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小孩吵架

斧頭甩在一顆巨石上，

匡咚匡咚，巨石脫落了。



我的話立刻引起小竹不滿。

「小崛你發什麼神經呀？馬斯卡是我們的救命恩人耶？笨蛋！」

「我想跟誰決鬥就跟誰決鬥，不行嗎？就是看他不爽啦怎樣？」

「天呀，你可不可以……」她有些語塞。「你可不可以成熟一點？」

我聽了也很不爽。

「對呀，我就是幼稚，不像某人成熟穩重、風度翩翩。妳要是對我不滿去跟著他好啦？」

「你在說什……」

「這個提案滿吸引人的。」

打斷我們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討人厭的馬斯卡。

他突然介入我們，擋在我跟小竹中間，該死的他還比我高一點，我必需抬頭才能把他瞪死。

「像青梅這麼優秀的冒險者，你不要我可是熱烈歡迎。」然後他轉過頭，牽起小竹的一隻手問。「怎麼樣？如果沒地方去的話，要不要到我的宅院？我會慎重招待妳。」

「……好呀。」

……

我有聽錯嗎？

她剛剛是說好嗎？

小竹剛剛是說好嗎？

「喂！妳在想什麼……」

「人家有意見！！」

一個急迫的聲音早我一步大喊出來。

蒂蒂走過去，生氣地把他們手拉開，對馬斯卡大罵。

「不要一直牽梅兒的手！你這個大色狼！梅兒是人家的東西，找人家的梅兒到家裡，在懷什麼鬼胎呀？人家不準許！」

罵得好呀！蒂蒂把我的心聲都說出來了，快點多罵兩句。

「不然您也一起過來如何？有好吃的東西唷？」馬斯卡對蒂蒂說。

「……咦？可以嗎？……人家要跟梅兒一起睡唷？」

「當然沒問題。」

「太好了！那人家也要去也要去～」

蒂蒂手足舞蹈地歡呼起來。……喂！有沒有叛變這麼快呀？妳這個沒用的叛徒！

「主崛不是想跟我決鬥？」馬斯卡說。「我們就以青梅的去留權來決一勝負，你看如何？」

他提出一個難以置信的提案，伸出一隻手放在小竹面前，示意由女士先發言。

「……可以。」

我聽了，默默吸了一口氣。

再慢慢吐出。

但是，那股直衝腦門的怒意依舊揮之不去。

「……妳是認真的嗎？」

「你不是趕我走嗎？那我去哪裡也不關你的事吧？」

「我看妳根本在賭氣吧？到底是誰不成熟呀？」

「我就是在賭氣，不行嗎！要說成熟，馬斯卡比你成熟一百倍啦！」

「那種人哪裡好呀？妳……妳的行為幼稚到我無法理喻！我沒有想到妳是這種人！」

她一聽很不高興。

「哪種人？說清楚一點呀！」

我也不甘示弱。

「無法想像妳是這種隨便的女人啦！小竹我真是看錯妳了！虧我們認識這麼久！」

「……隨便？」

我以為小竹會大發脾氣。

沒想到她因為這句話愣了很久。

然後眼淚掉下來了。

「對，我就是隨便。只要是你以外的男人，不管誰都好，不管是誰，都比小崛你體貼個數千、數萬倍！我就是個隨便的女人！所以我現在要跟馬斯卡回去！怎麼樣！」

她激動地說，同時眼淚不斷往下掉。

哭是怎樣？搞的我跟壞人一樣？用女生的優勢太卑鄙了吧？

「哭屁呀妳！」

「我想哭就哭啦！不行嗎！」

小竹幾乎是用盡全力大喊。

「給人家咬緊牙關！」

忽然，蒂蒂介入我們之間。我還來不及反應，她已經高舉右手，大聲宣布。

「去死吧！！」

我紮實接了蒂蒂一巴掌，狼狽地退後一步。

「崛兒這個大蠢貨！」蒂蒂對我破口大罵。「居然欺負梅兒！你再敢講一句罵梅兒的話，人家就揍扁你！」

蒂蒂像個姐姐，抱住淚流滿面的小竹。

定眼一看，所有人都站在小竹那邊。馬斯卡一副幸災樂禍的態度，蓮蓮也對我投以困惑的目光。

小竹則像個無辜的受害者，倔強的她拚命擦揉雙眼，但淚水就是止不住瘋狂掉下來。這表情讓我閃過一絲罪惡，但隨即又被不甘的情緒淹沒。

是我的錯嗎？我跟妳認識十幾年，妳跟那個馬斯卡才認識一天，就要跟他回家？妳就這麼相信他，對他沒有半點戒心？他有我了解妳嗎？如果他的紳士都裝出來的怎麼辦？

……也罷。

居然沒人站在我這邊，我留著也沒什麼意義。

「……隨便你們。」

我狠狠丟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離開。



嘎啦～～～～

小屋老舊的木門，每次開門都會發出這種嘎嘎作響的聲音。

然後又響了一次……咚。門被關起來了。

聽聲音知道有人走進來。

可是卻沒有我想聽的聲音。

我雖然蓋著毯子躺在稻草堆裡，眼睛卻睜得開開的，盯著照射在屋內的月光，一絲睡意也沒有。

那個人慢慢靠近我，最後在我旁邊停下，伸出脖子擋住我的視線。垂下來水藍色的頭髮，在月亮加持之下，散發晶瑩剔透的光輝。

「……是妳姐姐叫妳來的嗎？」

「不是，這次是我自己想過來的。」

「……少騙人了。」

「隨便你信不信囉？」

蓮蓮帶著一如往常的笑容，好像一切都與她無關。

……是呀，是不關她的事，所以她才能露出這種看戲的笑容吧？

「你是不是覺得我是來看戲的呀？」

…………

「……妳有時候真的很討厭耶。」

「我就當作是稱讚囉？」

「這是嫌棄啦，會不會中文呀？」

「是嗎？」

蓮蓮在我旁邊坐下來，擺動著腳，沒有繼續說話。

我隔了很久才有勇氣問她。

「我……是不是笨蛋呀？」

「是唷。」她毫不猶豫。「而且還是個大笨蛋。」

唔……

「……毫不留情耶妳。」

意識到自己是個笨蛋，跟從別人嘴裡驗證自己是個笨蛋，完全是兩回事。

當面確認，果然還是有點難受……

「不然，你希望我說謊同情你嗎？」

「不……這樣就好。」

不過比起廉價的同情，我覺得這樣好多了。

醞釀了好一會兒情緒，我又再度開口。

「妳為什麼回來呀？」

我講出了過分的話，這點我還是有自覺的。

對小竹……不，對任何女人來說，那句話都非常傷人。

小竹是個潔身自愛的人，一點都不隨便，我應該比任何人都還清楚。我可以發誓那百分之百是氣話。雖然是氣昏頭才脫口而出，但說錯話就是說錯話，我不會狡辯。原本已經做好被女生唾棄的心理準備，蓮蓮卻回來了，我想知道她是怎麼想。

「我以前常犯錯。」

蓮蓮的告白讓我有些訝異，她總是給人一副萬能的形象。

她繼續說：

「但是，我也常常被原諒。姐姐會原諒我，父親大人會原諒我，女僕小姐……雖然很嚴格，但也會原諒我。所以我來找你。」

意思是……

……妳也願意原諒我嗎？

我聽了有點感動。

「……謝謝妳……」

「不過也有一半是來看戲的啦。」

……………………

出乎意料的回馬槍。

可惡，把我的感動還我。

「如果是看戲的話，該取什麼戲名才好呢～？『主角魔法竟然無效！他這麼說……』？」

「我早就知道了啦……妳是特地來說這個的嗎……？」

「唉呀，意外挺機靈的嘛？」

雖然該死的馬斯卡沒事一直牽小竹手，不過他有戴手套所以沒事。問題是他在小竹手背上那一吻……小竹的能力，是「被碰觸的對象取消主角魔法影響程度的能力」。她的手毫無疑問被馬斯卡那骯髒的嘴碰觸到了。

鬥牛哥讓我明白取消與沒取消的差異，馬斯卡又完勝鬥牛哥。雖然剛才信誓旦旦地向他挑釁，但老實說我一點頭緒都沒有。

「……妳覺得我會贏嗎？」

我盡量讓發問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信心。

「嗯～～～～」

蓮蓮發出沉思的聲音，平坐在地上的她，兩隻腳交替抬起又放下。

「主崛覺得，我跟姐姐誰比較優秀呀？」

「……幹嘛突然問這個？」

「你回答我嘛。」

蒂蒂跟蓮蓮比的話……

「應該是妳吧？」

蓮蓮的劍術一流、會使用兩種精靈魔法、家事萬能、又有生意頭腦。雖然有點腹黑跟毒舌，又是個病嬌姐控，但整體而言是優點大於缺點。相較之下蒂蒂是個吃貨、天然呆、百合女、還是個大變態。而蒂蒂的優點……除了療癒之外我一時還想不到其他的。雖然誰比較可愛可能難分勝負，但要比優秀的話肯定是蓮蓮吧？

「謝謝～。可是我覺得姐姐比較優秀唷。」

「因為妳是重度姐控吧？」

「就知道你會這樣講，不過不是的。姐姐有一個我望塵莫及的優點，是她接受了『什麼都不會』的自己。我做不到這點。」

「……『什麼都不會』不是值得驕傲的事吧？」

「但那也是姐姐的一部分呀？承認這一點才是最難的不是嗎？」

……好像確實如此。

我之所以會這麼消沈，也是或多或少，認為自己不如馬斯卡那傢伙吧。

不敢承認自己比他不足，害怕小竹會被「比我優秀」的他吸引。

蒂蒂根本不在乎這些。

所以當小竹被邀請時，她才能立刻表示反對。

這樣一想，蒂蒂確實很了不起。

「當我們不需要花時間自我厭惡的時候，我們的心才有餘力迎接改變。所以姐姐發展出那樣的個性。喜歡吃、喜歡可愛的東西、喜歡軟妹子。那個我最喜歡的可愛的姐姐。」

「……光吃妳們姐妹閃光就快撐死了啦。」

「那麼下一個問題～」蓮蓮以高亢的音調繼續往下說。

「……還有呀？」

「你覺得我跟姐姐決鬥的話，誰會贏呢？」

「那當然是……」

我對於自己反射想到的答案感到訝異。

毫無疑問的，

蒂蒂會贏。

她知道自己什麼都不會，正因為她知道自己什麼都不會，所以如果她們決鬥，蒂蒂首先會做的應該是……

向蓮蓮求饒。

而那正好是蓮蓮的弱點。



……我好像想通了什麼。

蓮蓮用這個例子告訴我，優秀的人不一定會贏。

但是這樣下去，我必輸無疑。

快點想想。

想想我還能做什麼？

馬斯卡的弱點……仔細想想我對他一無所知。

那我的優點有什麼？

事到如今主角魔法已經對馬斯卡無效了，那我還剩下什麼？

…………

……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