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nal.
本章節 7471 字
更新於: 2021-09-30
「喂，要睡到什麼時候，起床！」
爬上床架，用力朝我家好兄弟的耳朵吼一聲，就是叫他起床最好的辦法，他只要聽到我這樣喊他都會嚇得從床上蹦起來，表情呆滯，這是難得可以在這男人臉上看到最滑稽表情的機會，也是唯一一個。我還在想辦法，看看哪天可以找到第二個。
「……麻煩下次不要這樣吼。」
不過呆滯不過三秒，這人揉著耳朵，馬上變回了一貫的冷酷模式，剛剛那個眼神迷茫毫無警覺的人呢？去哪裡了？我永遠搞不懂他怎麼有辦法換臉換得如此神速，四川變臉都沒這麼快。
「這樣比較有效啦。」雖然他是這樣說，不過我每次這樣吼，他也沒有哪次真的生氣，所以我也回答得理直氣壯：「你昨天自己叫我早點來叫你起床吃飯的，我只是照做而已唄。羅姐他們要揪去夜市玩，你要不要去？一起吃晚餐順便啊。」
「……好啊。」
他回了我這兩個字，便搖搖晃晃地爬下上鋪，跑去整理東西。
其實，有時候我會想他是不是真的想跟我們出去，如果有要揪他的團，他有時候會馬上答應，有時候會猶豫一下，不過最後都會答應就是……說起來，連續被人揪出去那麼多次，他好像也完全沒有要吃土的樣子，我從來沒聽過他抱怨花太多錢吃不了飯什麼的，他是不是很有錢啊？
說起這個充滿神秘感的奇怪傢伙，他真是我看過最完美的人了，渾身上下都是滿出來的優點，看得身為男人的我都要羨慕嫉妒恨。長得好看（特別是那頭染成銀白色超有型的頭髮，雖然他有強調不是染的，但我才不信！）、個性也很好，雖說話少了一點，沒什麼表情變化所以看上去有點冷酷，不過跟他說過話就會知道，他只是外表看起來冷漠罷了，事實上他講話很有禮貌，無論對認識還是不認識的人態度都很和善。
剛入學的時候我完全不知道有這個人，是直到升二年級以後才聽別班的朋友說突然來了一個新同學，記得她們是怎麼形容來著……高高帥帥，看起來好像有點外國血統，冷酷總裁型的美男……我覺得應該是真的外國人吧，畢竟他的名字也滿洋氣的，叫做「洛爾夫．狼谷」，說不定是混血兒呢。
唉，這傢伙的異性緣是真的好，上個課一定會看到後面跟著一批絕對不是本系的同學來上課，明明我們班沒那麼多人，整間教室坐滿滿也沒一個老師要懷疑人數不對……不是啊，教授們，你們是真的覺得學生們開竅了，突然願意千里迢迢從別系跑來上她們根本沒有修的無聊必修課嗎？給我看看每次上課都坐第一排的那傢伙啊！兇手就是他！
是的，人帥天誅地滅，你可以說我小肚雞腸，總之由於外貌原罪，我對這人的第一印象其實不算好，女生就已經很少了，這人一出現在校園裡就暴風吸光所有桃花，龍捲式吸塵器的那種，吸本系的不夠還要吸外系的、外校的，連教授也吸……
不過第一印象再怎麼差也就到這裡為止，不會再往下了。
我真正和他接觸是升三年級的時候，那時老室友剛搬走，我正在找有沒有誰可以跟我一起住，結果這傢伙看到我手上拿著申請表，就走了過來，問我可不可以跟我一起住宿舍。
其實一開始我是下意識想拒絕的，但是我大概觀察了他一下，看起來乾乾淨淨的，講話也非常乖巧有禮，態度很誠懇，也沒理由擺臭臉給人家拒絕，反正我也不知道該找誰，就直接答應他。
現在想想，這真是我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決定，狼谷根本就是天上掉下來的天使室友——他很愛乾淨，生活習慣非常良好，有需要商量的一定會跟我討論好，然後乖乖遵守，他還主動幫我包了我最討厭的打掃浴廁工作（太讚了！），出去吃飯還會主動問我要不要幫忙帶點東西回來，自從他來之後，我月底就再也沒吃過一次土了……衣食無虞無比幸福。
另外一個讓我佩服他的地方是他的腦袋。不，不只腦袋，功課好不說，他的運動神經也強到足以跟體育科系的人較量，平常看他瘦瘦的，一開始也覺得他大概是抱著書猛啃、沒碰過陽光的文弱書生，但直到有一次約同學去夜市攤位玩，我們才見識到他的超強特技。
狼谷超會玩槍，手槍跟要兩隻手握的大槍都可以。
有一次我們逛到射擊攤位，同行的幾個女生們想玩一把，我們幾個男生也就順勢比比看誰厲害，也就是那一天，讓我們發現狼谷深藏不露的才能。
十顆氣球的旋轉輪盤、十發子彈，我們才剛開始互相討論要打幾顆，他自己一個人默默的拿起空氣槍，以一秒一顆的速度直接清空輪盤，把大家嚇了個半死。喔不對，嚇個半死的只有我們這些還沒嗆完聲的男生（加上老闆），女孩子們已經興奮尖叫讓狼谷各種花式表演，幾分鐘內拿下了獎品架上所有女孩們想要的娃娃。
當時感覺自己攤位受到挑戰的老闆，搬出了最難的蛇行輪盤和一台要價破萬的單機電動，告訴他如果可以只用三個彈匣打滿全部氣球，遊戲機就送我們。
我們其他人已經乾脆放棄不玩了，大家都乖乖坐下看狼谷表演，攤位附近的客人也好奇地跑過來圍觀。
不誇張，那個蛇行板上的氣球轉速快得我頭都快昏了，怎麼可能打得中？我卻只看到狼谷微微勾起唇角，腰桿挺直舉好槍，隨著他連續扣動板機「答答答」的聲音，一連串氣球被射爆的聲音劈哩啪啦亂響，那個架式，完全就是電影裡面那帥氣的警察跟軍官的樣子。
最後，他以只漏兩發子彈的成績，替我們風光贏下了遊戲機、我們的尖叫歡呼和路過觀眾的掌聲……還有老闆的下巴。
我的老天，這已經不是單純用厲害就可以形容的，這是職業射擊手吧！
「狼谷你……是不是有練過啊？」那時候我跟在他旁邊抱著遊戲機，不敢置信地問。
「應該算有吧，以前有練過。」他很平靜的這樣回我。
「你是不是有出去比賽過？這麼強怎麼沒去練職業？」我繼續追問。
「嗯……沒有比賽過，職業的話應該不需要，這樣就好了。」
……我還真沒見過這麼瀟灑的態度，說得雲淡風輕的，一臉身外之物與我何乾的樣子，贏了那台遊戲機他也沒有想要玩的意思，很大方的送給了在場的電動愛好者們，隨便我們誰要誰就拿去。
總之，我只能說，他真的是非常神奇的一個人……充滿傳奇色彩，卻一點包袱都沒有，做事完美、興趣完美、長相完美身家大概也完美的四美奇男，根本挑不出缺點的完人。
老實說，有點可怕。
太過完美，反而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跟他好好相處的感覺……
＊
這傢伙的藝術細胞也很豐富這一點，是我最近才發現的。
因為那幾個禮拜學校要辦園遊會，班上的策劃我只有大概聽一聽，隨便領了一個最涼的工作去做，直到過了幾天我才發現這人窩在宿舍裡畫海報，也才終於搞清楚我們班要辦的是什麼東西。
「什麼？咖啡廳？」
我詫異地瞪著他桌上的那張圖，看他認真的眼神確定不是在跟我開玩笑，但我還是再問了一次：「做成這個樣子？你確定？」
他桌上那個海報，畫著一座極其科幻風格的堡壘建築，整座堡壘被黑白交錯的稜格覆蓋，四個尖塔環繞在四周，理論上應該要畫上城牆的地方卻是整塊架空的，露出裡面很像城鎮的東西，有些地方還長著竹子……
「因為策畫說想要弄奇幻風格的咖啡廳，我就隨便舉了一個樣子，她們就決定讓我來畫……很奇怪嗎？」
「呃，也不是啦……既然她們要你就畫吧，我只是從來沒想過可以長這樣。」
原來這傢伙的創作力也不小啊，這堡壘畫得還挺真實的……不過我實在搞不懂策畫她們腦袋裡裝什麼，她們是想走特異路線嗎？
「你怎麼會想到要畫這個樣子？」我不禁問。
狼谷遲疑了一下，盯著那幅半成品，很認真地在思考怎麼回答我。
「其實，我自己也不太確定。」他抬頭看著我說，「你可能不會相信，我常常會夢到這個景色，不過我不確定那到底有什麼意義。」
「作夢……？」
好吧，我不知道藝術家的靈感來源這麼隨意，不過他說他常常夢到，我也不是完全不信，因為這幅畫裡的細節很多，天上掛著有點像棉絮又像線的東西，藏在內側的城鎮呈棋盤式的格局，我甚至看得到一些招牌的名字，如果不是看了很多遍，應該是沒辦法畫出這麼詳細的資訊。
當然，也有可能單純是我想太多，他就是靠自己的豐富想像力配了一堆配件，讓畫面看起來很豐富而已。
「我覺得裡面可以有人，放個桌子圍在一起喝點東西，感覺很不錯。」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看起來像是想起了某個很開心的回憶一樣，冷漠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微笑，在女孩們想方設法要讓他露出一點點笑容都徒勞無功之後，我居然在宿舍裡因為一幅奇妙的畫看見了。
總覺得，我家的哥們，好像有點故事啊。
說起來，我從來沒聽狼谷說過有關他家的任何事情，包含以前唸的學校、考到這裡來的成績，有沒有家人等同學間小聊時多半會聊到的資訊，我想是因為他也不會隨意跟別人聊到自己的事，所以這些問題我旁敲側擊了好久，才總算在他隱晦的回答裡找到明確的解答。
首先，狼谷似乎沒有家人，一個人住，靠著父母定期給的生活費過活。我覺得他爸媽真是太偉大了，難怪他不用去打工也這麼有錢，狼谷只需要坐等自己父母滋養就可以快樂長大，我沒有很羨慕……真的。感謝狼谷的爹娘，你們拯救了我的荷包好多次。
第二是，他好像不知道升學考試這種東西。
我之所以推測他不是不想告訴我，而是根本不知道考試這回事，是因為我問了他類似的問題之後，我就看見他那幾天津津有味地在研究我們那幾屆的考古題，還跟我說這些題目看起來滿有趣。奇怪了，大學有直升制度嗎？我印象中他是轉學生，但是轉學考什麼的，他也沒跟我提過，給人一種他是直接空降到我們學校的感覺。
我是不知道有誰的權力這麼大，可以跳過正常的考試分發管道進到學校，但我也不想要因此質疑狼谷怎麼有資格進來什麼的，他是學霸，以他的腦袋絕對可以考上比這裡更好的大學，不需要委屈自己進來這間地方的小學校。
「你怎麼會想來唸我們系啊？」我曾經有意無意地這樣問他。
「本來的生活很無聊，我想做點比較有意義的事情。」
他不是因為剛好考上、學歷需要，還是想要進修考照等巴拉巴拉的理由，這聽起來更像是「我很無聊，我想要打發時間，所以我來上學」。
天殺的！這理由是我聽過最奇葩的一個，每次我和狼谷說話，他老是用平靜的表情說出震驚的答案，接著一臉無辜地問我會不會很奇怪。
我……我是覺得很奇怪，但我又不敢當面大聲的說他是怪胎，我知道他脾氣很好，但我也不想哪天不小心惹他生氣，一般人一直被問身家資料應該都會不耐煩，狼谷身為一個再正常不過的人類，也是會生氣的吧。
……確定他真的是人嗎？
我不禁對腦子裡閃過的怪異想法感到毛骨悚然，趕緊把這個天馬行空的猜測扔到一邊去。
可如果他哪天用認真的表情對我說，他是外星人，我……我應該也不會說什麼了。
他真的講什麼都不奇怪。
不只我有這個疑問，有很多人都對狼谷的身分感到好奇，因為他十項全能、一表人才，可能背景也很硬，但他的所作所為就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廢大學生，讓人完全摸不透。他會跟我一起窩在宿舍裡耍廢，不玩社團寧願看著我打電動，課業以外的活動就是幫忙班上的事物、陪我跟朋友一起出去跑趴……對了，他的酒量好像不錯，不過他都很克制喝的量，從來沒看他喝吐過，頂多上臉，而自從某些不懷好意的女士們發現他喝酒會臉紅後，她們就經常要他喝到臉龐泛紅才滿意，然後所有人死盯著他微醺的臉發花痴。
自此之後，我慎重地告誡了狼谷適時拒絕的重要，我很怕他哪一天被人灌醉了帶回家。
我真的認為狼谷和一般的大學生相比，有太多微妙的怪異點，這促使我開始偷偷調查他，試圖揭開他背後隱藏的秘密。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和狼谷住在一起一段時間，也漸漸摸清楚了他的作息規律，扣掉上課跟固定幾天會揪團去玩的日子，我盡量不動聲色地觀察他的行程表、他的小習慣，而我覺得，我確實從中發現了一些端倪。
狼谷的手偏大，上面有一些厚繭，從分佈的位置推論，那很有可能是傳說中長期握槍後產生的槍繭，結合他超乎常人的射擊能力，合理推論他說有練過，應該是真的有經過一番嚴苛的訓練，相當於職業特訓的那種。
接下來，就是他身上的大量疤痕，偶爾他在房間裡換衣服時我會看到（多半是背後），狼谷身上有非常多不規則的大小傷疤，他背上有一塊燒傷的痕跡，腰側跟手臂上有一些很粗的刀切痕，比較特別的是他左上臂跟大腿外側，有不知道是被什麼東西捅過去過的歪曲圓形疤痕，那種傷疤我從來沒看過，範圍不小，皮膚上還留了淺淺的凹洞跟明顯的縫線，看了不是很舒服的感覺。
第一次看到的時候，我有問他那些傷是怎麼來的，不過他只是淡淡地望了傷疤一眼，然後說應該是很久之前留下的，他也不記得。那感覺是出車禍才會有的嚴重傷口欸，他居然說他記不起來……
不過幾個禮拜後，當我又下意識地盯著那有點猙獰的傷疤看，他這次開口跟我解釋：「那個是以前出了一點意外，撞到壞掉的鐵架刺過去的。」
嘶……聽起來就很痛，他也太多災多難了吧，要多倒楣才會被鐵架刺到？
這些傷都在衣服可以蓋住的地方，所以走在路上隨便看一眼，不會覺得他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我很想說，以一個二十歲出頭的人而言，他身上的疤痕實在太多了點。他是不是常常在受傷？
我的腦袋裡出現了幾種假設，也許他是從國外的戰亂地區跑回來，或者他其實確實曾經受過職業射擊訓練，那些傷疤很可能就是因此留下的。
又或者，我的好兄弟曾經在道上混過，現在改邪歸正之類的……呃，他的個性跟我想像中混黑的差很多啊。
我私下會偷偷跟幾個死黨討論狼谷的出身，綜合所有特徵，目前看來道上兄弟最有可能。
……媽啊，我的室友有點大尾。
一般來說調查到這兒，我的好奇心也就差不多滿足了，不過，其實這件事還沒完，不僅推翻了我這個理論，也讓我徹底熄了刺探的興致。
因為我，被狼谷背後的真傢伙給找上了。
＊
那天我一樣上課回來，打開房門，我便看見房間裡多了一個不認識的人，就坐在狼谷旁邊跟他說話，那人一看到我進門，就站起身走向我，很明顯是衝著我來的。
「……他說要跟你談談，你等一下有空嗎？」站在一旁的狼谷問我。
「呃……嗯，有啊。」
不如說，我其實是不敢拒絕，因為我眼前這個要找我的人，身上穿著的是一套很帥的白色軍服，跟我在新聞上看到軍服完全不一樣，可看起來也不像單純的cosplay。
我應該……沒有犯法吧？為什麼軍人會來找我？
「我們找個可以坐下來的地方說吧。」
這個人二話不說把我帶出宿舍，找了一間安靜的咖啡廳，我惶恐地在他對面坐下，準備洗耳恭聽。
我發現這個人的臉很嫩，看起來是很年輕的男生，可能比狼谷還小一點，軍隊會收這麼年輕的做職業軍人嗎？還是單純他長得嫩？他是狼谷的誰？
「請問……找我有什麼事？」我小心翼翼地，保持禮貌乖巧提問，這個人看起來雖然無害，可是我隱隱覺得，這人不好惹，他渾身充斥著一種有點可怕的氣場。
「我從狼谷先生那裡聽過你的名字，」這位軍人聲音是有點輕柔軟嫩的少年音，看來並非只是外表看起來年輕，「您叫做桂田，對吧？敝姓褚，目前是軍職，我是狼谷先生以前的同事。」
「同事？軍……軍人？」
「是。」
靠，比黑道的還大尾……所以我對狼谷的猜測真的沒錯，他以前真的是高危險職業……狼谷居然那麼小就跑去當兵了嗎？
「我來是想勸您，請您不要再追查狼谷先生的身分。」
「呃？」
下巴還沒掉下來，下一句話就差點讓我咬到舌頭。
他怎麼知道？是狼谷告訴他的嗎？我還以為我已經很小心了，結果原來狼谷那傢伙有發現啊……原來他很在意嗎？還跟朋友告狀！狼谷你居然陰我！
「這個……我以為狼谷他不會介意，因為我覺得很好奇，就稍微跟朋友聊過，可是沒有真的去翻他的資料啦。」我慌忙跟這位褚先生解釋，「如果不行的話，我保證以後不會再問了，不好意思。」
「……」
褚先生聽了我的解釋，低頭望著桌上的水杯不發一語，我不知道他是在思考還是在生氣，也不敢輕舉妄動，我很怕他下一秒就安我個刺探軍機的罪名之類的……是叫這個名字嗎？總而言之，我只想說我只是個小老百姓，麻煩不要鍘我……
所幸褚先生嘆了一口氣，語氣和緩地說：「狼谷先生狀況比較特殊，我知道你跟老……跟他一起住，多少會好奇，我可以把一些能說的告訴你，不過就請您以後不要繼續管這件事了，可以嗎？」
「可以可以！」我連忙點頭，端正坐好跟他保證。
褚先生點點頭，可能是因為安心了，那種可怕的壓力感減輕了一些，他喝了一口水，接著娓娓向我道來狼谷的事蹟。
狼谷以前確實是軍人，和褚先生在同一個部隊裡，和我在外面看的那些阿兵哥不太一樣，性質比較特殊，但是特殊在哪裡他表示是機密，不能告訴我。
簡而言之，狼谷在執行任務的時候發生了一點意外，身體受到了永久性的傷害，已經沒辦法繼續服役，只好提早退伍回到社會。畢竟他年紀還很輕，軍隊問了他的意願，決定讓他像同年紀的人一樣去上學，適應一下生活，也讓他好好養身體，偶爾會叫他回去做檢查，不過基本上已經算是退休狀態，有一筆不小的退休金。
縈繞在我心裡的問題一下子通通有了解答，雖然感覺有很多秘密沒說，不過我總算是理解了狼谷身上那些微妙的不合裡。
「不過，你說永久傷害……我看他身體滿好的啊？」我其實看不太出來狼谷有哪裡嚴重受傷，他的生活作息就是個四肢健全人類的作息，沒有任何不方便的地方。
「用你理解的話來解釋……是腦部受傷。」褚先生說，「狼谷先生一直很希望可以順利完成學業，還請您在他身邊多多關照，如果他有出現任何異常的狀況，麻煩您直接聯繫我。」
「欸？醫院不行嗎？」我疑惑地問。正常不都是送診所醫院嘛，腦部有問題的話，可以掃個電腦斷層看是什麼問題，第一次聽到要回去軍隊處理的。
「醫院沒辦法處理。」褚先生搖頭，「我們才有辦法，這點就麻煩您注意……請問，狼谷先生在學校過得還好嗎？」
「看起來滿好的啊，什麼都會，很多人喜歡他，超受歡迎。」我笑了笑跟他說，「我就想他槍法這麼好是哪裡學的，難怪……他以前應該是很厲害的軍人喔？」
「我以前跟著他學了很多，他是很棒的前輩，離開軍隊我們都很想他。」
褚先生說著總算笑了，他看起來是真的很擔心狼谷，聽到我說狼谷過得很好，他露出了放心的表情，彷彿連周圍的空氣都輕盈了許多。
「狼谷先生在軍隊裡一直很認真，過得很忙，後來又出了很多事，他好不容易身體才恢復到正常，我……希望他可以過得開心一點。」
「狼谷先生曾經失去很多朋友，雖然軍隊裡，生離死別是難免的，但我很擔心他會過得不快樂……有您這個朋友在身邊扶持，想必此後他可以一帆風順地過下去。」
褚先生似乎頗為語重心長地說完這些話，他雙手放在桌上，接著低頭鄭重地向我鞠了一躬。
「狼谷先生就拜託您了。」
＊
也許狼谷經歷過很多可怕的事情吧。
他像電影裡的全能超人一樣，什麼都會，大家都很敬佩他，把事情丟給他做絕對不用怕出問題，他也樂意幫大家的忙，來者不拒。
他好像從來不會難過，不會生氣，在同學們面前很威風，只是當我偷偷看他私底下的樣子，他經常望著空氣發呆，眼裡似乎有茫然，也有憂鬱，好像搞不清楚自己在幹嘛。
有時半夜睡起來，會聽到他小聲的說夢話，模糊的吐出幾個名字，有女生也有男生的，也許是像褚先生那種軍隊裡認識的人。
我很好奇，我想知道他以前發生的事，可是我又不能強迫他告訴我。
「喂，狼谷，去玩嗎？」
我靠著門，像往常一樣約他，狼谷帶著淡淡疑惑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接著放下了手裡沒打完的報告起身，平靜地回應。
「……嗯。」
等看看吧，直到他願意開口告訴我。
當我跟他的交情已經好到堪比他那些同袍的時候，也許我就可以看見他更豐富的情緒反應，聽他說軍旅時有趣的故事。
我期待那天可以早點到來。
爬上床架，用力朝我家好兄弟的耳朵吼一聲，就是叫他起床最好的辦法，他只要聽到我這樣喊他都會嚇得從床上蹦起來，表情呆滯，這是難得可以在這男人臉上看到最滑稽表情的機會，也是唯一一個。我還在想辦法，看看哪天可以找到第二個。
「……麻煩下次不要這樣吼。」
不過呆滯不過三秒，這人揉著耳朵，馬上變回了一貫的冷酷模式，剛剛那個眼神迷茫毫無警覺的人呢？去哪裡了？我永遠搞不懂他怎麼有辦法換臉換得如此神速，四川變臉都沒這麼快。
「這樣比較有效啦。」雖然他是這樣說，不過我每次這樣吼，他也沒有哪次真的生氣，所以我也回答得理直氣壯：「你昨天自己叫我早點來叫你起床吃飯的，我只是照做而已唄。羅姐他們要揪去夜市玩，你要不要去？一起吃晚餐順便啊。」
「……好啊。」
他回了我這兩個字，便搖搖晃晃地爬下上鋪，跑去整理東西。
其實，有時候我會想他是不是真的想跟我們出去，如果有要揪他的團，他有時候會馬上答應，有時候會猶豫一下，不過最後都會答應就是……說起來，連續被人揪出去那麼多次，他好像也完全沒有要吃土的樣子，我從來沒聽過他抱怨花太多錢吃不了飯什麼的，他是不是很有錢啊？
說起這個充滿神秘感的奇怪傢伙，他真是我看過最完美的人了，渾身上下都是滿出來的優點，看得身為男人的我都要羨慕嫉妒恨。長得好看（特別是那頭染成銀白色超有型的頭髮，雖然他有強調不是染的，但我才不信！）、個性也很好，雖說話少了一點，沒什麼表情變化所以看上去有點冷酷，不過跟他說過話就會知道，他只是外表看起來冷漠罷了，事實上他講話很有禮貌，無論對認識還是不認識的人態度都很和善。
剛入學的時候我完全不知道有這個人，是直到升二年級以後才聽別班的朋友說突然來了一個新同學，記得她們是怎麼形容來著……高高帥帥，看起來好像有點外國血統，冷酷總裁型的美男……我覺得應該是真的外國人吧，畢竟他的名字也滿洋氣的，叫做「洛爾夫．狼谷」，說不定是混血兒呢。
唉，這傢伙的異性緣是真的好，上個課一定會看到後面跟著一批絕對不是本系的同學來上課，明明我們班沒那麼多人，整間教室坐滿滿也沒一個老師要懷疑人數不對……不是啊，教授們，你們是真的覺得學生們開竅了，突然願意千里迢迢從別系跑來上她們根本沒有修的無聊必修課嗎？給我看看每次上課都坐第一排的那傢伙啊！兇手就是他！
是的，人帥天誅地滅，你可以說我小肚雞腸，總之由於外貌原罪，我對這人的第一印象其實不算好，女生就已經很少了，這人一出現在校園裡就暴風吸光所有桃花，龍捲式吸塵器的那種，吸本系的不夠還要吸外系的、外校的，連教授也吸……
不過第一印象再怎麼差也就到這裡為止，不會再往下了。
我真正和他接觸是升三年級的時候，那時老室友剛搬走，我正在找有沒有誰可以跟我一起住，結果這傢伙看到我手上拿著申請表，就走了過來，問我可不可以跟我一起住宿舍。
其實一開始我是下意識想拒絕的，但是我大概觀察了他一下，看起來乾乾淨淨的，講話也非常乖巧有禮，態度很誠懇，也沒理由擺臭臉給人家拒絕，反正我也不知道該找誰，就直接答應他。
現在想想，這真是我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決定，狼谷根本就是天上掉下來的天使室友——他很愛乾淨，生活習慣非常良好，有需要商量的一定會跟我討論好，然後乖乖遵守，他還主動幫我包了我最討厭的打掃浴廁工作（太讚了！），出去吃飯還會主動問我要不要幫忙帶點東西回來，自從他來之後，我月底就再也沒吃過一次土了……衣食無虞無比幸福。
另外一個讓我佩服他的地方是他的腦袋。不，不只腦袋，功課好不說，他的運動神經也強到足以跟體育科系的人較量，平常看他瘦瘦的，一開始也覺得他大概是抱著書猛啃、沒碰過陽光的文弱書生，但直到有一次約同學去夜市攤位玩，我們才見識到他的超強特技。
狼谷超會玩槍，手槍跟要兩隻手握的大槍都可以。
有一次我們逛到射擊攤位，同行的幾個女生們想玩一把，我們幾個男生也就順勢比比看誰厲害，也就是那一天，讓我們發現狼谷深藏不露的才能。
十顆氣球的旋轉輪盤、十發子彈，我們才剛開始互相討論要打幾顆，他自己一個人默默的拿起空氣槍，以一秒一顆的速度直接清空輪盤，把大家嚇了個半死。喔不對，嚇個半死的只有我們這些還沒嗆完聲的男生（加上老闆），女孩子們已經興奮尖叫讓狼谷各種花式表演，幾分鐘內拿下了獎品架上所有女孩們想要的娃娃。
當時感覺自己攤位受到挑戰的老闆，搬出了最難的蛇行輪盤和一台要價破萬的單機電動，告訴他如果可以只用三個彈匣打滿全部氣球，遊戲機就送我們。
我們其他人已經乾脆放棄不玩了，大家都乖乖坐下看狼谷表演，攤位附近的客人也好奇地跑過來圍觀。
不誇張，那個蛇行板上的氣球轉速快得我頭都快昏了，怎麼可能打得中？我卻只看到狼谷微微勾起唇角，腰桿挺直舉好槍，隨著他連續扣動板機「答答答」的聲音，一連串氣球被射爆的聲音劈哩啪啦亂響，那個架式，完全就是電影裡面那帥氣的警察跟軍官的樣子。
最後，他以只漏兩發子彈的成績，替我們風光贏下了遊戲機、我們的尖叫歡呼和路過觀眾的掌聲……還有老闆的下巴。
我的老天，這已經不是單純用厲害就可以形容的，這是職業射擊手吧！
「狼谷你……是不是有練過啊？」那時候我跟在他旁邊抱著遊戲機，不敢置信地問。
「應該算有吧，以前有練過。」他很平靜的這樣回我。
「你是不是有出去比賽過？這麼強怎麼沒去練職業？」我繼續追問。
「嗯……沒有比賽過，職業的話應該不需要，這樣就好了。」
……我還真沒見過這麼瀟灑的態度，說得雲淡風輕的，一臉身外之物與我何乾的樣子，贏了那台遊戲機他也沒有想要玩的意思，很大方的送給了在場的電動愛好者們，隨便我們誰要誰就拿去。
總之，我只能說，他真的是非常神奇的一個人……充滿傳奇色彩，卻一點包袱都沒有，做事完美、興趣完美、長相完美身家大概也完美的四美奇男，根本挑不出缺點的完人。
老實說，有點可怕。
太過完美，反而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跟他好好相處的感覺……
＊
這傢伙的藝術細胞也很豐富這一點，是我最近才發現的。
因為那幾個禮拜學校要辦園遊會，班上的策劃我只有大概聽一聽，隨便領了一個最涼的工作去做，直到過了幾天我才發現這人窩在宿舍裡畫海報，也才終於搞清楚我們班要辦的是什麼東西。
「什麼？咖啡廳？」
我詫異地瞪著他桌上的那張圖，看他認真的眼神確定不是在跟我開玩笑，但我還是再問了一次：「做成這個樣子？你確定？」
他桌上那個海報，畫著一座極其科幻風格的堡壘建築，整座堡壘被黑白交錯的稜格覆蓋，四個尖塔環繞在四周，理論上應該要畫上城牆的地方卻是整塊架空的，露出裡面很像城鎮的東西，有些地方還長著竹子……
「因為策畫說想要弄奇幻風格的咖啡廳，我就隨便舉了一個樣子，她們就決定讓我來畫……很奇怪嗎？」
「呃，也不是啦……既然她們要你就畫吧，我只是從來沒想過可以長這樣。」
原來這傢伙的創作力也不小啊，這堡壘畫得還挺真實的……不過我實在搞不懂策畫她們腦袋裡裝什麼，她們是想走特異路線嗎？
「你怎麼會想到要畫這個樣子？」我不禁問。
狼谷遲疑了一下，盯著那幅半成品，很認真地在思考怎麼回答我。
「其實，我自己也不太確定。」他抬頭看著我說，「你可能不會相信，我常常會夢到這個景色，不過我不確定那到底有什麼意義。」
「作夢……？」
好吧，我不知道藝術家的靈感來源這麼隨意，不過他說他常常夢到，我也不是完全不信，因為這幅畫裡的細節很多，天上掛著有點像棉絮又像線的東西，藏在內側的城鎮呈棋盤式的格局，我甚至看得到一些招牌的名字，如果不是看了很多遍，應該是沒辦法畫出這麼詳細的資訊。
當然，也有可能單純是我想太多，他就是靠自己的豐富想像力配了一堆配件，讓畫面看起來很豐富而已。
「我覺得裡面可以有人，放個桌子圍在一起喝點東西，感覺很不錯。」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看起來像是想起了某個很開心的回憶一樣，冷漠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微笑，在女孩們想方設法要讓他露出一點點笑容都徒勞無功之後，我居然在宿舍裡因為一幅奇妙的畫看見了。
總覺得，我家的哥們，好像有點故事啊。
說起來，我從來沒聽狼谷說過有關他家的任何事情，包含以前唸的學校、考到這裡來的成績，有沒有家人等同學間小聊時多半會聊到的資訊，我想是因為他也不會隨意跟別人聊到自己的事，所以這些問題我旁敲側擊了好久，才總算在他隱晦的回答裡找到明確的解答。
首先，狼谷似乎沒有家人，一個人住，靠著父母定期給的生活費過活。我覺得他爸媽真是太偉大了，難怪他不用去打工也這麼有錢，狼谷只需要坐等自己父母滋養就可以快樂長大，我沒有很羨慕……真的。感謝狼谷的爹娘，你們拯救了我的荷包好多次。
第二是，他好像不知道升學考試這種東西。
我之所以推測他不是不想告訴我，而是根本不知道考試這回事，是因為我問了他類似的問題之後，我就看見他那幾天津津有味地在研究我們那幾屆的考古題，還跟我說這些題目看起來滿有趣。奇怪了，大學有直升制度嗎？我印象中他是轉學生，但是轉學考什麼的，他也沒跟我提過，給人一種他是直接空降到我們學校的感覺。
我是不知道有誰的權力這麼大，可以跳過正常的考試分發管道進到學校，但我也不想要因此質疑狼谷怎麼有資格進來什麼的，他是學霸，以他的腦袋絕對可以考上比這裡更好的大學，不需要委屈自己進來這間地方的小學校。
「你怎麼會想來唸我們系啊？」我曾經有意無意地這樣問他。
「本來的生活很無聊，我想做點比較有意義的事情。」
他不是因為剛好考上、學歷需要，還是想要進修考照等巴拉巴拉的理由，這聽起來更像是「我很無聊，我想要打發時間，所以我來上學」。
天殺的！這理由是我聽過最奇葩的一個，每次我和狼谷說話，他老是用平靜的表情說出震驚的答案，接著一臉無辜地問我會不會很奇怪。
我……我是覺得很奇怪，但我又不敢當面大聲的說他是怪胎，我知道他脾氣很好，但我也不想哪天不小心惹他生氣，一般人一直被問身家資料應該都會不耐煩，狼谷身為一個再正常不過的人類，也是會生氣的吧。
……確定他真的是人嗎？
我不禁對腦子裡閃過的怪異想法感到毛骨悚然，趕緊把這個天馬行空的猜測扔到一邊去。
可如果他哪天用認真的表情對我說，他是外星人，我……我應該也不會說什麼了。
他真的講什麼都不奇怪。
不只我有這個疑問，有很多人都對狼谷的身分感到好奇，因為他十項全能、一表人才，可能背景也很硬，但他的所作所為就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廢大學生，讓人完全摸不透。他會跟我一起窩在宿舍裡耍廢，不玩社團寧願看著我打電動，課業以外的活動就是幫忙班上的事物、陪我跟朋友一起出去跑趴……對了，他的酒量好像不錯，不過他都很克制喝的量，從來沒看他喝吐過，頂多上臉，而自從某些不懷好意的女士們發現他喝酒會臉紅後，她們就經常要他喝到臉龐泛紅才滿意，然後所有人死盯著他微醺的臉發花痴。
自此之後，我慎重地告誡了狼谷適時拒絕的重要，我很怕他哪一天被人灌醉了帶回家。
我真的認為狼谷和一般的大學生相比，有太多微妙的怪異點，這促使我開始偷偷調查他，試圖揭開他背後隱藏的秘密。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和狼谷住在一起一段時間，也漸漸摸清楚了他的作息規律，扣掉上課跟固定幾天會揪團去玩的日子，我盡量不動聲色地觀察他的行程表、他的小習慣，而我覺得，我確實從中發現了一些端倪。
狼谷的手偏大，上面有一些厚繭，從分佈的位置推論，那很有可能是傳說中長期握槍後產生的槍繭，結合他超乎常人的射擊能力，合理推論他說有練過，應該是真的有經過一番嚴苛的訓練，相當於職業特訓的那種。
接下來，就是他身上的大量疤痕，偶爾他在房間裡換衣服時我會看到（多半是背後），狼谷身上有非常多不規則的大小傷疤，他背上有一塊燒傷的痕跡，腰側跟手臂上有一些很粗的刀切痕，比較特別的是他左上臂跟大腿外側，有不知道是被什麼東西捅過去過的歪曲圓形疤痕，那種傷疤我從來沒看過，範圍不小，皮膚上還留了淺淺的凹洞跟明顯的縫線，看了不是很舒服的感覺。
第一次看到的時候，我有問他那些傷是怎麼來的，不過他只是淡淡地望了傷疤一眼，然後說應該是很久之前留下的，他也不記得。那感覺是出車禍才會有的嚴重傷口欸，他居然說他記不起來……
不過幾個禮拜後，當我又下意識地盯著那有點猙獰的傷疤看，他這次開口跟我解釋：「那個是以前出了一點意外，撞到壞掉的鐵架刺過去的。」
嘶……聽起來就很痛，他也太多災多難了吧，要多倒楣才會被鐵架刺到？
這些傷都在衣服可以蓋住的地方，所以走在路上隨便看一眼，不會覺得他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我很想說，以一個二十歲出頭的人而言，他身上的疤痕實在太多了點。他是不是常常在受傷？
我的腦袋裡出現了幾種假設，也許他是從國外的戰亂地區跑回來，或者他其實確實曾經受過職業射擊訓練，那些傷疤很可能就是因此留下的。
又或者，我的好兄弟曾經在道上混過，現在改邪歸正之類的……呃，他的個性跟我想像中混黑的差很多啊。
我私下會偷偷跟幾個死黨討論狼谷的出身，綜合所有特徵，目前看來道上兄弟最有可能。
……媽啊，我的室友有點大尾。
一般來說調查到這兒，我的好奇心也就差不多滿足了，不過，其實這件事還沒完，不僅推翻了我這個理論，也讓我徹底熄了刺探的興致。
因為我，被狼谷背後的真傢伙給找上了。
＊
那天我一樣上課回來，打開房門，我便看見房間裡多了一個不認識的人，就坐在狼谷旁邊跟他說話，那人一看到我進門，就站起身走向我，很明顯是衝著我來的。
「……他說要跟你談談，你等一下有空嗎？」站在一旁的狼谷問我。
「呃……嗯，有啊。」
不如說，我其實是不敢拒絕，因為我眼前這個要找我的人，身上穿著的是一套很帥的白色軍服，跟我在新聞上看到軍服完全不一樣，可看起來也不像單純的cosplay。
我應該……沒有犯法吧？為什麼軍人會來找我？
「我們找個可以坐下來的地方說吧。」
這個人二話不說把我帶出宿舍，找了一間安靜的咖啡廳，我惶恐地在他對面坐下，準備洗耳恭聽。
我發現這個人的臉很嫩，看起來是很年輕的男生，可能比狼谷還小一點，軍隊會收這麼年輕的做職業軍人嗎？還是單純他長得嫩？他是狼谷的誰？
「請問……找我有什麼事？」我小心翼翼地，保持禮貌乖巧提問，這個人看起來雖然無害，可是我隱隱覺得，這人不好惹，他渾身充斥著一種有點可怕的氣場。
「我從狼谷先生那裡聽過你的名字，」這位軍人聲音是有點輕柔軟嫩的少年音，看來並非只是外表看起來年輕，「您叫做桂田，對吧？敝姓褚，目前是軍職，我是狼谷先生以前的同事。」
「同事？軍……軍人？」
「是。」
靠，比黑道的還大尾……所以我對狼谷的猜測真的沒錯，他以前真的是高危險職業……狼谷居然那麼小就跑去當兵了嗎？
「我來是想勸您，請您不要再追查狼谷先生的身分。」
「呃？」
下巴還沒掉下來，下一句話就差點讓我咬到舌頭。
他怎麼知道？是狼谷告訴他的嗎？我還以為我已經很小心了，結果原來狼谷那傢伙有發現啊……原來他很在意嗎？還跟朋友告狀！狼谷你居然陰我！
「這個……我以為狼谷他不會介意，因為我覺得很好奇，就稍微跟朋友聊過，可是沒有真的去翻他的資料啦。」我慌忙跟這位褚先生解釋，「如果不行的話，我保證以後不會再問了，不好意思。」
「……」
褚先生聽了我的解釋，低頭望著桌上的水杯不發一語，我不知道他是在思考還是在生氣，也不敢輕舉妄動，我很怕他下一秒就安我個刺探軍機的罪名之類的……是叫這個名字嗎？總而言之，我只想說我只是個小老百姓，麻煩不要鍘我……
所幸褚先生嘆了一口氣，語氣和緩地說：「狼谷先生狀況比較特殊，我知道你跟老……跟他一起住，多少會好奇，我可以把一些能說的告訴你，不過就請您以後不要繼續管這件事了，可以嗎？」
「可以可以！」我連忙點頭，端正坐好跟他保證。
褚先生點點頭，可能是因為安心了，那種可怕的壓力感減輕了一些，他喝了一口水，接著娓娓向我道來狼谷的事蹟。
狼谷以前確實是軍人，和褚先生在同一個部隊裡，和我在外面看的那些阿兵哥不太一樣，性質比較特殊，但是特殊在哪裡他表示是機密，不能告訴我。
簡而言之，狼谷在執行任務的時候發生了一點意外，身體受到了永久性的傷害，已經沒辦法繼續服役，只好提早退伍回到社會。畢竟他年紀還很輕，軍隊問了他的意願，決定讓他像同年紀的人一樣去上學，適應一下生活，也讓他好好養身體，偶爾會叫他回去做檢查，不過基本上已經算是退休狀態，有一筆不小的退休金。
縈繞在我心裡的問題一下子通通有了解答，雖然感覺有很多秘密沒說，不過我總算是理解了狼谷身上那些微妙的不合裡。
「不過，你說永久傷害……我看他身體滿好的啊？」我其實看不太出來狼谷有哪裡嚴重受傷，他的生活作息就是個四肢健全人類的作息，沒有任何不方便的地方。
「用你理解的話來解釋……是腦部受傷。」褚先生說，「狼谷先生一直很希望可以順利完成學業，還請您在他身邊多多關照，如果他有出現任何異常的狀況，麻煩您直接聯繫我。」
「欸？醫院不行嗎？」我疑惑地問。正常不都是送診所醫院嘛，腦部有問題的話，可以掃個電腦斷層看是什麼問題，第一次聽到要回去軍隊處理的。
「醫院沒辦法處理。」褚先生搖頭，「我們才有辦法，這點就麻煩您注意……請問，狼谷先生在學校過得還好嗎？」
「看起來滿好的啊，什麼都會，很多人喜歡他，超受歡迎。」我笑了笑跟他說，「我就想他槍法這麼好是哪裡學的，難怪……他以前應該是很厲害的軍人喔？」
「我以前跟著他學了很多，他是很棒的前輩，離開軍隊我們都很想他。」
褚先生說著總算笑了，他看起來是真的很擔心狼谷，聽到我說狼谷過得很好，他露出了放心的表情，彷彿連周圍的空氣都輕盈了許多。
「狼谷先生在軍隊裡一直很認真，過得很忙，後來又出了很多事，他好不容易身體才恢復到正常，我……希望他可以過得開心一點。」
「狼谷先生曾經失去很多朋友，雖然軍隊裡，生離死別是難免的，但我很擔心他會過得不快樂……有您這個朋友在身邊扶持，想必此後他可以一帆風順地過下去。」
褚先生似乎頗為語重心長地說完這些話，他雙手放在桌上，接著低頭鄭重地向我鞠了一躬。
「狼谷先生就拜託您了。」
＊
也許狼谷經歷過很多可怕的事情吧。
他像電影裡的全能超人一樣，什麼都會，大家都很敬佩他，把事情丟給他做絕對不用怕出問題，他也樂意幫大家的忙，來者不拒。
他好像從來不會難過，不會生氣，在同學們面前很威風，只是當我偷偷看他私底下的樣子，他經常望著空氣發呆，眼裡似乎有茫然，也有憂鬱，好像搞不清楚自己在幹嘛。
有時半夜睡起來，會聽到他小聲的說夢話，模糊的吐出幾個名字，有女生也有男生的，也許是像褚先生那種軍隊裡認識的人。
我很好奇，我想知道他以前發生的事，可是我又不能強迫他告訴我。
「喂，狼谷，去玩嗎？」
我靠著門，像往常一樣約他，狼谷帶著淡淡疑惑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接著放下了手裡沒打完的報告起身，平靜地回應。
「……嗯。」
等看看吧，直到他願意開口告訴我。
當我跟他的交情已經好到堪比他那些同袍的時候，也許我就可以看見他更豐富的情緒反應，聽他說軍旅時有趣的故事。
我期待那天可以早點到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