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地重遊,祖靈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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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12-07
經過了一番討論、製圖、以及送到建設公司那,整個流程用了兩天時間。
『希望小館』的工作室夥伴們確實對於工作室有很多的想法與設計,不過空間比他們預計的太大了,就算他們的所有想法都附加在圖紙上,也不過用了三分之一的倉庫空間。
而希希提出了休息區想法、望望的攝影棚概念也放進去,最後也才用掉倉庫容積的四分之三,至於多出來的四分之一空間暫時沒啥念想,那就只能做為室內停車與雜物堆放空間了。
由於倉庫位置不是在住宅區,所以夜間可以施工,根據圖紙與我認識的建設公司能力,可以在一周內完成鋼骨結構的工作室、管線鋪設與室內裝潢,而這段期間,大多數的成員都暫居我家。
嘛,畢竟我那邊的大樓四樓整層樓我才租出去一間而已,有的是空房。
不過房間終究不是工作室,雖然有地方可以剪輯影片與休息,但是在房屋內可沒法拍出有趣的影片跟素材,在工作室裝潢的期間,我們就開著車四處旅遊,並且把遊玩過程一些有趣的東西拍成素材。
望望本身的個人興趣是彩妝跟角色扮演,而希希的興趣就是裁縫,與其說是去遊玩,其實揪團出去玩角色扮演、外拍更加貼切。
而我也抓緊時機,向工作室的攝影師請教關於攝影的相關技巧與技術,畢竟這對我來說是之前從來沒有接觸過的領域。
為了全身心可以投入這個創作領域,勢必我的大樓必須請人打理與管理,於是我半強迫的聘請了肋骨還在休養的余宙輝擔任管理員,處理日常雜事、打點頂樓的日常祭拜。
雖然我是想全程投入,不過還是有太多業務需要電話處理,尤其是做為顧問的『業務』。
然而有個陌生號碼足足打了二十餘通,於是基於禮貌,我還是回撥了電話。
「你好,葉先生。」電話那頭,是個蒼老的老婦人。
「不好意思,請問您是?」我道。
「我是塔安族的巫師,或者說,遺孤。」電話那頭的老婦人道:
「你或許不知道我們這個幾乎消亡的原住民族群,但是你曾到過了我們部落的舊址,並且鎮壓了我們部落中的惡靈。
是的,巴拉卡公路。
雖然你驅散了惡靈,但是怨念與力量依舊存在著,只要合適的故事與謠言,新的怪物仍舊會誕生
葉先生,我這裡有個不情之請,我所剩的時日不多了,我希望在我還有氣息的這段時間,能夠到巴拉卡公路那裡,替先人的亡魂、怨魂進行一次祭祀,讓他們回歸到祖靈那裡;但是我年紀實在太大了,恐怕沒有那個體力完成整個儀式,也沒有其他族人可以做輔祭,你可否來參加這場祭祀?
雖然當地派出所也會派人協助,但是我覺得還是要找一個跟這片土地有關聯、且有靈力的人擔任輔祭,葉先生,您再適合不過了。」
「我覺得我可不是一個好人選。」我道。
「我知道你的顧慮,不過,完全不會影響。」老婦人道:
「我們信仰是靈,山靈、水靈、精靈、祖靈,只有自然的循環與生死的循環,跟天無關,你的獨特能力完全不影響祭祀。
靈需要被安撫、需要引導、也需要被安慰,否則那些遊蕩的先祖、敗亡的戰士都將無法安眠,仍舊會被故事給影響、會被黑暗誤導,誕生出新的惡靈。
能否請你幫幫忙呢?」
「我是可以幫忙,不過我可以帶人來協助以及攝影嗎?」我道。
「完全沒問題。」老婦人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望望,我這裡有個臨時企劃想跟你商量一下。」我收起手機,轉身回到團隊那裡,對著在一旁喝水休息的望望詢問道。
「臨時企劃,那真是太好了。」望望道:
「這樣我們就不用苦惱要怎麼生素材了,畢竟我們外拍、旅遊的內容,也就只能發動態跟照片集而已。
你跟其他夥伴討論細節,我去把亂跑的希希抓回來。」
「該不會又是看到可愛小動物,童心大爆發就亂跑了吧?」我道。
「是啊,她說看到可愛的貓咪在附近,想去摸一下,然後就不知道溜哪去了。」望望道。
「等一下,這個問題可大了。」我道:
「這裡是苗栗山區,她看到的【貓】大概率是石虎!」
我話都還沒說完,就看到希希從矮樹叢中抱著一隻【貓】走了過來。
「你還真的抱了隻石虎回來...」我拍著臉,嘆道:
「希希,那不是流浪貓,那是原生保育類瀕臨絕種的野生動物,飼養對它反而不好之外,私下飼養是要罰款的。」
【那拍照留念吧?】希希道。
我都還沒掏出相機,周圍工作室的人紛紛都已經用鏡頭將希希包圍了...
口 口 口
黃昏時分,我們一整群人浩浩蕩蕩地開車來到巴拉卡公路上。
我還記得上次來到這裡是為了解決一起都市傳說;如今再次來到這,則是為了阻止新的傳說醞釀...
距離上次來此也過了一段時日了,之前還呈現虛無飄渺、徘徊遊蕩的古老靈體今天都開始躁動著,嚷著失落的語言、難以理解的古話,呼喊、鼓譟著。
當我們一行人來到這裡後,公路就被當地派出所給封路,就連電台廣播中也提及這段路要舉行祭祀,提醒駕駛們要改道另行。
「近三百年前,因為戰敗而被滅族的部落,最後一個僅存在世界上的遺族,最後的祭典...」望望道:
「這個題材感覺非常悲傷。」
「確實是很悲傷,但是,有些事情必須要做出一個了結。」一個蒼老的婦人拄著纏滿五色線的手杖緩緩踱步而來,接過話頭,道:
「無論是曾經過往的歷史傷痛,又或者被埋沒的故事,無論如何,對於過去都必須做出一個總結,這樣才會有未來。
先人必須被慰藉,這片土地才會安寧,否則,無以安息的戰士們他們的怨恨與悲傷還會在這片土地上誕生出新的惡靈、新的禍害,以及新的犧牲者。」
隨著老婦人手指的方向,道路旁懸浮著九個鬼魂,直勾勾的眼神看向攝製組,嚇了攝影師一大跳!
「阿葉哥,別這樣嚇人啦!」攝影師抱怨道:
連提醒都不提醒,又直接讓人裸眼見鬼,太恐怖了啦!」
「不是我幹的。」我攤手道。
「是我。」老婦人敲著手杖,誦唸著在場所有人都聽不懂得古老語言,每走一步、每敲一下,都有迴盪的亡魂被喚醒;而每有一個亡魂被喚醒,它的形體就出現在眾人眼前。
我們一行人逐漸朝前方一個大型的火堆前進,在火堆那,已經有幾張熟面孔在那等待了。
附近派出所的所長,三名員警,而這些人都是經歷過那起事件的當事人,尤其是那三個被那瘋女人襲擊的員警都還有幾分憔悴,他們雙手緊緊合十,口理唸叨著佛號...
「我們不信奉漢人的宗教,你們的咒語與佛號在這塊土地上不起作用。」老婦人從他手上那把纏滿絲線的手杖上解下幾束五色線,道:
「如果害怕亡魂,就把線纏在手腕上。
接下來的儀式,你們將全程親眼目睹亡魂的存在。
而葉先生以及那個小姑娘,我覺得你們倆應該不需要了吧?」
隨著火焰喧騰,那些員警搬來了許多的酒、殺好的牲口、大量的已處理好的雞肉、假酸漿葉、以及煮熟的小米,老婦人更是把一柄青銅刀遞給我,道:
「祭祀結束後,有些話我必須告訴你,我知道你有些許疑惑,我也知道你心底有譜了。」
老婦人盤坐在地上,招呼其他人也盤坐在地,她開始誦唸著古老的部族語言,並且有節奏的敲著一個人頭蓋骨坐成的樂器。
隨著她的誦唸聲,整個山路上迴盪的亡靈都開始靠攏,一圈又一圈的亡靈開始繞著火堆起舞,從支離破碎的聲音、詞彙、吼叫越來越有節奏,逐漸的,破碎的詞語組成一首歌,慷慨激昂、帶著悲傷的一首歌,我雖然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但是我卻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戰死的父親啊,請您回來吧,我們在家門前準備了肉。
戰死的兄長啊,請您回來吧,我們在家門前準備了酒。
戰死的祖先啊,請您回來吧,我們在家門前升起了火。
回來吧,歌唱吧,跳舞吧,自豪吧!在這場盛宴之後,我們都將回到先祖的故鄉,無論在這片塵世中留有下多少遺憾與悲傷,今天過後,我們都將在祖先的土地上狩獵。
跳吧、唱吧,這是塵世間最盛大舞蹈。
哭吧、笑吧,這個世界你們曾經來過。
讓生者為你們獻上祝福與盛宴,給你們曾經的過往與戰績獻上讚美與美酒,在盛宴過後,我們都將回到彼方,回到祖先的故鄉。』
隨著歌謠越來越完整清晰,我不自覺地站起身,手裡高舉著青銅獵刀隨著歌聲吶喊著,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猛灌了一口烈酒,一口酒噴在火堆上,瞬間燃起的烈焰點燃了亡魂們的吶喊聲,我似乎完全忘記了右腿的殘疾,在火堆旁隨著亡魂的舞蹈開啟起舞與轉圈,而且光我自己跳還不過癮,我還拉起了坐在地上的其它人,在火焰的升騰下一起為成了圓圈起舞,一直跳到意識矇矓,直到眼光中看到一抹微光出現在半空中...
當我意識恢復清晰的時候,我已經是倚靠著一個路牌桿子,渾身疼痛難忍,氣力耗盡...
而天色已經是入夜,山裡的微風是如此的舒服,不過我卻是滿身大汗,連我的上衣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唉,我的枴杖呢?」我嘆了口氣,勉強坐起身,而希希拿來了我的枴杖以及一件外套。
【終於清醒了。】希希嘆氣道。
「發生了甚麼事?」我疑惑道。
【中邪?附身?起乩?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希希道:
【不知道你觸動到什麼開關,完全變了一個人,甚至還會說那些亡魂的語言,拉著我們整整跳了一個多小時,結果你就累倒下了。】
「為什麼會這樣啊?」我詫異道。
「聽說是血脈的關係。」工作室的攝影是過來攙扶我一把,把我帶回火堆旁。
「我們的群族在歷史的爭鬥中雖然消亡了,語言與歌謠不再流傳,但是血脈仍然流淌、分散各處。」老婦人道:
「這片土地上,很多人多多少少流著跟我一樣的血脈,只是他們早已經不知道先祖的故事、先祖的歌謠,只是被遺忘了而已。」
「唐山過台灣,有很多漢人移民可不是攜家帶眷來到這裡,所以現在很多人其實都流著原住民的血統,有一些人甚至是消失的部落後代而不自知。」望望道。
「是的。」老婦人長嘆一口氣,道:
「謝謝各位協助,先祖們安心離去了,這裡有酒有肉,我們就在火焰還在燃燒的時候,懷著感謝的心享受這頓酒食吧!」
我們圍著火堆大快朵頤著酒肉,老婦人在鏡頭前說著古老的故事,以及古時候的戰爭,以及這片土地的瓜葛與糾結,而希希則是覺得火堆得高低剛好,直接燒烤起分割的豬腿。
其中一個經歷過此事件得員警終於在他憔悴的臉上臉上看到一絲寬慰,隨著幾口酒下肚之後,他講話的語句中食不時會冒出幾個泰雅族的詞彙。
而我則是大口的吃著肉,補充著不明原因劇烈消耗的體力,當我捲起袖子避免外套沾到油膩時,才赫然發現兩隻手的手臂上都有密密麻麻的黑色手掌印...
「不用擔心,那是先祖在你身上留下的祝福,過幾天就會消退的。」老婦人對我道:
「畢竟是你打開了道路,連通了塵世與祖靈之間的橋樑,這些是先祖們在離去前在你身上留下的。」
「為什麼是我...?」我疑惑道。
「因為你是我們族裡最後的巫師血脈。」老婦人道:
「葉先生,你的祖母,你父親的母親,就是我的師傅,你身上所流淌著的,是一個消亡部落中大巫師的血統,承繼著來自土地的力量與先祖的恩賜。
看見亡靈、聽見亡靈、觸碰亡靈,引導亡魂;驅逐邪靈、消除有害生命的死靈、以及打散惡靈,這是我們巫師的力量,也是有別於主流信仰的古老傳承力量,我是最後一代部族,到我這代,四千年的文化與歌謠就停了,但是血脈仍舊會繼續傳承,如同日出日落,生生不息。
不過,這不用憂傷,這個世界上的族群就是這樣融合、併吞,也會隨著時代消亡;歌謠、文化、故事並不會消失,他們會轉化、會融合,成為新的族群一部分繼續延續下去,而我們所要做的,就是不要讓先祖發生的悲傷與痛苦繼續再次發生。
謝謝你,葉先生。」
「但是那九個怎麼辦?」我指著公路旁站立的亡魂,道。
「那個就是你們這代要頭痛的問題了。」老婦人苦笑著,道:
「畢竟祖靈的祭刀已經傳承給你了,這是你的責任了吧?」
「說的也是。」我嘆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