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唯一的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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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10-05
  大魔王時代。

  一個前所未有,且極可能會永遠持續下去的恐怖時代。

  「大魔王時代」可以說是這顆星球上,所有物種間對其感到恐怖的一種共識。

  也許在某個星球,整顆由數塊大陸和水資源形成的行星會是一顆圓球,意指你無論如何都不會走到世界的盡頭。

  ——但是在「魔星」,顯然沒有如此奢侈、上等的地利,可以令這個星球上的萬物,不必擔心自己會踱進永遠無法回到自己家鄉的異界。

  說起來,那就像是由一副獸牙狠狠地一口撕成的斷面,那副獸牙肯定如天地般誇張的巨大,斷面直向也許高過天;橫向也許長過地平線。

  基本上,沒有任何的阻礙可以阻止一個人踏出魔星、進入異界——如果你不把那份詭譎放在眼裡的話。

  不是傳聞,也並非謊言,如同基本常識一般,世界萬物皆深知「只要踏入異界便再也回不來魔星。」這點。

  甚至都犯不著將之記載,那是一個依靠本能或直覺,都能強烈而明確的感受到這點的異樣。

  也因此,又有人稱異界為獸噬穴、詭口,或地獄。

  由於大魔王時代來臨,人類被迫從安全的世界中央敗退到世界的邊緣處,數千萬人、包括無意反抗者在內,被魔王的手下「血瀰」殘忍的一腳踹出魔星的案例不是少數,甚至就魔王的手下而言,這等殘虐的惡行與其說是案例,不如說是種「娛樂」。

  與魔王的戰爭長達了十數個月,但這並非是因為人類的數量繁多,或是難以抗衡的緣故,而是因為魔王要試著擴散「令所有人類再也無意抵抗」的一種策略。
 
  人類被迫踹進詭口的事件爆發以前,勇者們曾經群起抵抗過。

  也許從前那個沒有國王,關於治安、資源、土地的問題也少有爆發過激烈爭鬥的時代,大家並沒有合作抵抗過比人類更加強大的群體過,畢竟全魔星的人類總數也才千萬餘人,是個根本來不及發明「餓死」這二字的人人富足之時代。

  但魔王來臨以後,四方群起的勇者們的確是毫無保留的全力奮戰過了,然而,結果並不單單是能以「敗」此一字可以草草帶過的。

  何為群沒?

  意指,再也沒有一人膽敢試圖推翻魔王的政權。

  所謂魔王的政權,那是赤裸裸地,且毫無保留地針對人類、殺害人類、欺侮人類的絕對恐怖政權。

  魔王——殺影槐˙劫奧,刻意炫耀似的展現壓倒性的智謀和武力,每次征戰皆以屠殺滿一千人為最限。通常的情況下,人類一方會提早想要撤退,但魔王的軍隊總是能夠毫無誤差的在每次征戰時,皆剛剛好屠殺滿整整一千人。

  即使人類出征時的人數不足千人,血瀰們仍會展開惡魔的翅膀飛行,主動的襲擊附近的村落,以達到傳達恐怖的效果。

  所謂的炫耀即是如此。魔王也幾乎無須策畫接下來的幾場戰鬥,同樣的戰法和策略,無須浪費更多力氣便能大幅降低人類那方的士氣。無論是長短槍兵、單或雙手劍士、弓箭手、魔法師或較能夠吸收傷害的盾甲兵,皆無一例外的形同待宰羔羊。

  能夠上戰場的所有自稱「勇者們」的人類,幾乎從未佔過一次便宜,就連魔法師都沒能成功施展過一次「脫逃術」,令陣亡人數降低到一千人以內。「魔法盾」又像是衛生紙要擋下一顆子彈般不堪一擊。差別在於肉眼不見那破碎的輕薄紛飛,更像是兩匙奶粉融入水中後,隨著攪拌棒一圈圈的攪拌下,乳白的色澤便在霎那之間轉變成焦黑和腥紅。

  那根攪拌棒毫無疑問就是「黑魔法」,是殺影槐賜給每個血瀰最美好的禮物。也因此,人類不分職業、種族,皆統一給了殺影槐一個極難聽的稱呼,叫「殺千刀」。

  正因為施展壓倒性之力量的方法不同,黑魔法帶給人類的恐懼總能深植在每個人類的心中,特別是偶有幾次「脫逃術」成功施展後,回到村莊的卻都不是活人,傳達恐懼效果更是卓越。

  「惡趣味」的元素越強,人類群沒的速度也就越快。魔王用實做證明了這點。

  殺影槐可謂無愧於魔王之名,他幾乎做到了令勇者們無意再起這點。

  但是,「幾乎」終究不是「全部」。  

  如果「決˙苦我」不選擇成為勇者的話,只怕魔王早就成為這顆星球上的主宰者了。

  事與願違,這是一篇關於「全世界僅剩餘一名勇者」的故事。

  *

  那似深淵,深淵間又潛藏著詭譎。它以全然漆黑的型態構築成一輛馬車,但在眾人的眼中看來,先在腦內認知到「渾沌」這一存在,還更快過判斷那是一輛馬車。

  黑夜間。

  「你在幹什麼?」一個走下馬車的舉動,猶如海嘯來襲那般震撼。這是開口發問的男子所辦到的事情。

  通常海嘯做不到針對「殺死一個人」而存在,也沒有任何一種海嘯的顏色,如那名衣著漆黑的男子所散發出的殺氣一般。

  在場共有五名人類,每一人皆在承受著一股「生死掌握在別人手中」的恐懼感當中,其中一人所承受的壓力,更是達到了驚世駭俗的程度。

  不曉得這個壓迫感能夠擴散的多麼遠,只知道待在這個矮丘上的所有人類,皆明確的感受到每個霎時間都變得遲緩,就彷彿是在倒數計時。

  推卸責任、推卸責任、推卸責任、推卸責任!經過了那名勇者充分的苦口勸說、並被說服後,其中一名人類在腦內進行過不止一百次的演練,卻還是被暫緩了一個片刻。

  同在馬車旁的一名雙槍手,生平第一次流著眼淚苦笑,而他還不曉得今天他要經歷的「第一次」還不只這一樁。

  推卸責任、推卸責任就對了!跟雙槍手想著同一件事的雙短槍兵最先做出行動,他用短槍略帶敵意且毫不客氣的指著身旁的一名同伴說道:「是他!這一切都是他一人籌畫的,這卑鄙的傢伙逼得我們……」「啪滋。」雙短槍兵的言行驟然中斷。

  聲響之清脆;行動之乾脆,在下了馬車的男子不經思考的反射殺人以後,雙槍手今日所體驗的「第一次」,便再刷上了新的一筆。

  ——第一次,悽慘的面容上塗著同伴的鮮血。

  那溫度簡直要讓人喪失理智!

  「垃圾人類,不是在問你。」似鬼上身的兇狼,上身段圍繞著糊爛、濃稠的漆黑,幾乎看不出輪廓,上下兩排狼牙上還涎著短槍兵的血液。

  還有更驚悚的。

  ——兇狼的下身連結著的,是那名發散著漆黑和渾沌的男子之手臂,方才自一般狀態下的前手臂,從變化為半匹黑狼的上身,再到擊殺雙短槍兵的所費時間竟不足短短一秒鐘。

  這是標準的瞬殺。

  ——但這還不是最驚悚的。

  承受著最強壓力的其中一名人類總算開口:「魔狼嗎?真是可愛。」他將視線轉移到魔狼身上,五指還不斷的交叉轉動掌間的短刀,那短刀的刀身朝外彎曲,形似盜賊所有。

  也許是盜賊為職的男子繼續說:「其實這裡並不歡迎你這種東西耶,就算是來哀弔的我也不大允許喔。」說話的過程中,男子一邊用刀尖輕巧的撩動額上那略為寬鬆的亞麻色頭巾。「如果你是要來把這匹殘狼讓給『更適合做主人的我』的話,倒是很歡迎。」語畢,他拋了拋手中的彎刀,高度水平恰巧在他那也染著同伴的鮮血的臉龐上。

  渾身環繞著漆黑的男子,上身穿著的黑狐毛外套,狐毛在霎時間竟直豎的比刺蝟還尖銳,緣由當然不是因為要防禦,而是他已經被這名盜賊惹怒了。

  但是,先不提怎麼應對這名盜賊的挑釁,當他洞察到這名盜賊的氣質並不一般時,在他身旁的人類同伴,還戲劇性的上演出與那名盜賊的冷靜完全相反的情緒。

  ——簡直是一輪銀月比上一坨腐草螢光。漆黑男子在心中感嘆。

  漆黑男子眼見盜賊身旁的一名女劍士站似枯樹、面容慘白,便猜測此人即將崩潰。

  不出所料,「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女劍士指掌用力的成爪狀,卻又震顫的像是折翅飛蛾那般脆弱的跪在濕軟的血地上,雙手也隨之陷入紅土中。她哭喊著:「呃啊啊啊啊!亞姆!亞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子無視雙手的髒汙,她用力抓著自己的頭臉,隨後一頭猛地磕在短槍兵的屍身前,怒吼道:「決!為什麼!你明明說得好像大家都不會有事一樣!也明明承諾會保護我們任何一個同伴的!為什麼亞姆他卻先死了!」

  「所以說,人類都是一些自私又自大的廢物。」聲線深沉而冰冷,道出此話的「人」,竟是漆黑男子右臂形成的魔狼。

  魔狼瞇成一直線的眼神發散出銳意,視線還透露出一股紅光,彷彿隨時準備再次殺傷人類。「自己的同伴犧牲,卻不怪罪自己無能,看來妳腰間的寬劍只是裝飾品呢。」魔狼的眼球向下游移,這是慢動作的瞄準。

  也許女劍士的盔甲碎裂、染紅的金髮飛旋,那幅畫面可能不出數秒便會上演,不料——「碰!」盜賊的腿腳一抬,便將女劍士從側方踢翻,雖然有盔甲保護,但盜賊的下手之重,女劍士當即吐出鮮血。

  「這麼軟弱的傢伙不適合當夥伴呢,有人犧牲就這麼出乎意料嗎?從前戰死的勇者可是多如牛毛呢。」盜賊不疾不徐地續說:「我確實說過會好好保護你們,你們也可以將責任推給我,但不包含你們自己選擇去送死呢。」盜賊臉上的冷靜和冷酷只是附屬品,重點是他那「理所當然的口氣」,就像是在呼吸。

  漆黑男子瞪視著盜賊,但殺氣與方才相比算是減少了許多,也許是因為想觀察出什麼端倪。

  但是他右手的魔狼可沒有主人那麼的安分。
  
  「真是一齣鬧劇。」魔狼的殺意消散。「還以為是什麼有骨氣的傢伙,沒想到還是一幫愚蠢的廢物,趕緊解決了回城吧……」魔狼的殺意再次凝聚,眼球移到了盜賊身上。「特別是這個只會耍嘴皮子的領頭,自以為有點本事,看我怎麼……」

  「廢話少說、廢話少說。」盜賊把雙眼闔起,舉起單掌一晃,示意魔狼閉嘴。「半殘的畜牲在那邊吠什麼?不寄宿在宿主身上就活不下去,還在那邊廢物來廢物去的,有夠好笑。」

  「你說什麼!」魔狼的殺意暴漲就在這一瞬間,但盜賊的神色自若間還是流動著一股狂氣,雖然與魔狼的魔力相比,只是塵埃一般的能量,但是盜賊的跋扈仍是不動的。

  霎時間,一團團濃稠而不祥的漆黑能量,以肉眼可見的程度重重包圍住那名盜賊,魔狼發出狂哮:「區區人類膽敢如此不敬!而且還是靠偷盜維生、比乞丐還不如的盜賊!不倚靠自己的努力,只想著不勞而獲的毒瘤,有什麼資格跟我說話?」

  普通人定會在這種恐怖的壟罩下被迫噤聲,但也許這名盜賊並不是普通人,他幾乎是馬上回嘴:「偷盜維生?」盜賊將彎刀刀尖指向地面,說:「這個地方曾經是人類的地盤,骯髒事我確實幹過不少,但都沒有偷過這麼大一筆的,今天我不過是來將它『偷』回來罷了。」盜賊的氣勢遠遠弱於魔狼的魔力,但經盜賊這一反駁,魔狼竟一時語塞。

  於是,魔狼放棄講道理了。

  黑霧壓縮成鎖鏈,重重綑綁住那名盜賊的左手,「喀滋——!」那名盜賊先是感到一股悚然迫近,緊接著是左肩傳來的劇痛。

  「這可真……嗚……」盜賊微微垂著頭揚起慘笑。但那慘笑並不是在自嘲,至少漆黑男子看的出來。

  少了一條手臂居然還笑得出來?這名盜賊到底有何目的?漆黑男子感到一股看戲的興致升起。

  「你太囂張了,所以給你一點教訓而已。」魔狼的狼牙變的更加濕熱,因為染上了不同人的血。

  「……真好笑,那麼你應該經常教訓自己吧?你的下半身就是因為這樣,被你自己得啃掉的嗎?」盜賊慘白的臉色上也染上了不同人的血,一種是自己的。

  「看來……」魔狼的一雙紅眼泛出一層紫色的薄光,霎時凶邪四溢。「你很想要變得跟我一樣——失去下半身呢!」渾沌間已不在只有漆黑,除遠高過方才的魔力以外,墨紫色的邪氣還以肉眼可見的流動吹拂著黑霧。

  「哦?」盜賊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雖不為此感到畏懼,但還是感受到呼吸明顯的變的困難。

  ——要死了嗎?看來勇者遊戲結束了呢。想到這裡,這名盜賊笑了。

  眼見這名盜賊就要被吞噬,那名漆黑男子卻突然打斷魔狼的行動。

  「你演夠了吧,盜賊先生。」此話一出,重重包圍住盜賊、將要將之絞殺的凶邪魔力登時散去,畫面又變回黑夜間那自然的夜色。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盜賊的氣息變得紊亂,雖然他沒有去壓住傷口,但他身旁的一名女魔法師倒是很機警的馬上使用「治癒術」替他療傷。

  女魔法師的臉色還比這名盜賊還蒼白。「決……傷口沒有流血,但是卻無法治療!」她的神色流露出慌張、痛苦和恐懼,簡直像是在代替名為決的盜賊受傷似的。

  「那是詛咒。」漆黑男子以左手撫摸著化為魔狼的右臂。雖然魔狼的神色依然是一副不甘被阻止殺生的不爽。「要讓血流或不流;流快還是流慢,全憑我高興。詛咒期間斷臂無法接回,也無法裝上義肢。」漆黑男子不疾不徐地說著。

  「義肢?那是什麼東西?」決問道。

  「你就想像成是魁儡娃娃一樣的東西吧,精巧度經由訓練可以不遜於原本的手臂喔。」

  「有像是『魔狼』這麼酷的造型嗎?」決失笑。
  
  「魔狼是我的魔寵,別轉移話題。」漆黑男子也笑了:「我已經看穿你了。」

  「好~厲害喔。」決發覺自己額上的頭巾已被冷汗浸濕。他沒想到自己少一條手臂後的狀態竟會如此糟糕,他決定接下來的回話都以簡短為要。

  ——不虧是詛咒。決在心中苦笑著。

  「其實你想做的是賭博對吧?不虧是盜賊,也許你在設計人這方面真的有兩把刷子,但是……」漆黑男子的神色變的冷酷。「我可不吃你這套。」

  「繼續說啊。」即使話語簡短,決仍是不改挑釁的口氣。

  「你剛才踢翻自己的同伴,是為了保護她不被魔狼吃掉吧?」漆黑男子移動腳步,開始緩緩地以決為中心點繞著他走。「佯裝成一副『殘酷而勇敢的領頭』裝模作樣。」

  漆黑男子打量著盜賊,眼神越來越不屑:「你以為拖延時間就會有一線生機?」

  「一般來說都是這樣吧。」決這是理所當然的口氣,也不曉得是同意還是別有含意。

  「之後挑釁我的魔狼這點也是,故意打亂我『逐個殺死你們』的順序,沒錯吧?」漆黑男子擺出一副識破一切的高傲。「我已經知道你們這幫人的等級分別為何了。」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的人類幾乎都擺出一副「死定了」的表情——除了決以外。

  漆黑男子顯然同時擁有數個上等的魔法,其中恐怕包含了與「鑑定之眼」相關的黑魔法,才能藉此知道餘剩的四名人類的等級高低為何。

  ——但要因此識破決的計策也絕不容易。

  ——果然聰明,決在心中讚嘆道。

  「你想要藉著讓『自己先死』,爭取隊伍中最高等的那名女魔法師的大型魔法冷卻完畢,是這樣沒錯吧?」漆黑男子勾起邪笑,連眼神都變得猖狂。「連這女魔法師也很會演,佯裝出一副『認不出詛咒魔法』的樣子。」

  「廢話少說、廢話少說。」決好不容易恢復血色的面容浮出了一層慍怒,緊接著,盜賊敏捷的身形一晃,瞬間脫離女魔法師的治癒範圍,同時也消失在漆黑男子的視野中,「鏘!」脫離治癒範圍的左肩斷面霎時間爆發性的大量失血,灑的四周草木腥紅點點。

  「你承認自己比人類還要弱小的話,我現在死給你看也無所謂。」身為盜賊的決,此時手持著劍士厚重的長寬劍並架在自己的頸部上。原來是方才完成那一氣呵成的身法間,決從跪倒在地的那名女劍士的腰間抽出的。「你只是個欺善怕惡的窩囊廢而已,誰不是這麼想的?」決因為失血過多,臉色又再度變得蒼白。但,只見決架在頸上的那把長寬劍身自決的頸間流下新鮮的熱血,眼見決不出半個片刻便要當場自殺!

  ——但是,「喀滋!」決的右手臂,連同長寬劍卻像是被瀑布沖刷一般,瞬間隱沒在黑影間。「是死是生可由不得你呢!」原來是魔狼又再次變的不安分,而這次的撕咬間還隱隱潛藏著一股躁動的野性,漆黑男子馬上察覺到這不對勁。

  雖然等級最低、僅僅是二十五級的盜賊,避不開攻速極快的「魔狼的撕咬」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漆黑男子還是隱隱感覺這並不對勁。

  ——是誘敵嗎?

  假想方落,他的困惑馬上得到了解答。

  只見魔狼嗜血成癮的紫紅雙瞳,隨著眼皮自上而下的垂落,慢慢地,漆黑男子的右手竟逐漸恢復成正常的臂膀!

  「是陷阱!」漆黑男子的神色變得驚慌,雖然他很想要追問:「你這混蛋到底幹了什麼?」但他可沒有蠢到繼續給這名狡猾的低等盜賊拖延時間。

  於是他,轉身就跑。

  ——只要跳到「魔王的馬車」上!勝利就是屬於我的了!漆黑男子雖是心急如焚,卻仍不忘想著取勝。

  「是『芬香的血氣』和『蜜糖血膏』以及『魔寵的詛咒』喔。」失去雙臂的決,除了嘴巴以外的部位只能癱軟,幸好身旁的雙槍手以及女劍士機警地向前攙扶住他。

  昏倒前的決,目光中透露出鋼鐵般的意志。他逞強的說道:「愚蠢的魔王,沒想到人類會把僅存的所有稀有道具,都交給一個等級僅有二十五級的低等盜賊對吧?在地獄好好的後悔吧。」決還有好多話沒說,但在他身旁、人稱「最強女魔導士」的苗伊˙桃蝶現在可無暇替他施展治癒術或復甦術。

  尋常又粗糙的木製法杖被苗伊˙桃蝶扔在一旁,隨後她高舉雙手。

  倏然間,苗伊˙桃蝶的面容變的清晰閃耀。她高喊:「神的魔法掃帚!」這是標準的白光大盛,白紗般的輕薄層層盛出,但仍可襯出星光;飄揚中,其柔滑的層次又要叫千層派都自嘆不如;其規模,大地和星空都要因它而讓出一條路——若非親眼所見,實在難以想像這自少女的白皙小手中,直衝上天的神級魔法法杖,竟是一把「掃帚」!

  傳聞中,魔狼是貴為魔界裡,與歷屆魔王世代連結、相互相惠的存在,唯有倚賴魔王的本事,魔狼狼王才能夠離開魔窟、四處遊走。

  作為給魔王的謝禮,魔狼狼王將以魔寵的身分替魔王提供源源不絕的魔力,方能令魔王永遠維持讓魔狼長久離開魔窟的黑魔法,那便是削弱「神的祝鎖」之束縛。

  方才魔王——殺影槐之所以不急於殺死任何一個人類,甚至還以看戲的心態在觀察決,也是因為仗著有魔狼在手才能如此囂張。

  但現在的情況已然不同。

  「就算上了馬車也一樣!」苗伊˙桃蝶的粉紅色長捲髮像是抹上一層鵝黃色的柔光,此時此刻,在這個矮丘上無論是往哪個地平線望去,都將是一望無際的白天,「即使逃到魔王城,我的掃帚一樣可以把你連同城池一齊擊垮!」這句話並不是誇飾,即使只有苗伊˙桃蝶她自己知道。

  此時,魔王的敗勢理應將近。

  他沒有魔狼提供源源不絕的魔力,自然沒有把握能與「神的魔法掃帚」這等神級魔法抗衡。

  而這短短的數個片刻間,他也還來不及駕駛「魔王的馬車」逃走,現在的他,甚至才剛把馬車的車門打開而已。

  ——來不及了!你死定了!隊伍中等級次高的雙槍手,「瑪梅爾洛˙洛洛」在心中高聲歡呼。他簡直不敢相信人類終於要首次打贏一場勝仗了!

  女劍士「思菈˙亞姆」也同樣受其壯志、榮譽感染,但她知道神的力量在怎麼強大,仍不可能讓「索薩達˙亞姆」復活,也不能淨化她喪夫後的痛苦內心。

  她只是笑著哭泣,她知道她的丈夫也為了拯救人類而盡上了一份心力。

  熱淚和強光的交互摧殘下,她在聖光帶來的白天下放聲大哭。

  在魔王打開馬車車門的那刻,沒有人能夠判斷他有沒有坐上馬車,在那之前,只有他被白光隱沒、馬車被掃帚吹垮的畫面,「魔王的馬匹」甚至老早就已經脫離韁繩,直直地往魔王城的方向逃去。

  這一切的設計,雖然與原先的計劃有些出入,但還是可以說這一切仍是完全的按照決˙苦我所述的計畫順利的進行。也許,這就叫做完美。

  稀有道具的效果、史實的考證、前人的舉證、不畏犧牲的慎密計謀、神級的魔法,一切效果交織下迎來的產物,也許只要能證明他是事實,所有人都可以同意這就叫做勝利。

  除了「唯一的勇者」——決˙苦我。
   
  未來的數年間,決也曾多次的自我懷疑過,自己的隊伍是否真的確實戰勝了魔王。

  但是,決很快地就鬆懈了下來。他失去了雙臂,還有很長一段時間的心理創傷要修復。

  他累了,真的累了。

  緣由不在於親自面對魔王的那一役,也不在於失去雙臂的不便利性,今天就算不是決這種「即使要犧牲一切、毀天滅地、不計後果,也要戰勝魔王」的勇者,就普通人類的適應力而言,這種創傷還是能藉著時間慢慢的接受而習慣的。

  所以他的憂鬱,真的不是因為身體創傷這種可笑的理由而產生,儘管大家都覺得是。

  值得慶幸的是,苗伊˙桃蝶迷上了決˙苦我那冷酷、逞強、聰明、勇敢的集結下,所交融出來的魅力,他開始追求決˙苦我。

  起初,決因為自己殘疾和低等的自卑感,只是經常性的將自己封閉起來,不願對任何人敞開心扉,但漸漸的,一年、兩年、三年,三年後苗伊總算融化了決冰封的內心,那年決剛滿二十一歲,在兩人結婚當天,決親口說了:「如果是苗伊的話,就算把接下來的日子都交給妳也很安心呢。」說完,兩個人都哭了。分明是連面對魔王都未落一淚的勇者,想到自己在多年的抑鬱下解放,並奢侈地落淚後,決又接著笑了。

  那天,苗伊˙桃蝶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決雖被讚頌為「唯一的勇者」數年,但在如何閃耀的英雄光環也會逐漸黯淡,甚至不受聞問。大家開始認真、開心的享受日子。雖然由於人口增加,劃分資源和地盤的爭鬥比以前還要多,但是決並無權也無力干涉。
    
  漸漸的,戰勝魔王當日的異樣感被拋之腦後,勇者團隊解散以後也沒有人再次想起這件事情——這次也包括了決˙苦我,畢竟當時的他在最後一刻昏死過去,確實的失去了意識。

  ——正因如此,勇者的故事還未結束。
  

    
    
    《序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