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E號房

本章節 2360 字
更新於: 2021-10-04
在宇宙的世界裏,沒有人是主角。


在倫敦的帝都醫學中心的某處,附設了精神病院區。

今天早上又有一位護士推著小推車進了1928E號單人房。

在病房裡,藥丸藥片散落一地,原先潔白的牆佈滿了意味不明的符號與圖形。護士推著眼鏡,對著窩在牆邊不知在做什麼的的男士說:「克拉夫特先生,請您一定要遵照醫生的指示按時吃藥。」

那名叫克拉夫特的男士聽到護士的聲音,像隻炸毛的貓從地上彈起,背對著牆像是擋著什麼東西一樣,朝她狂吼:「我什麼都不會說的!你們別想從我這邊得到東西!!我什麼都不說!!!」

護士嘆了一口氣,把新的藥擺好,說:「先生您現在精神狀態已經很不穩定了,還請您好好遵照醫生的指示。」說完,便離開了。

在院區的中庭,幾位白褂醫生抽著菸閒聊。

「喂,聽說1928又把你開的藥倒馬桶了。」

「1928」指的是在1928E號房的克拉夫特先生。

那個可能是主治醫師的胖子吐了一口煙,說:「他要是把藥吃了才有鬼。」

幾個人低聲笑了笑。

「你說啊,一個好好的天文物理學家是怎麼把自己搞進精神病院的?」

「誰知道!反正那個人真夠有病的。」

「怎麼說?」

「你下次有機會進那病房看看,簡直大型邪教現場!滿牆滿地不知從哪抄來的象形符號,還有那是什麼?章魚人嗎?」

「超大型的章魚!」

「啊⋯⋯晚上想吃烤章魚。」

「不要吧,章魚那麼腥⋯⋯靠!他媽的!話題給你帶歪了!」

「那東西是章魚嗎?有翅膀耶。」

「天使翅膀?」

「你他媽的,蝙蝠翅膀啦!」一個瘦長的揍他旁邊的。

「話說,好像還有名字呢,叫什麼?克魯蘇?」

「管它叫什麼,總而言之,看起來超噁心的。」

「果然是邪教教徒啊⋯⋯。」

「說認真的,克拉夫特先生到底為什麼會瘋掉?明明是最有希望得諾貝爾物理獎的候選人。」

其中一位吐了一個煙圈,緩緩說道:「聽說啊,我是聽說的啊,他的學生被人收買,把他研究多年的成果賣給學術對手,然後被提前發表出來。

之後,克拉夫特先生就發瘋了,不僅有被害妄想症,還貌似被邪教吸收,你看看他的病房就知道了。」

「咦——,有點可憐呢。」

「哪兒可憐了?話說,作賊的喊捉賊,他把這裡的每一個人都當成異端教徒,成天妄想我們要加害他呢!」

「搞科學的變成這樣,簡直受到詛咒。」

「還不是跟那些搞神秘學的一樣:科學的盡頭是神學!」

「有病!!」

幾個人哄堂大笑,隨手丟煙蒂在地上然後離去,反正在他們的認知中,清潔環境是那些清潔人員的事。


夜半時分,夜深人靜。

精神病院區的某處牆角傳出挖土聲。

接著,牆角邊的土堆隆起,刷的一聲一隻髒兮兮的手破土而出。

克拉夫特扳住地面探頭探腦,小心翼翼地觀察四周,然後咻地爬出來,彎腰弓背,神經質的目光環顧周邊。不一會兒,他面露詭異且扭曲的笑容,然後不顧一切的往前衝。

他跑了好長一段距離,因為疲憊而顯得姿態張牙舞爪。忽然,他神經質地放聲大笑:「自由了!我終於自由了!」

倫敦的市街空蕩無人,瘋子的聲音迴盪,好幾戶人家連忙暗了燈光,關上門窗。

路燈閃爍,夜露冰寒,克拉夫特終於累得停下來喘息不已,白色煙霧彌漫,添了幾分詭異的氣氛。

克拉夫特抬起頭,看著久違的倫敦市容,激動而欣慰地流下眼淚,啞聲道:「終於從克魯蘇的教團逃出來了。」

他為了逃出醫院終日不食,現在餓得胃酸燒灼,他抱著身子蹣跚前進,漫步在石子路上,晚風吹在他臉上有些冰寒刺骨。

他挨家挨戶地乞食,然而街頭安靜的過份,只剩下他赤腳落在石子路上的步伐聲。

倫敦的夜霧漸厚,點油的路燈明滅不定,他終於走不動蹲坐在馬路中央。

「喵——。」左手邊的路燈下,有隻黑貓衝著他叫。

他回望牠,慢慢伸出手勾勾指頭,似乎想要牠過來,但貓燈泡般的眼睛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不動。

許久。

突然,黑貓耳朵緊貼腦袋朝著某側拱背炸毛,發出恫嚇的低鳴。克拉夫特還沒明白發生什麼事時,黑貓早已經尖銳的怪叫一聲逃開。

街上再次陷入死寂。

濃霧下,燭火已經不管用,整個世界陷入梵谷的幻想世界般模糊。

克拉夫特開始感到害怕,他朝空無一人的街上大喊:「有人嗎?有人在嗎?」

然而,一切安靜地連風聲都不回應他。

就在他緊張地四處張望時,背後傳來一聲聲敲地聲迴盪著。

咯吱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

咯吱

克洛夫特認得那個聲音,他還是個紳士時,偶而也會耍酷穿上靴子上街。

咯吱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

咯吱

他猛然回頭一看,背後的街景卻空無一人。

咯吱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

咯吱

明明完全沒有人,皮靴的聲音卻不斷接近!不斷接近!!

在哪裡?在哪裡?在哪裡?!

忽然,聲音消失了,就像抽乾空氣的真空世界一樣,安靜了。

克洛夫特佈滿血絲的眼球瘋狂亂轉,然而還是看不到人。

看不到人,看不到人⋯⋯

他猛然間定住不動,面色慘白僵硬,眼球微微抽搐,神經兮兮地慢慢往背後看去。

後方幾步遠的地方站著一個披掛黑色斗篷的人,像死神一樣站著,在昏暗的迷幻世界中,那黑色陰森地張狂而惡霸。

克拉夫特神情垮了,他再也動彈不得了。

慢慢地,慢慢地,那斗篷的尾擺飄動,皮靴再次落地發聲。

咯吱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

咯吱

克拉夫特眼前一片黑暗,黑色的斗篷來到眼前,然後慢慢彎下腰,湊到卡拉夫特耳邊。




「吾神萬歲。」

克拉夫特兩眼發直,口吐白沫,突然間像被丟棄的垃圾一樣,騰空向後倒去。

如同癔症患者或是像被惡魔附體的人,他在地上癲狂抽搐,嘴裡不斷發出破碎的怪聲,字裡行間內,好像不斷在重複著:吾神萬歲!吾神萬歲!

他的腦袋不斷重擊地面。不久,鮮紅色的液體緩緩流出。

不知過了多久,倫敦的天空漸亮,黃霧尚未散盡,鮮紅色的液體變得黏稠不再流動,克拉夫特先生終於一動也不動的躺著。

他再也做不出瘋狂的神情,逐漸放大的瞳孔間映出瀰漫黃霧的天空中,一雙猩紅色的巨眼在不斷蠕動的黑暗中,不斷注視著他⋯⋯


在倫敦的帝都醫學中心的某處,附設了精神病院區。

今天早上又有一位護士推著小推車進了1928E號單人房。

然後,一聲淒厲的尖叫聲驚動了整個院區。

西元1937年3月15日,1928E號房患者,H.P.克拉夫特,享年四十六歲,死因:不明原因觸發的猛爆性心臟病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