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搗蛋南瓜
本章節 11738 字
更新於: 2021-11-04
「不給糖就搗蛋喔！」一個頭上戴著南瓜帽蓋住半張臉，只露出嘴巴，手拿著南瓜形狀提袋的小男孩，開心的對著眼前大嬸說道。
「喔喔——！是小兵啊！成馴先生還好嗎？」
「摁！」
大嬸面露著微笑，回去屋內拿了五、六顆糖果，放進了小兵的南瓜提袋。「來，吃完要記得刷牙喔。」
「摁！謝謝。」小兵哼著小曲，歡快地離去。
直到離開大嬸的視線裡，才將偽裝的開心面具摘下。
「死神先生，一定要這麼做嗎？」
聽到小兵的呼喚，一個身穿著黑袍看不清楚臉，頭上頂著的兩隻狗耳朵卻很清楚，這樣的死神出現在自己面前，用稍低沉的男性聲音說道：「是。」
「可是我……不想給別人添麻煩，如果說要去可怕的地獄……也、也沒關係的！」小兵顫抖地看著死神，死神並沒有任何的反應。
只是淡淡地說道：「你不去每一家這樣說，我就將你重要的人帶走。」
「……我，我去……。」小兵忍著難受的心情，往第二家的方向走去。
小兵看著眼前漆上褐色與黑色，看起來非常高級的門，墊起了腳尖按下一旁的電鈴。
「來了。」輕快的腳步聲，與清新開朗的女性聲音，在緊鎖的大門前顯得清晰，沒有任何一點像是被壓著隔開的感覺。
「不給糖就搗蛋喔！」小兵擺出招牌的天真笑容，瞇著眼睛的可愛模樣，讓眼前的女性不經也提升了點音調。
「是小兵啊！還好我隨身帶著糖果！果然沒白費我告訴你們我住的地方在哪呢！」女性從口袋裡掏出幾顆橘子風味的糖果，放進了小兵手上的南瓜提袋裡。
「謝謝老師！」小兵禮貌性地鞠躬，朝氣的表情依然沒有一點落下。
「不行喔！！今天可是萬聖節對吧！應該要說……這點糖果就要阻止我！？然後非要惡作劇那樣。」女性不知不覺又拿出幾顆糖果，放進了小兵的南瓜提袋，而且全部都是橘子口味。
小兵苦笑著說道：「爸爸媽媽說，對老師不能沒有禮貌。」
「是是，這樣很好。」小兵的班導，女老師笑笑地蹲了下來，握著小兵拿著提袋的手，提到小兵的眼前說道：「但是，今天是例外喔。」
女老師扶著地板慢慢地站了起來，「晚一點的變裝晚會，要記得來喔！」
「摁……摁！」
小兵不再哼著小歌，只是帶著些許輕快的腳步離去。
因為他知道自己，沒辦法去參加學校的變裝晚會。
再也沒辦法了。
小兵停下了腳步，對著空無一物的空氣說道：「死神先生……如果真的要搗蛋的話，該怎麼做……？」
周圍的空氣產生了點變化，很快那個身穿黑袍有著狗耳的死神，出現在小兵的面前，那低沉不帶憐憫的語氣說道：「你必須自己想。」
「但是我……」
不想對別人惡作劇，或者是給別人添麻煩。
這類的想法早就已經不存在了。
「一直纏著別人，有是一種搗蛋方式。」
「……死神先生。」小兵驚訝地看著死神，而死神輕輕拉著帽角，很快的又消失在空氣之中。
很快的，小兵來到了下一家的門口。
在他面前的是一道掛滿萬聖節裝飾，裝飾上面還有小孩塗鴉的鐵門。
叩—叩—，隨著一聲一聲清脆的響聲，鐵門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打開了鐵門。
一個與自己身高差不多的男孩站在門前，他頭上黏著灰白相間的狼耳朵，左肩上纏著白色繃帶，手指戴著長指甲，身穿著灰狼造型的全身服裝，完全是在說自己扮演的是狼人的小孩，他毫不掩飾地大笑著：「哈哈——你那是什麼啊！你不是說你會扮成很可怕的吸血鬼把我嚇死嗎？怎麼是戴著南瓜帽啊？蠢斃了！」
「不給糖就搗蛋——。」小兵無視男孩的嘲諷，故意將尾音拉長宣洩自己的不滿。
「想要我給你糖果？想得美～」男孩說完後，跑回客廳將自己的戰果拿了出來，「怎麼樣怎麼樣～大人們都怕我怕得要命喔！」
小兵看著男孩手上的袋子裡滿滿的糖果，嘆個口氣說道：「麻煩。」
「你是忌妒我吧！你承認我說不定會開心，然後就分你一點喔！」
「不用了。」小兵心想著，等等一定要拔起南瓜頭丟在他臉上，雖然這個想法不到五秒就自己否定掉了。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你的同學？」男孩的父親走了過來，將手上的糖果放進小兵的南瓜提袋裡，和藹地說道，「來，拿去，不要來我家惡作劇喔。」
「摁，謝謝叔叔。」
男孩的父親看到小兵禮貌的模樣，忍不住揉了揉自家男孩的狼耳朵，「真有禮貌……跟我家兒子就是不同啊。」
「因為我是酷酷的狼人啊！」
「是、是，可愛的狼人。」
「是酷酷的啦——！超帥氣的狼人！對吧！小兵？」
小兵撇開頭，痛擊自己的良心說道：「摁，帥氣又酷酷的狼人。」
男孩興奮的握著小兵，眼神彷彿冒著金光，「對吧對吧！果然還是你懂我！」
「摁……」小兵心虛地看著男孩，心裡有些五味雜陳。
小兵確實達成任務後，向男孩揮別離開。
離開前，男孩還開心的大聲地說道：「記得晚上要來學校喔！然後趕快去把你那蠢到不行的南瓜頭換掉啊～小兵——！」
小兵勉強展露出微笑，回應著男孩，直到離開男孩視線。
小兵停下了腳步，蹲下來抱頭思考著。
自己已經在一場意外中死去了。
記憶裡閃爍著車子的回憶，似乎是因為車禍的關係。
稱作死神的人帶著自己回到了這裡。
老師、男孩，都這樣地說了。
記得要來……
可是自己，完成了任務就會上了天堂。
再也見不到了。
心裡如此的難受，卻一點眼淚都流不出來。
身邊還響起歡快的音樂，彷彿每個人都在慶祝著這天。
逐漸暗下的街道上，周圍的路燈悄悄地打起了黃色燈光。
映照出一點一點的黑色小人，歡樂的在周圍跳著舞蹈。
蹦蹦跳跳，看起來很開心……
小兵抬起頭看向周圍，每個黑色小人都掛起了笑容，但在氣氛中卻顯得詭異。
那些小人們，說出了萬聖節最常說的話。
「Trick or treat！」
小兵拿起了手上的提袋，看著這些小人。
在想將糖果拿出來的時候，小人就已經消失了。
只有那句不給糖就搗蛋的聲音，還回響在耳邊揮之不去。
「惡作劇沒什麼不好的嘛。」一個小人又突然出現在小兵眼前，趁著小兵嚇到的時候抱住小兵，身高比小兵還要在矮一些，而且沒有絲毫的重量，只有一些奇妙的觸感與溫度。
小人纏在小兵身上，小兵怎麼樣都沒辦法弄下來，最後放棄了直接前往下一家。
小兵站在一道刻著滿滿詭異雕飾，門把上還刻成骷髏頭模樣的黑色大門面前，裡面還時不時傳出鬼嚎的高音，彷彿打開就會有鬼衝出來一樣。
小兵小力的敲了敲門，戰戰兢兢的站著。
直到那詭異的黑色大門打開……
「請問……」
門打開後，並沒有任何人跟著出來。
小兵疑惑地站在門前，正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個比自己還要大的黑色大劍從旁邊削了過去，其產生的風壓提醒著小兵不能亂動。
「是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類！？」低沉帶點性感的中性聲音。其主人緩緩的從黑不見指的房子中走了出來。
出現在眼前的是穿著黑色盔甲，比小兵高上三倍卻沒有頭顱的騎士。
「不、不給糖就搗蛋……。」
「摁？」無頭騎士收起大劍，佇立在小兵面前。
小兵跌坐在地板上，南瓜提袋裡的糖果也灑落一地，恐懼的死盯著騎士看。
騎士走向前伸出了手，在小兵面前就像是巨人的手一樣，讓小兵怕的閉上眼睛。但騎士並沒有對小兵做些什麼，只是撿起一旁的橘子味糖果，用那碩大的雙手打開包裝，將裡面的糖丟進了盔甲裡。
「如果我說我不給糖？你會對我幹嘛？小鬼。」騎士繼續撿起一旁的糖果，在小兵面前撕開包裝，＂吃＂了進去。
「我就會……」小兵怕得直發抖，不敢繼續說下去。
但一直揹在後面的小人，卻非常有精神的說道：「就搗蛋！」
小兵頓時想到死神的忠告，在小人的聲音下下定決心，雙手死死抱住騎士的手臂。
「你就不怕我把你吃下去嗎？小鬼。」騎士用另一隻手將小兵給拎了起來，正面對著他：「愚弄我的下場可是很慘的。」
小兵怕的不敢出聲，閉上了雙眼等待著自己死期。
而騎士只是嘆了口氣，讓小兵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如何？小鬼，能看得到城鎮上被我們支配的恐懼氛圍嗎？」
……
小兵戰戰兢兢的睜開雙眼，瞬間夜晚城市中紅、黃色繽紛的光芒迎面而來。
兩者所交織而成新的色彩光，遍布在城市的各個角落。
或許是被營造出的氛圍所渲染，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容，以畸形的舞步走在街道上。
很開心嗎？
很難過嗎？
很，害怕嗎？
光照亮著擅長偽裝的中年男子，無臉的獵人與他並行走著。
喜歡謊話的女人，藏著魔鏡自信地漫步著。
孩子們嚮往著魔法，無臉的父母在一旁跟著報著時間，也不見仙女的蹤跡。
……
在光芒的照射下，映照出的影子是人們所恐懼的事物。
人們才警戒著周遭，閃避著那橙色光芒。
即使如此。
墓碑仍聳立在每個人的背後。
小兵，被這詭異的氛圍渲染，緊緊抱著自己的南瓜頭。
不經意間看向影子，在還未看清楚前就將視線移開。
「能感受到吧？」騎士指著眼前越發混亂的情景，說道：「所謂的狼人、吸血鬼、繃帶怪人、女巫，具象化出現在人們的視線邊緣，等待著潰堤的瞬間。」
「真的會……會出現嗎？」
「哈——哈—！恐懼了，就會出現。」騎士說道：「你害怕我吧？小鬼。」
……小兵撇開眼神，但隨後就被騎士怒斥。
「小鬼——！」
「對、對不起！」
「你害怕我吧？」
「……摁。」
「那先前為何那樣做？小鬼。」
「因為……你沒給我糖果。」
「我不是問這個！你是故意愚弄我的嗎！？」
小兵害怕地閉上雙眼，逃避騎士的視線。
他知道騎士想問的是什麼，但是他害怕自己回答了，死神會做出什麼事來懲罰他。
而如果自己不回答……
至少，不會害到自己的爸爸。
「因為我喜歡！」
……突如其來的，那充滿朝氣的童音，打破了這個氛圍。
那是小兵身後的小人，替小兵所做的回答。
「我、我喜歡……害怕被罵，被打也沒關係，我喜歡惡作劇。」
以前的自己是這樣。
就算被罵，被打。
被人討厭，也喜歡捉弄別人。
喜歡對每天都很忙的父親惡作劇。
……
父親對自己有了反應，自己會很開心。
只是希望不是什麼噓寒問暖的話語，而是一般般像是跟同學一樣的，那樣的對話。
即使是現在，自己仍然這樣希望著。
「我喜歡惡作劇，所、所以才會對你那樣……」
「摁？」
「對騎士大人你那樣做。」
「明明會害怕？」
「摁。」
聽到回答後，騎士單手將小兵與小人抱起，吹聲口哨，屬於騎士的黑馬應聲而來。
黑馬的眼神空洞直盯著小兵看，散發一絲不詳的氣息，讓小兵又怕得閉上眼睛。
但隨後騎士抱著小兵坐上黑馬，將小兵他們放在前方，一掃之前的陰沉莊嚴，豪爽地說道：「那就睜開眼睛好好享受吧！小鬼。」
「……」
黑馬突然動了起來，還不等小兵反應，黑馬便以超越汽車的速度衝上天空。
在那一瞬間，小兵只有一個想法。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因為他有懼高症。
「聽不懂嗎？小鬼！」
「可是我！我真的不敢……」
可假如，假如自己睜開眼睛的話。
那卡通裡所看到的場景，會不會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
狂風打在小兵身上，冷風刺骨，身上的知覺感覺漸漸地被帶走。
然而習慣過後，對於這種感覺卻又變得興奮不已。
那對於未知感覺的享受，逐漸與恐懼和痛苦持平。
在小兵身後的小人躁動起來，說道：「再高一點！再高一點！」
一分鐘後。
兩分鐘後。
三分鐘後。
……
小兵緊抓著黑馬的手抓得更緊，隨後緩緩睜開了眼睛……
橙色光芒瞬間進入眼裡，周遭的顏色變得只剩下橙色與黑色。
下一秒，小兵看到了底下的小小城市。
城市躁動著像是在跳舞歌唱，宛如等等就會動起來。
再面對這高度下，懸著的內心也慢慢變得開放，變得想要再更加感受自己因恐懼與興奮感而狂跳的心臟。
小兵摀住胸口，說道：「真的可以嗎……」
「小鬼，不要因為恐懼而停下原本走著的路。」騎士舉起劍，高喊著：「跑起來——！感受它！感受那個被恐懼追著跑，戰戰兢兢過的日子。」
「體驗著感官被逼到極限，精神變得異常，心靈被掏空的感受。」
「然後，駕馭它。」
「讓它知道誰才是主導者。」
騎士駕馭起黑馬往下奔馳，黑色的霧壟罩在城市上方。
不到幾秒便來到三層樓的高度，俯視底下失去精力，宛如殭屍般行走的人們，與先前所看到的截然不同。
「該來讓這些死人想起什麼是恐懼了。」騎士一說完，吸血鬼、狼人，所有小兵能想像得到的怪物從黑霧裡飛下來。
在耳邊能夠清楚聽到，略帶低沉的小孩聲音說道：「不給糖就搗蛋。」
小兵驚恐的轉頭看向背後的小人，想到他之前的行為後便往周圍看去，尋找著聲音的主人。
「小鬼，你仔細看好了。」
天空降起了橙色的雨，雨勢浩大，配合城市的洞洞坑坑，很快就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小水窪。
一位中年男子走到水窪附近，不等男子反應，在男子身後的狼人一口吞下了男子的影子。
男子下意識的往後看，但現實什麼事都沒發生。
「那人時常會夢到自己被怪物追殺，然後被吃掉的情景。」騎士對小兵說道：「看到他的黑眼圈了？他因為害怕惡夢而失眠。」
「那、那這樣不會……」
「我還沒開始搗蛋，小鬼。」騎士舉著劍在小兵眼前，說道：「這件事該由你來做。」
「可、可是！」
看著騎士所散發的恐怖氛圍，小兵便不再反抗。
透過騎士的引導，小兵暫時成了中年男子的影子，說道：「Trick or treat！不給糖就搗蛋喔。」
男子看到小兵空洞般的眼神，嚇得往後退了幾步，驚恐的表情都看在小兵眼裡。
小兵正思考著要不要繼續，而身邊的狼人卻開口：「不會有把人吃掉，殺死人的惡作劇，你可以放心的使喚我。」
……
確認指令過後，狼人出現在中年男子面前朝他靠近。
男子嚇得轉頭就跑，但一踩到水窪就被小兵給拉住腳，跌進水裡吃了一口水。
男子再次轉過頭，看向已經走到面前的狼人張開血盆大口。
「不要……救、救命啊……不要啊——！」
狼人再碰到他前停了下來，男子被嚇得逼出眼淚。
「不給糖，就搗蛋喔。」小兵在男子耳邊輕輕說道。
「我給你，拿去，拿去！」男子掏出幾顆已經變質的糖果，放在水窪上。「不要再來煩我了，拜託……我受不了了，受不了每天那麼累還要一直做那樣的惡夢，拜託放過我吧……」
「已收到，謝謝你的糖果～」小兵將糖果收入提袋裡，隨後從水窪裡走了出來，走到男性面前伸出了手，「對不起，做了那樣的事。」
「……別開玩笑了！」
「對不起。」小兵抓住中年男性的手，用不尋常的力量將他拉起身。
「你知道我每天都被這種惡夢嚇得睡不著覺嗎！？」
「摁～我知道了，下次也跟其他人說，好嗎？叔叔。」
「……」
離開了中年男子後，騎士駕馭著黑馬到小兵的面前，接上小兵尋找下個目標。
「接下來想怎麼惡作劇？小鬼。」騎士指著下一個目標說道。
小兵沒什麼想法，有些不知所措。
「你之前都怎麼做的？」
……
「我喜歡開心點的惡作劇，不喜歡攻擊人的。」
「惡作劇還要人開心？小鬼，你懂你在說什麼嗎？」
「……就是不要很傷害人的！」
「示範給我看。」騎士一反常帶冷冷地說道，一手抓住小兵與小人。「你可以的吧，小鬼。」
還沒等小兵的心理準備，騎士便一手將小兵連同小人一起往外丟。
原本在底下的城市瞬間消失，變成無盡的黑暗。
小兵抱緊小人，不斷的向下墜落。
手上提袋裡的糖果，跟著全部灑落出來。
「糖果！」胸前的小人看到後，拚命的掙扎想要衝出去撿。
小兵更用力將他抱緊，並閉上了雙眼。
……
「睜開雙眼，別閉上了。」低沉的男性聲音在小兵耳邊說道，小兵知道這個聲音的主人。
……是死神先生。
小兵聽從死神先生的話，睜開雙眼。
眼前的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一片一片的白色光芒。
「給你。」……小兵胸前的小人說道，語氣弱了許多，從不知道什麼地方拿出了一顆熱情的紅色糖果。
「可是……」
「啊～」
小兵慢慢地張開嘴巴，小人將手上的糖果放了進去。
……
糖果沒想像中的甜，帶了一點苦。
但有喜歡的巧克力味道。
咀嚼到後面還有一點煙塵味，還帶了一點甜味。
最後有一個難以言喻的味道，是小兵最討厭的味道。
因為小兵害怕受傷，也害怕別人受傷。
在小兵的眼前，原本沒有畫面的白色光芒出現模糊的畫面。
慢慢的畫面變得清晰，上面出現了小兵所經歷過的回憶。
……
『把拔，我有媽媽嗎？媽媽去哪裡了？』
『媽媽……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
『那媽媽什麼時候回來？』
『……媽媽她，雖然不能回來，但會一直看著我們。』
隨後爸爸一如往常的煮晚餐，美味的香氣暫時豐富了這個家。
『生日快樂。』爸爸的聲音很沉重，但他準備了小兵最愛的巧克力小蛋糕。
迫不及待想吃蛋糕的小兵坐在餐桌前，而爸爸不只準備了蛋糕，也準備了生日禮物。
那是一個小小的狗籠，裡面已經傳出了興奮的叫聲。
隨後狗籠被打開，裡面的褐色小狗飛奔似的跑了出來。
『汪—！』
『小狗！！』小兵興奮地抱住了小狗，雖然牠還有點髒，但小兵不在意。
『這是生日禮物，要好好的珍惜牠，知道嗎？』
『好——！』
小兵將小狗取名為「巧力」，因為自己最喜歡吃巧克力了，沒有多想就取了這個名字。
之後的每天，每天都與牠膩在一起。
已經把牠當作自己的家人了。
生活，似乎也因為如此，而變得愉快。
似乎不用再去想那些複雜的事了。
『今天你又對同學做了什麼事，你自己說。』爸爸將最後一道菜送上桌，面無表情地說道：『說完才能吃飯，再不說就冷掉了。』
『我……不小心把暖暖包丟到別人的抽屜，還爆掉了，可能不小心丟得太大力了。』小兵心虛的表情還帶點笑容，但這沒有惹爸爸生氣。
爸爸依然沒什麼表情，說道：『有好好道歉，取得他的原諒了嗎？』
『有……』
『下次不可以這樣了，小心點玩好嗎？』
『摁！』
『吃飯吧。』爸爸面露溫柔的笑容，拿著碗走去盛飯。
小兵像是在期待些什麼，等待爸爸將飯盛好。
『去盛飯，還是你不想吃？』
『沒有！我馬上去裝。』
之後爸爸夾起了一道菜，吃進去後，面露難色的說道：『奇怪……』
『今天的菜很甜對不對！』
『……』
『我把鹽跟糖交換了位置～對不起。』小兵面帶笑容，絲毫沒有一絲悔意，一臉期待著吃到跟糖果一樣甜的菜。
突然爸爸原本慈祥的表情，瞬間臉上的肌肉皺在一起，眼神讓小兵感覺到不妙，『胡承兵！』
『對不起！』
『你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砂糖跟鹽巴的位置你根本拿不到，你一定是踩著椅子才能勉強勾到的吧？摔下來怎麼辦！？』
『對不起……』
爸爸看到小兵的表情，語氣還是軟化了下來，丟掉嚴肅的表情說道：『吃、吃飯吧。』
『好……』
……
『汪！』
小兵的小狗從客廳飛奔進來，衝進小兵的懷抱。
『巧力！你吃完了喔！』
『汪嗚～』小狗拚命往小兵的懷裡鑽，藉此向小兵撒嬌。
『好乖～』隨後小兵想起了爸爸，看著爸爸的臉再次說道：『對不起……我我馬上吃飯！』
小兵吃下了第一口飯，沒有到預期的甜，味道難以言喻，能夠確定的是這不是小兵喜歡的味道，甚至很不想再吃第二口。
『喜歡吃的話，下次我就這樣做。』
『對不起！下次不要這樣做！拜託。』
『如果你喜歡……』
『我不喜歡！』
……
小兵，不願在看最後一個回憶。
他很怕自己又會嚎啕大哭。
因為那樣的畫面，因為那樣的事實。
一直，一直哭著。
在往後的日子裡，
他，已經不想再給爸爸添麻煩了。
「別閉上了。」死神先生的聲音又出現在小兵耳裡，這次聲音跟先前比溫柔了不少。
「對……不、不起……」
「所以說別閉上眼睛，睜開眼睛，好好地記起來。」
……
「牠不會離開你的。」
小兵聽到死神先生的話後，睜開了雙眼。
最後一段，也是最為深刻的記憶映入眼裡。
『真的不用我帶你去嗎？』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了～』小兵向他的爸爸掛保證，抱起小狗說道：『你看！還有巧力在～』
『哈—哈—汪！』
『……路上小心，玩得開心點喔。』
『摁！掰掰～』
今天是萬聖節，小兵的學校晚上舉辦了化妝晚會，準備了豐厚的食物跟向教師要糖果的活動，還有小孩準備了許久的表演，讓整個活動非常熱鬧。
而小兵戴著大大蓬鬆的帽子，披上黑色披風，穿著白襯衫與黑色短褲，手拿著一本小書，精神奕奕的扮成魔法師的模樣。
到了學校後，小兵第一眼就看到有個扮成狼人的小孩，一看到自己就衝了過來。
『嗷嗚嗷嗚！』
『汪！汪！』小兵看小狗有點緊張，摸了摸牠的頭後，牠心滿意足地發出了『汪嗚——』的叫聲。
『嗷嗚——我扮得很酷對吧！小兵。』
『我扮得才酷！』
『哪有！你那身模樣看起來就很蠢！』
『你才蠢！在那邊叫來叫去的！』小兵撩起披風說道：『還有我這身是會用炫酷魔法的魔法師！比你酷多了！』
『哪有！』
隨後小兵抓起旁邊的小狗，說道：『還有我家的小狗都比你酷多了！還比你可愛。』
『哪有啦！』
眼看對方自信心重創到快哭出來，小兵放下自尊心後說道：『還是很酷的。』
『真的嗎！』對方雙眼放亮後，馬上自滿得說道：『你看我就說我又酷又帥了！』
『好～好，我們一起去嚇老師要糖果。』
之後，小兵玩了一陣子，活動也到了尾聲。
『Trick or treat！』
『啊啊——被擊敗了。』
『老師，這樣不對吧！』小兵看著眼前倒在地上，將放著糖果的寶箱放在一旁用手指著的女老師說道。
『這是你們的戰利品，快快，拿去。』女老師笑著將寶箱往小兵兩人那邊推過去，喃喃自語道：『萬聖節真的，最爽了。』
『……』
那個扮成狼人的小孩打開寶箱拿了幾顆糖果，將一兩顆放進了小兵的提袋裡，『我們不要管老師了，再去跟其他老師要糖果吧！』
『我要回去了～』
『誒！！還有一些老師沒找到欸！』
『表演都結束了，老師也差不多要走了。』小兵摸了摸旁邊的小狗說道：『巧力也要走了～』
『汪！』
『他看起來還想再玩啊！』
小兵覺得對方很纏人，隨後想到好玩的事情。
將小狗託給對方照顧後，自己跑去找一個同學，在跟老師要糖果時有看到的，一個扮成可怕殺人魔的同學。
借完東西後……
『小兵你回……』對方看到小兵後瞬間呆掉，連身旁的小狗都在不停地叫。
『這個是，摁……傑森？』小兵並不知道那個同學扮成什麼角色，聽那個同學說也只知道是很可怕的殺人魔角色，『不給糖就搗蛋，不給就追到你家。』
見小兵拿著厚紙板做得砍刀，戴著曲棍球面具走了過來，嚇得將所有的糖果放在地上要對方不要過來。
看對方又要哭出來的表情，小兵拿下面具說道：『怎麼樣～我可以回家了嗎？還是我真的追你到家裡。』
『我都給你糖果了！』
『我不要你的糖果，我要你的人。』小兵摸了摸砍刀，指著對方。
『汪！汪汪！』
小兵看著自己的小狗對著自己吼，又將面具戴了回去，決定嚇嚇小狗，看小狗的反應。
小兵朝著小狗逼近，在很靠近的時候，小狗掙脫束縛跑了出去。
『巧力！』
小兵追了上去，轉眼間小狗已經跑到了校門口。
『巧力等等！等等對不起嘛！』
『巧力～對不起嘛！不要跑了。』小兵拚命地想追上去，但無奈巧力跑得太快。
不久小兵也跑到了校門口，巧力則已經跑到馬路上了，小兵立刻追了上去。
但是。
……
……
在最後，巧力被汽車撞到當場死亡，而小兵剛好在巧力的正後方，親眼看到眼前的汽車將小兵撞死。
小兵看完最後所發生的事後，還沒等到哭出來就已經墜入了最底層。
回過神後，眼前出現了最後一棟房子。
那也是小兵最熟悉的，是屬於自己的家。
「巧力……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小兵躺在地上崩潰的大哭，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不要離開我，對不起，不要離開我……對不起，我下次真的不會再做了，真的不會……」
「我不會再給人添麻煩了。」
「我不會再惡作劇。」
「我會，我會努力做個好孩子。」
「不要……不要把我丟掉，不要離開我……」
……
「該起來了。」死神先生站在小兵的旁邊說道：「最後一家了，做完這個你就可以走了。」
「那樣、那樣我……就再也見不到爸爸了嗎？」
死神先生沒有回答，而是扶起小兵指著前方的房子。
「不要……」小兵抓著死神的衣服，哭著說道：「我明明都沒有再惡作劇了，沒有再添麻煩了，為什麼……」
死神先生摸了摸小兵的頭，說道：「因為是意外。」
「……」
「快走吧。」
小兵看了死神，想起他一開始所說過的話，放棄了掙扎：「可是爸爸他，爸爸他會認出我的，我不想讓他認出我。」
「我知道了。」死神閉上眼睛幾秒過後，說道：「他不會認出來了。」
「摁……」
—◈—
小兵走到了門前，眼前的是破爛不堪的木門。
只要自己輕輕一推，就會被推開。
『叩—叩—』
很快的，門後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
那個人，將門打開。
在眼前的是，與記憶裡有所衝突的爸爸。
他有非常重的黑眼圈，凌亂的頭髮，邋遢的模樣令小兵不敢相信。
小兵看著那樣的他，脫口而出：「爸、爸爸？」
「小兵……是小兵嗎？」爸爸突然激動起來，但很快又平靜了下來，「不對，小兵他已經……」
「……」
「抱歉小朋友，嚇到你了。」
小兵低著頭想著死神的話，所謂認不出來是指這樣的嗎……那破綻也太大了，不能這樣啊……
不想看到，失去自己後的爸爸……。
「那，有什麼事嗎？小朋友。」
「Trick or treat，不給糖就，搗蛋喔。」
「今天原來是萬聖節嗎？」
「摁！不給我糖果就搗蛋喔。」
「那真的對不起，讓你失望了，我沒準備糖果。」
……
小兵心虛地笑著，「那我要進來搗蛋喔！」
「請。」爸爸還是慈祥地笑著。
小兵彆扭的說道：「這樣，會給你添麻煩的吧。」
「沒關係，我已經很久被添麻煩了。」
小兵抬頭看著爸爸，隨後再次低下頭跟著爸爸走進屋裡。
雖然說要搗蛋，但小兵也沒有想法。
但一進到裡面看到裡面的環境，想法什麼的立刻就有了。
「那小朋友，想吃點東西嗎？」
「我是來搗蛋的喔！」
「先吃東西也比較有精力玩。」
「我是來搗蛋的，不是來玩的。」
「那就先吃東西吧，我準備一下在那邊坐著等喔。」才剛說完，爸爸就跑不見了。
小兵再次環顧四周，環境跟之前沒有差很多，甚至比之前還要乾淨。
與爸爸自己相差很多，小兵不懂為什麼家裡那麼乾淨，爸爸卻那樣……。
很快的爸爸端了一杯開水與一盤滿滿的巧克力塊走過來。
「抱歉家裡沒有飲料。」
小兵看了盤裡的巧克力，疑惑地問道：「這個不就算是糖果嗎？」
「是嗎？」
「摁！」
爸爸無奈地笑著，「抱歉，叔叔有點笨不知道。」
「沒關係。」
小兵吃了一口巧克力，那記憶裡塵封許久的味道瞬間充滿口腔，一直咬碎反覆咀嚼那個味道，直到徹底融化後吞進去。
忍不住又流了眼淚。
「怎麼哭了！！不、不好吃嗎？」
「沒有……我很喜歡。」
「我去拿衛生紙！」爸爸著急地跑去房間拿衛生紙。
隨後，小兵又開始吃下一塊巧克力。
爸爸的聲音出現在耳裡迴盪。
那是爸爸心理，想對我說的話。
那些從來沒說過，但一直想說的話。
……
「我拿來了！我幫你擦擦喔。」
「不用了。」小兵放下南瓜帽面對著爸爸，深吸一口氣後問道：「如果我是個每天給你添很多麻煩的小孩……」
「那也沒關係，我喜歡總是給我惡作劇，添很多麻煩，但總是充滿活力掛著天真可愛的笑容，我喜歡那樣的小孩。」爸爸勉強的笑著，說道：「我希望我的兒子一直是這樣，不用勉強自己變成小大人。」
……
『我是個很沒用的爸爸，沒有心理準備就讓你出生了。』
『妳的媽媽跟我說了沒問題，她會跟著我一起度過的，但是她……在生下你後就去世了，留我一個人照顧你。』
『對不起小兵，沒能給你好的環境，甚至一個好爸爸都做不到，笨手笨腳的，連做飯都不太會，也不太會打掃，很多事都剛開始學而已，真的很沒用真的很抱歉。』
『還有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相處。』
『我逃避了問題，所以領養個小狗當你的家人，可以隨時隨地都能陪伴在你身邊的家人。』
『你要對我做一些惡作劇也沒關係，好好地玩，開心一點，沒關係的。』
『要一直開開心心，充滿活力的過每一天喔。』
『對不起。』
『對不起小兵……這不是你的錯，巧力走了不是你的錯……』
『對不起小兵，爸爸我也有點累了。』
『看著變得乖巧的你，爸爸我，似乎真的累了。』
『爸爸我才是大人喔，小兵。』
『不用顧慮爸爸我，我想這樣跟你說，但我說不出口。』
『因為這樣會害你難過，會害你不知道該怎麼辦。』
『……』
『在我意識到你是在勉強自己後，一切都太遲了。』
『小兵……不要離開爸爸我啊，不要離開爸爸的身邊……』
『啊————！！！！』
……
我想，我想陪在爸爸的身邊……！小兵強忍著情緒，說道：「那我會調皮一點喔，我等等，等等會把你辛辛苦苦整理的家給弄亂喔。」
「摁，沒關係。」爸爸笑著說道：「本來就是要整理給人弄亂的，是我的一個希望。」
「摁、摁……」
—◈—
很快時間就過去了。
雖然小兵很想一直待在那裡，但死神先生看來不准他那樣做。
「歡迎下次來再來玩。」
「摁！掰掰。」
小兵揮了揮手，見爸爸要關上門，又大聲的說道：「爸爸——！」
但門並沒有理會小兵，還是關起來了，房子也跟著消失不見。
周遭只剩下一片黑暗。
「該走了。」死神先生出現在小兵的後面，冷冷地說道。
小兵見狀，立刻抱住死神先生，「我不想走……死神先生拜託你想點辦法，拜託你……」
「還真是愛撒嬌。」此時無頭騎士也突然出現在眼前，繼續說道：「該還我了吧？」
「什、什麼？」
「這個。」騎士一手搶走小兵抱在懷裡的南瓜帽，說道：「這是你向我借來用的，當然要還。」
「摁……」
「呼，舒服多了。」隨後騎士走向小兵說道：「再讓我多看看你的惡作劇，然後好好的照顧他吧。」
「再見了。」騎士走進小兵的身體裡，最後消失。
「騎士……大人。」小兵不知所措地看著死神先生，說道：「死神先生，我……」
「該離開了。」
「……」
「你該帶著那些，離開這裡了。」死神先生指著小兵手上裝著糖果的提袋。
隨後小人突然從小兵背後蹦出來，抓住小兵拿著糖果提袋的手。「我也要吃！糖果。」
小兵想到之前小人給他吃的糖果，知道小人所說的意思。
但小兵並沒有準備自己的糖果。
當小兵苦惱的時候，小人說道：「Trick or treat！不給糖就搗蛋喔。」
小兵看到小人伸出手，下意識的也伸出了手，頓時手上發出小小的光芒，一顆有著複雜顏色的糖果出現在手裡。
小人接過小兵手上的糖果，一口吃了下去。
隨後心滿意足地走進小兵，回到心裡去。
小兵摀住胸口，一股熾熱卻又暖和的感覺環繞身體。
「沒事的吧，對吧。」死神先生說道。
「摁……可是我。」
「你可以離開了，這裡。」死神先生將蓋著臉的帽子摘下，說道：「我們會一直待在你的心裡，不會離開。」
小兵走向前，抱著死神先生痛哭說道：「對不起……」
「好好的記得今天，你做的事。」死神先生笑著說道：「汪嗚～下次，再帶我去化妝晚會吧。」
……
……
—◈—
「爸爸～快點快點，今年是最後的萬聖節化妝晚會了欸！」
「這樣，真的可以嗎？」
「沒問題的！爸爸你穿這樣很酷的～大家都會嚇到的。」
「不是這個問題……」
穿上吸血鬼裝的小兵拉著同樣穿上吸血鬼裝的父親，在這個萬聖節的夜晚裡，在熱鬧歡樂的城市中，盡情的奔跑著。
在這短暫的夜晚中，放開所有的煩惱。
往學校的方向跑過去。
隨後小兵對著爸爸說道：「記得喔！Trick or treat！這樣就可以搶老師的糖果。」
「是要不是搶，而且我沒有要。」
「那爸爸～Trick or treat！」
「……」
「不想要我搗蛋的話，記得要多幫我要個糖果喔～爸爸。」
「喔喔——！是小兵啊！成馴先生還好嗎？」
「摁！」
大嬸面露著微笑，回去屋內拿了五、六顆糖果，放進了小兵的南瓜提袋。「來，吃完要記得刷牙喔。」
「摁！謝謝。」小兵哼著小曲，歡快地離去。
直到離開大嬸的視線裡，才將偽裝的開心面具摘下。
「死神先生，一定要這麼做嗎？」
聽到小兵的呼喚，一個身穿著黑袍看不清楚臉，頭上頂著的兩隻狗耳朵卻很清楚，這樣的死神出現在自己面前，用稍低沉的男性聲音說道：「是。」
「可是我……不想給別人添麻煩，如果說要去可怕的地獄……也、也沒關係的！」小兵顫抖地看著死神，死神並沒有任何的反應。
只是淡淡地說道：「你不去每一家這樣說，我就將你重要的人帶走。」
「……我，我去……。」小兵忍著難受的心情，往第二家的方向走去。
小兵看著眼前漆上褐色與黑色，看起來非常高級的門，墊起了腳尖按下一旁的電鈴。
「來了。」輕快的腳步聲，與清新開朗的女性聲音，在緊鎖的大門前顯得清晰，沒有任何一點像是被壓著隔開的感覺。
「不給糖就搗蛋喔！」小兵擺出招牌的天真笑容，瞇著眼睛的可愛模樣，讓眼前的女性不經也提升了點音調。
「是小兵啊！還好我隨身帶著糖果！果然沒白費我告訴你們我住的地方在哪呢！」女性從口袋裡掏出幾顆橘子風味的糖果，放進了小兵手上的南瓜提袋裡。
「謝謝老師！」小兵禮貌性地鞠躬，朝氣的表情依然沒有一點落下。
「不行喔！！今天可是萬聖節對吧！應該要說……這點糖果就要阻止我！？然後非要惡作劇那樣。」女性不知不覺又拿出幾顆糖果，放進了小兵的南瓜提袋，而且全部都是橘子口味。
小兵苦笑著說道：「爸爸媽媽說，對老師不能沒有禮貌。」
「是是，這樣很好。」小兵的班導，女老師笑笑地蹲了下來，握著小兵拿著提袋的手，提到小兵的眼前說道：「但是，今天是例外喔。」
女老師扶著地板慢慢地站了起來，「晚一點的變裝晚會，要記得來喔！」
「摁……摁！」
小兵不再哼著小歌，只是帶著些許輕快的腳步離去。
因為他知道自己，沒辦法去參加學校的變裝晚會。
再也沒辦法了。
小兵停下了腳步，對著空無一物的空氣說道：「死神先生……如果真的要搗蛋的話，該怎麼做……？」
周圍的空氣產生了點變化，很快那個身穿黑袍有著狗耳的死神，出現在小兵的面前，那低沉不帶憐憫的語氣說道：「你必須自己想。」
「但是我……」
不想對別人惡作劇，或者是給別人添麻煩。
這類的想法早就已經不存在了。
「一直纏著別人，有是一種搗蛋方式。」
「……死神先生。」小兵驚訝地看著死神，而死神輕輕拉著帽角，很快的又消失在空氣之中。
很快的，小兵來到了下一家的門口。
在他面前的是一道掛滿萬聖節裝飾，裝飾上面還有小孩塗鴉的鐵門。
叩—叩—，隨著一聲一聲清脆的響聲，鐵門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打開了鐵門。
一個與自己身高差不多的男孩站在門前，他頭上黏著灰白相間的狼耳朵，左肩上纏著白色繃帶，手指戴著長指甲，身穿著灰狼造型的全身服裝，完全是在說自己扮演的是狼人的小孩，他毫不掩飾地大笑著：「哈哈——你那是什麼啊！你不是說你會扮成很可怕的吸血鬼把我嚇死嗎？怎麼是戴著南瓜帽啊？蠢斃了！」
「不給糖就搗蛋——。」小兵無視男孩的嘲諷，故意將尾音拉長宣洩自己的不滿。
「想要我給你糖果？想得美～」男孩說完後，跑回客廳將自己的戰果拿了出來，「怎麼樣怎麼樣～大人們都怕我怕得要命喔！」
小兵看著男孩手上的袋子裡滿滿的糖果，嘆個口氣說道：「麻煩。」
「你是忌妒我吧！你承認我說不定會開心，然後就分你一點喔！」
「不用了。」小兵心想著，等等一定要拔起南瓜頭丟在他臉上，雖然這個想法不到五秒就自己否定掉了。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你的同學？」男孩的父親走了過來，將手上的糖果放進小兵的南瓜提袋裡，和藹地說道，「來，拿去，不要來我家惡作劇喔。」
「摁，謝謝叔叔。」
男孩的父親看到小兵禮貌的模樣，忍不住揉了揉自家男孩的狼耳朵，「真有禮貌……跟我家兒子就是不同啊。」
「因為我是酷酷的狼人啊！」
「是、是，可愛的狼人。」
「是酷酷的啦——！超帥氣的狼人！對吧！小兵？」
小兵撇開頭，痛擊自己的良心說道：「摁，帥氣又酷酷的狼人。」
男孩興奮的握著小兵，眼神彷彿冒著金光，「對吧對吧！果然還是你懂我！」
「摁……」小兵心虛地看著男孩，心裡有些五味雜陳。
小兵確實達成任務後，向男孩揮別離開。
離開前，男孩還開心的大聲地說道：「記得晚上要來學校喔！然後趕快去把你那蠢到不行的南瓜頭換掉啊～小兵——！」
小兵勉強展露出微笑，回應著男孩，直到離開男孩視線。
小兵停下了腳步，蹲下來抱頭思考著。
自己已經在一場意外中死去了。
記憶裡閃爍著車子的回憶，似乎是因為車禍的關係。
稱作死神的人帶著自己回到了這裡。
老師、男孩，都這樣地說了。
記得要來……
可是自己，完成了任務就會上了天堂。
再也見不到了。
心裡如此的難受，卻一點眼淚都流不出來。
身邊還響起歡快的音樂，彷彿每個人都在慶祝著這天。
逐漸暗下的街道上，周圍的路燈悄悄地打起了黃色燈光。
映照出一點一點的黑色小人，歡樂的在周圍跳著舞蹈。
蹦蹦跳跳，看起來很開心……
小兵抬起頭看向周圍，每個黑色小人都掛起了笑容，但在氣氛中卻顯得詭異。
那些小人們，說出了萬聖節最常說的話。
「Trick or treat！」
小兵拿起了手上的提袋，看著這些小人。
在想將糖果拿出來的時候，小人就已經消失了。
只有那句不給糖就搗蛋的聲音，還回響在耳邊揮之不去。
「惡作劇沒什麼不好的嘛。」一個小人又突然出現在小兵眼前，趁著小兵嚇到的時候抱住小兵，身高比小兵還要在矮一些，而且沒有絲毫的重量，只有一些奇妙的觸感與溫度。
小人纏在小兵身上，小兵怎麼樣都沒辦法弄下來，最後放棄了直接前往下一家。
小兵站在一道刻著滿滿詭異雕飾，門把上還刻成骷髏頭模樣的黑色大門面前，裡面還時不時傳出鬼嚎的高音，彷彿打開就會有鬼衝出來一樣。
小兵小力的敲了敲門，戰戰兢兢的站著。
直到那詭異的黑色大門打開……
「請問……」
門打開後，並沒有任何人跟著出來。
小兵疑惑地站在門前，正不知所措的時候，一個比自己還要大的黑色大劍從旁邊削了過去，其產生的風壓提醒著小兵不能亂動。
「是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人類！？」低沉帶點性感的中性聲音。其主人緩緩的從黑不見指的房子中走了出來。
出現在眼前的是穿著黑色盔甲，比小兵高上三倍卻沒有頭顱的騎士。
「不、不給糖就搗蛋……。」
「摁？」無頭騎士收起大劍，佇立在小兵面前。
小兵跌坐在地板上，南瓜提袋裡的糖果也灑落一地，恐懼的死盯著騎士看。
騎士走向前伸出了手，在小兵面前就像是巨人的手一樣，讓小兵怕的閉上眼睛。但騎士並沒有對小兵做些什麼，只是撿起一旁的橘子味糖果，用那碩大的雙手打開包裝，將裡面的糖丟進了盔甲裡。
「如果我說我不給糖？你會對我幹嘛？小鬼。」騎士繼續撿起一旁的糖果，在小兵面前撕開包裝，＂吃＂了進去。
「我就會……」小兵怕得直發抖，不敢繼續說下去。
但一直揹在後面的小人，卻非常有精神的說道：「就搗蛋！」
小兵頓時想到死神的忠告，在小人的聲音下下定決心，雙手死死抱住騎士的手臂。
「你就不怕我把你吃下去嗎？小鬼。」騎士用另一隻手將小兵給拎了起來，正面對著他：「愚弄我的下場可是很慘的。」
小兵怕的不敢出聲，閉上了雙眼等待著自己死期。
而騎士只是嘆了口氣，讓小兵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如何？小鬼，能看得到城鎮上被我們支配的恐懼氛圍嗎？」
……
小兵戰戰兢兢的睜開雙眼，瞬間夜晚城市中紅、黃色繽紛的光芒迎面而來。
兩者所交織而成新的色彩光，遍布在城市的各個角落。
或許是被營造出的氛圍所渲染，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容，以畸形的舞步走在街道上。
很開心嗎？
很難過嗎？
很，害怕嗎？
光照亮著擅長偽裝的中年男子，無臉的獵人與他並行走著。
喜歡謊話的女人，藏著魔鏡自信地漫步著。
孩子們嚮往著魔法，無臉的父母在一旁跟著報著時間，也不見仙女的蹤跡。
……
在光芒的照射下，映照出的影子是人們所恐懼的事物。
人們才警戒著周遭，閃避著那橙色光芒。
即使如此。
墓碑仍聳立在每個人的背後。
小兵，被這詭異的氛圍渲染，緊緊抱著自己的南瓜頭。
不經意間看向影子，在還未看清楚前就將視線移開。
「能感受到吧？」騎士指著眼前越發混亂的情景，說道：「所謂的狼人、吸血鬼、繃帶怪人、女巫，具象化出現在人們的視線邊緣，等待著潰堤的瞬間。」
「真的會……會出現嗎？」
「哈——哈—！恐懼了，就會出現。」騎士說道：「你害怕我吧？小鬼。」
……小兵撇開眼神，但隨後就被騎士怒斥。
「小鬼——！」
「對、對不起！」
「你害怕我吧？」
「……摁。」
「那先前為何那樣做？小鬼。」
「因為……你沒給我糖果。」
「我不是問這個！你是故意愚弄我的嗎！？」
小兵害怕地閉上雙眼，逃避騎士的視線。
他知道騎士想問的是什麼，但是他害怕自己回答了，死神會做出什麼事來懲罰他。
而如果自己不回答……
至少，不會害到自己的爸爸。
「因為我喜歡！」
……突如其來的，那充滿朝氣的童音，打破了這個氛圍。
那是小兵身後的小人，替小兵所做的回答。
「我、我喜歡……害怕被罵，被打也沒關係，我喜歡惡作劇。」
以前的自己是這樣。
就算被罵，被打。
被人討厭，也喜歡捉弄別人。
喜歡對每天都很忙的父親惡作劇。
……
父親對自己有了反應，自己會很開心。
只是希望不是什麼噓寒問暖的話語，而是一般般像是跟同學一樣的，那樣的對話。
即使是現在，自己仍然這樣希望著。
「我喜歡惡作劇，所、所以才會對你那樣……」
「摁？」
「對騎士大人你那樣做。」
「明明會害怕？」
「摁。」
聽到回答後，騎士單手將小兵與小人抱起，吹聲口哨，屬於騎士的黑馬應聲而來。
黑馬的眼神空洞直盯著小兵看，散發一絲不詳的氣息，讓小兵又怕得閉上眼睛。
但隨後騎士抱著小兵坐上黑馬，將小兵他們放在前方，一掃之前的陰沉莊嚴，豪爽地說道：「那就睜開眼睛好好享受吧！小鬼。」
「……」
黑馬突然動了起來，還不等小兵反應，黑馬便以超越汽車的速度衝上天空。
在那一瞬間，小兵只有一個想法。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因為他有懼高症。
「聽不懂嗎？小鬼！」
「可是我！我真的不敢……」
可假如，假如自己睜開眼睛的話。
那卡通裡所看到的場景，會不會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
狂風打在小兵身上，冷風刺骨，身上的知覺感覺漸漸地被帶走。
然而習慣過後，對於這種感覺卻又變得興奮不已。
那對於未知感覺的享受，逐漸與恐懼和痛苦持平。
在小兵身後的小人躁動起來，說道：「再高一點！再高一點！」
一分鐘後。
兩分鐘後。
三分鐘後。
……
小兵緊抓著黑馬的手抓得更緊，隨後緩緩睜開了眼睛……
橙色光芒瞬間進入眼裡，周遭的顏色變得只剩下橙色與黑色。
下一秒，小兵看到了底下的小小城市。
城市躁動著像是在跳舞歌唱，宛如等等就會動起來。
再面對這高度下，懸著的內心也慢慢變得開放，變得想要再更加感受自己因恐懼與興奮感而狂跳的心臟。
小兵摀住胸口，說道：「真的可以嗎……」
「小鬼，不要因為恐懼而停下原本走著的路。」騎士舉起劍，高喊著：「跑起來——！感受它！感受那個被恐懼追著跑，戰戰兢兢過的日子。」
「體驗著感官被逼到極限，精神變得異常，心靈被掏空的感受。」
「然後，駕馭它。」
「讓它知道誰才是主導者。」
騎士駕馭起黑馬往下奔馳，黑色的霧壟罩在城市上方。
不到幾秒便來到三層樓的高度，俯視底下失去精力，宛如殭屍般行走的人們，與先前所看到的截然不同。
「該來讓這些死人想起什麼是恐懼了。」騎士一說完，吸血鬼、狼人，所有小兵能想像得到的怪物從黑霧裡飛下來。
在耳邊能夠清楚聽到，略帶低沉的小孩聲音說道：「不給糖就搗蛋。」
小兵驚恐的轉頭看向背後的小人，想到他之前的行為後便往周圍看去，尋找著聲音的主人。
「小鬼，你仔細看好了。」
天空降起了橙色的雨，雨勢浩大，配合城市的洞洞坑坑，很快就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小水窪。
一位中年男子走到水窪附近，不等男子反應，在男子身後的狼人一口吞下了男子的影子。
男子下意識的往後看，但現實什麼事都沒發生。
「那人時常會夢到自己被怪物追殺，然後被吃掉的情景。」騎士對小兵說道：「看到他的黑眼圈了？他因為害怕惡夢而失眠。」
「那、那這樣不會……」
「我還沒開始搗蛋，小鬼。」騎士舉著劍在小兵眼前，說道：「這件事該由你來做。」
「可、可是！」
看著騎士所散發的恐怖氛圍，小兵便不再反抗。
透過騎士的引導，小兵暫時成了中年男子的影子，說道：「Trick or treat！不給糖就搗蛋喔。」
男子看到小兵空洞般的眼神，嚇得往後退了幾步，驚恐的表情都看在小兵眼裡。
小兵正思考著要不要繼續，而身邊的狼人卻開口：「不會有把人吃掉，殺死人的惡作劇，你可以放心的使喚我。」
……
確認指令過後，狼人出現在中年男子面前朝他靠近。
男子嚇得轉頭就跑，但一踩到水窪就被小兵給拉住腳，跌進水裡吃了一口水。
男子再次轉過頭，看向已經走到面前的狼人張開血盆大口。
「不要……救、救命啊……不要啊——！」
狼人再碰到他前停了下來，男子被嚇得逼出眼淚。
「不給糖，就搗蛋喔。」小兵在男子耳邊輕輕說道。
「我給你，拿去，拿去！」男子掏出幾顆已經變質的糖果，放在水窪上。「不要再來煩我了，拜託……我受不了了，受不了每天那麼累還要一直做那樣的惡夢，拜託放過我吧……」
「已收到，謝謝你的糖果～」小兵將糖果收入提袋裡，隨後從水窪裡走了出來，走到男性面前伸出了手，「對不起，做了那樣的事。」
「……別開玩笑了！」
「對不起。」小兵抓住中年男性的手，用不尋常的力量將他拉起身。
「你知道我每天都被這種惡夢嚇得睡不著覺嗎！？」
「摁～我知道了，下次也跟其他人說，好嗎？叔叔。」
「……」
離開了中年男子後，騎士駕馭著黑馬到小兵的面前，接上小兵尋找下個目標。
「接下來想怎麼惡作劇？小鬼。」騎士指著下一個目標說道。
小兵沒什麼想法，有些不知所措。
「你之前都怎麼做的？」
……
「我喜歡開心點的惡作劇，不喜歡攻擊人的。」
「惡作劇還要人開心？小鬼，你懂你在說什麼嗎？」
「……就是不要很傷害人的！」
「示範給我看。」騎士一反常帶冷冷地說道，一手抓住小兵與小人。「你可以的吧，小鬼。」
還沒等小兵的心理準備，騎士便一手將小兵連同小人一起往外丟。
原本在底下的城市瞬間消失，變成無盡的黑暗。
小兵抱緊小人，不斷的向下墜落。
手上提袋裡的糖果，跟著全部灑落出來。
「糖果！」胸前的小人看到後，拚命的掙扎想要衝出去撿。
小兵更用力將他抱緊，並閉上了雙眼。
……
「睜開雙眼，別閉上了。」低沉的男性聲音在小兵耳邊說道，小兵知道這個聲音的主人。
……是死神先生。
小兵聽從死神先生的話，睜開雙眼。
眼前的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一片一片的白色光芒。
「給你。」……小兵胸前的小人說道，語氣弱了許多，從不知道什麼地方拿出了一顆熱情的紅色糖果。
「可是……」
「啊～」
小兵慢慢地張開嘴巴，小人將手上的糖果放了進去。
……
糖果沒想像中的甜，帶了一點苦。
但有喜歡的巧克力味道。
咀嚼到後面還有一點煙塵味，還帶了一點甜味。
最後有一個難以言喻的味道，是小兵最討厭的味道。
因為小兵害怕受傷，也害怕別人受傷。
在小兵的眼前，原本沒有畫面的白色光芒出現模糊的畫面。
慢慢的畫面變得清晰，上面出現了小兵所經歷過的回憶。
……
『把拔，我有媽媽嗎？媽媽去哪裡了？』
『媽媽……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
『那媽媽什麼時候回來？』
『……媽媽她，雖然不能回來，但會一直看著我們。』
隨後爸爸一如往常的煮晚餐，美味的香氣暫時豐富了這個家。
『生日快樂。』爸爸的聲音很沉重，但他準備了小兵最愛的巧克力小蛋糕。
迫不及待想吃蛋糕的小兵坐在餐桌前，而爸爸不只準備了蛋糕，也準備了生日禮物。
那是一個小小的狗籠，裡面已經傳出了興奮的叫聲。
隨後狗籠被打開，裡面的褐色小狗飛奔似的跑了出來。
『汪—！』
『小狗！！』小兵興奮地抱住了小狗，雖然牠還有點髒，但小兵不在意。
『這是生日禮物，要好好的珍惜牠，知道嗎？』
『好——！』
小兵將小狗取名為「巧力」，因為自己最喜歡吃巧克力了，沒有多想就取了這個名字。
之後的每天，每天都與牠膩在一起。
已經把牠當作自己的家人了。
生活，似乎也因為如此，而變得愉快。
似乎不用再去想那些複雜的事了。
『今天你又對同學做了什麼事，你自己說。』爸爸將最後一道菜送上桌，面無表情地說道：『說完才能吃飯，再不說就冷掉了。』
『我……不小心把暖暖包丟到別人的抽屜，還爆掉了，可能不小心丟得太大力了。』小兵心虛的表情還帶點笑容，但這沒有惹爸爸生氣。
爸爸依然沒什麼表情，說道：『有好好道歉，取得他的原諒了嗎？』
『有……』
『下次不可以這樣了，小心點玩好嗎？』
『摁！』
『吃飯吧。』爸爸面露溫柔的笑容，拿著碗走去盛飯。
小兵像是在期待些什麼，等待爸爸將飯盛好。
『去盛飯，還是你不想吃？』
『沒有！我馬上去裝。』
之後爸爸夾起了一道菜，吃進去後，面露難色的說道：『奇怪……』
『今天的菜很甜對不對！』
『……』
『我把鹽跟糖交換了位置～對不起。』小兵面帶笑容，絲毫沒有一絲悔意，一臉期待著吃到跟糖果一樣甜的菜。
突然爸爸原本慈祥的表情，瞬間臉上的肌肉皺在一起，眼神讓小兵感覺到不妙，『胡承兵！』
『對不起！』
『你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砂糖跟鹽巴的位置你根本拿不到，你一定是踩著椅子才能勉強勾到的吧？摔下來怎麼辦！？』
『對不起……』
爸爸看到小兵的表情，語氣還是軟化了下來，丟掉嚴肅的表情說道：『吃、吃飯吧。』
『好……』
……
『汪！』
小兵的小狗從客廳飛奔進來，衝進小兵的懷抱。
『巧力！你吃完了喔！』
『汪嗚～』小狗拚命往小兵的懷裡鑽，藉此向小兵撒嬌。
『好乖～』隨後小兵想起了爸爸，看著爸爸的臉再次說道：『對不起……我我馬上吃飯！』
小兵吃下了第一口飯，沒有到預期的甜，味道難以言喻，能夠確定的是這不是小兵喜歡的味道，甚至很不想再吃第二口。
『喜歡吃的話，下次我就這樣做。』
『對不起！下次不要這樣做！拜託。』
『如果你喜歡……』
『我不喜歡！』
……
小兵，不願在看最後一個回憶。
他很怕自己又會嚎啕大哭。
因為那樣的畫面，因為那樣的事實。
一直，一直哭著。
在往後的日子裡，
他，已經不想再給爸爸添麻煩了。
「別閉上了。」死神先生的聲音又出現在小兵耳裡，這次聲音跟先前比溫柔了不少。
「對……不、不起……」
「所以說別閉上眼睛，睜開眼睛，好好地記起來。」
……
「牠不會離開你的。」
小兵聽到死神先生的話後，睜開了雙眼。
最後一段，也是最為深刻的記憶映入眼裡。
『真的不用我帶你去嗎？』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了～』小兵向他的爸爸掛保證，抱起小狗說道：『你看！還有巧力在～』
『哈—哈—汪！』
『……路上小心，玩得開心點喔。』
『摁！掰掰～』
今天是萬聖節，小兵的學校晚上舉辦了化妝晚會，準備了豐厚的食物跟向教師要糖果的活動，還有小孩準備了許久的表演，讓整個活動非常熱鬧。
而小兵戴著大大蓬鬆的帽子，披上黑色披風，穿著白襯衫與黑色短褲，手拿著一本小書，精神奕奕的扮成魔法師的模樣。
到了學校後，小兵第一眼就看到有個扮成狼人的小孩，一看到自己就衝了過來。
『嗷嗚嗷嗚！』
『汪！汪！』小兵看小狗有點緊張，摸了摸牠的頭後，牠心滿意足地發出了『汪嗚——』的叫聲。
『嗷嗚——我扮得很酷對吧！小兵。』
『我扮得才酷！』
『哪有！你那身模樣看起來就很蠢！』
『你才蠢！在那邊叫來叫去的！』小兵撩起披風說道：『還有我這身是會用炫酷魔法的魔法師！比你酷多了！』
『哪有！』
隨後小兵抓起旁邊的小狗，說道：『還有我家的小狗都比你酷多了！還比你可愛。』
『哪有啦！』
眼看對方自信心重創到快哭出來，小兵放下自尊心後說道：『還是很酷的。』
『真的嗎！』對方雙眼放亮後，馬上自滿得說道：『你看我就說我又酷又帥了！』
『好～好，我們一起去嚇老師要糖果。』
之後，小兵玩了一陣子，活動也到了尾聲。
『Trick or treat！』
『啊啊——被擊敗了。』
『老師，這樣不對吧！』小兵看著眼前倒在地上，將放著糖果的寶箱放在一旁用手指著的女老師說道。
『這是你們的戰利品，快快，拿去。』女老師笑著將寶箱往小兵兩人那邊推過去，喃喃自語道：『萬聖節真的，最爽了。』
『……』
那個扮成狼人的小孩打開寶箱拿了幾顆糖果，將一兩顆放進了小兵的提袋裡，『我們不要管老師了，再去跟其他老師要糖果吧！』
『我要回去了～』
『誒！！還有一些老師沒找到欸！』
『表演都結束了，老師也差不多要走了。』小兵摸了摸旁邊的小狗說道：『巧力也要走了～』
『汪！』
『他看起來還想再玩啊！』
小兵覺得對方很纏人，隨後想到好玩的事情。
將小狗託給對方照顧後，自己跑去找一個同學，在跟老師要糖果時有看到的，一個扮成可怕殺人魔的同學。
借完東西後……
『小兵你回……』對方看到小兵後瞬間呆掉，連身旁的小狗都在不停地叫。
『這個是，摁……傑森？』小兵並不知道那個同學扮成什麼角色，聽那個同學說也只知道是很可怕的殺人魔角色，『不給糖就搗蛋，不給就追到你家。』
見小兵拿著厚紙板做得砍刀，戴著曲棍球面具走了過來，嚇得將所有的糖果放在地上要對方不要過來。
看對方又要哭出來的表情，小兵拿下面具說道：『怎麼樣～我可以回家了嗎？還是我真的追你到家裡。』
『我都給你糖果了！』
『我不要你的糖果，我要你的人。』小兵摸了摸砍刀，指著對方。
『汪！汪汪！』
小兵看著自己的小狗對著自己吼，又將面具戴了回去，決定嚇嚇小狗，看小狗的反應。
小兵朝著小狗逼近，在很靠近的時候，小狗掙脫束縛跑了出去。
『巧力！』
小兵追了上去，轉眼間小狗已經跑到了校門口。
『巧力等等！等等對不起嘛！』
『巧力～對不起嘛！不要跑了。』小兵拚命地想追上去，但無奈巧力跑得太快。
不久小兵也跑到了校門口，巧力則已經跑到馬路上了，小兵立刻追了上去。
但是。
……
……
在最後，巧力被汽車撞到當場死亡，而小兵剛好在巧力的正後方，親眼看到眼前的汽車將小兵撞死。
小兵看完最後所發生的事後，還沒等到哭出來就已經墜入了最底層。
回過神後，眼前出現了最後一棟房子。
那也是小兵最熟悉的，是屬於自己的家。
「巧力……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小兵躺在地上崩潰的大哭，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不要離開我，對不起，不要離開我……對不起，我下次真的不會再做了，真的不會……」
「我不會再給人添麻煩了。」
「我不會再惡作劇。」
「我會，我會努力做個好孩子。」
「不要……不要把我丟掉，不要離開我……」
……
「該起來了。」死神先生站在小兵的旁邊說道：「最後一家了，做完這個你就可以走了。」
「那樣、那樣我……就再也見不到爸爸了嗎？」
死神先生沒有回答，而是扶起小兵指著前方的房子。
「不要……」小兵抓著死神的衣服，哭著說道：「我明明都沒有再惡作劇了，沒有再添麻煩了，為什麼……」
死神先生摸了摸小兵的頭，說道：「因為是意外。」
「……」
「快走吧。」
小兵看了死神，想起他一開始所說過的話，放棄了掙扎：「可是爸爸他，爸爸他會認出我的，我不想讓他認出我。」
「我知道了。」死神閉上眼睛幾秒過後，說道：「他不會認出來了。」
「摁……」
—◈—
小兵走到了門前，眼前的是破爛不堪的木門。
只要自己輕輕一推，就會被推開。
『叩—叩—』
很快的，門後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
那個人，將門打開。
在眼前的是，與記憶裡有所衝突的爸爸。
他有非常重的黑眼圈，凌亂的頭髮，邋遢的模樣令小兵不敢相信。
小兵看著那樣的他，脫口而出：「爸、爸爸？」
「小兵……是小兵嗎？」爸爸突然激動起來，但很快又平靜了下來，「不對，小兵他已經……」
「……」
「抱歉小朋友，嚇到你了。」
小兵低著頭想著死神的話，所謂認不出來是指這樣的嗎……那破綻也太大了，不能這樣啊……
不想看到，失去自己後的爸爸……。
「那，有什麼事嗎？小朋友。」
「Trick or treat，不給糖就，搗蛋喔。」
「今天原來是萬聖節嗎？」
「摁！不給我糖果就搗蛋喔。」
「那真的對不起，讓你失望了，我沒準備糖果。」
……
小兵心虛地笑著，「那我要進來搗蛋喔！」
「請。」爸爸還是慈祥地笑著。
小兵彆扭的說道：「這樣，會給你添麻煩的吧。」
「沒關係，我已經很久被添麻煩了。」
小兵抬頭看著爸爸，隨後再次低下頭跟著爸爸走進屋裡。
雖然說要搗蛋，但小兵也沒有想法。
但一進到裡面看到裡面的環境，想法什麼的立刻就有了。
「那小朋友，想吃點東西嗎？」
「我是來搗蛋的喔！」
「先吃東西也比較有精力玩。」
「我是來搗蛋的，不是來玩的。」
「那就先吃東西吧，我準備一下在那邊坐著等喔。」才剛說完，爸爸就跑不見了。
小兵再次環顧四周，環境跟之前沒有差很多，甚至比之前還要乾淨。
與爸爸自己相差很多，小兵不懂為什麼家裡那麼乾淨，爸爸卻那樣……。
很快的爸爸端了一杯開水與一盤滿滿的巧克力塊走過來。
「抱歉家裡沒有飲料。」
小兵看了盤裡的巧克力，疑惑地問道：「這個不就算是糖果嗎？」
「是嗎？」
「摁！」
爸爸無奈地笑著，「抱歉，叔叔有點笨不知道。」
「沒關係。」
小兵吃了一口巧克力，那記憶裡塵封許久的味道瞬間充滿口腔，一直咬碎反覆咀嚼那個味道，直到徹底融化後吞進去。
忍不住又流了眼淚。
「怎麼哭了！！不、不好吃嗎？」
「沒有……我很喜歡。」
「我去拿衛生紙！」爸爸著急地跑去房間拿衛生紙。
隨後，小兵又開始吃下一塊巧克力。
爸爸的聲音出現在耳裡迴盪。
那是爸爸心理，想對我說的話。
那些從來沒說過，但一直想說的話。
……
「我拿來了！我幫你擦擦喔。」
「不用了。」小兵放下南瓜帽面對著爸爸，深吸一口氣後問道：「如果我是個每天給你添很多麻煩的小孩……」
「那也沒關係，我喜歡總是給我惡作劇，添很多麻煩，但總是充滿活力掛著天真可愛的笑容，我喜歡那樣的小孩。」爸爸勉強的笑著，說道：「我希望我的兒子一直是這樣，不用勉強自己變成小大人。」
……
『我是個很沒用的爸爸，沒有心理準備就讓你出生了。』
『妳的媽媽跟我說了沒問題，她會跟著我一起度過的，但是她……在生下你後就去世了，留我一個人照顧你。』
『對不起小兵，沒能給你好的環境，甚至一個好爸爸都做不到，笨手笨腳的，連做飯都不太會，也不太會打掃，很多事都剛開始學而已，真的很沒用真的很抱歉。』
『還有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相處。』
『我逃避了問題，所以領養個小狗當你的家人，可以隨時隨地都能陪伴在你身邊的家人。』
『你要對我做一些惡作劇也沒關係，好好地玩，開心一點，沒關係的。』
『要一直開開心心，充滿活力的過每一天喔。』
『對不起。』
『對不起小兵……這不是你的錯，巧力走了不是你的錯……』
『對不起小兵，爸爸我也有點累了。』
『看著變得乖巧的你，爸爸我，似乎真的累了。』
『爸爸我才是大人喔，小兵。』
『不用顧慮爸爸我，我想這樣跟你說，但我說不出口。』
『因為這樣會害你難過，會害你不知道該怎麼辦。』
『……』
『在我意識到你是在勉強自己後，一切都太遲了。』
『小兵……不要離開爸爸我啊，不要離開爸爸的身邊……』
『啊————！！！！』
……
我想，我想陪在爸爸的身邊……！小兵強忍著情緒，說道：「那我會調皮一點喔，我等等，等等會把你辛辛苦苦整理的家給弄亂喔。」
「摁，沒關係。」爸爸笑著說道：「本來就是要整理給人弄亂的，是我的一個希望。」
「摁、摁……」
—◈—
很快時間就過去了。
雖然小兵很想一直待在那裡，但死神先生看來不准他那樣做。
「歡迎下次來再來玩。」
「摁！掰掰。」
小兵揮了揮手，見爸爸要關上門，又大聲的說道：「爸爸——！」
但門並沒有理會小兵，還是關起來了，房子也跟著消失不見。
周遭只剩下一片黑暗。
「該走了。」死神先生出現在小兵的後面，冷冷地說道。
小兵見狀，立刻抱住死神先生，「我不想走……死神先生拜託你想點辦法，拜託你……」
「還真是愛撒嬌。」此時無頭騎士也突然出現在眼前，繼續說道：「該還我了吧？」
「什、什麼？」
「這個。」騎士一手搶走小兵抱在懷裡的南瓜帽，說道：「這是你向我借來用的，當然要還。」
「摁……」
「呼，舒服多了。」隨後騎士走向小兵說道：「再讓我多看看你的惡作劇，然後好好的照顧他吧。」
「再見了。」騎士走進小兵的身體裡，最後消失。
「騎士……大人。」小兵不知所措地看著死神先生，說道：「死神先生，我……」
「該離開了。」
「……」
「你該帶著那些，離開這裡了。」死神先生指著小兵手上裝著糖果的提袋。
隨後小人突然從小兵背後蹦出來，抓住小兵拿著糖果提袋的手。「我也要吃！糖果。」
小兵想到之前小人給他吃的糖果，知道小人所說的意思。
但小兵並沒有準備自己的糖果。
當小兵苦惱的時候，小人說道：「Trick or treat！不給糖就搗蛋喔。」
小兵看到小人伸出手，下意識的也伸出了手，頓時手上發出小小的光芒，一顆有著複雜顏色的糖果出現在手裡。
小人接過小兵手上的糖果，一口吃了下去。
隨後心滿意足地走進小兵，回到心裡去。
小兵摀住胸口，一股熾熱卻又暖和的感覺環繞身體。
「沒事的吧，對吧。」死神先生說道。
「摁……可是我。」
「你可以離開了，這裡。」死神先生將蓋著臉的帽子摘下，說道：「我們會一直待在你的心裡，不會離開。」
小兵走向前，抱著死神先生痛哭說道：「對不起……」
「好好的記得今天，你做的事。」死神先生笑著說道：「汪嗚～下次，再帶我去化妝晚會吧。」
……
……
—◈—
「爸爸～快點快點，今年是最後的萬聖節化妝晚會了欸！」
「這樣，真的可以嗎？」
「沒問題的！爸爸你穿這樣很酷的～大家都會嚇到的。」
「不是這個問題……」
穿上吸血鬼裝的小兵拉著同樣穿上吸血鬼裝的父親，在這個萬聖節的夜晚裡，在熱鬧歡樂的城市中，盡情的奔跑著。
在這短暫的夜晚中，放開所有的煩惱。
往學校的方向跑過去。
隨後小兵對著爸爸說道：「記得喔！Trick or treat！這樣就可以搶老師的糖果。」
「是要不是搶，而且我沒有要。」
「那爸爸～Trick or treat！」
「……」
「不想要我搗蛋的話，記得要多幫我要個糖果喔～爸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