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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接近中午時,涵瀅就已來到演唱會現場準備。只不過等在Live House門口的,卻不是她意料中的賀輔。
「涵瀅小姐。」「咦?彩欣?」
彩欣一見到涵瀅,馬上點頭示意。而涵瀅環視著四周,就是找不到賀輔,讓她忍不住問了他的去處。
「賀輔先生說他有想調查的事情,所以請我來幫忙。」
涵瀅雖一瞬間難掩落寞,但很快恢復微笑:「這樣呀。」
「還有,那個……」
在涵瀅要走進現場之際,卻被彩欣突然叫住。只見彩欣微低著頭說道:「那天在電視台的事情,我說得太過頭了。」
「別在意,我覺得妳說的也有道理。」涵瀅連忙搖搖頭,隨即嫣然一笑:「今天就麻煩妳了。」
看著涵瀅腳步輕快地步入LiveHouse,彩欣邊跟上,心裡反倒納悶起來:今天的涵瀅感覺很自然、眼神柔和卻堅定、笑容也比以往多了很多,是發生什麼好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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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不了,下一次你再這樣,我就把你加進黑名單!」
同一時間,賀輔則是來到芳婕的公寓。在他戴著口罩,整理滿地垃圾之際,芳婕一手拿著剛買來的甜甜圈,咬了一口後忍不住抱怨著:「哪有人半夜傳嚇人的音檔給人分析啦!」
「這是急件嘛。」賀輔大喇喇地笑了幾聲。不料在他撿起塑膠袋時,撲鼻而來的異味讓他霎時反胃。他忍住當場嘔吐和吐槽的衝動,低聲下氣地問道:「所以有結果了嗎?」
「你打算來打掃幾個禮拜?」「咦?」
看見賀輔瞪大雙眼、一臉錯愕,芳婕雙手抱胸、翹起腳說道:「我特別熬夜處理耶!來幾個禮拜不過分吧?」
「唔……」想起每次來芳婕的公寓,都是一副慘狀,賀輔不禁頭皮發麻。但既有求於人,他也只能不甘不脆地說道:「那就接下來兩個禮拜。」
「三個。」
「什麼?妳──」賀輔既好氣又好笑,但見芳婕一臉得意,也只能忍氣吞聲:「好嘛!三個就三個啦!所以到底結果怎樣?」
「說好嘍!那你聽一下。」芳婕邊說著邊轉回螢幕前,打開一段音檔:「你傳來的聲音是加工過的,我嘗試還原後是這樣。」
「停止、演唱會。」「喂,這不是──」
賀輔一手靠著芳婕的電腦椅,本想仔細聽清楚,結果播出的聲音卻再也熟悉不過:「搜尋引擎的語音系統嘛!」
「要恐嚇人當然不會用自己的聲音去錄啊。」芳婕聳聳肩,隨即補充道:「但是剛才說好的,不要反悔喔。」
「知道了啦……」
「不過先不說是誰做了這種惡質的音檔,你昨天傳給我的事發經過,總感覺很奇怪。」芳婕把剩下的甜甜圈塞進嘴裡,吞了下去後才說道:「你說是藍芽喇叭被遠端操縱,可是公寓裡只有那個明星一個人?難道不是她自導自演嗎?」
「才不是咧,她做那種事情有什麼好處?今天她要開演唱會,幹嘛前一天半夜惡整自己?」賀輔隨意在地上清出的空位坐了下來,一手托著腮續道:「大概是那個恐嚇犯從門外連線吧,已經追到離涵瀅這麼近真的很不妙。」
「藍芽訊號穿過牆壁後會減弱很多喔,你有實驗過門外能不能連上嗎?」芳婕皺起眉頭,不太相信賀輔的解釋,但見他搖了搖頭,也只能輕嘆口氣:「你有那台藍芽喇叭的型號嗎?」
「唔,照片可以嗎?」「我看看。」
芳婕接過賀輔的手機,螢幕上顯示著凌晨他想著或許有用而照下的相片。而芳婕將畫面放大、端詳著細節,不出幾秒就噗嗤一笑:「原來如此,是這麼一回事。」
「咦?你知道了?」
「這種型號我認得喔。」芳婕將手機遞了回去。在賀輔還在研究照片之際,她得意地解釋道:「簡單來說,你被騙了。」
賀輔一臉詫異地指著自己:「開什麼玩笑?要是有人說謊,我怎麼不知道?」
「嘻嘻,說是騙也不對啦,因為你知道的只是部分的真相。」
芳婕語帶玄機地說完後,隨即在網路上找出一樣款式的喇叭,而賀輔一看也會意過來。
「這樣的話,那個人──」
賀輔想起對方曾有的不尋常舉動,以及和彩欣討論案情時的內容。介入恐嚇案後,所有的經歷逐漸在他腦海中拼成一幅圖像。他用拳頭捶了手掌、恍然大悟地說道:「說得通。應該說正因為是他才能這麼輕易做到!」
「看來心裡有底了,大偵探?」
「嗯,但是還需要證據。」賀輔站起身,從外套內袋掏出便條紙,寫了幾點內容後遞給芳婕:「能拜託妳馬上查查附近的監視器嗎?我要找這個。」
芳婕看了眼內容,雙眼一溜:「打掃再加一個禮拜。」
「呿、隨便妳啦!」賀輔邊說邊在門口穿上鞋子,打開門後不忘回頭說道:「我去實驗妳說的對不對,再聯絡!」
聽見門掩上後,芳婕忍不住笑了聲:早知道他答應地這麼爽快,就應該讓他承包這個月的甜點了。
約莫半小時後,賀輔騎著機車來到涵瀅的公寓樓下。他才剛停好車,就感覺口袋內的手機一陣震動。
「喔?效率真好。」
芳婕傳來的訊息附上了賀輔想找的畫面,直接證實兩人的猜測。而訊息後還不忘提醒賀輔該去打掃的日子,讓他只能苦笑著嘆了口氣。
再次在腦中整理案情、確認沒問題後,賀輔輕倚著機車撥出電話,不出幾秒後就聽見對方有些疲倦的嗓音。
「喂?賀輔,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在上班時間打我私人電話啦!」
「抱歉抱歉。」
聽見夏斗忍住不破口大罵的嫌棄聲,賀輔就知道好友一切正常。他邊在心裡嘟囔著從不知道夏斗下班時間什麼時候,邊不是很有誠意地道歉後,隨即問道:「你今晚有空嗎?」
「要做什麼?我有幾份報告要──」
「要加班的話明天再加啦。」賀輔大喇喇地打斷夏斗,隨即揚起一股神祕的微笑:「今晚陪我去聽場演唱會吧。」
24
「
今天也活力滿分──大家一起來!」「
Love、with、you!」
舉辦演唱會的Live House內充滿了輕快的搖滾樂聲。舞台上的涵瀅一身褲裝,將麥克風遞向觀眾,在他們的喊聲和尾奏中華麗轉身,最後隨著電吉他及爵士鼓聲,在亮黃色的聚光燈下回頭擺出自信滿滿的姿勢,完美的演出讓場內又是一陣歡呼。
剛熱舞完的涵瀅額頭還微微冒汗,她喘著氣,待歡呼稍歇後,微笑著走到舞台前端:「哇!大家都充滿了活力喔,再讓我聽一次!」
「喔──」「謝謝大家!」
會場的燈光在呼聲中緩緩轉為淡藍色,聚光燈照在涵瀅身上,身姿彷彿悠遊海中。與此同時,電吉他奏出抒情的旋律,讓現場自然而然靜了下來。
終於到了這一刻。涵瀅深吸一口氣,回想起昨日海岸邊她唱完歌時,對賀輔說的那句話:「告訴大家吧。我想告訴大家。」
「嗯?」「你說的對,我不能守著是妖怪的秘密一輩子。不是因為怕以後又被用同樣的原因恐嚇,我就是做不到。」
現在的涵瀅輕閉雙眼後緩緩睜開,用著和凌晨時同樣真摯的語氣,對著台下她因黑暗看不清的粉絲們,在樂聲中突然開口:「我不想再說謊了,我想讓大家知道真正的我。」
「什麼意思?」「咦?」「怎麼了?」
交頭接耳的窸窣聲雖沒傳入涵瀅耳中,但粉絲們的動作和反應都在她預料內。她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口乾舌燥,雙腳也微微顫抖著。她再次將目光探向台下,想找出那在凌晨陪伴著她的身影。儘管並未找著,她卻有股莫名的信心,相信他此刻一定正在注視著她,打從心底為她加油,所以──
「我……其實從出道以來,有件一直瞞著大家的事情。」
涵瀅掃視著觀眾,隨即深吸一口氣說道:「我其實不是人類,是妖怪。」
一陣沉默,現場的空氣一度凝結到讓樂手們都懷疑是否該終止演奏。位於沉默中心的涵瀅則繼續娓娓道來:「我是賽蓮,就是在荷馬史詩中,以歌聲迷惑水手的妖怪,但是請大家放心,我從來沒對各位使用過妖術。」
台下這時才緩緩從過於衝擊性的聲明中回神,開始再次有交頭接耳的聲音。看在眼裡的涵瀅雖感到不安,仍繼續說道:「我一開始真的很怕大家知道,想說『支持的偶像竟然是妖怪』,會不會離我而去,甚至唾棄我。但是我想通了,我想在給我勇氣的你們面前做真正的我。」
台上的樂手們互相交換個眼神,越來越多的配器加入演奏,樂音隨著情感越來越豐厚,彷彿也像在告訴涵瀅她有著後盾,而涵瀅也知道這點。
「作為人類、作為妖怪,我都會繼續唱歌給大家聽。但是一開始瞞著大家、欺騙大家也是事實,所以──」
她將麥克風放在前方的架上,表情不知不覺變得嚴肅:「請大家原諒我。」
或許是想掩飾在眼眶打轉的淚水、也或許是隱瞞秘密的罪惡感一口氣噴發,涵瀅低下頭,久久不敢抬頭。
一片靜默的觀眾們面面相覷,還在消化過於龐雜的訊息。
「涵瀅!你沒做錯事,不需要道歉!」
不料就在此時,一聲使勁全力的呼喊從觀眾席竄出,彷彿以其為信號般,更多的喊聲接踵而至。
「是妖怪也沒關係,我們支持你!」「涵瀅加油!」「誠實做自己很棒!」
「大、大家……」
涵瀅原本還設想過會被噓下台,但入耳的只有溫暖的打氣,讓她一瞬間甚至後悔沒有更早向大家坦白。她一手掩著口鼻,偶爾還不得不擦著流過側臉的淚水,打從心底露出微笑,再次低下頭:「真的、真的很謝謝大家!」
台下一角的芷祺這才明白演唱會前收到賀輔的訊息代表的意思。原先她還以為寫匿名信的事情要被追究而嚇得半死,不料訊息僅僅一句:今天的演唱會不管發生什麼,請妳一定要支持涵瀅。
就算不用他說,我也會繼續支持涵瀅。芷祺望向台上的偶像,只覺今天的她比以往都還來得更加閃耀:「涵瀅、不要哭!加油!」
「哈哈,看來不需要本大爺支援了。」
另外一頭,錦懋一手叉在口袋,朝一旁的彩欣笑著說道:「本來賀輔哥還在擔心氣氛不對,要我們喊個幾聲帶風向咧。」
「畢竟大家都真心是涵瀅的粉絲呀。」彩欣看著周遭熱情的眾人,也不知不覺被感染,能理解他們想吶喊、想替涵瀅加油的想法。
「總之一切順利就好了,對吧?毓修哥──咦?」
不料就在錦懋回過頭,想問問一起來聽演唱會的毓修的意見時,原先站在身後的他已不知不覺離去。
而與此同時,也並非每個人都打從心底替涵瀅感到高興或打氣。
怎麼可能?涵瀅竟然自己公布是妖怪的事情?而且竟然還這麼多人支持她?大家不是很怕妖怪嗎?明明只要涵瀅因為擔心自己是妖怪的事情曝光,減少工作後就有更多時間注視我,不是嗎?我明明都費盡心思幫她、告訴她別再搶著登台,為什麼變成這樣?
他茫然地望著台上的女子,突然覺得她與自己的距離越來越遠,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疑問和焦躁。
這樣我怎麼辦?她更紅了以後,是不是就不會再注視著我了?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誰都好,快告訴我怎麼辦──
「你看來還不能理解呀?」
身後傳來聽過幾次的聲音,讓他嚇得回過頭。只見賀輔帶著另一名他不認識的年輕男子一起走了過來。
「涵瀅真心喜歡著粉絲,才決定不再躲躲藏藏,用真正的自己面對我們。」賀輔一手叉著口袋,挑起眉毛,皮笑肉不笑地諷刺道:「不過你不能理解也是必然的吧,畢竟你一直隱藏著自己的所作所為,寫個信連署名都不敢嘛。」
偵探直視著犯人的雙眼,眼神倏地銳利起來。
「你就是這幾個月寄信恐嚇涵瀅的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