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未來……我只想牽你的手！
本章節 9095 字
更新於: 2021-09-28
從溫泉之旅回來後，我跟俊生的關係，好像又有了轉變。
我不知道是變好還是變壞。總之我們不再像以往那樣需要成天膩在一起。我
也不再疑神疑鬼地監控著他的一舉一動。信任和安全感，其實是相生相剋的。越
去想就越患得患失。做好女朋友應有的本分就行了。剩下的，就交給時間去證明
一切吧。
俊生大部分的事情都對我坦白。不過仍有少部分的事，不知是不想讓我操心
還是有別的考慮，他仍然有所隱瞞。比如說他最近接到家裡的電話，就會躲到自
己房裡說話。後來甚至就直接離開公寓房再說。我有一兩次偷聽到他大小聲的吼
著，好像是在吵架。
為了不讓俊生有後顧之憂，忍不住要鬧情緒的時候，就去找小黛發洩一下。
小黛說代替俊生當褓姆，要抽我戀愛稅。小黛的外表是女人到不能再女人了。可
是我私底下卻在想，如果她是男人我一定會愛上她的。
距離產品上線的日子越來越近。Ｂ隊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開交。常常不是他
需要加班，就是我必須晚歸。我不喜歡他為了我餓肚子，雖然他一定會等我。所
以後來如果是姊夫要求的會議，我就會要求姊夫提供晚餐，要他先回去照顧自己
的肚子。
今天剛好又是這樣的一個夜晚……
我打了內線給他，他似乎不在位置上，於是我打他手機。
「對不起，又要加班了。你先下班就先回去吧，姊夫會載我回去的……冰箱
裡好像還有剩飯剩菜，不用等我了。」
「珍姐……愛妳。」
「愛你。」
結束通話時，我愣了一下。他的語氣……愛我愛得好深。照理說我應該很高
興才對。可是女人的第六感卻給了我莫名的不安。不過我沒想太多，先去應付姊
夫的會議再說。
結果會議一開就到晚上九點多。雖然很馬拉松，不過所有預想的細節全部都
有了定案，也算是一個收穫吧。希望從此不用再加班了。林總則在會議結束後已
經在興奮地問我可以開始討論去哪裡慶功了。我則心想下一次跟俊生出遊可去的
地方。
姊夫載我回到公寓房樓下時，要我在車上等一下。接著他忽然遞給我一封文
件檔案，裡面夾著幾張照片……
是我被俊生日常載到公司附近時，下車後跟他吻別的照片！
「我可以解釋……」我一時驚慌失措，有點語無論次。
「妳不用解釋了，對方還有更多的證據。」姊夫嘆了口氣：「公司沒有限制
辦公室戀情，卻有明定上司和下屬的關係……妳跟陳俊生的職屬關係確實很難界
定是否有越矩，但是為了安全起見……」
「不要為難俊生！」這是我的第一個想法：「我是他的上司，我的責任比較
大……我明天就會遞上辭呈的。」
「佳珍，我花了好多心血栽培妳……」姊夫搖頭苦笑：「唉！我們都是成年
人了，下回談感情理智一點，想得周全一點好嗎？……這次沒事。不代表下回就
一定沒事……呵呵，希望不要有下回了。」
「沒事？你不是說對方還有更多的證據？」我有點不解。
「早點休息吧。這陣子也辛苦妳了。」
姊夫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我忽然有非常不好的預感……
一下車我就三步併兩步地飛奔上樓。一進門屋子裡安靜得可怕……
俊生的東西全部不見了！
餐桌上擺著一只信封，裡面是公寓房門和大門的鑰匙。
我衝進他的房間，也是空的……
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我是不是來到平行時空下的另一間公寓房？
正在思緒一片紊亂時，姊夫走了進來：「一進門要先鎖門，一個人住的話，
這樣太危險了。」
「我以為你走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完全茫然了。
「我去停車而已，知道妳需要知道的更多些。」姊夫徐徐道：「妳們被人舉
報的事，早上我已經先約談了林總和俊生。我跟他說妳是我積極為公司培養的明
日棟樑，所以想跟他「商量」一下。他馬上懂了。」
「商量什麼？他懂什麼？」
「他馬上承認勾引妳的意圖，並詳細說明他以妳為跳板做陞官發財的計畫。
林總中午之前就交了報告，批准了俊生的辭呈。」
「姊夫……」我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
「止血必須火速。所以我要他馬上搬出這裡。」姊夫嘆了口氣：「算是我的
疏忽吧。從妳請求那小子搬下來住時我就應該注意到了……可是就算妳忘不了妳
那個前老闆佳明，也不用屈就到找這樣的來替代呀。妳連我弟都看不上了……」
「請你滾……姊夫，請你馬上離開。」我已經憤怒到口齒不清了。
「佳珍，要理智一點……」姊夫被我一步步地逼到了門口：「妳跟那小子不
會有未來的。我知道妳剛夢醒會很難過。可是我還是希望妳快點清醒過來，不要
耽誤了……」
『啪！』他一退出了門口，我馬上把門關上。
我毀了俊生，是我害了他……
俊生，求你原諒我。我的愛，付出的很完整。絕對不是為了一時寂寞……
為了你，我用盡了全心全力……
我回到他的房間，望著空無一物的傢具發呆……
＊＊＊＊＊ ＊＊＊＊＊ ＊＊＊＊＊ ＊＊＊＊＊
醒來時，發現自己還躺在俊生的床上。手上握著手機。
昨晚不知發了多少簡訊，打了多少通電話……
他完全沒有迴音。
俊生走了。
我終於來到了夢醒時分。我一直知道這夢有朝一日會醒來的。只是沒想到來
得這麼快，這麼突然……好像放到一半的電影，忽然斷片一樣……
我將面對的是什麼呢？我沒有未來了……未來就是被家裡的人壓著去相親，
然後等著被人挑三揀四……
俊生，你大概不知道。你走了，也順便帶走了我的一切……
唉！不過回頭想想，也沒那麼悲觀啦。起碼屬於我的年輕歲月裡，在最後的
最後，讓我嘗到了愛情的滋味……縱然是如此的短暫……
我看看上班時間也快到了。就下意識地脫掉了裙子，換上褲子。換上褲子後
才想到，今天不會有人載我上班了。
「呵呵，你一走，我竟然連怎麼去上班都不會了。」我搖頭苦笑。
＊＊＊＊＊ ＊＊＊＊＊ ＊＊＊＊＊ ＊＊＊＊＊
我望著桌上的那對木雕鴛鴦發呆。
「佳珍，妳知道我站在這裡快十分鐘了嗎？」
「嗯？」我抬頭一望，姊夫高大的身形矗立在我桌旁。
「妳回去休息吧。林總說妳早上的例行會議也沒去。剩下的事我會處理的。
我幫妳請了兩個星期的假，再多就只能留職停薪了……請妳早點恢復過來。」
我不置可否地應允了姊夫的話。拿起那對鴛鴦，茫然地離開了公司。
哪裡也不想去，我又茫然地飄回了公寓房。失去了俊生，這裡又變回原來的
宿舍而已，不再是個家……
「俊生走了。」我打電話給小黛。
「俊生走了？會去哪裡呢？……什麼？！俊生走了……我馬上過來！」
不多時，小黛出現在公寓房門口，我開門讓她進來。
「你們吵架了嗎？」她一進門劈頭就問。
我搖搖頭：「我還寧願這樣。」於是我把過程大致說了一遍。
「我不覺得他會怪妳的，真的不用太自責。妳的姊夫第一時間要保妳，這也
是人之常情呀！」她聽完下了這樣的結論。
「我連……跟他說抱歉的機會都沒有。」我沮喪道：「事情發生到現在，我
們失去聯絡了……我完全沒有他的音訊。」
「應該還有別的原因吧……」小黛尋思道：「說老實話，我一開始並不太看
好妳們的。但是後來觀察俊生的表現，我覺得他是認真的……」
「可是他不跟我聯絡，我什麼也不知道呀！」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再等一、兩天吧。也許事情剛剛發生，他也很亂……給他一點時間吧。」
小黛鼓勵著我：「妳自己先得挺過去呀！」
「真不好意思，大白天要妳過來……喝點什麼嗎？」我走去廚房拿飲料。
小黛聳聳肩，要我決定。
我打開冰箱，忽然想起有一次開冰箱時，俊生從後面環抱起我：「這回換我
當趴趴熊了！」我不自覺地用手去摸自己的腰際，想去撫摸他溫暖厚實的手掌。
這廚房的每一個角落，都充滿著他的歡聲笑語。他的身影不斷在我腦海中掠
過。在廚房、客廳、房間，甚至浴室裡……
忽然心口一陣絞痛……
「我痛！……」我壓著自己的心臟，差點無法呼吸。
小黛衝進廚房緊抓住我：「珍珍，深呼吸，快！」
我不住地喘息。終於，一切漸漸緩和下來……
「呵呵，心痛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的啊！」我望著小黛傻笑。
「珍珍……」她緊緊地抱著我。
＊＊＊＊＊ ＊＊＊＊＊ ＊＊＊＊＊ ＊＊＊＊＊
俊生仍無音訊。
不知不覺，三天過去了。這三天，像是無聲無息的黑白默片。地球靜靜地自
轉著。然而地表上發生的一切事情，好像都跟我無關。
發呆、哭泣。哭泣、發呆……
時間根本拖不動我。它流逝它的，而我只是靜靜地被遺忘在過去……
＊＊＊＊＊ ＊＊＊＊＊ ＊＊＊＊＊ ＊＊＊＊＊
一眨眼，兩個禮拜也過去了。
小黛幾乎天天來看我，不過她看我也無聊。平時她最熱衷聊男人、談性愛。
現在這兩個話題她連碰都不敢碰。因為只要一提到床上的事，我就會想到俊生。
今天她提議在家看電影。俊生有教過我怎樣把筆電連到電視上。我問她要看
什麼。
「生化危機。」
「嗯？我以為妳不喜歡看科幻恐怖片。」
「所以我要妳陪我看呀。這個系列女主角一個人單槍匹馬打爆所有喪屍，簡
直是帥斃了。」
她知道我喜歡看吸血鬼狼人之類的。生化危機是其中我的最愛。因為……女
主角一個人單槍匹馬打爆所有喪屍，實在太帥了！
於是我們開始馬拉松式的看著這套系列電影。一開始她還在沙發上躲躲藏藏
的看。不過她的定力不夠，看到第三集就睡著了。
看著看著，我忽然羨慕起喪屍來。牠們成天只想著吃（跟我以前也很像），
沒有任何其他的痛苦。我突然好想被牠們咬上一口算了。
「也許俊生正在等著妳去解救他……」小黛忽然似睡非醒地對著螢幕上奮勇
殺屍的女主角說起來：「都什麼年代了，還在等白馬王子嗎？如果王子有難呢？
是不是該公主親自出馬呢？」
「嗯？」
「我越想那天他搬走的事情就越覺得不對。他是被逼走的，從頭到尾他沒有
意願要分手呀……一定有其他的原因。」小黛解釋著：「反正事情不會再壞了，
乾脆主動去查個水落石出，也對自己有個交代。」
＊＊＊＊＊ ＊＊＊＊＊ ＊＊＊＊＊ ＊＊＊＊＊
俊生會為了什麼事情跟我分手呢？
我想來想去，俊生面對最大的問題，還是他們家債務的問題。
解鈴還須繫鈴人。但是一想到要和趙敏君打交道，我就百般不願。於是我先
連絡小叔偉明，旁敲側擊一下他們目前的情形，和敏君的態度。
「我快追到她了。」偉明跟我拍胸脯保證。
「可是你們都還只是在約會而已，上回溫泉之旅她還半路開溜……」
「對付這種女孩，一定要欲擒故縱，若即若離。一旦被她發現你太渴望她，
就只有挨打的份了……相信我，就快到手了。我現在約她，她基本上都不會拒絕
了。這是勝利在望的徵兆啊！」偉明哥信心十足。
「快到手了？原來女生在男生眼裡真的只是戰利品而已？」
「別那麼敏感嘛，我的小妹子。那得看你到手以後的態度……我是很有誠意
從此好好疼她的，講戰利品難聽了點。」
我等不及了。俊生家中的困境和我現在面臨的問題是迫在眉睫的，等偉明這
樣溫水煮青蛙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於是我決定親自再戰這個女魔頭。
結果地點又是我和佳明約會的那家咖啡店。這家咖啡店已經是……可以寫下
我個人所有的情史了……
她比我先到。我看她風姿綽約地瀏覽窗外的街景，心裡不平地咒罵了一下老
天爺。可是我管不了這許多，只要能再看到俊生，她比我漂亮一千倍又有何干。
「珍姐，別來無恙？」她那雙靈動的大眼確實勾魂：「妳這回不用擔心我會
下藥，這裡是公共場合。我還沒這麼斗膽。」
「妳之後還有找過俊生嗎？」我沒空跟她寒暄，點了咖啡就直接挑明來意：
「他離開我了。」
「嗯……」她面無表情，只是默默聽我說話。
「我不知道原因，這中間還有其他的事……然而我唯一想到困擾他最大的問
題，就是他們家的債務。」俊生被姊夫趕出公寓房的事我終究沒說。
「自從溫泉旅館碰面後，我沒有再找過他。」敏君徐徐地道：「我威脅不動
他，又為難不到妳，心裡很嘔……所以後來我去找了他老爸。我跟他老爸說了同
樣的話，今天他們家會如此苦難，全是因為俊生不肯放棄妳的緣故。」
「所以有可能他爸聽進去了，反過來勸他離開我……」我有點恍然。
「喔，我好像玩過頭了……可是他應該不會當真吧？」敏君也同時想到了什
麼：「我好像有撂下狠話，說如果他兒子不再放棄的話，那就不只是債務而已，
我甚至不能保證珍姐妳的生命安全了。」
我怔怔地看著她，半晌說不出話來。
「唉！好吧，我幫妳這一次，去跟他們家解釋一下……鄉下人真的很好騙。
這也是當時他爸為什麼會被我爸誘拐欺騙簽下如此不利的債務……其實我們家已
經漂白很多年了。我爸傳給我的事業中一點黑道的影子都沒有了。」
「那債權的事……」
「我會簽字放棄的。那原本就是不義之財……」趙敏君凝望著我，悠然道：
「妳知道嗎？珍姐，我離開他後，我好後悔，可是他卻不讓我有復合的機會。所
以我才會遷怒到妳身上……也許緣分就是如此。妳的小叔……他的攻勢很凌厲。
我們可能以後還有很多見面的機會……我只是自私的不想再見到俊生而已。」
「敏君……」我竟然忍不住地伸出雙手去拉她的手，她真的是女魔頭嗎？
「當妳打電話來時，我就猜想到是為了俊生。我那時就決定了該做的事。」
她握著我的雙手一字字道：「你們一定要幸福。」
她的眼中泛著盈盈的淚光。
＊＊＊＊＊ ＊＊＊＊＊ ＊＊＊＊＊ ＊＊＊＊＊
敏君做事很有效率。她第二天就告知我所有她承諾過的事情都已經辦妥了。
俊生那邊應該不存在任何的誤會了。
然而俊生依然失聯。
這使我的心境跌宕到了谷底。還會有什麼原因呢？難道他真的認為我們兩個
不適合嗎？我們彼此的家境或許有差，可是他也算是科技新貴。現在綁住他的債
務問題也解決了，是他展翅高飛的時候。
或許正因為如此，我反而變成了牽絆吧……
就這樣又過了一個星期……
我漸漸不奢望任何事情了。只想再見他一面。他搬出去的那天太過匆忙，我
沒有機會好好跟他說再見。
首先，我希望他原諒我害他丟工作的事。然後我會感激他給我這一切的美好
回憶。在我們變成陌生人以前，讓我用情人的身分好好再看他最後一眼。
於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周末，我買了張火車票，向俊生的鄉下老家出發。
火車先是在城市的水泥叢林中疾駛著。現代化的交通工具速度奇快，窗外的
景色迅速地不斷地更換。不多時，便馳騁於山林野谷中。我看到了如詩如畫的青
蔥山巒，和綿延不絕的稻田農物。
是怎樣的一個生長環境，孕育出這樣一個節儉，樸實，認真，負責的男人？
很少走出城市的我，不自覺地沉浸舒坦在這與大地為伍的綺麗風光下……
俊生的老家真的很鄉下。下火車後（火車只停大鎮），我還在當地叫了部車
開了一段不算短的鄉間道路。直到看不見任何樓房，只聞到陣陣撲鼻的稻香……
終於，我來到了俊生的老家；一間埋沒在農田樹木後面的三合古厝。
不多時，有位農夫扇著斗笠朝我微笑：「請問小姐要找誰？」
「您好，我叫張佳珍。」我向他點頭致意：「我是陳俊生的……朋友。」
「是張經理呀……請進。」農夫招呼著我：「我是陳俊生的爸爸。」
於是我和陳爸走進了三合院內。院子很大，不過廳堂很小。感覺上……就跟
我的公寓房沒差多少。當我走進去時，當場整個人被震呆了。
廳堂擁擠的真正原因，是裡面塞滿了無數的木雕作品。大大小小琳瑯滿目，
令人目不暇給，嘆為觀止。
「小妹呀，去倒茶。有客人來喔！」陳爸吆喝著。一位年約十七、八歲的少
女跑了過來，打了聲招呼便又走了進去。
「這些……都是俊生的作品嗎？」我問。
陳爸點頭：「他從小就喜歡亂刻亂畫，破壞了好多傢具……不知道他在你們
那邊上班，是否也是如此？」
「那倒沒有……」我沒告訴他，辦公室的傢具都不是木頭做的。
這時小妹送茶過來。陳爸介紹道：「這是俊生的小妹……就叫她小妹算了。
還是中學生，明年才考大學。俊生還有一個弟弟，已經上大學離開了。」
「小妹……」我看她打招呼。她很靦腆，不敢看我。她跟俊生長得很像。我
才知道，如果俊生是個女生，會有多漂亮。
「俊生他媽今天不在家，假日都去別人家當幫傭，賺點外快。」陳爸繼續介
紹家庭成員：「就這樣了。所以今天只有我和小妹招待妳。」
「那……俊生呢？」
「他剛走。」
「嗯？走去哪裡？」
「我……不知道，他沒說。」
我好失望。大老遠跑來，居然撲了一個空。不過認識了俊生的成長環境，也
算是個收穫吧。
「張經理今天特別來看他……是為了什麼？」陳爸問著。
「俊生之所以會離職……是我造成的。我欠他一個道歉。雖然我無能為力可
以彌補什麼。但是我只想……」
我只想能再見他一面。
「張經理……我能叫妳佳珍嗎？」陳爸低下頭去：「俊生之所以會離開妳，
其實是我造成的。」
「嗯？」
「妳大概也知道我們家的狀況。既然債主都說只要他離開妳，就什麼都解決
了……我只希望我的兒子能過上好的生活，別再為家中的事情煩惱。所以我用斷
絕父子關係去威脅他背叛妳……妳是他的上司，年紀又比他大……」他越講頭越
低，好像在懺悔。
「陳爸您沒有錯呀！換做我是你，我也會這麼做的。」我趕緊安慰過去。
「他真的很喜歡妳……」陳爸嘆了口氣：「幾個月前，他受邀去歐洲參加世
界青年木雕聯展。這是他多年來的夢想，如果公司不給假，他辭職都會去的……
結果他放棄了。他說這個時間最重要的事，是燒飯給他室友吃，直到她變成他的
女朋友為止。」
我聽了心神一凜，忽然一陣鼻酸。
這個小屁孩，輕重緩急不會分辨……當然是去參展比追我重要呀！如果抱個
什麼獎回來名揚國際，就不用苦哈哈地當工程師了……那時還發生裸照風波，如
果當時我把他踢出去，豈不就兩頭全空嗎？
「他離職回來後，是我禁止他跟妳連絡的。我怕我們的家務事連累到妳……
直到上個星期敏君跑來，說這是一場誤會。然後她就放棄所有債務了……我不知
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能感謝老天爺！」陳爸露出了純樸憨厚的一面。
我微笑不語。嗯，是的。感謝老天爺……讓我有機會認識你兒子。
「佳珍呀……」陳爸凝望著我，懇切地說：「妳能原諒我嗎？」
「這是什麼跟什麼呀！我今天跑來是為了向俊生道歉的，結果怎麼會變成這
樣？」我有點承受不起。
「珍姐。」在一旁的小妹忽然叫我。她叫我的語調跟俊生的幾乎一模一樣。
真是不可思議：「跟我來，我有東西要給妳看。」
她把我拉到旁邊的廂房。其中一間是俊生的房間。
「這是大哥的房間。他去念大學後，就被我接管了。這次他失業回家，就又
讓出來給他。所以裡面一些女生的東西是我的，不要誤會喔！」她忽然對我親切
起來，跟剛才害羞靦腆的模樣判若兩人。
這絕對是俊生的房間無誤。小妹的物品亂亂的，俊生的東西就是乾乾淨淨，
整整齊齊的。房間正中央有樣物品被布頭遮住，看似臨時的小圓桌。
「他們大人吵大人的。可是每天晚上，我都會聽大哥說你們的故事……所以
我其實期待妳的出現已經很久了……妳會變成我的大嫂嗎？」
我馬上面熱耳脹起來。現在的小孩都如此勁爆嗎？眼下害羞靦腆的人變成是
我了……
「我……是有這個期待。」我承認著。
「我希望妳能給我大哥一個機會。你們的故事，我都聽到快會倒背了……我
覺得他這輩子可能不會再愛上別人了。」她說著說著便把遮住物品的布頭掀開。
原來是一張上面放著玻璃板面的木頭圓桌，桌子底座的造型是……趴趴熊！
「啊，這好可愛！……」我知道這造型代表的意義，心情馬上激動起來。
「大哥回來後一直在做這張桌子。」小妹解釋道：「他說這件作品的名稱叫
「分分秒秒的思念」。」
「俊生……」囚禁不住的淚水，瞬間奪眶而出。
「珍姐，妳來摸摸看小趴趴熊的腳掌。」小妹引導著我。揹在大趴趴熊上的
小趴趴熊，四隻腳都騰空。於是我彎下身去摸牠的腳掌……
牠的一雙前腳底上刻著：佳珍。後腳底我摸不出來，小妹拿了鏡子給我……
吾愛？！
「陳俊生，陳俊生！……你太令我抓狂了……」我當場淚崩。我的耳際不斷
地迴盪著他的話語……
「張經理今天雖然素顏，但是確實是美女一名無誤。」……「珍姐，妳相信
一見鍾情嗎？」……「為什麼要談戀愛？真正的戀愛不過就是兩個人在一起柴米
油鹽的過程而已。＂……「珍姐，妳只要做妳自己，我就很幸福了。＂……
「應該有個男人來好好疼惜她。她雖然老是素顏板臉，不肯裝扮。可是她卻
是我看過最善良最純真的女生。＂……「我只知道不管風風雨雨，我們一定會一
起渡過。」……「我這麼拚還不是為了妳！我想證明給妳看，我是優秀的，我是
最好的。是一個妳值得託付的男人！＂……
我的小生生……
「珍姐，這裡有紙巾。」小妹遞給我一盒面紙。我低頭一看，我的淚水已經
在桌面上集成一灘了。
＊＊＊＊＊ ＊＊＊＊＊ ＊＊＊＊＊ ＊＊＊＊＊
陳爸要留我吃晚飯，我婉拒了。趁著天色尚早，帶著陳家滿滿的祝福，我趕
搭下午的最後一班列車回來。
所有的誤會都已化解，但是俊生，吾愛，你在哪裡？
回到熟悉的繁華都會中，卻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我茫然地佇立在街頭，
天空正飄著細雨。夜未央，燈火通明。熙攘喧囂的街坊人群散發出的只是無盡的
陌生和空寂。
終於，我還是回到自己的公寓房。回到俊生空房的空床上發呆。
我忽然想起，剛才在火車上吃晚餐時，列車正要進城。今晚月色絕美，一進
城後就被高樓大廈和烏雲擋住了。現在雨停了，應該也已經升高了吧？我想到樓
頂看看……
屋頂的門沒鎖。我走出門時，看到倉庫房裡的小燈是開著的。這麼晚了，還
會有誰上來呢？是房東嗎？
我沒有走過去，只是站在遠遠的另一邊欣賞夜景。沒多久，庫房的燈熄了，
一名男子從裡面走了出來……
俊生看到我時，整個人愣在那邊，連庫房的門都忘了鎖上。
真該死，我今天已經哭夠多了。可是淚水，就是不聽使喚……
「四樓林太太廚房的廚櫃壞了，房東要我來看一下……」俊生慢慢走過來。
「是喔，你已經不在這裡了，她還大老遠把你從鄉下請回來。」
「她不知道我搬回鄉下了，已經習慣找我了，所以……」他來到我面前。
「所以你只是來修理東西的？修好就要走了？」
「珍姐……」我終於看清楚他了，他的眼淚不會比我少：「我想回來……不
知道可不可以……」
「你有離開過嗎？」在我心裡，你一直都在呀……
「在我爸跟我下最後通牒時，我選擇了離開妳。所以我不知道是否還有這個
資格……」
「你是選擇了你爸？還是怕有人會傷害到你的珍姐？」
俊生愣了愣：「原來妳都知道了……唉！敏君她……敢愛敢恨，與她為敵要
很小心。我打算先摸清她的底再說。只是她後來一直避著我……」
「所以呢？如果一直不確定，我們就形同分手了。這不就正合她所意嗎？」
「這個……妳的安全為首要考量，其他的就……」
「你確定她把你當仇人嗎？」我嫣然笑道：「她有恨過你啦，你們以前怎麼
相處的我是不知道……不過你是她的朋友這件事，過去如此，現在依舊，未來我
想應該也不會有什麼改變的。」我想起了敏君的淚光。
「妳去找過她了？」他瞪大眼睛問著：「她願意見妳？」
我微笑點頭。
「珍姐……」他好像了悟了許多事。
「不是說好風風雨雨一起渡過嗎？為什麼要擅自決定呢？」我突然很生氣：
「我難道就不能保護自己？非得要靠你？……你這個大沙豬！」就算我真的劫數
難逃，我也希望在這世上看到最後的影像，是你這個大白癡！
「分開的這段日子，我在想妳姊夫的話，如果妳沒遇到我，可能會有更好的
安排……」
「我姊夫說了什麼？……唉呀！你都不用理他啦！……是又怎樣？不是又怎
樣？」這傢伙何時變成這般婆婆媽媽的……
「珍姐，我的意思是。我到底能給妳什麼？妳到底想要什麼？妳常說我只是
一個小屁孩，卻拚命地對我好……妳總有一些希望在我身上吧？」
我被他問倒了。這個問題太深奧了……
「那就……有空的時候帶我去看星星囉。」我忽然想到一個願望。
「什麼？就這樣而已？」他不可思議地望著我。
我微笑堅定的點頭。如果我的付出真有回報的話，這將是最美的回報。
他還想說什麼，我趕緊拉起他溫暖厚實的雙手阻止道：「你今天好囉嗦喔！
可以讓趴趴熊回家了嗎？」
他把我擁入懷裡。
終於，今晚可以有一夜好眠了……
「珍姐，要私奔到月球嗎？還是現在就去看星星？還是……」
呵呵……親愛的小生生，天涯海角，我都隨你……
《全文完》
我不知道是變好還是變壞。總之我們不再像以往那樣需要成天膩在一起。我
也不再疑神疑鬼地監控著他的一舉一動。信任和安全感，其實是相生相剋的。越
去想就越患得患失。做好女朋友應有的本分就行了。剩下的，就交給時間去證明
一切吧。
俊生大部分的事情都對我坦白。不過仍有少部分的事，不知是不想讓我操心
還是有別的考慮，他仍然有所隱瞞。比如說他最近接到家裡的電話，就會躲到自
己房裡說話。後來甚至就直接離開公寓房再說。我有一兩次偷聽到他大小聲的吼
著，好像是在吵架。
為了不讓俊生有後顧之憂，忍不住要鬧情緒的時候，就去找小黛發洩一下。
小黛說代替俊生當褓姆，要抽我戀愛稅。小黛的外表是女人到不能再女人了。可
是我私底下卻在想，如果她是男人我一定會愛上她的。
距離產品上線的日子越來越近。Ｂ隊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開交。常常不是他
需要加班，就是我必須晚歸。我不喜歡他為了我餓肚子，雖然他一定會等我。所
以後來如果是姊夫要求的會議，我就會要求姊夫提供晚餐，要他先回去照顧自己
的肚子。
今天剛好又是這樣的一個夜晚……
我打了內線給他，他似乎不在位置上，於是我打他手機。
「對不起，又要加班了。你先下班就先回去吧，姊夫會載我回去的……冰箱
裡好像還有剩飯剩菜，不用等我了。」
「珍姐……愛妳。」
「愛你。」
結束通話時，我愣了一下。他的語氣……愛我愛得好深。照理說我應該很高
興才對。可是女人的第六感卻給了我莫名的不安。不過我沒想太多，先去應付姊
夫的會議再說。
結果會議一開就到晚上九點多。雖然很馬拉松，不過所有預想的細節全部都
有了定案，也算是一個收穫吧。希望從此不用再加班了。林總則在會議結束後已
經在興奮地問我可以開始討論去哪裡慶功了。我則心想下一次跟俊生出遊可去的
地方。
姊夫載我回到公寓房樓下時，要我在車上等一下。接著他忽然遞給我一封文
件檔案，裡面夾著幾張照片……
是我被俊生日常載到公司附近時，下車後跟他吻別的照片！
「我可以解釋……」我一時驚慌失措，有點語無論次。
「妳不用解釋了，對方還有更多的證據。」姊夫嘆了口氣：「公司沒有限制
辦公室戀情，卻有明定上司和下屬的關係……妳跟陳俊生的職屬關係確實很難界
定是否有越矩，但是為了安全起見……」
「不要為難俊生！」這是我的第一個想法：「我是他的上司，我的責任比較
大……我明天就會遞上辭呈的。」
「佳珍，我花了好多心血栽培妳……」姊夫搖頭苦笑：「唉！我們都是成年
人了，下回談感情理智一點，想得周全一點好嗎？……這次沒事。不代表下回就
一定沒事……呵呵，希望不要有下回了。」
「沒事？你不是說對方還有更多的證據？」我有點不解。
「早點休息吧。這陣子也辛苦妳了。」
姊夫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我忽然有非常不好的預感……
一下車我就三步併兩步地飛奔上樓。一進門屋子裡安靜得可怕……
俊生的東西全部不見了！
餐桌上擺著一只信封，裡面是公寓房門和大門的鑰匙。
我衝進他的房間，也是空的……
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我是不是來到平行時空下的另一間公寓房？
正在思緒一片紊亂時，姊夫走了進來：「一進門要先鎖門，一個人住的話，
這樣太危險了。」
「我以為你走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完全茫然了。
「我去停車而已，知道妳需要知道的更多些。」姊夫徐徐道：「妳們被人舉
報的事，早上我已經先約談了林總和俊生。我跟他說妳是我積極為公司培養的明
日棟樑，所以想跟他「商量」一下。他馬上懂了。」
「商量什麼？他懂什麼？」
「他馬上承認勾引妳的意圖，並詳細說明他以妳為跳板做陞官發財的計畫。
林總中午之前就交了報告，批准了俊生的辭呈。」
「姊夫……」我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
「止血必須火速。所以我要他馬上搬出這裡。」姊夫嘆了口氣：「算是我的
疏忽吧。從妳請求那小子搬下來住時我就應該注意到了……可是就算妳忘不了妳
那個前老闆佳明，也不用屈就到找這樣的來替代呀。妳連我弟都看不上了……」
「請你滾……姊夫，請你馬上離開。」我已經憤怒到口齒不清了。
「佳珍，要理智一點……」姊夫被我一步步地逼到了門口：「妳跟那小子不
會有未來的。我知道妳剛夢醒會很難過。可是我還是希望妳快點清醒過來，不要
耽誤了……」
『啪！』他一退出了門口，我馬上把門關上。
我毀了俊生，是我害了他……
俊生，求你原諒我。我的愛，付出的很完整。絕對不是為了一時寂寞……
為了你，我用盡了全心全力……
我回到他的房間，望著空無一物的傢具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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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發現自己還躺在俊生的床上。手上握著手機。
昨晚不知發了多少簡訊，打了多少通電話……
他完全沒有迴音。
俊生走了。
我終於來到了夢醒時分。我一直知道這夢有朝一日會醒來的。只是沒想到來
得這麼快，這麼突然……好像放到一半的電影，忽然斷片一樣……
我將面對的是什麼呢？我沒有未來了……未來就是被家裡的人壓著去相親，
然後等著被人挑三揀四……
俊生，你大概不知道。你走了，也順便帶走了我的一切……
唉！不過回頭想想，也沒那麼悲觀啦。起碼屬於我的年輕歲月裡，在最後的
最後，讓我嘗到了愛情的滋味……縱然是如此的短暫……
我看看上班時間也快到了。就下意識地脫掉了裙子，換上褲子。換上褲子後
才想到，今天不會有人載我上班了。
「呵呵，你一走，我竟然連怎麼去上班都不會了。」我搖頭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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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桌上的那對木雕鴛鴦發呆。
「佳珍，妳知道我站在這裡快十分鐘了嗎？」
「嗯？」我抬頭一望，姊夫高大的身形矗立在我桌旁。
「妳回去休息吧。林總說妳早上的例行會議也沒去。剩下的事我會處理的。
我幫妳請了兩個星期的假，再多就只能留職停薪了……請妳早點恢復過來。」
我不置可否地應允了姊夫的話。拿起那對鴛鴦，茫然地離開了公司。
哪裡也不想去，我又茫然地飄回了公寓房。失去了俊生，這裡又變回原來的
宿舍而已，不再是個家……
「俊生走了。」我打電話給小黛。
「俊生走了？會去哪裡呢？……什麼？！俊生走了……我馬上過來！」
不多時，小黛出現在公寓房門口，我開門讓她進來。
「你們吵架了嗎？」她一進門劈頭就問。
我搖搖頭：「我還寧願這樣。」於是我把過程大致說了一遍。
「我不覺得他會怪妳的，真的不用太自責。妳的姊夫第一時間要保妳，這也
是人之常情呀！」她聽完下了這樣的結論。
「我連……跟他說抱歉的機會都沒有。」我沮喪道：「事情發生到現在，我
們失去聯絡了……我完全沒有他的音訊。」
「應該還有別的原因吧……」小黛尋思道：「說老實話，我一開始並不太看
好妳們的。但是後來觀察俊生的表現，我覺得他是認真的……」
「可是他不跟我聯絡，我什麼也不知道呀！」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再等一、兩天吧。也許事情剛剛發生，他也很亂……給他一點時間吧。」
小黛鼓勵著我：「妳自己先得挺過去呀！」
「真不好意思，大白天要妳過來……喝點什麼嗎？」我走去廚房拿飲料。
小黛聳聳肩，要我決定。
我打開冰箱，忽然想起有一次開冰箱時，俊生從後面環抱起我：「這回換我
當趴趴熊了！」我不自覺地用手去摸自己的腰際，想去撫摸他溫暖厚實的手掌。
這廚房的每一個角落，都充滿著他的歡聲笑語。他的身影不斷在我腦海中掠
過。在廚房、客廳、房間，甚至浴室裡……
忽然心口一陣絞痛……
「我痛！……」我壓著自己的心臟，差點無法呼吸。
小黛衝進廚房緊抓住我：「珍珍，深呼吸，快！」
我不住地喘息。終於，一切漸漸緩和下來……
「呵呵，心痛的感覺，原來是這樣的啊！」我望著小黛傻笑。
「珍珍……」她緊緊地抱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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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生仍無音訊。
不知不覺，三天過去了。這三天，像是無聲無息的黑白默片。地球靜靜地自
轉著。然而地表上發生的一切事情，好像都跟我無關。
發呆、哭泣。哭泣、發呆……
時間根本拖不動我。它流逝它的，而我只是靜靜地被遺忘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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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兩個禮拜也過去了。
小黛幾乎天天來看我，不過她看我也無聊。平時她最熱衷聊男人、談性愛。
現在這兩個話題她連碰都不敢碰。因為只要一提到床上的事，我就會想到俊生。
今天她提議在家看電影。俊生有教過我怎樣把筆電連到電視上。我問她要看
什麼。
「生化危機。」
「嗯？我以為妳不喜歡看科幻恐怖片。」
「所以我要妳陪我看呀。這個系列女主角一個人單槍匹馬打爆所有喪屍，簡
直是帥斃了。」
她知道我喜歡看吸血鬼狼人之類的。生化危機是其中我的最愛。因為……女
主角一個人單槍匹馬打爆所有喪屍，實在太帥了！
於是我們開始馬拉松式的看著這套系列電影。一開始她還在沙發上躲躲藏藏
的看。不過她的定力不夠，看到第三集就睡著了。
看著看著，我忽然羨慕起喪屍來。牠們成天只想著吃（跟我以前也很像），
沒有任何其他的痛苦。我突然好想被牠們咬上一口算了。
「也許俊生正在等著妳去解救他……」小黛忽然似睡非醒地對著螢幕上奮勇
殺屍的女主角說起來：「都什麼年代了，還在等白馬王子嗎？如果王子有難呢？
是不是該公主親自出馬呢？」
「嗯？」
「我越想那天他搬走的事情就越覺得不對。他是被逼走的，從頭到尾他沒有
意願要分手呀……一定有其他的原因。」小黛解釋著：「反正事情不會再壞了，
乾脆主動去查個水落石出，也對自己有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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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生會為了什麼事情跟我分手呢？
我想來想去，俊生面對最大的問題，還是他們家債務的問題。
解鈴還須繫鈴人。但是一想到要和趙敏君打交道，我就百般不願。於是我先
連絡小叔偉明，旁敲側擊一下他們目前的情形，和敏君的態度。
「我快追到她了。」偉明跟我拍胸脯保證。
「可是你們都還只是在約會而已，上回溫泉之旅她還半路開溜……」
「對付這種女孩，一定要欲擒故縱，若即若離。一旦被她發現你太渴望她，
就只有挨打的份了……相信我，就快到手了。我現在約她，她基本上都不會拒絕
了。這是勝利在望的徵兆啊！」偉明哥信心十足。
「快到手了？原來女生在男生眼裡真的只是戰利品而已？」
「別那麼敏感嘛，我的小妹子。那得看你到手以後的態度……我是很有誠意
從此好好疼她的，講戰利品難聽了點。」
我等不及了。俊生家中的困境和我現在面臨的問題是迫在眉睫的，等偉明這
樣溫水煮青蛙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於是我決定親自再戰這個女魔頭。
結果地點又是我和佳明約會的那家咖啡店。這家咖啡店已經是……可以寫下
我個人所有的情史了……
她比我先到。我看她風姿綽約地瀏覽窗外的街景，心裡不平地咒罵了一下老
天爺。可是我管不了這許多，只要能再看到俊生，她比我漂亮一千倍又有何干。
「珍姐，別來無恙？」她那雙靈動的大眼確實勾魂：「妳這回不用擔心我會
下藥，這裡是公共場合。我還沒這麼斗膽。」
「妳之後還有找過俊生嗎？」我沒空跟她寒暄，點了咖啡就直接挑明來意：
「他離開我了。」
「嗯……」她面無表情，只是默默聽我說話。
「我不知道原因，這中間還有其他的事……然而我唯一想到困擾他最大的問
題，就是他們家的債務。」俊生被姊夫趕出公寓房的事我終究沒說。
「自從溫泉旅館碰面後，我沒有再找過他。」敏君徐徐地道：「我威脅不動
他，又為難不到妳，心裡很嘔……所以後來我去找了他老爸。我跟他老爸說了同
樣的話，今天他們家會如此苦難，全是因為俊生不肯放棄妳的緣故。」
「所以有可能他爸聽進去了，反過來勸他離開我……」我有點恍然。
「喔，我好像玩過頭了……可是他應該不會當真吧？」敏君也同時想到了什
麼：「我好像有撂下狠話，說如果他兒子不再放棄的話，那就不只是債務而已，
我甚至不能保證珍姐妳的生命安全了。」
我怔怔地看著她，半晌說不出話來。
「唉！好吧，我幫妳這一次，去跟他們家解釋一下……鄉下人真的很好騙。
這也是當時他爸為什麼會被我爸誘拐欺騙簽下如此不利的債務……其實我們家已
經漂白很多年了。我爸傳給我的事業中一點黑道的影子都沒有了。」
「那債權的事……」
「我會簽字放棄的。那原本就是不義之財……」趙敏君凝望著我，悠然道：
「妳知道嗎？珍姐，我離開他後，我好後悔，可是他卻不讓我有復合的機會。所
以我才會遷怒到妳身上……也許緣分就是如此。妳的小叔……他的攻勢很凌厲。
我們可能以後還有很多見面的機會……我只是自私的不想再見到俊生而已。」
「敏君……」我竟然忍不住地伸出雙手去拉她的手，她真的是女魔頭嗎？
「當妳打電話來時，我就猜想到是為了俊生。我那時就決定了該做的事。」
她握著我的雙手一字字道：「你們一定要幸福。」
她的眼中泛著盈盈的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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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君做事很有效率。她第二天就告知我所有她承諾過的事情都已經辦妥了。
俊生那邊應該不存在任何的誤會了。
然而俊生依然失聯。
這使我的心境跌宕到了谷底。還會有什麼原因呢？難道他真的認為我們兩個
不適合嗎？我們彼此的家境或許有差，可是他也算是科技新貴。現在綁住他的債
務問題也解決了，是他展翅高飛的時候。
或許正因為如此，我反而變成了牽絆吧……
就這樣又過了一個星期……
我漸漸不奢望任何事情了。只想再見他一面。他搬出去的那天太過匆忙，我
沒有機會好好跟他說再見。
首先，我希望他原諒我害他丟工作的事。然後我會感激他給我這一切的美好
回憶。在我們變成陌生人以前，讓我用情人的身分好好再看他最後一眼。
於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周末，我買了張火車票，向俊生的鄉下老家出發。
火車先是在城市的水泥叢林中疾駛著。現代化的交通工具速度奇快，窗外的
景色迅速地不斷地更換。不多時，便馳騁於山林野谷中。我看到了如詩如畫的青
蔥山巒，和綿延不絕的稻田農物。
是怎樣的一個生長環境，孕育出這樣一個節儉，樸實，認真，負責的男人？
很少走出城市的我，不自覺地沉浸舒坦在這與大地為伍的綺麗風光下……
俊生的老家真的很鄉下。下火車後（火車只停大鎮），我還在當地叫了部車
開了一段不算短的鄉間道路。直到看不見任何樓房，只聞到陣陣撲鼻的稻香……
終於，我來到了俊生的老家；一間埋沒在農田樹木後面的三合古厝。
不多時，有位農夫扇著斗笠朝我微笑：「請問小姐要找誰？」
「您好，我叫張佳珍。」我向他點頭致意：「我是陳俊生的……朋友。」
「是張經理呀……請進。」農夫招呼著我：「我是陳俊生的爸爸。」
於是我和陳爸走進了三合院內。院子很大，不過廳堂很小。感覺上……就跟
我的公寓房沒差多少。當我走進去時，當場整個人被震呆了。
廳堂擁擠的真正原因，是裡面塞滿了無數的木雕作品。大大小小琳瑯滿目，
令人目不暇給，嘆為觀止。
「小妹呀，去倒茶。有客人來喔！」陳爸吆喝著。一位年約十七、八歲的少
女跑了過來，打了聲招呼便又走了進去。
「這些……都是俊生的作品嗎？」我問。
陳爸點頭：「他從小就喜歡亂刻亂畫，破壞了好多傢具……不知道他在你們
那邊上班，是否也是如此？」
「那倒沒有……」我沒告訴他，辦公室的傢具都不是木頭做的。
這時小妹送茶過來。陳爸介紹道：「這是俊生的小妹……就叫她小妹算了。
還是中學生，明年才考大學。俊生還有一個弟弟，已經上大學離開了。」
「小妹……」我看她打招呼。她很靦腆，不敢看我。她跟俊生長得很像。我
才知道，如果俊生是個女生，會有多漂亮。
「俊生他媽今天不在家，假日都去別人家當幫傭，賺點外快。」陳爸繼續介
紹家庭成員：「就這樣了。所以今天只有我和小妹招待妳。」
「那……俊生呢？」
「他剛走。」
「嗯？走去哪裡？」
「我……不知道，他沒說。」
我好失望。大老遠跑來，居然撲了一個空。不過認識了俊生的成長環境，也
算是個收穫吧。
「張經理今天特別來看他……是為了什麼？」陳爸問著。
「俊生之所以會離職……是我造成的。我欠他一個道歉。雖然我無能為力可
以彌補什麼。但是我只想……」
我只想能再見他一面。
「張經理……我能叫妳佳珍嗎？」陳爸低下頭去：「俊生之所以會離開妳，
其實是我造成的。」
「嗯？」
「妳大概也知道我們家的狀況。既然債主都說只要他離開妳，就什麼都解決
了……我只希望我的兒子能過上好的生活，別再為家中的事情煩惱。所以我用斷
絕父子關係去威脅他背叛妳……妳是他的上司，年紀又比他大……」他越講頭越
低，好像在懺悔。
「陳爸您沒有錯呀！換做我是你，我也會這麼做的。」我趕緊安慰過去。
「他真的很喜歡妳……」陳爸嘆了口氣：「幾個月前，他受邀去歐洲參加世
界青年木雕聯展。這是他多年來的夢想，如果公司不給假，他辭職都會去的……
結果他放棄了。他說這個時間最重要的事，是燒飯給他室友吃，直到她變成他的
女朋友為止。」
我聽了心神一凜，忽然一陣鼻酸。
這個小屁孩，輕重緩急不會分辨……當然是去參展比追我重要呀！如果抱個
什麼獎回來名揚國際，就不用苦哈哈地當工程師了……那時還發生裸照風波，如
果當時我把他踢出去，豈不就兩頭全空嗎？
「他離職回來後，是我禁止他跟妳連絡的。我怕我們的家務事連累到妳……
直到上個星期敏君跑來，說這是一場誤會。然後她就放棄所有債務了……我不知
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能感謝老天爺！」陳爸露出了純樸憨厚的一面。
我微笑不語。嗯，是的。感謝老天爺……讓我有機會認識你兒子。
「佳珍呀……」陳爸凝望著我，懇切地說：「妳能原諒我嗎？」
「這是什麼跟什麼呀！我今天跑來是為了向俊生道歉的，結果怎麼會變成這
樣？」我有點承受不起。
「珍姐。」在一旁的小妹忽然叫我。她叫我的語調跟俊生的幾乎一模一樣。
真是不可思議：「跟我來，我有東西要給妳看。」
她把我拉到旁邊的廂房。其中一間是俊生的房間。
「這是大哥的房間。他去念大學後，就被我接管了。這次他失業回家，就又
讓出來給他。所以裡面一些女生的東西是我的，不要誤會喔！」她忽然對我親切
起來，跟剛才害羞靦腆的模樣判若兩人。
這絕對是俊生的房間無誤。小妹的物品亂亂的，俊生的東西就是乾乾淨淨，
整整齊齊的。房間正中央有樣物品被布頭遮住，看似臨時的小圓桌。
「他們大人吵大人的。可是每天晚上，我都會聽大哥說你們的故事……所以
我其實期待妳的出現已經很久了……妳會變成我的大嫂嗎？」
我馬上面熱耳脹起來。現在的小孩都如此勁爆嗎？眼下害羞靦腆的人變成是
我了……
「我……是有這個期待。」我承認著。
「我希望妳能給我大哥一個機會。你們的故事，我都聽到快會倒背了……我
覺得他這輩子可能不會再愛上別人了。」她說著說著便把遮住物品的布頭掀開。
原來是一張上面放著玻璃板面的木頭圓桌，桌子底座的造型是……趴趴熊！
「啊，這好可愛！……」我知道這造型代表的意義，心情馬上激動起來。
「大哥回來後一直在做這張桌子。」小妹解釋道：「他說這件作品的名稱叫
「分分秒秒的思念」。」
「俊生……」囚禁不住的淚水，瞬間奪眶而出。
「珍姐，妳來摸摸看小趴趴熊的腳掌。」小妹引導著我。揹在大趴趴熊上的
小趴趴熊，四隻腳都騰空。於是我彎下身去摸牠的腳掌……
牠的一雙前腳底上刻著：佳珍。後腳底我摸不出來，小妹拿了鏡子給我……
吾愛？！
「陳俊生，陳俊生！……你太令我抓狂了……」我當場淚崩。我的耳際不斷
地迴盪著他的話語……
「張經理今天雖然素顏，但是確實是美女一名無誤。」……「珍姐，妳相信
一見鍾情嗎？」……「為什麼要談戀愛？真正的戀愛不過就是兩個人在一起柴米
油鹽的過程而已。＂……「珍姐，妳只要做妳自己，我就很幸福了。＂……
「應該有個男人來好好疼惜她。她雖然老是素顏板臉，不肯裝扮。可是她卻
是我看過最善良最純真的女生。＂……「我只知道不管風風雨雨，我們一定會一
起渡過。」……「我這麼拚還不是為了妳！我想證明給妳看，我是優秀的，我是
最好的。是一個妳值得託付的男人！＂……
我的小生生……
「珍姐，這裡有紙巾。」小妹遞給我一盒面紙。我低頭一看，我的淚水已經
在桌面上集成一灘了。
＊＊＊＊＊ ＊＊＊＊＊ ＊＊＊＊＊ ＊＊＊＊＊
陳爸要留我吃晚飯，我婉拒了。趁著天色尚早，帶著陳家滿滿的祝福，我趕
搭下午的最後一班列車回來。
所有的誤會都已化解，但是俊生，吾愛，你在哪裡？
回到熟悉的繁華都會中，卻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我茫然地佇立在街頭，
天空正飄著細雨。夜未央，燈火通明。熙攘喧囂的街坊人群散發出的只是無盡的
陌生和空寂。
終於，我還是回到自己的公寓房。回到俊生空房的空床上發呆。
我忽然想起，剛才在火車上吃晚餐時，列車正要進城。今晚月色絕美，一進
城後就被高樓大廈和烏雲擋住了。現在雨停了，應該也已經升高了吧？我想到樓
頂看看……
屋頂的門沒鎖。我走出門時，看到倉庫房裡的小燈是開著的。這麼晚了，還
會有誰上來呢？是房東嗎？
我沒有走過去，只是站在遠遠的另一邊欣賞夜景。沒多久，庫房的燈熄了，
一名男子從裡面走了出來……
俊生看到我時，整個人愣在那邊，連庫房的門都忘了鎖上。
真該死，我今天已經哭夠多了。可是淚水，就是不聽使喚……
「四樓林太太廚房的廚櫃壞了，房東要我來看一下……」俊生慢慢走過來。
「是喔，你已經不在這裡了，她還大老遠把你從鄉下請回來。」
「她不知道我搬回鄉下了，已經習慣找我了，所以……」他來到我面前。
「所以你只是來修理東西的？修好就要走了？」
「珍姐……」我終於看清楚他了，他的眼淚不會比我少：「我想回來……不
知道可不可以……」
「你有離開過嗎？」在我心裡，你一直都在呀……
「在我爸跟我下最後通牒時，我選擇了離開妳。所以我不知道是否還有這個
資格……」
「你是選擇了你爸？還是怕有人會傷害到你的珍姐？」
俊生愣了愣：「原來妳都知道了……唉！敏君她……敢愛敢恨，與她為敵要
很小心。我打算先摸清她的底再說。只是她後來一直避著我……」
「所以呢？如果一直不確定，我們就形同分手了。這不就正合她所意嗎？」
「這個……妳的安全為首要考量，其他的就……」
「你確定她把你當仇人嗎？」我嫣然笑道：「她有恨過你啦，你們以前怎麼
相處的我是不知道……不過你是她的朋友這件事，過去如此，現在依舊，未來我
想應該也不會有什麼改變的。」我想起了敏君的淚光。
「妳去找過她了？」他瞪大眼睛問著：「她願意見妳？」
我微笑點頭。
「珍姐……」他好像了悟了許多事。
「不是說好風風雨雨一起渡過嗎？為什麼要擅自決定呢？」我突然很生氣：
「我難道就不能保護自己？非得要靠你？……你這個大沙豬！」就算我真的劫數
難逃，我也希望在這世上看到最後的影像，是你這個大白癡！
「分開的這段日子，我在想妳姊夫的話，如果妳沒遇到我，可能會有更好的
安排……」
「我姊夫說了什麼？……唉呀！你都不用理他啦！……是又怎樣？不是又怎
樣？」這傢伙何時變成這般婆婆媽媽的……
「珍姐，我的意思是。我到底能給妳什麼？妳到底想要什麼？妳常說我只是
一個小屁孩，卻拚命地對我好……妳總有一些希望在我身上吧？」
我被他問倒了。這個問題太深奧了……
「那就……有空的時候帶我去看星星囉。」我忽然想到一個願望。
「什麼？就這樣而已？」他不可思議地望著我。
我微笑堅定的點頭。如果我的付出真有回報的話，這將是最美的回報。
他還想說什麼，我趕緊拉起他溫暖厚實的雙手阻止道：「你今天好囉嗦喔！
可以讓趴趴熊回家了嗎？」
他把我擁入懷裡。
終於，今晚可以有一夜好眠了……
「珍姐，要私奔到月球嗎？還是現在就去看星星？還是……」
呵呵……親愛的小生生，天涯海角，我都隨你……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