心重重——跟我的家人……完全相反——他們總是一臉厭惡、把我當作累贅——我不禁有些忌妒地往少年的方向看去。
但與其祈求他們關心我，我更希望的是——
「羽落小姐，該吃藥了。」護士小姐的話語打斷了我的思緒——我頓時無神呆望，忘記自己最後思考什麼……
「羽落小姐？」護士見我沒有反應，再次喚我的名字——我受驚嚇般從愣看少年的方向，轉回頭——護士面帶微笑的看著我，我趕緊點點頭：「嗯、嗯。」
「那男孩似乎因家裡發生大火，只有他倖存下來——」護士小小聲地講，頓了一會，接續道：「——所以想要自殺。」
聽到這些話，我皺了皺眉頭，但沒有回答什麼。
「好了，中午醫生會過來幫妳診斷病情有沒有好轉，先好好休息吧，也許很快就能讓妳到戶外透透氣。」護士拿著杯子，餵我喝了口水，一邊親切道，然後離開前，又突然回頭囑咐一句：「如果那男孩有什麼異狀，幫忙按下緊急鈕。」
我點點頭。
房間的門隨著護士的出去而關上——寂靜，寂靜得只剩新入這間病房之男孩沉沉的睡呼聲。
我心頭有些冷灰地看向窗外——大概沒有機會出去見見外頭的事物了吧，能這樣坐在病床上，就已經是神賜予的最大恩惠——我能再多求什麼嗎？
我默默的看著窗外——等待變化、期待變化、等待明日、期待明日、等待踏出房的一刻、期待踏出房門的一刻……
不過，我大概只能藉由看著別人健康的走出病房，為他們高興，來獲得一點點願望的滿足吧——想到此，心頭上就像被壓上個大石頭，令自己沉悶的心痛。
夜晚，總是很快就到來；而白天，永遠都是那麼短——如果神能讓世界永遠白天就好……
不過這種期望是絕對不可能的——我暗自嘲諷自己多麼不切實際。
我總是難以安心入眠——但我渴望活著，所以無妨——因為能痛苦……所以才感受到活著。
我側著臉看向新入這間病房的少年——我並不是真的很在意他，只是深怕自己再也不會醒來——我靜靜的盯著，雖然在布簾的遮擋下，並不能看見病床上的少年，但至少能聽見他的鼻息聲。
感覺總讓人安心。
「嗯……」從少年那傳出呻吟聲——碰！少年暴動般的踹著床。
突然的踹床聲令我嚇了一跳，我急忙地伸手抓向緊急鈕——正要按下時，少年的暴動卻是氣球洩氣般的停止，反而開始一陣的啜泣。
我思考了良久，放掉緊急鈕，雖然會有點讓我難眠，但讓他哭一場，對他是最好的——總比憋在心裡來的好受——在少年的啜泣聲下，我竟然是感到十分的安穩……然後緩緩闔上眼，漸漸入睡……
也許，是希望別人的淚水能滋潤自己乾涸的眼腺，讓自己能再度哭出來吧——沉入夢鄉前，我如此想到。
躺在白色的花海，我按耐不住想碰觸的激動，伸出了手——
唰！特別的聲響令我停下手，我的眼前是被激起而滿天飛舞的白色花瓣，其中夾雜著輕飄飄、純白的羽毛，緩緩散落——我無意瞥看背後，我的背上竟展開了一對純白的羽翼——純潔無瑕。
我往天空捧起雙手，想接住純白的羽毛……
嗶——嗶、嗶、嗶……
一道令我驚心的響叫督促我離開夢境——我睜開眼，雙手已經不自覺的抓住胸口。往窗口一看，已經天亮了——我往另一側看去，少年沒有什麼動靜，至少能聽見他的呼吸聲。
看樣子，他已經稍微平息了一些情緒。
「羽落小姐——哦，妳今天比較早醒來，要先吃早飯嗎？還是要等會？」巡房的護士走進來，發現我已經醒來，於是問道。
「嗯……」我發出微弱的回答聲。
負責照顧我的護士走出去沒多久，另一名護士走了進來，稍微拉開圍住少年病床的布簾——兩人稍微交談了一會，護士就把布簾整個拉開——頭髮凌亂、面容有些憔悴的面孔，而身子則是被用上皮帶固定在床上。
看來他昨天剛送進醫院時，情緒非常絕望的激動。
護士把他多數的皮帶解掉，只留下雙手跟一條綁在腹部的，然後護士又與他交談了幾句，接著就出去了。
少年在護士出去後，也沒做什麼特別的行為——看來經過一晚，他回復些理性了吧？我猜想著。
又過了些許時間，照顧我的護士進來了。反覆的一天又開始，只是……會有些不同吧，我再度往少年那瞥了一眼。
「喂，沒事……吧？」清朗的聲音把我從噩夢中喚醒，我胸口急劇地起伏著——剛才實在太恐怖……
我心情不定地往傳來聲音的方向看去——少年正站在我的床邊，一臉關心的樣子。
我已經沒有力氣開口說話，所以只搖了搖頭。少年用狐疑的眼光看著我，然後回到自己的床位。
——這是跟他同房一個月以來的第一次的接觸。在他入院的第一個禮拜，偶爾會有情緒暴動，之後就漸漸沒有這情形，不過整個人就是表現的十分沉默跟憂鬱。
不過看樣子，他還是會去關心周遭——不像我，只關心窗外的景色變化而已。
那天之後，我們每天至少會講上幾句話——不過都是在我從噩夢中喚起來時。
「又做惡夢？」少年問道，我反應慢半拍的點了點頭，然後又搖搖頭：「噩夢……沒什麼。」
「……那不是惡夢的時候，是怎麼樣的夢？」少年有些好奇的問，我愣了一會，不知道為什麼他要這麼問。
少年看我似乎對他的話有疑問，於是又道：「我沒有做過夢……所以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
聽到他的答案，我不禁輕笑起來。少年聽到我的笑聲，不禁臉色通紅，激動反駁：「這、這沒什麼好笑的吧！」
我還是笑了許久，然後以一種滿足的感覺，開口道：「該怎麼說……很奇妙——哪裡都能到、任何的東西都能感覺的到……」
少年聽了，有點無法理解的埋怨：「這算什麼啊……」
他這麼一講，我也沒什麼能反駁的，只是接續道：「……因為我從小，就沒離開過這間病房，而我的手、身體沒有任何感覺，感受不到冷熱、感覺不到疼痛……所有能見到的一切都與自己有份遙遠的距離般，因此有時會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活著……」我輕輕撫著床邊的櫃子，心裡有些苦悶。
「所以這是我虛幻的渴望，但對別人只是空虛的夢與如果——所以這不僅是夢。」
「對不起……」少年表情沉重地對我道歉。
我趕緊搖搖頭：「沒關係的，我已經……習慣了。」但我仍不免地心情開始低落。
少年變得有點慌張，不知道要說什麼來安慰我——
我看著慌張的少年良久，然後開口：「你下週就要出院了吧？」
「啊、嗯……」少年短促回答。
「在那之前，跟我講講外面的世界吧，要很美的那種。」我嘻嘻笑著。
少年有點不知道怎麼回應，然後勉強說了一句：「很美也太難了吧，讓我想想……」
我們就這樣不斷的聊著，今天如此、明天如此、後天也如此……一個不斷的描述著、一個仔細的聆聽著——我好久沒這麼滿足過，好久沒這麼急切渴望走到外面的世界。
「耶……」我突然打斷少年的口沫橫飛。少年頓了下來：「怎麼了？」
「如果有神存在的話……祂是不是很無力？只能稍微放鬆綁在我們心臟脈動的細線——」我突然講出如此嚴肅的話，表情有些毅然。
少年聽得微微一愣，隨後聲音微弱地開口：「真的很無力……神。」
不小心把氣氛弄得很僵的我，想了許久，又轉個愉快的口氣道：「我說……若是哪天我雙腳自由，你要來帶我踏出這個房間，帶我去看看蒲公英的山丘，好嗎？」
「然後，如果我的雙手自由了，你要成為我第一個讓我撫摸臉頰的人。」我用有點彆扭的心情跟話語接連講道。
少年對我的話語顯得不知所措，而我則是沉靜的望著他。過了好一段時間，他終於回答：「我答應妳。」
我彷彿鬆下了心中的一顆大石，然後有點任性地要求：「再跟我講講蒲公英——」
「嗯。」
蔚藍的天空，無際般的延伸；原本翠綠的大地，被白色的花朵給鋪滿——宛如被雪花給掩蓋。
頓時，一陣風柔和的拂過大地——花朵展開了翅膀，如同純潔的天使般，不斷往天空飛去——像是脫離束縛，自由般的。
我不知何時身在飄舞的蒲公英之中，展開的翅膀輕微拍動，我抬頭仰望。
一次就好，讓我能自由飛揚，讓我知道自由的前方有什麼——
我再度伸出手捧向天空——如果有神，拜託祢……讓我、讓我……
我的眼淚不自主地涓涓流下——
嗶、嗶——心電圖的聲響又讓我登時清醒——夢被切斷。
我緊緊抓住發疼的胸口——好痛苦、好難受——難以入眠，但，就是這樣我才感受到我是活著的。
習慣性地往右側看去，看到空盪的病床，才頓時想起——他已經出院。
我為他感到高興，為自己感到孤寂。
胸口的疼痛不斷加劇，我已經沒有半絲力氣去求救——只能望向窗口祈禱明日的升起——只要明日升起，我就能有一成不變的明天。
好難受、好難受——我屏氣凝息地看向窗外，漫長的夜晚逐漸天明，我的雙手不斷顫抖著——感受到自己是這麼確切的誕生在這世界。
嗶——嗶——
我一直等待赤紅的朝陽——
等著——赤紅的朝陽……
【撰寫時間】11.05.04
【廢言碎唸】最近整理作品，非常覺得——這是我當時寫的東西？（正面意味（別自滿（又沒多少人看（痛哭
天空碧藍如洗，一簇又一簇的白花點綴在嫩綠的大地之中、隨風搖曳。
漫步於其中的我蹲下身，貼近那些充滿生命力的花朵——看起來如此的雀躍。雀躍得令我心生羨慕……
我伸出手，將輕輕碰觸。
突然——胸口一緊，發疼得令我難受。
我捲曲般的倒入花叢之中，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我痛苦的抱著胸、雙眼不自覺地緊閉起來，張開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掙扎、掙扎……淚水不斷劃過臉頰，發瘋似的抱住頭。
耗盡全身氣力，卻只小聲的呼出兩個字——
「好……難受。」
「好痛苦——」
「——活著？」
「活著。」
「我還、活著。」
「幫妳把窗簾拉開，照點陽光對身體比較好。」一名護士小姐笑容可掬地走進來，隨手將端放早餐的盤子放在靠我左邊的櫃上，然後轉身、唰的一聲拉開窗簾。
我下意識地往右撇開臉——有時對突然刺眼的陽光感到討厭，但又能見到希望般的赤紅朝陽，真的、真的……
「羽落小姐，妳怎麼哭了？還好吧？」護士小姐轉過來，正要為我扳起床頭、餵早飯時，卻發現我淚水涓涓，急忙關心地拍著我的肩。
「沒事，只是……」我哽咽了一下：「……陽光好刺眼……」
「那，我重新拉上。」護士轉回去。
「不！」我忽然大喊，護士被嚇了一跳、停下手。
我的臉羞紅了一下，如耳語般唸道：「不用、不用……」
護士顯得有點無可奈何，隨後俐落地將床頭扳高、在我的背部墊顆枕頭，開始餵我吃早飯。
「昨晚有什麼地方不舒服的嗎？胸口是否還會疼？」一吃完早飯，護士開始每日例行性的詢問，我以點頭或搖頭回應著……
「待會再過來餵妳吃藥，要我幫妳把床放下嗎？」
當我正要回答，房外傳來一陣喊鬧聲——
「放開我、放開我！」吵鬧聲一路進到我這間病房——一名少年被緊緊綁在病床上，掙扎、哭鬧。醫生往我這看一眼，隨即將布簾拉上——隔著簾子，依稀看見許多人影圍著病床。「我不想活！讓我死了算了！」
圍在病床周圍的人不斷地安撫喊著要自殺的少年，原本要幫我餵藥的護士被叫去幫忙——沒多久，少年安靜下來。
隨後，醫生跟少年的家人撥開布簾、走了出來，他的家人看起來憂心重重——跟我的家人……完全相反——他們總是一臉厭惡、把我當作累贅——我不禁有些忌妒地往少年的方向看去。
但與其祈求他們關心我，我更希望的是——
「羽落小姐，該吃藥了。」護士小姐的話語打斷了我的思緒——我頓時無神呆望，忘記自己最後思考什麼……
「羽落小姐？」護士見我沒有反應，再次喚我的名字——我受驚嚇般從愣看少年的方向，轉回頭——護士面帶微笑的看著我，我趕緊點點頭：「嗯、嗯。」
「那男孩似乎因家裡發生大火，只有他倖存下來——」護士小小聲地講，頓了一會，接續道：「——所以想要自殺。」
聽到這些話，我皺了皺眉頭，但沒有回答什麼。
「好了，中午醫生會過來幫妳診斷病情有沒有好轉，先好好休息吧，也許很快就能讓妳到戶外透透氣。」護士拿著杯子，餵我喝了口水，一邊親切道，然後離開前，又突然回頭囑咐一句：「如果那男孩有什麼異狀，幫忙按下緊急鈕。」
我點點頭。
房間的門隨著護士的出去而關上——寂靜，寂靜得只剩新入這間病房之男孩沉沉的睡呼聲。
我心頭有些冷灰地看向窗外——大概沒有機會出去見見外頭的事物了吧，能這樣坐在病床上，就已經是神賜予的最大恩惠——我能再多求什麼嗎？
我默默的看著窗外——等待變化、期待變化、等待明日、期待明日、等待踏出房的一刻、期待踏出房門的一刻……
不過，我大概只能藉由看著別人健康的走出病房，為他們高興，來獲得一點點願望的滿足吧——想到此，心頭上就像被壓上個大石頭，令自己沉悶的心痛。
夜晚，總是很快就到來；而白天，永遠都是那麼短——如果神能讓世界永遠白天就好……
不過這種期望是絕對不可能的——我暗自嘲諷自己多麼不切實際。
我總是難以安心入眠——但我渴望活著，所以無妨——因為能痛苦……所以才感受到活著。
我側著臉看向新入這間病房的少年——我並不是真的很在意他，只是深怕自己再也不會醒來——我靜靜的盯著，雖然在布簾的遮擋下，並不能看見病床上的少年，但至少能聽見他的鼻息聲。
感覺總讓人安心。
「嗯……」從少年那傳出呻吟聲——碰！少年暴動般的踹著床。
突然的踹床聲令我嚇了一跳，我急忙地伸手抓向緊急鈕——正要按下時，少年的暴動卻是氣球洩氣般的停止，反而開始一陣的啜泣。
我思考了良久，放掉緊急鈕，雖然會有點讓我難眠，但讓他哭一場，對他是最好的——總比憋在心裡來的好受——在少年的啜泣聲下，我竟然是感到十分的安穩……然後緩緩闔上眼，漸漸入睡……
也許，是希望別人的淚水能滋潤自己乾涸的眼腺，讓自己能再度哭出來吧——沉入夢鄉前，我如此想到。
躺在白色的花海，我按耐不住想碰觸的激動，伸出了手——
唰！特別的聲響令我停下手，我的眼前是被激起而滿天飛舞的白色花瓣，其中夾雜著輕飄飄、純白的羽毛，緩緩散落——我無意瞥看背後，我的背上竟展開了一對純白的羽翼——純潔無瑕。
我往天空捧起雙手，想接住純白的羽毛……
嗶——嗶、嗶、嗶……
一道令我驚心的響叫督促我離開夢境——我睜開眼，雙手已經不自覺的抓住胸口。往窗口一看，已經天亮了——我往另一側看去，少年沒有什麼動靜，至少能聽見他的呼吸聲。
看樣子，他已經稍微平息了一些情緒。
「羽落小姐——哦，妳今天比較早醒來，要先吃早飯嗎？還是要等會？」巡房的護士走進來，發現我已經醒來，於是問道。
「嗯……」我發出微弱的回答聲。
負責照顧我的護士走出去沒多久，另一名護士走了進來，稍微拉開圍住少年病床的布簾——兩人稍微交談了一會，護士就把布簾整個拉開——頭髮凌亂、面容有些憔悴的面孔，而身子則是被用上皮帶固定在床上。
看來他昨天剛送進醫院時，情緒非常絕望的激動。
護士把他多數的皮帶解掉，只留下雙手跟一條綁在腹部的，然後護士又與他交談了幾句，接著就出去了。
少年在護士出去後，也沒做什麼特別的行為——看來經過一晚，他回復些理性了吧？我猜想著。
又過了些許時間，照顧我的護士進來了。反覆的一天又開始，只是……會有些不同吧，我再度往少年那瞥了一眼。
「喂，沒事……吧？」清朗的聲音把我從噩夢中喚醒，我胸口急劇地起伏著——剛才實在太恐怖……
我心情不定地往傳來聲音的方向看去——少年正站在我的床邊，一臉關心的樣子。
我已經沒有力氣開口說話，所以只搖了搖頭。少年用狐疑的眼光看著我，然後回到自己的床位。
——這是跟他同房一個月以來的第一次的接觸。在他入院的第一個禮拜，偶爾會有情緒暴動，之後就漸漸沒有這情形，不過整個人就是表現的十分沉默跟憂鬱。
不過看樣子，他還是會去關心周遭——不像我，只關心窗外的景色變化而已。
那天之後，我們每天至少會講上幾句話——不過都是在我從噩夢中喚起來時。
「又做惡夢？」少年問道，我反應慢半拍的點了點頭，然後又搖搖頭：「噩夢……沒什麼。」
「……那不是惡夢的時候，是怎麼樣的夢？」少年有些好奇的問，我愣了一會，不知道為什麼他要這麼問。
少年看我似乎對他的話有疑問，於是又道：「我沒有做過夢……所以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
聽到他的答案，我不禁輕笑起來。少年聽到我的笑聲，不禁臉色通紅，激動反駁：「這、這沒什麼好笑的吧！」
我還是笑了許久，然後以一種滿足的感覺，開口道：「該怎麼說……很奇妙——哪裡都能到、任何的東西都能感覺的到……」
少年聽了，有點無法理解的埋怨：「這算什麼啊……」
他這麼一講，我也沒什麼能反駁的，只是接續道：「……因為我從小，就沒離開過這間病房，而我的手、身體沒有任何感覺，感受不到冷熱、感覺不到疼痛……所有能見到的一切都與自己有份遙遠的距離般，因此有時會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活著……」我輕輕撫著床邊的櫃子，心裡有些苦悶。
「所以這是我虛幻的渴望，但對別人只是空虛的夢與如果——所以這不僅是夢。」
「對不起……」少年表情沉重地對我道歉。
我趕緊搖搖頭：「沒關係的，我已經……習慣了。」但我仍不免地心情開始低落。
少年變得有點慌張，不知道要說什麼來安慰我——
我看著慌張的少年良久，然後開口：「你下週就要出院了吧？」
「啊、嗯……」少年短促回答。
「在那之前，跟我講講外面的世界吧，要很美的那種。」我嘻嘻笑著。
少年有點不知道怎麼回應，然後勉強說了一句：「很美也太難了吧，讓我想想……」
我們就這樣不斷的聊著，今天如此、明天如此、後天也如此……一個不斷的描述著、一個仔細的聆聽著——我好久沒這麼滿足過，好久沒這麼急切渴望走到外面的世界。
「耶……」我突然打斷少年的口沫橫飛。少年頓了下來：「怎麼了？」
「如果有神存在的話……祂是不是很無力？只能稍微放鬆綁在我們心臟脈動的細線——」我突然講出如此嚴肅的話，表情有些毅然。
少年聽得微微一愣，隨後聲音微弱地開口：「真的很無力……神。」
不小心把氣氛弄得很僵的我，想了許久，又轉個愉快的口氣道：「我說……若是哪天我雙腳自由，你要來帶我踏出這個房間，帶我去看看蒲公英的山丘，好嗎？」
「然後，如果我的雙手自由了，你要成為我第一個讓我撫摸臉頰的人。」我用有點彆扭的心情跟話語接連講道。
少年對我的話語顯得不知所措，而我則是沉靜的望著他。過了好一段時間，他終於回答：「我答應妳。」
我彷彿鬆下了心中的一顆大石，然後有點任性地要求：「再跟我講講蒲公英——」
「嗯。」
蔚藍的天空，無際般的延伸；原本翠綠的大地，被白色的花朵給鋪滿——宛如被雪花給掩蓋。
頓時，一陣風柔和的拂過大地——花朵展開了翅膀，如同純潔的天使般，不斷往天空飛去——像是脫離束縛，自由般的。
我不知何時身在飄舞的蒲公英之中，展開的翅膀輕微拍動，我抬頭仰望。
一次就好，讓我能自由飛揚，讓我知道自由的前方有什麼——
我再度伸出手捧向天空——如果有神，拜託祢……讓我、讓我……
我的眼淚不自主地涓涓流下——
嗶、嗶——心電圖的聲響又讓我登時清醒——夢被切斷。
我緊緊抓住發疼的胸口——好痛苦、好難受——難以入眠，但，就是這樣我才感受到我是活著的。
習慣性地往右側看去，看到空盪的病床，才頓時想起——他已經出院。
我為他感到高興，為自己感到孤寂。
胸口的疼痛不斷加劇，我已經沒有半絲力氣去求救——只能望向窗口祈禱明日的升起——只要明日升起，我就能有一成不變的明天。
好難受、好難受——我屏氣凝息地看向窗外，漫長的夜晚逐漸天明，我的雙手不斷顫抖著——感受到自己是這麼確切的誕生在這世界。
嗶——嗶——
我一直等待赤紅的朝陽——
等著——赤紅的朝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