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曲〈鴉鵲同生〉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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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11-21
「神兵素蒐集的進度如何了?」某個不知來歷的實驗室中,一名男子走了進來。
「快了,再取得一次就可以完成目標的升格!」其中一為實驗人員尊敬地行了禮,語氣裡滿溢著雀躍。
「很好,距離『淨化』實施成功就差這一步了,目標體現在在哪裡?」男子點點頭,很是滿意。
「正在引導的路上了,預計幾分鐘內便會到達。」
「報告,設施遭到不明人士入侵!不少通訊設備以及監視設備遭到非常規屏蔽。」另一個實驗人員有些緊張的回報。
男子的一邊眉毛略為挑起,顯得有些感到興奮。
「不用擔心,我來處理就好,你們只要做好預先規畫好的安排即可。」
說完,男子便踏出了實驗室的大門,然後化成了一副扭曲的外型。
「吾名為,丹傑渃斯,其意為——至高的危害。」
從天空中投射下的光芒,熾熱而亮眼,原本圍攻著比卡以及科洛的守衛士兵們全都整齊一致的朝著光亮的來源下跪行禮。
「成功了,我成功了,這就是命運和神座結合的力量嗎?太美妙了!」不顧自己正被光芒灼燒的扭曲身體,丹傑渃斯只是不停頌讚。
而成為眾人焦點的尹諾欽,身上裝配著神兵,眼瞳裡是極淡極冷的銀灰,他的目光輕輕地瞥向了在一旁狀似瘋癲的丹傑渃斯。
「汙穢之物。」短短四個字,冷得如同極地里的冰雪,卻夾帶著如同數十座大山的壓迫感以及威懾力,讓丹傑渃斯從原先的讚賞,變為無窮無盡的哀號,最後就在這光芒之下化為了灰燼。
「諾欽,你!」比卡既疑惑又擔心,想要出聲呼喚,卻被科洛攔了下來。
科洛對他搖了搖頭,很明顯諾欽應該認不得他們了。
「怎麼這樣……到底怎麼了……」比卡眼裡透出的是陣陣的絕望。
「等等,剛剛那團灰燼是不是說了『命運』跟『神座』的結合?」比卡像是想到甚麼一般,看向諾欽頭上漂浮著十分顯眼的光圈,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
「你有甚麼辦法了嗎?」科洛問。
比卡漾起了純真無邪的笑容。
「嗯,但首先,我要先跟你說聲對不起了。」
對不起,我欺騙了你。
對不起,我沒能夠告訴你。
神座是規章,是天理。
你會獲得一切,並且失去一切。
你甚麼都能做到,但對於具有情感的我們而言。
成為沒有情感的神,甚麼也做不到了。
放棄了神座的神與凡人無異,只是有著一部份的神力。
祂們也具備爭奪神座的資格,只是代價往往更加的巨大。
「比卡!你!」隨著兩下權杖的敲擊聲,科洛的意識陷入了無邊無際的幽暗沉眠中。
「諾欽,接下來是我們的時間了。」隨著比卡話語的吐出,周遭的空氣仿若凝結一般,空間裡的色彩也逐漸褪去,僅留他與空中的那位保有生氣。
他能感覺到,那雙冰冷的眼瞳裡,至高的神性背後,是弱小的凡人之力在畏懼、在顫抖。
神器,與神同行者;使者,神之代理人。
而神座,是成神的規章;神兵,是神對使者的恩賜。
對凡人而言,他們無法持有神器,但卻能以神座之力飛升成神,這並不是件好事。
因為終究是神座的主導,凡人之軀只是一個媒介、一個軀殼。
這樣的神力會被扭曲的,被軀殼的主人扭曲,被經年累月的恐懼、害怕、憎惡、怨恨扭曲。
「鬆手吧!他有資格做出決定。」比卡到了諾欽的面前,將雙手輕輕放上了那光圈,而後緩緩地,將那光圈放到了自己頭上。
「好好問啊,比卡。」男子的眼眸中最後流露的,是無盡的悲傷以及愧疚。
抱歉了科洛,說好要一起走到最後的。
可是我仍舊不希望,毀了這個世界。
更不希望,看到沒了情感的我,你那悲愴而痛苦的神情。
世界,再度恢復了色彩。
比卡消失了,只剩下尹諾欽一個人落寞地坐在了地上,他身上的神兵不知何時早已褪去,眼中也不再是那冰冷的銀灰,然而科洛管不了這些。
他不管對方是不是自己曾經的統領,他不管自己曾經多麼尊敬對方,他現在只想搞清楚一件事情。
感覺不到比卡存在的恐懼,一瞬間崩壞了眼中世界的模樣。
他衝上前去,揪住對方的衣領。
「告訴我比卡在哪裡——!」
一聲失去理智的怒吼貫穿了腦海,然而尹諾欽卻仍是呆愣著無動於衷。
他怎麼會知道啊?神的世界不是他這種凡人能夠明白的啊……
「告訴我啊!告訴我他在哪裡啊!告訴我啊……」他承認,自己是有時候會有些不解人意,他承認,自己是有時候會過於擔憂。
但他是真的真的,真的不希望對方就這樣消失在自己面前啊……
我不兇你了,回來吧!我不笑你了,回來吧!
回來吧……
突然,在朗朗晴空中,一張紙條飄落到了科洛的面前,他猛地攫住那張紙,在手中攤了開來。
等我回來。
科洛克制不住地哭了,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正等著比卡回來。
在那之後,「核心」似乎恢復了正常,沒有人知道那團灰燼的來歷,也沒有誰記得有個名字叫做「丹傑渃斯」的男人,他又帶領了甚麼實驗。
所有資料、所有材料都消失得一乾二淨,只有拿來做實驗的部分器具,因為數量對不上而被上報,但仍舊沒有人了解那是甚麼實驗。
然而有個人,似乎在不知不覺中被所有人無意間地忽視了。
「喂?你好,對,是我。」少女的聲音在某個陰暗的空間裡迴盪,「幫我安排另一棟建築,下一個實驗要開始了。」
她關掉了手中的通訊系統,向漆黑的廊道走去。
從這日開始,一個名為尹諾欽的少年便徹底從核心中消失了,連同那些遺落的數據與資料一起。
他的生物訊號也從此刻開始消失在了符令的世界探查儀上,連同副統領尹言定的一起。
三年後,同一片荒原之上,少年與少女彼此攙扶著。
「到了核心就能夠了解一切了嗎?」少年提出了疑惑,「我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你是不是有什麼瞞著我?」
「哪裡怪怪的?」少女沉吟了片刻,「確實有點,我只記得在那棟設施裡面是為了處理你這樣子失憶,卻又間歇性恢復記憶的情形。」
「而那座設施是核心的所屬建築,剩餘的我全然不記得了,只能在你清醒之前,從那棟樓剩餘的實驗資訊和資料裡面了解個大概。」尹言定也覺得事情似乎從哪裡開始變得不太對勁……
「哥哥,你還記得那棟樓裡的怪物嗎?」少女好像是想到了什麼,猛地搖了搖身旁的少年。
「啊啊啊啊啊……你別搖啊……」可能是因為身體還十分的虛弱,被妹妹這麼一晃,尹諾欽覺得整個身體都要散架了。
「啊啊對不起!」尹言定過於激動,沒有注意到對方的身體狀況,慌慌張張地鬆手,又趕緊伸手扶著差點摔倒的少年。
「哈……應該…好多了……」尹諾欽擺了擺手,示意少女可以不用繼續扶著了,然而臉色還是一樣的蒼白。
「我還是繼續扶著吧!」真的很擔心對方會出什麼事情,尹言定還是緊緊抓著對方的手,「不然我們先坐下休息。」
尹諾欽微微頷首,順著對方的攙扶緩緩地坐下。
「那所以,哥哥還記得那座設施裡面的怪物嗎?」少女關懷的眼神裡,似乎還流露著一絲期待。
「你是說,那片黑暗裡,潛伏在暗處那個扭曲的怪物?」少年努力地回想著,他想不出其他的存在了,這才向對方提問確認,「不過隱隱約約看到那怪物之後,我好像就不知道為什麼地斷開了記憶。」
少年有些苦惱地搔著頭,他怎麼都想不起來後來發生了什麼。
「沒事的沒事的,我們會去到那裡就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只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醒來後會是那副模樣……」尹言定也是充滿了不解,「那個,我們先去醒來的那個地方調查一下,之後再去核心,這個主意怎麼樣?」
尹諾欽點了點頭,「嗯嗯,這個提議不錯,但這提醒了我一個問題,你是怎麼知道核心跟那棟設施的位置的?」
「對欸……我是怎麼確定位置的……」連尹言定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這麼明顯的問題點她怎麼會沒有注意到。
她明明沒有去找尋關於位置資訊的資料,然而卻像是本能一般,自然而然地就知道往哪個方向走,而且不會懷疑對錯。
然後她發現尹諾欽的眼瞳裡泛起了一抹淡淡柔柔的銀色。
「『她』在欺騙我們,『她』欺騙了我們,必須立刻回到那座設施,『我』藏了東西在那裡。」又是那個如冰雪一般冰冷的語氣,又是那個沒有焦距的眼神。
尹言定這才發現,在設施裡那時候,並不是少年的眼睛發出了光芒,而是那股銀色在發光。
「『她』在……『她』、必須……回去……」尹諾欽開始捂著自己的頭,神情痛苦,就連淡漠的語句中也摻了幾分疼痛在裡面。
「記好……必須…記好……」尹諾欽突然認真地看向少女,眼瞳也恢復了原先的色彩與清明,然後便闔上雙眼暈了過去。
「哥哥!哥哥你怎麼了!」少女用力搖了搖少年的身體,確認還有溫度跟呼吸,應該只是又昏厥了。
哥哥,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又到底發生了什麼?
尹言定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將哥哥打橫抱起,眼神堅決地朝著那座設施走去。
男子看著面前被冷汗浸透的少年,那本該波瀾不驚的神性面孔,竟也露出了一絲玩味的笑容。
「有趣,血脈裡本能的害怕、畏懼、顫抖,但卻沒有膽怯跟逃避,優良的造物,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清冷的嗓音,僅僅是以平淡的語調陳述,便讓尹諾欽渾身僵硬無法動彈,只能任由冷汗不斷冒下。
「你是……比卡?」壓抑著自己不自覺的發顫,少年提出了問題。
「是,也不是。」祂平靜地說道,「比卡是我的一部分,是捨棄了神座的我,是以凡胎之軀生存的我,但並不是我。」
「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成神,失卻所有的情感,掌握神力成為世界的規章,當然不是現在,你的血統不夠完善,只會淪為『祂』掌中的玩物,成為隨時可以拋棄的瑕疵品,讓血統完善之前這段時間,我會暫代你的職責。」
「第二個選擇是捨棄作為神的資格,作為神的使徒,聽命辦事,然後被失去摯愛之人的科洛直至世界終結的怨恨。」
「這有選擇的餘地嗎……?怎麼聽都是當使徒比較慘啊……」不知從何時起,尹諾欽身體不再顫抖冒汗,能夠正常對話了。
「從你被製造出來的那刻開始,你的血脈便決定了一切。」僅僅只是陳述,但那股威壓卻不知怎地再度傳來。
「我沒有抗爭的能力嗎?」少年露出了無奈的苦笑。
「我不知道。」那冷淡的語氣似乎產生了一些溫度。
「我不知道……」在那平靜的面容下,眼角竟泛出了兩行水線,「除非新神誕生,否則無法離去,強行離去會折損自身一半生命和神力。」
「我已經離去一次了,無盡的生命離去兩次也會終結,拜託你,做出決定,然後找出方法吧……」雖然那張帶有些稚氣的臉龐沒有任何情緒起伏,語氣中卻是滿溢著的哀求以及悲傷。
「好,我答應你……完整之時,繼承神座,然後由我去找尋終結的辦法。」
「謝謝。」
隨著一句簡短的道謝,男子消散在了原地,世界漸漸恢復了色彩,而尹諾欽也因為虛脫無力跌坐在了地上。
那不是……不是凡人能夠抗衡的存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