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非人哉上司與神經病客戶正常交流中

　　死神是我的女朋友。

　　至少祂在假扮人類時的身份是這樣。

　　不論怎麼想，這都是一件糟糕透頂的事吧。

　　即便如此，在房間裡，躺在床上閉起眼睛，腦海便浮現祂的身影。

　　原來那種衣服，由那種人來穿能夠那麼好看嗎？

　　髮型也是，不過就是普普通通的高馬尾，不過就是普普通通的綁起來，怎麼會那麼有魅力。

　　是因為白皙的肌膚還是笑著的時候露出的小虎牙呢？明明是地下世界的人卻如此耀眼。

　　翻來覆去，腦中全是祂。

　　應該是因為祂太漂亮了。

　　對啊，就連路人看到都不禁定睛注視、甚至會想拍下來吧。

　　這麼漂亮的話，為什麼死後變成了死神呢？

　　愈想就愈心煩。

　　不過我可以百分之百肯定，我絕對不喜歡祂。

　　祂可是個第一次薪水給五十元硬幣，第二次就給大房子的、反覆無常的老婆婆。

　　而且又毒舌、也不懂人間疾苦，更不要同理心了，跟我的理想型簡直相差甚遠。我理想中的女友可是要賢慧又懂事的那種。唉，雖然只是空想。

　　我還要為了工作再拖三年的時間才能交女朋友啊……真是漫長。

　　既然要忘記，那麼那三年來跟蘋果相處的時光又有什麼意義呢？雖然契約才剛開始施行，我卻已經思考著解約時的事了。

　　怎麼能不思考呢？這可是件意義重大的事啊。

　　要是蘋果像前天一樣跑來我家找我該怎麼辦，而且祂還是報外國人的名字。

　　Pandora嗎……感覺是很適合祂的英文名字，在希臘神話裡也被形容成一個充滿魅力與美貌的女人。

　　因為無法抑制好奇心這個慾望而打開潘朵拉之盒，最終釋放了所有人性醜惡的一面。

　　據說這個名字的寓意是"具有一切天賦的女人"。

　　這個神祕的名字真的很適合祂。

　　如果這是祂人類時期的名字，那麼"小潘"就是祂的綽號囉？

　　小潘。

　　在心裡默念一遍，不小心笑了出來，好可愛。

　　為什麼不叫自己小潘，而是蘋果這個有點莫名其妙的暱稱？

　　大概是因為這傢伙本來就很莫名其妙？

　　腦海裡都是蘋果的事，心想"這樣不行！"的我決定去外面買點東西吃。

　　要買什麼呢……絕對不要買蘋果，會一直想到祂用欠扁的嘴臉說著"來吃我呀！"之類的嘲諷般的話語。

　　那，買幾根香蕉來吃好了。

　　畢竟離家裡最近的不是便利商店，而是水果攤，而且我也跟老闆很熟。

　　"哎呦阿為啊，來買什麼？"

　　"老闆！我要一串香蕉，幫我挑。"

　　"喔好好好，今天很早起喔，聽說你去找工作了齁，啊是怎麼樣？找到了噢？"

　　"啊？喔、嗯，已經找到了。"

　　"阿是什麼工作哈？"

　　老闆一邊幫我裝香蕉一邊問。

　　"就……保險公司……"

　　"啊是喔！好啦好啦加油喔！"

　　老闆將一袋香蕉遞給我。

　　隨便掰了一個保險公司會不會怎麼樣？要是他要跟我買保險怎麼辦？我該怎麼解釋？

　　唉，雖然說是找到了，不過還真是不容易的工作啊……

　　這麼想著，我回到房間，祂就坐在我床上正在等我。

　　"妳怎麼在這!？"

　　"呃？因為要找你啊。"

　　"……"

　　原本以為今天不會看到這傢伙的，可惡，每次想到祂祂就會出現。

　　"你手上拿著什麼？"

　　"先解釋妳來幹嘛吧。"

　　祂完全沒有在聽，搶過我手上的塑膠袋端詳。

　　"是香蕉！你去買水果？為什麼不買蘋果！"

　　祂直接開始剝香蕉皮了，還真是好意思。

　　"……因為妳的關係，我可能好一陣子都不會吃蘋果了。"

　　"是喔，好甜！"

　　祂完全沒在聽。

　　"妳到底來幹嘛的？"

　　我坐在床上，祂的正對面。

　　"有工作。"

　　"什麼工作？"

　　"許涵書，是一個高中生。"

　　要去殺掉她嗎？

　　像陳采琳那樣。

　　"她因為長期被父母忽視而自卑，但並沒有因為這樣而誤入歧途，反而發憤讀書，是個好孩子喔。"

　　"欸？那為什麼要去殺掉她？"

　　"你在說什麼？不然呢？"

　　"我以為我們的客戶都是本來就要自殺的人，我們去跟他們交易，讓那些人在死後成為石頭。"

　　"我們的職責是用死亡幫人們渡過難關。"

　　祂講的很複雜，我聽不太懂。

　　所以我們的交易對象不一定會想死？

　　那要怎麼交易成功？

　　不對，這應該慶幸才對吧？有一個人活下來了。是好事。

　　"那我們必須要說服她死嗎？"

　　"是啊，必須花很久的時間。跟陳采琳不一樣，她那次可以說是特例了，非常容易搞定。我還要！"

　　祂順手再摸走我的香蕉，這傢伙會不會吃的太快了一點？

　　"陳采琳……她的父母跟女朋友會不會很傷心呢。"

　　"人終有一死，有什麼好傷心的。"

　　這句話聽起來是蠻有道理的，但由死神來說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死神又沒有感情，怎麼會懂。"

　　是啊，即使她的父母是導致她想自殺的原因之一，應該還是愛著父母的吧。

　　"那又怎樣，反正像你這種凡人有一天也會死的。"

　　"好傷人。"

　　祂一邊對我說教一邊扒我的香蕉，已經被祂吃掉兩根了。

　　"好，我們走吧。"

　　祂舔舔手指說道。

　　"去哪？她現在在上學吧？"

　　"去看看她經歷了什麼。"

　　語畢，蘋果一彈指，身邊的場景變成了一個烏漆抹黑的小房間。

　　又是這裡。

　　小房間逐漸扭曲，牆壁投影成一張張的跑馬燈。

　　畫面中最多的是一個留著俐落短髮、還夾著髮夾的人，應該就是許涵書。是個漂亮的女生，在學校一定很受歡迎吧。

　　跑馬燈中出現的多半是她的笑臉，笑容可掬的樣子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問題。

　　接著閃過的是一個大嬸將許涵書的考卷丟進垃圾桶的畫面。

　　許涵書的家裡亂成一團的畫面。

　　她一個人默默整理散亂的客廳的畫面。

　　在寫作文時，因為題目是"我的家庭"而不知從何下筆的畫面。

　　在學校故作開朗還被閒言閒語的畫面。

　　為了學費到處兼差的畫面。

　　許涵書還不過是個高中生，工作經驗竟然就已經比我還多了。餐廳外場、內場，在二手書店打工、當便利商店店員……基本上什麼都做過。

　　這樣的人竟然要從世界上消失，想想就覺得可惜。

　　雖然把人類分階級不是個好行為，不過大家下意識都會這樣想的吧。更何況她看起來很想活下去。

　　雖然關乎我的工作，但我真心希望她能夠堅定地拒絕尋死。

　　跑馬燈漸漸暗了下來，房間也恢復原本正常的樣貌。只聽見彈指的聲音，我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蘋果就在我的旁邊。

　　"怎麼樣？是個好孩子對吧？就讀的學校是仁峰高中，我們在今天晚自習的時候去找她吧！"

　　"可、可是……我媽會擔心欸。"

　　上次解決海線列車回到家的時候，媽媽的表情仍歷歷在目。

　　"我會做一個楊有為人偶的，不要擔心。"

　　楊有為人偶……就像那個林允浩人偶一樣吧。

　　"晚自習的話……是幾點啊？"

　　"到12點以前吧。因為她不想回家，所以都會故意留到很晚。"

　　"我覺得可能在那之前我會睡著吧……"

　　"你可以試試看啊♥"

　　哇，那句話親暱的語氣感覺要殺人似的。

　　"唉……那現在我可以先睡嗎？"

　　"可以啊。"

　　"……"

　　"怎麼了？"

　　"妳在我要怎麼睡啊！"

　　實在是脫線到一個爆炸啊。

　　"那一起睡吧！"

　　祂自顧自地說著，躺到了我那狹窄的單人床上，還霸佔了枕頭。

　　"我很小的，不會佔空間！"

　　蘋果的身材是很嬌小沒錯啦，但不是這個問題吧？要我跟女生一起睡覺……而且死神需要睡眠嗎？

　　祂一副快點快點的樣子，看起來很興奮。

　　我跟著坐到床上，用被祂以不屑的態度踢下床的棉被折成枕頭靠著。

　　"神也需要睡覺嗎？"

　　"其他的我是不太清楚，不過我也需要啊！而且我好久沒有和別人一起睡覺了，不知道睡不睡得著。"

　　原來妳有和其他人一起睡覺過嗎？感覺很隨便……。

　　不過我敢肯定，祂不管跟誰都可以睡得很好。

　　證據就是祂的打呼聲與被從床上踢下的我。

　　吵死了，就算用棉被蓋住也還是聽得到。這傢伙還真能睡。不愧是老太婆。

　　呵呵，我絕對不會再有第二次，跟祂一起睡覺。

　　就這樣清醒的迎來了晚上，祂還一邊留著口水說夢話。

　　"起來！睡得跟豬一樣啊妳，已經九點了！"

　　"啊嗯……拉我~"

　　"起~來！"

　　蘋果像一隻喪屍一樣，半夢半醒的坐起來。

　　"起來啦！快點！"

　　我拍拍祂的臉，超級軟的。

　　"起來了~要過去了喔。"

　　雖然看起來還是沒醒，不過祂一副正經八百的樣子"啪！"的彈了指，結果不是跑到學校，是跑到了某個屋頂。

　　正確來說，是跑到了學校的屋頂。

　　"妳清醒一點啦！跑到屋頂來了！看那裡，是學校的名字對吧？刻在大樓上的！妳跑錯了啊！"

　　"啊哈哈哈……我怎~麼可能跑錯，走啦！"

　　不行了，這傢伙不行了，祂根本還在睡夢中。

　　"起——來！"

　　我大喊一聲。

　　最後只好拖著祂往樓下的門口走。

　　這所學校的頂樓還真大，上面還有種菜呢。

　　因為頗高，可以從這裡清楚仰望星空。

　　好美喔。我發自內心感嘆。

　　這麼想著的時候，發現有一個女生也跟我一樣正抬頭看著夜空。

　　站在頂樓邊緣、圍欄邊的那個女生留著俐落的短髮——雖然只有背影，但我很確定，她就是許涵書。

　　原來並沒有跑錯，許涵書就在這裡。

　　就在我猶豫著要不要去找她的時候，她似乎是感覺到我的視線而轉過頭。

　　我們四目相交了。

　　我確定她就是許涵書。

　　她有點驚訝的看著我，似乎是用看拖著一個蘿莉的大叔的臉看著我。

　　"啊！許涵書！"

　　逐漸清醒的蘋果一抬頭就大叫。

　　"欸？你們怎麼知道……"

　　"我們是來跟妳交易的，那個，該怎麼說呢……"

　　蘋果手忙腳亂地解釋。

　　"總之，那個、我們是來取走妳生命的死神。"

　　我還是第一次代替蘋果說出口，怎麼想都感覺好中二！我真的在講完那句話的當下感到無地自容。

　　"沒錯沒錯！就是那樣。"

　　"死神？呃哈哈哈……要來殺我嗎，好啊！"

　　許涵書爽快的答應，可見她不把我們當一回事。

　　"妳笑什麼？"

　　"欸？"

　　"這可是關乎妳的命。"

　　蘋果突然嚴肅了起來，左手浮現黑色的霧塊。

　　感覺鐮刀就像身分證明一樣的東西呢，看見的人都會無條件相信蘋果是死神。

　　扛著與身形大小差不多、逐漸成形的鐮刀，蘋果露出祂的虎牙，笑著問：

　　"我是死神，怎麼樣，要不要跟我來一場交易？"

　　許涵書看到之後竟然沒有像我一樣嚇到昏倒，反而只是稍微皺了一下眉頭。

　　"……這是真的嗎？"

　　"神不會說謊。"

　　"……哈。"

　　她笑了出來。

　　"好啊。"

　　

　　作者的話：

　　水果的部分本來是寫橘子，後來想到橘子是冬天的水果於是改成香蕉。

　　雖說香蕉是個很母湯的水果w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