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魔王的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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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10-05
  豔陽下。

  「好熱啊……在這種被大自然包圍的森林裡,為什麼唯獨城池周圍會照到這麼強的太陽啊?」這名持著長槍的守衛,他深褐色的頭髮都像是經過燒灼一般的毛躁,要不是以槍作杖支撐著,也許他真的會熱到原地融化。

  「就是說啊,瑞斯特,我們好說歹說也有一點軍階了不是嗎?雖然守門是很輕鬆的事情,但是其他三個大門的兵力也都跟這裡相當吧?把我們兩個小隊隊長也排進守門班表裡,我還寧可待在涼爽的室內打雜。」回應著長槍兵的刀衛兵是法洛,他短灰色的髮質也同樣的糟糕,此刻他的腦子裡想的盡是些與偷懶相關的小手段。

  他也想要買個長杖之類的東西支撐,更想乾脆理個光頭,好度過酷暑。

  正當他們想著待會要去城裡的哪間餐館吃遲來的午餐時,瑞斯特眼前左半邊的強光忽地在瞬息間滅去,就像是太陽瞬間少去了半顆似的,慵懶的神經像被尖銳的針挑動一般,他身為死煉之城的「最高守門負責人之一」應有的敏銳立刻完全甦醒。

  即使陽光一滅一復的瞬間不足一秒,但就有點身手的瑞斯特來說,當即判斷那絕不可能是隻普通的飛鳥在高空掠過,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是誰!給我站住!」瑞斯特的身體反射動作完全快過這聲疾呼,他雙手間的長槍彷彿在瞬間化為一只脫弦而出的箭矢,急旋中的槍尖直直刺向半空中的黑影,瑞斯特直至出手了才完全看清楚眼前的不速之客是什麼模樣。

  不是飛鳥或蝙蝠,而是一名披著漆黑斗篷的人。即使是在這種酷暑下,這種穿著仍給瑞斯特和法洛兩人一種陰冷的感覺。

  「編網斬!」法洛大喝一聲,刀鞘隨之一空,一把薄長的彎月形尖刀在舞動間如使水彩筆塗鴉那般瀟灑,一刀一刀編織成一張七彩構成的蜘蛛網,眼見就要迎面逮住這名不速之客!

  面對這短促間形成的夾殺,哪怕是換成真正的飛鳥,恐怕都難免遭到擊斃。

  這名不速之客若只是普通水準,只怕是給他一雙翅膀都是難逃一死的。

  ——不料,這名不速之客不僅真的有一對翅膀,還同時具備著閃開這兩招的反應速度!

  瑞斯特和法洛的突刺與斬擊皆雙雙撲空,但他們還來不及為此詫異,目光便已經受這名黑衣人詭譎的模樣所深深吸引。

  ——想不到世上竟存在這種近乎憑空消失的移動魔法!瑞斯特和法洛都同樣的詫異,他們幾乎不曾見過有人能夠擁有這等速度,除非……

  ——思及此,瑞斯特和法洛很有默契的打了寒顫,他們聯想到的是同一種可能性。

  黑衣人在兩人之間徒留的黑色印記,更是大大的證明兩人的不祥預感並非只是錯覺。

  那個黑色印記,就像是咬著空間不放似的,雖然有在逐漸消失的跡象,但是魔力殘留的時間實在是久的不像是普通的魔法。

  瑞斯特和法洛瞥了一眼那齊眉水平的黑色印記。那是黑衣人展翅後使用像是彈射一般的技巧,藉著印記的燃燒和噴發,硬生生的在空中瞬間改變方向的招式。

  兩人仰望著那垂直平貼著牆面的黑衣人,他正以串掛在牆面上那些潑著紅漆的兵械做攀繩,並背向著牆面,以正面面向地面上的兩人。

  ——多麼詭奇的身法!瑞斯特和法洛擺出的架式顯得僵硬,顯然是許久沒有這般緊張過了。

  披著黑色斗篷的黑衣人,雖然連帽的帽沿稍長、看不清其目,但他勾勒出的陰笑仍是十分駭人。他開口:「這就是傳聞中高手雲集、堅如磐石的死煉之城?不要笑死人了!」黑衣人一口氣將身後那對漆黑的翅膀展開到最大,展翅時所帶來的銳意和亂流,將掛在牆面上的一串串兵械吹的激烈相撞並發出雜亂的聲響。

  隨即,雷響般的轟隆聲大作,牆面變的前所未有的潔白,因為那些成串的兵械綁繩,皆被那股亂流割斷並全數重摔在地,發出的聲響之大,這理應會招來城內外的所有兵力矚目。

  「真是一群愚蠢的人類!這些武器上面一點血腥味都沒有!潑這些假血來掛都不會覺得滑稽可笑嗎?待我等任務完成,來日必回此城替你們粉刷牆壁,用你們的血!」黑衣人發散出的亂流,令他的帽沿呈波浪般的飄揚,帽沿下的紅眸忽閃忽滅。

  瑞斯特強忍著對黑衣人的恐懼,當即回吼:「該死的血瀰!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別以為你可以活著回去!」同時他掌間的長槍裏流動著魔力,他已隨時準備要釋放出遠程的中型槍術魔法。

  「瑞斯特!別衝動!」法洛用他的彎月薄刀點了點瑞斯特的長槍。「有點奇怪,看看四周,城內外都沒有援兵過來支援。」法洛的語氣雖是沉穩,內心卻焦急萬分。

  瑞斯特一驚,也立刻發覺以這座城門為原點的四周皆看不見我方的守衛。

  ——究竟怎麼回事?

  只見那名血瀰的神情變的更加的輕蔑,他的腳下還又再次出現可供他站立的黑色印記。「因為這座破城的其他三個大門,也有被其他血瀰襲擊。」

  瑞斯特和法洛一聽,臉上忍不住流露出驚恐。

  血瀰見了兩人的表情,忍不住嶄露出猖狂的面容,同時一手還在斗篷裡翻找些什麼。

  當血瀰摸出那樣東西時,他才接著譏笑著兩人:「你們今天也許不會死,但是下次一定會。」血瀰的手中抓著一顆紫黑色的水晶球,球中的暗黑、不祥、鮮紅……等,顯盡渾沌之元素在球中流竄著。

  血瀰得意的續說:「魔王已經復活。」語畢,他腳下的黑色印記再次噴發出驚人的魔力,使他能在半空中如砲彈一般的向上飛走,而在高過城池的牆沿處又接著憑空出現相同的印記,可供血瀰二次改變方向。

  「站住!」瑞斯特續力已久的長槍泛出一片金紅,他將之向上大力一甩,槍身隨之射出一道彗星般的金紅槍形,筆直的朝血瀰的身姿殺去!

  但是那名血瀰僅是輕輕接觸到下一個黑色印記,便再度以瞬間移動般的驚人的速度消失在原處,可見其黑魔法的應用已到達極高的境界,那道朝他殺去的金紅槍形也理所當然的落空了。

  這名血瀰的身法自然不是特地應用在閃躲上面,他真正的目的其實是要翻進城內。

  瑞斯特與法洛當然沒有漏看血瀰的走向,雖然兩人在第一時間一同衝進城內裏頭,卻已不見那名血瀰的蹤影。

  ——但是,他們兩個大概知道血瀰會去城內的哪個地方搗亂。

  「法洛!」瑞斯特立刻邁開步伐,朝著某處全速奔去。

  「我知道!」法洛緊隨在後,他們要去的地方只有一個。

  ——試煉之場。

  ——但是,為什麼呢?為什麼偏偏是今天?這麼剛好是勇者大人參加百等試煉的重要日子?跟那個混蛋所說的「任務」有關嗎?任務是誰交代的?難道真的是魔王?

  他們的疑問很快的就可以得到解答。

  *

  試煉之場。

  崎嶇不平的地面、散亂的巨岩、及腰的高草、絢麗的陽光,全數容納在這個近乎有半個小村落之大的試煉場。

  既然有陽光,自然同等於這個試煉場是沒有加蓋的,而通常的情況下,無論是酷暑、寒冬、打雷、暴雨……諸如此類的天災來臨,皆是試煉者與場上的魔怪要親自承受的,試煉官並不會中止試煉。

  至於人禍,畢竟此城從未面臨重大的危機過,即使和平的三年來,人手有長期不足的現象,但由於城主信任副城主和他們親自訓練的手下,所以一直以來都沒有積極的再徵召新的守城人員。

  「嗯,看起來並不是毫無破綻呢。」身著褐、灰、黑為主要色調的決,全身上下要說有較為特別的裝扮,恐怕也僅剩那條亞麻色的寬鬆頭巾;再說說武裝,全是些構造簡單的小木盾、彎刀、飛鏢、飛刀、繩索,整個人可以說是毫無特色也不為過。

  試煉之場從來沒有人只是攜帶這般簡單、輕便的裝備上場過,決是第一個。

  相較於他的對手——

  「吼喔喔喔喔喔喔——!」一張白裡泛青的尖牙、朱紅色澤的小眼、黑金相間的鬃毛、粗壯如樹的四肢,以及渾身穿戴著絲毫不影響軀幹、關節連動的堅固鎧甲!

  那副鎧甲顯然是經由人為設計過的,每個關節處都有多個細小的鐵鍊連結著下一塊鎧甲,以熊頭獅的比例來說,這副鎧甲可以說是輕便、堅固、透氣且殺傷力十足!

  若要說盔甲熊頭獅的吼聲如雷可不是誇飾,連在三層樓處的貴賓景觀台觀戰的苗伊、繁米和瑪梅爾洛,透過隔音加固的玻璃都能隱約感受到其吼聲的威力。

  「決沒有問題吧……」即使地面上的決還未開始與盔甲熊頭獅交手,繁米的內心仍已焦躁不安。她的雙手緊壓著玻璃不放,彷彿隨時可以破壞掉這層阻礙的準備可以讓她比較安心一點點。

  「決一定沒問題的,這三年來,他與我進行過無數次的高強度對練過,我敢保證,他早已具備『百等』以上的實力。」苗伊專心的看著眼下的試煉場,此時的盔甲熊頭獅正繞著決緩緩的走著,顯然是在找出手的時機。

  雖然苗伊這麼說,但是繁米並沒有因此感到絲毫的放心,只是神情有些欲言又止。

  她緘默數秒後,才終於緩緩開口:「苗伊姐姐,其實我……哇啊啊啊!」繁米話還未說到一半便忽然發出驚叫。

  「哇啊啊啊啊啊!」苗伊和瑪梅爾洛也同時發出驚叫聲,他們三人皆被眼下的畫面嚇了一跳。

  足足有三層樓高的貴賓景觀台的玻璃前,竟然出現決被擊飛到此的特寫畫面!

  繁米的臉色霎時間浮出怒意。「真的沒問題嗎?妳是真的有嚴格訓練決哥哥嗎?」繁米的語氣瞬間轉變為質問,她完全沒有預料到今天會看到這種畫面。

  「當、當然有啊!剛才的決只是失手而已啦……肯定只是失手而已!」苗伊一臉驚魂未定,而她身旁的瑪梅爾洛甚至都拔出了雙槍,差點就要擊破玻璃並終止比賽。

  「嚇、嚇嚇嚇嚇死我了!決沒事吧?」被剛才的景象嚇得退了數步的瑪梅爾洛再次走向前,他身前的玻璃上多出了兩個細小的蜘蛛網狀裂痕,裂痕外還插著兩隻握把處繫有細繩的飛刀,顯然是決用來防止自己重摔落地所插上的。

  繩索的另一端,自然是垂掛在牆面上、狼狽不堪的決。

  *

  「你這個大塊頭,想不到竟然如此的敏捷,這也太犯規了吧?」決的雙手緊抓著繩索,接著他一邊慢慢地放繩降落,一邊檢查著傷勢。「還好只有摩擦到牆壁的一點擦傷,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直到餘剩兩層樓的高度時,決才一口氣從牆面上躍回地面。

  「哼。」著地後,他閉上眼,回想著方才自己那不堪的模樣,屈辱的餘韻猶在。

  身後還有至少三雙眼睛在注視著他,決感到胸口處翻騰著怒火、喉頭湧現苦味。

  ——真是不爽。

  決面前的盔甲熊頭獅仍在痛苦的激烈翻滾著,牠想要把自己背上那未包覆著鎧甲處的那把短刀弄下來,只可惜翻滾的成效不彰。

  盔甲熊頭獅當然不是全身上下都無一處肌膚是沒有露出的,雖然破綻極少,但至少不是完全沒有可以讓利器趁虛而入的地方。

  決一看見自己的對手時,便馬上察覺到了這點,只可惜在瞄準背部的破綻時,錯估了盔甲熊頭獅的靈活度,而導致自己被猛地甩飛。

  「你真的是讓我有點生氣。」決用掌間的彎刀挑了挑自己額前那寬鬆的頭巾,另一手則在腰間摸索著其他武器。「我保證,接下來你絕對無法傷到我半毫。」說完,決緩緩的張開黑瞳。

  決的瞳孔雖黑,卻給人一種清澈的感覺,明眸間顯然已無絲毫迷惘。

  當他告訴自己:「別再想東想西,全神貫注在戰鬥上」時,他渾身發散出來的氣息明顯的改變了,其變化之大,就連那頭盔甲熊頭獅都不禁一愣,牠彷彿感到眼前的人類變了一個人似的。

  ——而且是變的可怕。

  「吼喔喔……」盔甲熊頭獅本能地發出低嗚。這是他感到危險和威脅時,下意識做出的反應。「吼喔喔喔喔!」但牠還是迅速的收起下巴並朝著眼前的人類暴衝,顯然牠懂得利用覆蓋在自己身上的鎧甲,先下手為強的確是不錯的戰術。 
 
  ——只要我主動發動攻擊,人類怎麼可能抗衡的了我的力量?

  ——就讓你嚐嚐我這連岩石都能擊碎的衝撞力吧!

  眼前的人類還是待在原地不動,只要在半刻,牠幾乎肯定眼前的人類就要被自己狠狠地撞飛!

  ——但是。

  「吼呼?」盔甲熊頭獅忽然開始放緩腳步,並試著煞住自己的慣性衝刺。

  牠的頭左晃右擺,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類在瞬息間就這麼消失了!

  緊接著,「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背上的痛楚鮮明而強烈的殺進腦中,牠比上一回更快速、猛力的蹬起前肢向上一甩,想把自己背上的那個人類再次甩上高空,但是這回牠絲毫沒有感受到有撞上任何東西的觸感。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盔甲熊頭獅帶著疑惑在地面上翻來覆去,但是這回劇痛不僅沒有減緩,甚至還越發加深。

  ——畢竟決可是一腳把那柄短刀深深的踩進了盔甲熊頭獅的背裡。

  「真是可憐,不要反抗的太厲害的話,我可以讓你死的痛快一些喔。」決的冷聲環繞在盔甲熊頭獅的四周,因為決還在施展他那身為盜賊所學的「零影步」,過程中還不斷的觀察著盔甲熊頭獅全身上下的其他弱點,顯然是想要一口氣將牠打倒。

  但是魔怪哪聽的懂人話?牠只感到威脅迫近,牠只知道自己若不將對手殺死,死的就會是牠自己。

  「吼喔喔喔喔喔喔喔!」盔甲熊頭獅似乎知道自己無論在怎麼翻滾,痛苦也不會減緩,索性翻回正面、拔起腿來便開始四處狂奔!

  牠一面躲避、一面找尋、一面流血,牠不甘自己就這麼死在人類替牠準備的牢籠裡。

  猶如被囚禁的那些日子一般的無奈感,牠感到全身上下所有鎧甲與鎧甲連結的空隙處逐一掠過一道道冷風似的利刃,有些攻勢雖然沒有直接傷害到牠,但那股寒意卻一直都在。

  ——彷彿怎麼跑都沒用。盔甲熊頭獅的雙眼中流動著恐懼。

  ——最後。

  「吼嗚嗚嗚……」盔甲熊頭獅絕望了。牠累的停下了步伐、吐出粗氣和舌頭,四肢隨即癱軟在地。

  ——就要死了。身為魔怪,或者說是一種野獸,牠並不擅於思考太多東西,牠只能得出這種絕望而單純的結論。

  「真乖,我馬上給你個痛快……呼……」決的身影總算出現在牠的眼前,但牠再也沒有力氣和戰意與這名死神抗衡。

  「……呼……呼……好久沒有這麼認真過了。」決汗如雨下,雖然他很想要盡快打贏這場勝仗,但他也實在是累的兩腳不聽使喚,於是他索性收回他大部分的魔力並癱坐在原地喘著,兩隻義手少了魔力的充填也隨之垂落。

  反正眼前這頭魔怪,無論怎麼看都是無力反抗且動彈不得的。

  ——渾身上下所有鎧甲的連結處隙縫皆被繫著長繩的飛鏢、尖刀所穿越,受其繩束縛的熊頭獅,不是被利刃刺傷就是被長繩纏的又緊又痛,胸前與腋間那較大的鎧甲隙縫處甚至還卡著一面小木盾和彎刀,那不僅讓牠動彈不得,而且還血流不止。

  恐怕這是任誰都可以同意「試煉者獲勝」的場面。

  就連位在三樓景觀台的苗伊等人也無不是如此想著。

  苗伊不知從何開始,雙眼便被粉紅色的愛心所填滿,她覺得決的身姿真的是帥到不行。

  繁米則是一副鬆了口氣的模樣,腦中一邊計畫著待會要去哪間高級餐館慶祝。

  瑪梅爾洛則是不斷的發出驚嘆並不時的讚美道:「這個身法真的是太誇張了!」、「從來沒看過一個盜賊的『零影步』有這等速度!」、「今天真的是親眼見識到奇蹟誕生!」

  但是,瑪梅爾洛在幾分鐘以前,忽然就被神情十分慌張的下屬要求私下報告某項緊急事態而被迫離席——那時的他還不曉得是血瀰在作亂。

  ——恐怕這是任誰都可以同意「試煉者獲勝」的場面。

  ——除了待在居高處、手上還各拿著一顆紫黑色的水晶球的血瀰們以外。

  「殺死勇者的任務開始吧。」這群穿著黑色連帽斗篷的血瀰們,正逐一將手中的水晶球面向試煉場。

  水晶球內的漆黑能量先是翻騰、遽增,接著竟一口氣釋放出足以壟罩整個試煉之場的漆黑渾沌。其魔力之強大,苗伊、繁米和決這三人,立刻就察覺到異樣來自於天空。

  決的頭往上一抬,發現有五名展開惡魔翅膀的血瀰在高空中盤旋著,而且隱約可以感覺到那五名血瀰的魔力十分的強大!

  「這到底是什麼?」決重新催動魔力,環顧著四周那壟罩著整個試煉之場的漆黑渾沌,時而呈暗,時而呈紫,時而呈紅,顯盡滿滿的不祥氣息。

  「……!」決站起時,立刻就發覺這與平時起身時的重心有極大的不同,隨後他感到一股涼意自背脊處蔓延至全身,這是出生至今首次感到最強烈、最不祥的預感。

  ——不會吧?

  無論再怎麼嘗試催動魔力,仍是伸手不見五指。

  決的視線緩緩地望向地面,發現他的兩條義手居然還躺在地上!

  「難道是……魔王的詛咒!」決雖然很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卻寧可處在混亂當中還比較幸福一點。

  ——為什麼偏偏是今天?

  「要讓血流或不流、流快還是流慢,全憑我高興。詛咒期間斷臂無法接回,也無法裝上義肢。」三年前,魔王——殺影槐的冷聲彷彿近在耳畔。

  「可惡……」決先是看看自己空蕩蕩的雙肩,再接著看向高空,才發現那群血瀰早已遠去,而三樓的景觀台玻璃早已被魔法擊碎,但是卻遲遲擊不穿這層漆黑的渾沌屏障。

  緊接著,「吼喔喔喔喔……」低吼自決的身旁傳來。他開始後悔剛才為何不迅速下殺手,但他馬上又將自己從後悔的泥沼中拉回現實。

  因為接下來是生是死,連決自己都沒有把握,自然也沒有閒功夫讓自己慢慢後悔。

  「咕、桀波吼喔喔——吼啊喔喔喔喔!」盔甲熊頭獅的眼神變得十分古怪,不僅朱紅的小眼轉為黑紫,連吼聲都淒厲的不似獸聲,全身上下還散發出剛才的戰鬥都沒有出現的紫黑色魔力,顯然已經中了血瀰的詛咒。

  「桀、桀嘰耶欸欸欸欸——!」盔甲熊頭獅的神情十分痛苦,恐怕是背上開始產生的異狀令牠痛得不能自己。

  「真可憐。」決待在原地一邊注視著這頭變化中的魔怪,一邊交替轉動著自己的雙腳踝。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隨著盔甲熊頭獅的暴吼響徹整座死煉之城,牠渾身的盔甲併飛、背上撕裂出一對黑色翅膀,接著牠猛一拍翅,牠的周圍立刻揚起一圈塵土,自己也隨著展翅而漸漸飛向高空,真可謂十足的怪物!

  相較於牠的對手——決˙苦我,非但魔力耗損大半,甚至還少了兩隻義手可以戰鬥。

  「恭喜你擺脫人類強加於你的枷鎖。」只見決的腿腳向後一抬,當他的腳側觸碰到他的大腿後側時,決的鞋尖和鞋後跟竟唰地彈出一隻刀刃和半圓刀。「讓我們為了彼此的自由而相互廝殺吧。」說這句話時,決的口氣沒有恐懼也沒有怨恨。

  蛻變為渾沌熊頭獅的黑色魔怪從天而降,落點為決那小小的身影。

  ——來吧,我絕對要贏。

  決甚至都沒有在當下發覺,自己的內心說著理應堅定的話時,自己其實是在動搖著。

  *

  「可惡!為什麼會使不上力?」

  「繁米!枉費我把妳當成自己的妹妹看待,為什麼妳要做這種事情?」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今天?」

  癱坐在沙發上的苗伊渾身都使不上力,而她身旁的繁米從剛才就一直在嘗試獨自破壞壟罩整個試煉之場的漆黑渾沌,但無論針對其中一個點使用多麼強大的雷擊,她對漆黑渾沌的傷害都沒辦法累積。

  「繁米,妳搞這種把戲我之後再跟妳算帳!妳趕快先替我把詛咒解開吧!不然妳是沒辦法獨自救到決的!」苗伊再次朝繁米喊道,這次她的語氣帶有極強的命令性質在。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被如此親近的人設計!

  ——在稍早,繁米與苗伊發生爭執時,有一幕是苗伊幾乎可以從繁米的水藍色大眼間看到自己的倒影。

  沒想到,那就是觸發詛咒的條件之一。

  詛咒效果是:受術者將會在十分鐘之內動彈不得。

  但是現在的情況危急,即使是短短的十分鐘,若不能及時擊破漆黑渾沌,同樣有詛咒在身的決恐怕都難以撐上十分鐘。

  原先繁米對自己人施術的原因只是在於:若是決在百等試煉中面臨生命危機,她可以完全獨佔替決脫離險境的功勞,即使這個詛咒術在她施展沒多久後便感到後悔了,但是由於在她的考慮當中,觸發這個詛咒的可能性極低,而且效果會在一天以後就過去了,所以她反而沒有坦白。

  沒想到,現在這個詛咒不僅成功觸發了,而且還是在這種最糟糕的情況下發生。

  「別磨蹭了!妳這個自私鬼!人死可不會復甦呀!」苗伊終於怒吼,她幾乎在心中發誓,如果繁米讓決有個三長兩短,她肯定會在詛咒效果結束以後對繁米大打出手。

  「煩死了!我知道了啦!」當繁米的最後一次嘗試也失敗時,她帶著略為沮喪的神情、滿懷歉意的靠近苗伊身旁。「真的很對不起,現在替妳解除詛咒,妳的魔力恐怕仍只能恢復一半左右而已。」繁米的兩隻小手輕觸著苗伊的前額,同時驅動著魔力並吟詠著解咒術。

  這時,貴賓景觀台的出入口大門突然被猛地大力推開。

  繁米的注意力雖然有被稍微影響到,但她還是成功地迅速解除了苗伊身上的詛咒。

  接著,兩人才同時望向大門。映入眼簾的門口處有一群人,而且不曉得數量有多少。

  一名男子逕自走了進來。

  「還想說怎麼會感知到這麼強大的魔力在這裡,結果裏頭居然是兩位可愛的小姑娘。」說話的是一名身形高大、魁武,渾身肌肉看起來十分結實、發達的成年男子。他剛毅的臉上還刻有一道深刻的疤痕在右眼下,這讓原本就給人印象十分威風的男子再添上一份威嚴。

  男子身穿的黑袍上不僅繡滿了無數精緻的圖騰,他如熊一般強壯的腰身上更是掛上了許多獸骨製成的飾品,寬闊的背上還揹著一把超巨型的銀色大劍。

  男子整個人發散出的霸氣之磅礡,就如從戰場的獄火中走出來的王者一般。

  要不是他身後的瑪梅爾洛跟著走了進來,處在緊張、虛弱狀態下的苗伊肯定會立即警告他別再靠近,否則她便要出手傷人。

  這個男人的實力強的離譜,即使與我相比,恐怕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是苗伊單就第一印象給眼前這名男子的評價。

  ——而且,若是我的推斷沒錯的話……

  「海德羅蒙大人。」瑪梅爾洛朝著男子呼叫道,語氣焦急。

  「你放心,這種程度的『渾沌結界』,我一擊就可以打穿它了。」男子繼續走著,直到掠過苗伊和繁米、站在破碎的玻璃窗前,他才止住腳步。「只不過,那就是傳說中赫赫有名的『唯一的勇者』嗎?」被稱作海德羅蒙的男子,右手已搭在背後的那把巨劍手柄上,卻遲遲未將之拔出。

  數秒後,海德羅蒙的眉宇間略一皺起。他冷冷地說道:「感覺不過如此嘛。」他的聲線沉穩而平淡,彷彿眼前的畫面並不值得令他的心境產生一絲漣漪。

  繁米一聽,隨即感到肚子裡好似燒起一把火。「你說什麼!你以為你是——」

  「繁米,不要跟這個男人吵架。」苗伊立刻拉住火冒三丈的繁米。這時,兩個人的身上都被照映著一層柔綠光,光芒的產生來自於那個準備拔劍的海德羅蒙。

  「果然沒錯……」苗伊對海德羅蒙渾身發散的鬥氣,與那把銀色大劍所泛出的層層柔綠光並不感到意外,只是靜靜地看著。「那把劍,果然是『龍窟的不息劍』。」

  看著看著,苗伊的眼瞳不由自主地睜大。那把劍上的龍紋和刻痕在綠芒的閃耀下顯得霸道、狂放,卻又不失細緻和神聖。過於龐大的魔力,經由壓縮再壓縮,其發散出的意象已是常人的肉眼也已能所見的程度。  

  ——是龍魂。

  苗伊的推斷沒錯,這個人就是在當今普世中,被公認為在與魔王征戰的時期之「最勇猛的男人」,在長達十數個月的戰爭當中,他立有無數戰功是連位於前線的征戰部隊都望塵莫及的,其中最令世人敬畏的戰功之一還是他那無人能與之相衡的「血瀰討伐數」。傳聞中,當國王說服他加入前線行列時,他那所向披靡的「龍之力」甚至曾助昔日的勇者們一同打贏勝仗過,只可惜不久後還是敗在殺影槐的謀略當中。

  此外,海德羅蒙的體內還有現今那瀕臨滅絕危機的龍族血統,是一名半龍人。

  同時,更是死煉之城的現任城主。

  「龍意間˙龍刺!」海德羅蒙在出手的瞬息間,他的身影自然而然的與那把「龍窟的不息劍」融為一體,與之同時,他的身上也佈滿了翡翠一般的龍鱗,背上更甚還長出了一對向後推動的巨大龍翅!

  海德羅蒙這一招所施展的龍之力,可謂遠遠的超越方才繁米所施展的每招雷電魔法。

  那股威力是如此的霸道、如此的渾厚、如此的集中。在場的所有人,包括瑪梅爾洛和他身後的其他手下無不為此感到目瞪口呆,他們幾乎認定眼前的這招龍刺,用來擊破這個渾沌結界完全是綽綽有餘的。

  只是,他們的目瞪口呆不出一秒後,馬上升級為添上驚恐的瞠目結舌。

  海德羅蒙則是在與結界接觸的那一霎那,便立即的感到強烈的古怪感。

  ——這薄弱的黑魔法為何會突然增強許多?

  正與結界相互較力的海德羅蒙反而不知道,他眼前的漆黑渾沌竟忽然撤除超過九成的結界範圍,而轉為集中防禦海德羅蒙針對某一點攻擊的地方!

  ——快撐不住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眼見海德羅蒙就要撤劍。

  「先別撤劍!」

  「大叔!撐一下!」

  苗伊與繁米幾乎同時喊道。喊完時,兩人早已分別乘著魔法掃帚與施展緩降魔法,在一瞬間溜進了試煉之場內。

  「我也去……嗚!」瑪梅爾洛看見兩人如此順利的躍進試煉之場,自己也想要跟著進去救人,可是卻一頭撞上了渾沌結界牆,只能吃痛的待在原地揉額頭。

  「呃……抱歉。」海德羅蒙立即向前關心瑪梅爾洛。

  「沒關係……不過說真的,魔王還真是深思熟慮呀,竟然賦予渾沌結界『針對龍族魔力的抗性』到這種地步,真是千鈞一髮呀。」瑪梅爾洛的雙眼盯著試煉之場,看到繁米和苗伊兩三下就制住了那隻狂暴的熊頭獅他就放心了。

  「嗯……」可是海德羅蒙的臉色並不好看。一方面是源於魔王在臨;一方面是源於他剛才沒能一擊粉碎渾沌結界。想到身後有這麼多雙眼看著他出糗,他便十分的不快。

  不過他不曉得的是,其實根本沒有人會質疑海德羅蒙的實力。

  包括方才鎮住血瀰的攻城在內,儘管發動攻城的血瀰數量不多,但他還是隻身擊殺了十數名的血瀰,而且要不是血瀰這次的主要計畫是要勇者的命,並在展開結界以後便集體匆匆離城,不然海德羅蒙甚至還可以再殺更多。

  但是,海德羅蒙的心情又隨著眼下的景色而逐漸好轉。

  他的眼睛幾乎都笑成一條縫,因為他覺得狼狽不堪的勇者身影更加的丟人。

  但他知道自己永遠沒辦法跟別人分享這種喜悅,有時他甚至都能在心中大方的承認自己是個心胸狹窄的人。

  也正因為這種性格被埋藏在心裡頭,甚至連與他相處多年的瑪梅爾洛都不清楚城主內心的黑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