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欺負新人都罪該萬死

　　"好啊。"

　　許涵書爽快的答應交易。

　　我原以為她會拒絕的。

　　"那麼來看看交易內容吧。"

　　蘋果有條有理的說。

　　"只有一句話，妳要不要、成為我奈河橋下的基石？"

　　在一旁看著的我不得不說，那兩人……不，那一神一人感覺好像是平等的，跟陳采琳那時相差甚遠。

　　"我又不想死，不要。"

　　嗯，堅定地拒絕了啊。

　　欸？拒絕了？

　　不，雖然是我希望的，但拒絕的話怎樣呢？

　　"沒關係，我們會一直纏著妳的。"

　　"……原來嗎！"

　　用死纏爛打的手法讓對方答應嗎。

　　哈哈，開玩笑嗎。

　　"可以啊，我不會答應的。"

　　許涵書搖搖頭，堅定不移的說。

　　為什麼會這麼快就相信死神的存在呢，這孩子根本適應力跟理解力超強的啊。

　　"今天只是來通知妳這件事而已，明天開始，晚自習的時候我們會來找妳的。"

　　要每天都來嗎……難道那樣，她就會答應交易嗎？

　　"我知道了，死神小姐。"

　　她竟然笑了。

　　面對能夠輕易殺死自己的神明，她竟然笑了。

　　"那、我們走吧。"

　　"欸？就這樣？"

　　"對啊。"

　　蘋果拉著我的手。

　　許涵書一語不發的看著我，我也回頭看向她。

　　我們再度四目相交了。

　　"那個……！星空、很漂亮！"

　　我努力擠出一句話，向她揮手，接著轉眼間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剛剛是在欣賞斑斕的夜空，還是想從那裡一躍而下呢？

　　同為人類，只有那一瞬間，我感覺到自己跟那孩子很相似。

　　"明天給我睡好睡滿，我們要在晚上行動。"

　　被這樣命令了。

　　雖然就算祂不這麼說，我也會這麼做。

　　隔天晚上要出門時，媽媽堵在家門口擔心地問我：

　　"啊你係安怎啊？耐欸這個時間出門啊？"

　　"是工作啦媽。"

　　"啊為蝦咪公司叫你這個時間出去啊蛤，他們是那個什麼，欺負、欺負新人吼？"

　　"不是啦媽，我只是忘記拿東西回一趟公司而已。"

　　"蛤是喔，啊有事愛跟媽媽共喔！"

　　"知道了啦。"

　　我推開門，蘋果正在一旁等我。

　　"你不是說要做楊有為人偶嗎！"

　　"時效24小時啊。"

　　老實說，欺騙媽媽的感覺對我來說不太好受。

　　而且她時常懷疑我是不是其實沒找到工作，因為我不曾在她面前穿上西裝、襯衫，像個普通青年一樣出門上班。

　　 即便我很普通。

　　我的工作卻不允許我普通。

　　因為我的老闆、是個死神。

　　望著眼前的蘋果，一個嚮往日常的死神少女。

　　因為想要試試看搭公車的感覺，叫我晚上帶她坐公車去學校。

　　雖然是夏天，但夜晚的戶外卻十分涼爽，不像是被全球變暖侵蝕過後的溫度。時不時還有蟲鳴鳥叫。

　　說不定是因為這棟老公寓濕氣重的關係呢。

　　而且這附近老舊的建築跟蘋果今天的穿搭明顯格格不入。祂今天穿著黑色的素麵T恤，紮在灰色的白點點褲子裡。

　　活像一個真正的人類少女，而且是特別可愛的那種。

　　會出現在雜誌裡的那種。

　　跟我家一旁的大馬路完全不搭的那種。

　　那條馬路旁停擺的機車統一歪一邊停，還真是有默契。有的皮坐墊已經被磨破了；有的是現在應該已經要淘汰的舊機車了。

　　這些交通工具不經意地透露出這個地帶的年齡，真是好笑。

　　前往公車站的路上，蘋果不發一語，因此我也不講話，兩個人靜靜的走在騎樓。

　　是這樣子走覺得害怕了嗎？

　　應該不可能吧。

　　也許是感受到其他行人的視線了？

　　祂會在乎那些嗎……

　　不過我倒是挺在乎的。連低頭族都忍不住抬起頭注視，或許是飄逸的白頭髮過於特別，或許是暗紅色的瞳孔點綴在臉上看起來太過迷人，或許是祂身上飄來的淡淡香味，所有經過我們的人彷彿都瞬間進入了雄性狀態。

　　呵，一群禽獸。

　　——這麼在心中嘲笑他們的我，大概也跟他們半斤八兩。

　　到了公車站，車子好一會兒才來，這期間不得不忍受其他人羨慕嫉妒恨的目光，我還真辛苦啊。

　　坐在公車上，倚著窗邊，我隨著車內規律搖擺的節奏思考著。

　　許涵書看起來是個聰明的孩子沒錯，但立馬理解死神這種這麼玄的事情，而且還欣然接受了科學無法證明的現象，是她比較特別還是我有問題？

　　她昨晚是在頂樓看星星嗎？為了那樣的景色翹掉晚自習在我看來是很值得沒錯啦，而且她那麼優秀的學生犧牲掉那一點點時間應該無妨吧。

　　她一個人望著夜空時，在想著什麼呢？

　　是否萌生了一絲想一了百了的念頭呢？

　　又或者，本來就是打著該目的前往頂樓的？

　　希望不是。

　　雖然不知道蘋果在想什麼，不過大概也在思考客戶的事……？

　　祂一語不發地靠著我，一張撲克臉完全看不出來是喜怒哀樂。

　　在"仁峰高中站"下車後，蘋果直接略過在警衛室不務正業，倒頭大睡的警衛伯伯，不知道怎麼打開了校門口，我就亦步亦趨跟在後面。

　　仁峰高中是一所很難考的學校吧，聽說考上T大的有全校人數的十五分之一。

　　許涵書的教室在四樓，再往上就是頂樓了，難怪她昨天會在那裡。

　　我跟蘋果兩人從窗外偷偷摸摸地往裡看，整間偌大的教室只剩屈指可數的學生，但燈管卻全部開著，應該是怕這樣還不夠熱，教室裡連電扇都沒有開。相比我家那附近，這裡又潮濕又悶熱，我已經額頭冒汗了，這些學生竟然還讀的下去，看來不能再說什麼草莓族了。

　　"你看，在那裡。"

　　蘋果指著教室最角落的座位，許涵書就坐在那裡。

　　她的桌上可以說是雜亂無章，光是鉛筆盒就有兩三個了，還有一疊看起來十分厚重的教科書，又或者說是講義之類的的書，反正就是一疊疊堆在桌上看起來十分惹人厭，完全不像要給人留有讀書的餘地。

　　而即使如此，許涵書依然很用功讀書，可以看見她奮筆疾書的樣子。

　　然後下一秒我就錯了。

　　她直接推翻了我對她的印象，從書堆裡出來。

　　"許涵書，妳又要去哪？"

　　"我想去天台吹吹風。"

　　"再不認真試試看啊，明天要小考欸。"

　　"考差了也是我不是你啊，要你管。"

　　她嗆完無話可說的男同學後走出教室，結果卻跑來向我們搭話。

　　"嗨~兩位辛苦了。我們去樓上怎麼樣？"

　　帶著笑容提議的許涵書，看上去與蘋果有些相似。

　　這孩子還真敏銳，敏銳的有點過頭。

　　"我們照約定的每天都會來妳這找妳喔。"

　　"啊哈哈，多虧你們我可以不用晚自習了，反正老師也沒在管的。"

　　頂樓，蘋果跟許涵書兩人皮笑肉不笑的你一句我一句，沒有我插嘴的空間。

　　"你們這樣費時費力一直來找我也沒用，最後只會白費力氣罷了。"

　　她再度斬釘截鐵的宣告。

　　"就算那樣也沒關係，因為妳到最後說不定會答應啊，我們就是為此而來的——來說服妳。"

　　穿著私服的蘋果跟穿著校服的許涵書就像同年齡的朋友，但說出口的話卻完全超齡了。

　　面不改色地拿著自己的生命作賭注的談話，基本上不算是人了吧。

　　"讀書這麼累，就算拿到高分也沒有人會真心替妳感到欣喜，同時還得忍受那些長不大的三歲小孩閒言閒語，這樣換來的成績、學歷還不是只能找份微薄的工作領取微薄的薪水，還必須特地撥一筆錢給那一對無視妳的毒親當作孝親費，這樣要什麼時候才能夠存到人生的第一桶金？什麼時候才能

　　將錢為自己所花？說白了這一切都毫無意義，妳生下來就只是為了這些事情而活，還不如趕緊去死一死吧？"

　　蘋果劈裡啪啦說了一大堆，我都被震懾到了。

　　不過聽起來好像蠻有道理的？

　　雖然感覺連我這個人也連帶一起否定了。

　　"我不會那樣活的。"

　　許涵書從容不迫的反駁。

　　"父母給我多少錢，我就還給他們多少。雖然可能還是很多，不過我不會為了這種事去死的，我有自己的人生目標，至少在達成之前我要努力的活著。"

　　短短一句話駁回了蘋果一長串的說服。

　　這樣的口才令我目瞪口呆，因為就在幾秒前，我為了自己上司說給客戶聽的話有點想了結自己了，雖然只有一瞬間。

　　"人生目標？達成那種虛無飄渺的東西然後呢？就可以去死了嗎？那麼我現在就可以幫妳達成啊，真的不考慮一下嗎？妳可以離開這個令人痛苦且無助的地方，不會有任何煩惱。"

　　"我不覺得這裡很痛苦。我很快樂。"

　　又是短短地一句話，她笑著說出。

　　"是什麼事，讓妳這麼快樂？"

　　我鼓起勇氣問道。

　　其實我隱約有猜到，畢竟是同個物種，多多少少可以知道對方這麼做的理由。

　　"我才不要你講，你看起來弱弱的。"

　　許涵書用嘲笑的語氣瞥了我一眼。

　　好歹我也是跟在死神身邊工作的人，把我說成"弱弱的"讓我情何以堪？實在是太過分了一點。

　　"我一點都……"

　　"嗯，真的蠻弱的呢。"

　　蘋果附和著，同時也用一樣的眼神看了我一下。

　　——原來我很弱嗎……突然對在過來這裡的路上因為蘋果的關係沾沾自喜的我感到可恥。

　　感覺他們兩個一神一人的頻率比較相近，我看我還是不要打擾他們好了。

　　我在一旁，在聽不見他們對話的距離抬頭看著星星。

　　沒想到充滿光害的這個大城市還可以看見滿天的斑斕夜空。

　　幾顆斗大明亮的星在黑夜中閃爍著，是一直看一直看都不會覺得膩的風景。

　　小學的時候，自然老師好像教過我們要怎麼認星星。

　　雖然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但是要是能夠認出來的話會很高興的吧。

　　有沒有北斗七星呢？

　　"你看那裡。"

　　突然出現在身旁的許涵書下了我一跳。

　　她指著天空的某一角說道：

　　"夏季時，北斗七星的斗勺南指，所以那裡是南方。"

　　像湯匙一樣連成一線的那七顆星就是北斗七星了嗎？

　　"還有那裡那三顆星，很明亮對吧？那是夏季大三角。"

　　"我對星象沒有很了解，不過很漂亮呢。"

　　我回應。

　　"蘋果人呢？妳怎麼跑來和我說話？"

　　"蘋果？"

　　"啊……我是說，那個、死神小姐。"

　　果然在旁人眼中，蘋果這個名字超級奇怪的吧，雖然我已經慢慢習慣了。

　　"我跟祂說想要和你聊聊天，祂答應之後就突然不見了。"

　　"和我？為什麼？"

　　"因為……一樣是人類？"

　　她歪著頭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短髮垂向一邊。

　　許涵書愜意地在我身旁坐下，雖然沒有看我一眼，但卻是在跟我講話。

　　"妳怎麼知道我是……"

　　"因為你看起來弱弱的。"

　　這句話再次打擊我的小心靈。

　　"我才不弱好嗎？各方面都。"

　　"其實，我很想跟你講講話。因為身為一個人，身旁是死神的這種事只在小說裡出現過吧。"

　　原來是好奇心嗎。感覺自己強制被蘋果拉低了一個等級。

　　"我才跟著祂沒多久而已啦。"

　　"……"

　　許涵書沉默的看了天空很久。

　　像是在望著什麼，又好像沒有。

　　像是在思考什麼，又像是單純在發呆。

　　"你身邊有沒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呢？"

　　"我媽。"

　　這個問題對現在的我來說應該不至於要思考過後再回答。

　　"那妳呢？妳也有吧。然後那個人，可以成為妳活下去的動力。"

　　這是猜的。

　　我猜就是這個原因，讓她堅定地想活下去。

　　"我有一個喜歡的人。哈哈，也許那是一部分原因吧。"

　　她的臉瞬時漲紅了。

　　"那個啊，雖然由我來說感覺怪怪的……"

　　"什麼？"

　　"我希望妳不要死。"

　　說完這句話的瞬間，許涵書有一瞬間瞪大眼睛看著我，一臉驚訝。但隨即又恢復正常。

　　"弱弱的楊桃先生，你快樂嗎？"

　　她面不改色地問，眼睛依舊注視著星星。

　　許涵書沒有正面回答我，而是用問題來回答問題。

　　楊桃這個綽號是蘋果告訴她的吧。

　　"我嗎？嗯……普普通通快樂。"

　　"我很快樂喔，所以我不會死的。這是真的。"

　　那就好。

　　雖然由我來說還是很奇怪。

　　身為死神的家眷，我真的不希望妳死。

　　

　　作者的話：

　　斷在一個好奇怪的地方了_(:3 」∠ )_

　　友人A問她有沒有機會出現在書裡，我好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