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 (4)

　　有這麼多人圍觀，他們自然是打不下去了，魏律從樂呈昊身上跳了下來，赤著腳啪搭啪搭的跑到許梓婷身邊；樂呈昊一邊揉著發疼的臉頰，一邊從地板上爬起，每次和魏律有肢體上的衝撞，比較狼狽的好像都是他。
　　魏律家雖然有沙發，但因為長久未曾時用，上頭佈了一層灰，加上屋主本人習慣縮在地上做事，其他人也只好入境隨俗席地而坐，圍出一個小圈圈。
　　樂呈風看看一臉不爽的自家老哥，在看看正被許梓婷摸頭秀秀的魏律，輕咳了一聲，問道：「所以說……二位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打架？」
　　魏律倏然看向樂呈昊，眼中帶著一絲戰戰兢兢，看似有些害怕、又有點後悔，樂呈昊感受的到她的眼神，雖然正在氣頭上卻也沒有讓魏律難堪的意思。
　　「煩死了，反正我們已經休戰，什麼原因不重要吧？」他沒好氣的道。
　　魏律偷偷吐氣，身邊的許梓婷沒發現，反倒是讓樂呈風給捕捉到了，在看看樂呈昊努嘴不爽的模樣，心裡已有個底，被這兩人之間微妙的關係給逗樂了，勾起玩味的微笑，也沒打算追問了。
　　「小律妳還好嗎？」許梓婷憂心的問道，魏律的長髮宛若瀑布筆直傾瀉而下，烏亮色澤勘比上好綢緞，讓她下意識的產生憐惜之情。
　　「痛。」魏律其實只是據實以告，並沒有想要怪罪樂呈昊的意思，畢竟是她主動挑起戰爭的，弄疼了也沒什麼怨言，可這並不保證其他人不會誤會，許梓婷和蘇賢彬看向樂呈昊，眼神皆透露了責備。
　　樂呈昊整個人都不好了，不滿的嚷嚷：「喂！你們幹嘛都怪我？我的臉皮都快被她扯破了耶！」
　　情侶檔還沒做出回應，樂呈風便接話了：「我說老哥，頭髮是女人的生命，你怎麼可以亂拉人家頭髮呢？」
　　朋友和弟弟全都倒戈，讓樂呈昊為之氣結，一雙眼睛瞪得核桃一般大：「她的頭髮重要，我的臉就不重要了？」
　　「重要都重要，畢竟老哥你是靠臉吃飯——噢痛！」
　　「你還是給我閉嘴別說話。」樂呈昊悻悻然的收回手刀。
　　兄弟倆拌嘴之際，許梓婷也耐著性子和魏律溝通，畢竟他們進來時是看見魏律跨坐在樂呈昊身上，從這體位來推斷，先開打的應該是魏律，樂呈昊只是反擊而已。
　　「小律，跟樂同學不要再吵了好嗎？」許梓婷牽起魏律的手柔聲說道，後者爽快的頷首讓她勾起欣喜的笑容，便立刻轉了話題。
　　「賢彬說，劉老師邀請我們一起去網聚呢！小律也會去吧？」
　　這問題把樂呈昊的注意力吸了過去，不免在心中讚嘆起許梓婷，真不愧是善用輔助技能的祭司大人，好一個對症下藥的神助攻！
　　樂呈昊正歡喜不已，魏律卻愣住了，大概沒想過這問題會從許梓婷口中道出，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現實不像網路世界能夠逃避，許梓婷就在眼前，她無法迴避，只能以極小幅度的搖首回應，並在看見對方失望的神情時猛然一顫。
　　「小律……」許梓婷明白魏律心有疙瘩，卻仍是振作精神，撐起笑容繼續勸道：「已經不會再有人傷害妳囉！我們都會保護妳。」
　　魏律環視身旁的人們，無論是樂呈昊、樂呈風、蘇賢彬，還是許梓婷，神情都十分溫柔，與記憶中那些嘲諷姦邪的嘴臉大不相同，他們乾淨、親切、單純，彷彿是世間最友善的純在，但是……
　　腦海中浮現了那個記憶中的黃昏，晚餐時間一到，所有的孩童都跟著父母回家了，只有她一人獨留在沙坑，卻遲遲聽不見熟悉的嗓音呼喚、等不到溫熱的雙手擁抱。
　　每個人都會回到自己的歸宿，而她，是那唯一無家可歸的孩子。
　　魏律心一凜，猛然甩掉許梓婷的手飛也似的逃進臥房，並把門給牢牢鎖上。
　　「小律！」許梓婷著急的想追上去，蘇賢彬卻攔住了她。
　　「時間會證明一切。」他說，並垂下眼簾。
　　許梓婷佇在原地許久，最終仍是聽了蘇賢彬的話，卻像是斷了線的風箏頹坐在地，心情十分沮喪。
　　縮進房間的魏律用被子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風，宛若巨大蟲繭，雖然外界的紛擾傳不進來，卻也使自己陷落孤寂之中，獨自消化那些在記憶中蠢蠢欲動的恐懼。
　　——妳走開！我討厭妳！快給我消失！
　　——待在這裡不要亂跑喔！乖乖待著……
　　——小律，乖乖聽話……妳是乖孩子對吧？聽話……

　　她艱難的摀起耳朵，可那些惱人的噪音依然盤旋腦中揮之不去。

　　——為什麼會和那種人分在同一班啊？
　　——要是她就這樣永遠不要來那就好了。
　　——真噁心……

　　憤怒的咆哮、包裹著糖衣的謊言、嫌惡的嘲笑，她原以為早就將這些清除了，記憶是一片空白，可隨著與許梓婷重新接觸，失而復得的友誼連帶將這些可怕過往喚醒，成了糾纏不休的夢魘。
　　有失必有得，選擇拾回過去便不可能只擁抱其中一部份，而必須全盤接受，她是明白的，也因此正努力的咬牙苦撐，不被那些惡夢給擊倒。

　　——已經不會再有人傷害妳囉！我們都會保護妳。

　　許梓婷的聲音還歷歷在耳，成了救命稻草，魏律想藉由她的話從深淵中爬出，卻驚覺自己剛才做了一件非常錯誤的事。
　　面對大家的溫柔接納，她居然逃跑了。
　　雙眼猛然睜開，魏律掀開被子，從床上坐起，她晃了晃腦袋讓自己快速清醒，接著瞥向房內高掛的時鐘，泛著螢光的指針清楚告訴她，距離倉皇逃離的時間點到現在已過了兩個鐘頭。
　　魏律垂下雙肩，就像是顆洩了氣的皮球，心情也盪到谷底。
　　這個時間，他們應該都回去了吧……
　　她可以想見許梓婷離開時神情有多麼失落，這令魏律感到無比惶恐。
　　啊。
　　可以用網路！
　　雖然許梓婷和蘇賢彬不一定會看到，但至少樂呈昊一定會上線。
　　她靈機一動，想到了補救的方法，這就翻下了床，腳步還沒踩穩就急急忙忙的跑出臥房，誰知才一到客廳，她的雙腳不自覺的停駐，因眼前的景象震撼不已。
　　「妳出來啦？」聽見腳步聲，樂呈昊倏然抬頭看向來者，高舉置於一旁的薯片盒，問道：「我帶了零食來，要吃嗎？」
　　「……為……」魏律顫抖著雙唇，頓時失去了語言能力，只能發出一個單音。
　　他怎麼還留在這裡？所有人都離開了，他為什麼還……
　　於永久的記憶中，她永遠是被留下的那一個，所有人都只是生命中的過客，匆匆出現、時間到了便會自動離開，不曾為她停留片刻，這讓魏律明白，她儼然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
　　可樂呈昊卻和魏律所認識的任何一人都不同，他就坐在這裡，等著她步出房門，重新面對世界。
　　一股酸澀於鼻腔湧現，連帶著雙眸也感到一陣濕熱，沉睡於體內許久的情緒正悄悄甦醒，一點一滴的融於血液之中，流淌於身體的每一處，令她不禁微微發顫。
　　「妳問我為什麼在這裡嗎？」沒注意到魏律反應和以往不盡相同，樂呈昊自顧自的解釋兼抱怨：「反正剛考完試也沒啥事好做，剛剛下去丟垃圾就順便跑過來看看。我說妳明明是個女孩子，能不能乾淨一點，垃圾也不拿去丟——」
　　聲音嘎然而止，樂呈昊因魏律忽然撲了過來而繃緊神經、進入戰鬥狀態，可她卻沒像之前一樣對他施暴，雙臂圈著樂呈昊的脖子，小臉埋在他的衣襟之間，就只是緊緊的抱住不放。
　　樂呈昊快被她給嚇死了，渾身僵直不敢亂動，可最震驚的幾秒過去後，他聽見了微微的啜泣聲，才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伸手摸摸她的頭安撫。
　　可惡，他特地留下來等她，可不是要看到她哭的啊……
　　樂呈昊在心裡暗罵，可同時，也因對懷中少女的寵溺而柔和了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