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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11-13
近來的日子每天都在倒數,就是都在倒數學姐畢業的日子。
我並不是特意去做這件事,但是每當看到月曆的時候,都禁不住去想這件事情。
至於學姐就正如她之前所說的經常翹課,她在學校的日子頂多都是午休的時候在攝影部部室短聚,放學之後甚少會見上一面。
新年那天我們有約出來見面,但也只是在學校附近的公園會合,然後沿著海邊花了好幾個小時散步。
不過為了完美地保持著那命懸一線出席率的學姐,無論如何都有在學校出現,所以該見到她時,還是會見到的。
但這對我來說就有點能量不足。
「就只有我一個哩。」
在攝影部部室內的我如此嘆氣,可惜沒有一個人前來安慰,有的就只有我自己和電腦,還有過去拍下學姐的照片。
要是再在這裡待下去,我可能會因為沒有見到學姐而發瘋。
於是我決定拿起相機,離開這個狹小的空間。
我不知道這天要拍什麼,總之就先拍點什麼吧。
無人的走廊,無人的階梯,無人的頂樓。在這個時間的學校,學生似乎不是離開學校,就是各自躲在社團部室裡頭。
我把這不涉及人的場景通通拍下,說不定某張會成為靈異照片,屆時投稿去學校的新聞社也不錯。
不過要是一直都沒有遇上一個人,那未免太過恐怖了吧。我於是走到學校頂樓,從鐵網之間的空洞遠眺操場,所幸操場上還是有棒球社的人跑步。
我拍下那些年中無休,默默努力的身影,然後捕捉到一對剛好要步向學校正門,牽著手一起離開的情侶。
按下快門拍下他們的背影,我從取景器探頭出來,單憑肉眼目送那兩個細小的身影,消失在住宅區的街道。
「如果我跟學姐都可以這樣就好了。」
在這無人的頂樓說出心底話,我發覺自己自言自語的情況越來越嚴重。
在學姐畢業之後,這情況可能會更加嚴重。
雖然平常在教室裡頭不是沒有朋友,但是我似乎在過去好一段時間都在攝影部裡渡過,導致很多班上的活動都沒有算上我。
就算同班同學碰上臉大概心裡都會想:「這傢伙原來跟我同班。」,這種可有可無的感覺。
我從頂樓離開,回到階梯想要去個人多一點的地方,但是在途中我聽到音樂室傳來鋼琴的聲音。
即使我知道那古典樂曲的琴音,絕不是由學姐雙手彈出,可是我依舊控制不住自己雙腿,一步一步接近那個平常不會去的地方。
不久,我便走到大門緊閉的音樂室前,但是我沒有打算走進去,也沒有想過要打開一道狹縫,窺看會是誰在彈琴。
我只是想聽一下這曾經聽過的樂曲,喚醒過去與學姐在音樂室裡的記憶,只是這似乎不太奏效,僅能從我腦海深處尋回零散的碎片。
沒有在那個門口前久留,我回到攝影部的部室刪掉一些不喜歡的照片後,便背起書包離開校舍,打算繼續之前流浪貓的習作。
只是離開校門之後,我不經意地走上前往游泳教室的路,雖然那個地方的確是流浪貓的集中地,可是我最想見到的大野貓鐵定不會在那裡。
所謂的喜歡就是這一回事嗎?
想要每天都見面,想要每一秒鐘都膩在一起,想要一直的抱著她。這是現在我對學姐的情感,但這好像只是我單方面的想法。
學姐每天都在忙著她自己的事情,有空閒的時間都會去練習鋼琴,不過聽說她下個月就是音大的實技考試,然後就是林林種種的筆試,所以這個狀況還是會持續一段時間。
從住宅區之間的窄街走到廢棄的游泳教室,沿途已經有幾隻流浪貓加入我的行列,可是牠們被我拍下背影之後,便跳進一旁的草叢,跑到貓專用的通道裡頭。
到我走進沒有封閉的游泳教室入口,越過空盪盪的更衣室,來到好像從來都沒有注水的泳池時,又回復到孑然一身。
儘管知道她不可能會在這裡,但我還是打開一旁倉庫的門檢查,確認這裡只有我孤單一個之後,才坐到那個被菸蒂薰黑的地板旁邊。
我舉起相機周圍張望,用取景器的小螢幕找到大刺刺在陽光底下,把身子捲起來睡懶覺的白貓。
稍微調整一下焦距再按下快門,我拍下這隻帶我發現這個地方的傢伙,然後慢慢的走近牠。
要不是這貓我就不可能認識學姐,就是牠把我們牽上線吧,不過這隻流浪貓看來沒有這樣的自覺,悠然自在地睡著午覺。
這貓似乎是這裡的常客,比我和學姐更早在這個地方流連,牠可能不是單純的過客,而是這裡的領主也說不定。
縱然面對我這個巨大幾倍的身影,但是白貓並沒有畏懼我這位身分卑微的人類,打開眼睛瞪我一眼後,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沒有理會執意坐到牠身邊的我。
而當我伸手放上白貓的背脊時,牠還是被我這意料之外的舉動嚇倒,因此豎起耳朵睜大眼睛警戒著,但是沒有驚慌地逃走。
隨著我開始撫摸牠雪白的毛髮,輕輕為牠的側腹抓癢,白貓終於放下戒心,任憑我這位服務牠的奴隸,逗弄牠身體每一個部位。
這樣的說法好像有點色情。
「我們都有稍稍親近一點了嗎?」
白貓沒對我的提問作回應,只是打了一個呵欠後再次閉上眼睛,繼續享受這個悠閒的下午。
後來白貓似乎安穩地睡著了,於是我停下撫摸牠的手,再次拿起相機近距離拍下那張毫無防備的睡臉。
要是學姐看到這一幕的話,肯定會說我是戀貓的變態。雖然我也是這樣覺得,不過當她看到照片時,絕對會被貓的可愛模樣洗腦,忘記這個對我充滿偏見的評價。
我想見學姐一面,但是這裡有的只是一群流浪貓。
坐在白貓的身邊尋找著其他貓的蹤跡,我發現三色貓和橘貓在不遠處一起走著,拍下牠倆的合照後,一隻黑貓像是也想要被拍般迎面而來,然後另一隻虎紋貓不動聲色,偷偷走到我身後。
這全都是面熟的傢伙。
難道這個小鎮的流浪貓都已經被我拍下來了嗎?這樣的話,我那個拍貓的私人習作也該是時候結束。
那接下來要拍什麼呢?
我對著那些一雙一對的貓想著這個問題,想著為什麼我會自己單獨一個人留在這裡。
索性去找學姐吧。
與其一直想著她,倒不如真的去見她一面。
可是我並不知道學姐練習鋼琴的酒吧所在地,而且要從哪裡開始找也毫無頭緒,不過我知道有個地方她這天必定會去。
「就去那個地方吧。」
我丟下開始聚集的貓群,故意爬過鐵絲網跳進我頭一次進來的路,從灌木叢裡找回前往住宅區方向的小道。
接下來我要去的地方雖然只是去過一次,但我還依稀記得約略的位置,況且那個地方在這附近著實很容易就找到。
我朝著學校的方向走了一會,果不其然很快便認得前往那個地方的路,去到學姐所住的公寓樓前。可是這樣冒昧的上去拜訪,說不定會碰上學姐的家人,再者這個時間學姐應該還未回家吧。
我於是步向那座灰色公寓樓對面的小公園,在那個空盪盪的地方裡頭,找到一張正好對著公寓入口的長椅坐下。
要是在這裡把玩相機的話,恐怕會像跟蹤狂那樣引來警察的關切,所以我打消念頭,不去看剛剛拍的照片,百無聊賴的盯住公寓門口。
我就是從陽光充沛下午,等到街燈亮起的黃昏,在漫長而且沉悶的等待途中,我逗了隻熟悉的流浪貓玩。回過神來時,天色已經一片黑暗。
晚風帶來一點寒意,我在長椅上縮起身子,盡量保留殘存的體溫,起碼讓我可以等上多一個小時。
然後在微弱的街燈下,一位穿著棒球夾克的長髮少女緩緩經過公園的入口,準備轉身走進公寓裡頭。縱使她頭戴毛織帽,半邊臉都收在棕色的格子圍巾下,不過憑著這裝扮,我馬上認出她。
我磕磕撞撞的走上前,想要阻止她走進公寓。
她也似乎聽到我凌亂的踏步聲,回頭看去我這邊,看著跑到面前抓住她兩肩的我。
「你怎麼會……」
雖然學姐用衣物把自己包得緊緊,可是我仍能窺見她瞠目結舌的表情。
「我好像變成跟蹤狂了。」
學姐聽了我的話後一個莞爾。
「你還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變態哩。」
接著學姐踮高腳尖,像我撫摸貓一樣,伸手撫起我的頭腦,又說:
「居然會來找我,很了不起哦!」
「我想見妳。」
「我也有一點。」
學姐突然闖進我的懷裡,展開雙手環抱著我。我頓時反應不過來,但當她雙手再用力摟住我時,我也將雙手放到她的背上,把她更加的拉近。
「可以聽到你的心跳哩。」她說:「很緊張嗎?」
「嗯。」
「我也是。」
我們在沒有途人經過公寓的門口前抱著好一陣子,感受著對方隔著衣服傳來的微弱體溫,以及心臟的微細脈動。
這天的氣溫仍沒有離開寒冬,晚間的冷風帶走我們一點體溫,可是我們並沒有在意這種小事情,只是想跟對方再待久一點,想要再靠近一點。
我的眼中就只有學姐,這時時學姐也抬頭凝視著我,然後說道:
「要在附近走走嗎?」
「嗯。」
我和學姐同時放開了對方,在一個尷尬的微笑後,她便主動牽起我的手,沿著公寓樓前的步道,隨便選了一個方向邁步。
我們又再無所事事的,單純在附近的街道牽著手散步,在一盞接一盞的街燈下慢慢地走著,沒有說出什麼話。
我本來有在剛才等待學姐出現的空檔,想過很多不同類型的話題,可是在見面之後我卻一個都想不起來。不僅腦筋如石頭般硬化,舌頭也像是打結般,連一個無聊的話題都講不出來。
然而,學姐卻沒有受到心情的影響,閒話家常的問我:
「晚飯吃了嗎?」
「還沒有。」
「我也是。」
「那要去吃點什麼?我請客。」
「我可不想吃超商的飯。」
的確是這樣,在這個時間能夠在這個小鎮裡,可以讓我請客的地方,大概就只有那家近在海邊的超商。
「而且我也不打算走那麼遠。只是在附近跟你繞一圈好了。」學姐再補上一句。
「明明難得見妳一面。」
「想我了嗎?」
「每天都在想。倒是學姐妳這天也在練琴?」
「嗯嗯,要不是酒吧要營業我也不會停下來。總覺得自己現在的水準還不夠。」
「也要多點回來學校才行喔,妳最近都好像沒有來學校吧。出席率沒問題?」
「學校我都是有好好上的,有時候還待到下午點名之後才翹課,只是沒有去攝影部露面。」
「學姐妳不想我嗎?」
「想喔,但是去見你的話就會變成現在這樣。」
「現在這樣?」
「想要跟你……待在一起。」
她後面的話越說越小聲,然後轉過頭看過來,察覺到我格外刺痛她的視線。
「什麼啦?我只是不想跟你一起成為白痴情侶。」
「學姐,我可是沒有所謂的喔!」
「我有。最近都要不停的溫習,抽不出一點時間來,不可能每天都來見你。」
「所以我來找學姐妳。」
「嗯,所以這天很感謝你,在這種時候可以見你一面就很足夠了。」
「那我之後也來找妳。」
「不要,你這樣會害我分心。而且我都快要畢業,其他事情就在畢業之後再算吧。」
「嗯。」
「到時候你一定要來找我。」
「一定會。」
我們不知不覺再一次回到公寓的門口,學姐就在那個地方放開了我的手,轉身站在前方面對著我。
「到了喔。」她說。
如果這時再加上一個道別的吻,是不是一個最佳的答案呢?只是我最後沒有行動,單單跟她說一聲再見,目送她走進公寓裡頭,結束這短短的相聚。
我站在孤單的街燈中接受著涼風的洗禮,一直看著那個空無一人的位置,然後當我醒覺學姐早就從我面前離開時,那是已經是十多分鐘之後。
那是猶如從夢境中醒來般的不真實,就好像我剛才見到的學姐,是從自己幻想跑出來的影像,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一樣。
我回頭,拖著步伐朝著自己的家走。
在路上仍是感受不到一絲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