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水燒盡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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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8-23
家是避風港。
不管外面天氣好壞、交通如何,或者是班上的孩子王又拿自己當沙包打,只要回到家,這一切就像被抽離了般,麻煩事或壞遭遇,都和自己毫無瓜葛。
只是待在家裡,身心都能獲得寧靜;這就是家的意義。
「孩子,我的孩子。」
目不視物的黑暗中,聽到父親的聲音:
「當你想為一個人做些什麼……」
今天說的是這件事啊。男孩已經猜到後續,卻仍不發一語地聽著。
是的,父親耳提面命的說詞並非千篇一律,也不是每一次都會揉著頭髮;像今天,男孩就像個小動物般坐在父親的懷裡,聽到結尾:
「……那就是愛,我的孩子。」
的確,愛的彰顯方式不是只有一種。
就像將他抱在懷裡的父親,也不會每天都是抱抱他或揉頭髮。男孩如此理解。
於是,男孩記住對待所愛之人的方式。
※※※
常見於特務電影中的安全屋,其用途不外乎避難所或指揮處,也可能是搞秘密行動的潛伏地點。
不管換了什麼名字,她們的共通點是處於高度的安全戒備之中;根據某些無法外傳的記述,某些時期的安全屋甚至包含整個社區,街上路人全是保護目標的便衣特務。
「人家搞安全屋可以搞得氣勢磅礡,怎麼我們的就這麼小家子氣?」
發出這般牢騷的,是坐在一張破沙發的亞裔青年。其中一邊的扶手不知失蹤到哪去,坐墊和椅背也破了好幾處,露出裡頭的填充物。
環視周遭。缺了椅腳的茶几、夾層斷掉的書櫃、抽屜撒了一地的檔案桌,不是缺燈管就是吊線斷一條的燈座,活像是遭強盜徹底搜颳了遍後被遺棄的辦公室。
「再踩破幾片磁磚也不會被發現吧?」
青年踢起一塊磁磚破片,就像陀螺般迴轉著滑向遠處,撞到一個球袋才停下。
然後球袋扭動起來。
「……嗚嗯,怎麼了……?」
接著探出一顆灰銀色的少女腦袋。從還能說話這點來看,脖子以下的部分也好好連著。
少女是G11。戰術人形的其中一種型號,分類是突擊步槍。
青年吐了口氣。
「懷疑搞出這破屋的UMP45雲圖是不是又燒了而已。」
【被個無處可去的流浪漢關心,還真是受寵若驚呢。】
青年腳邊的機器傳出少女的聲音。一如往常,明明說著挖苦的字句卻不像在挖苦的語調;或更準確地說,聽不出她是用什麼表情什麼想法說出這句。
「客氣了,先幫妳排個健檢如何?順便檢查思考模組短路之類的。」
【你可以質疑我的選擇,但別干涉404的方針。】
「這方針包含帶個到現在還坐在睡袋搖頭晃腦的人形?」
【她是保險。】
這時插入另一位少女的聲音:
【哎唷,404小隊不會失手的啦~指揮官不用擔心我們喔。】
「妳是怎麼得出這結論的?」
【而且放心好了,就算指揮官因為宿舍大掃除回不了基地,之後房間被翻出什麼髒髒的本子或片子被戰術人形鄙視,或者是總部以預防性羈押為名義把你押進小房間之類的……哎至少不用真的流浪了嘛。】
「就不會整理好再說話嗎?」
【這是我的賣點呀。試圖說些什麼的責任感在驅使我~就像這種感覺唷。】
就是說話不經大腦罷了。不過青年不想再理會UMP9,呼喚另一位少女:
「我的416,一切順利吧?」
【……除了你那噁心的稱呼之外。】
「啊啊,這句話我可以配三碗飯。」
【很遺憾,安全屋只有乾巴巴的營養棒和臭掉的肉乾。】
「有空插嘴不如放亮眼睛尋寶如何?UMP45。」
【有空貧嘴不如舉槍自盡如何?花瓶指揮官。】
【好啦好啦,45姊和指揮官都冷靜點~再聊下去會被軍方抓包的喔。】
UMP9這句話代表通訊即將告終。
「我的416──」
於是通訊被粗魯地切斷。
「不坦率這點也很可愛啊,我的416。」
青年做出就像自我感覺良好的跟蹤狂的發言。
「嗯……不能快點回去睡覺嗎?」
G11將手伸出球袋,或該說是睡袋?總之就是她棲身的圓筒狀袋子;撓了撓睡翹的頭髮,試圖戴正帽子。
「我們討論過了。」
青年說道,走向坐起上半身的G11。當然,她的帽子還是沒戴正。
毫無女性魅力的貧乏身體套著球衣似的寬鬆衣服,慢悠悠地將手伸進皺巴巴的綠色大外套袖子,一咕溜地站了起來。
「……喂,妳拿那什麼東西?」
「嗯……?」
面對青年下意識壓低的聲音,G11隻是稍微抬起下巴,然後再看到抱在胸前的──
「枕頭。」
──是的,就是枕頭。
就像是為了壓抑什麼般,青年深深吸了一口氣。
「必要物品?」
「必要物品。」
G11的語氣非常認真。
「好吧,我承認──」
青年突然搶走枕頭,旋身丟去G11視線死角的窗戶。
「是必要物品。」
下一刻,如雨的槍彈灌進室內,強化玻璃轉眼變成碎屑,通訊設備瞬間報銷,枕頭更在低於一秒的時間被撕成碎片。
然後那具人形跳了進來。全身套上宛如科幻電影的強化外裝甲,手持看上去異常耐用的突擊步槍。
平滑的面罩劃過白色流光,散發冰冷的壓迫感。
「軍用人形。」
畢竟是軍方眼皮底下,沒有才奇怪。蹲坐在掃射範圍外不到十公分的青年思忖。
衣服被碎玻璃或磁磚劃破,沒有布料保護的手臂也劃出幾道口子。不過如果沒有枕頭妨礙瞄準所爭取到的閃避時間,恐怕就不是只有擦傷了事。
軍用人形當然注意到青年。在巡邏模式下,確保智慧生命體的重要性甚至優於搜索敵對對象。
青年露出發自心底的嘔氣表情。
「別得意了。」
映出青年臉孔的平滑面罩掠過一道紅色。那是察知威脅對象的反應。
「我不會道謝的。」
在軍用人形有所作為前,只聞刺穿鋁箔紙般的細微聲響,卻見那鋼鐵身軀渾身一震,就像被抽走氣力般雙肩一垮,兩腿軟倒跪下。
在那邊,是不知何時拿出槍械的G11,依然是那一副睡眼惺忪。繞過失去機能的軍用人形,向青年伸出手。
不過是手心朝上。
「我的枕頭。」
青年無言地看去那連拼布老師也舉雙手投降的滿地碎屑。
「我之後申請補給。」
「我要自己選。」
「我再拿型錄給妳。」
「要JAHVERY的。」
青年二度看去那只有魔術師才能救回來的一地殘渣。好巧不巧,獨獨那枚商標完好無損。於是青年拿出手機拍照,以圖搜圖。
得到結論是──JAHVERY枕頭,品質保證價錢要你命。
「我的是訂製的。」
青年似乎聽到不存在的錢包乾裂聲。
「……下次休假吧。」
至於這一人一戰術人形的購物之旅又引發了什麼,那就是另一篇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