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值得

程鬱先出去上課，讓兩人繼續在這後山的小隧道說話。程鬱恢復了女裝後仍在班上人緣極好，她的眼眸誠懇而溫和，連黃伶伶這種人都不忍不原諒。而且憑著她程大小姐的名聲，黃伶伶她們除了乾笑說句「果然名不虛傳」又能說甚麼?
正說書呢，教書先生眉頭一皺，外邊送來一封信，說是程鬱收信。程鬱攤開一看，當下乘馬連夜回程府。

像是程鬱這麼穩重優雅的女子，要她著急到如此，實在難能。信封上也就是草草幾個字「程老夫人，病危」
就這麼幾個字，程鬱一回府，幾個婢女丫環都哭著上來，「小姐妳終於回來了。老太太一直叫著妳呢。」
病床前，圍繞著施盈紫、老者施廣、施兒好幾個人，程鬱也沒來得及跟施兒施廣說話，就看到奶奶瘦骨嶙峋的倒在床頭。

而爺爺輕輕扶起妻子的上半身，「阿英，快看看，金香回來看妳了。」
程老夫人蒼白的面上，露出笑容，卻沒有力氣起身，連連咳喘著笑道:「好孩子，妳來了，總算來得及見我最後一面。妳爹爹...咳咳...或許沒能...」
「奶奶...」程鬱看著老人家，從心中發出嘆息。爹爹，居然為了這個亂世，這個岌岌可危的國家，連母親的最後一面，都或許看不到了。

「金香，妳有沒有好好練琴?」程老夫人喘著粗氣，一雙手撐住了床柱。
「有...鬱兒每天都有練三四個時辰。」程鬱流淚道。奶奶，這最後一刻，您仍然記著我學琴。
「好...好...奶奶以前一直一直逼妳練習，我知道...可是妳...妳的身分要記掛著啊...要知道，妳可是程大小姐，不過奶奶答應妳，我離開後，妳就遵從內心的意願吧。我逼了妳一輩子...」老夫人說著，臉頰肌肉扭曲出一個蒼老憔悴的笑容，「不過鬱兒，我離開前，奏一曲送我走吧。」
程鬱道:「鬱兒知道了。」親自搬著自己最珍愛的那一把七弦琴，跪姿在床前。
以前，她學的總是迎接貴賓、歡慶的那種音韻，此時彈將出來，一曲迎佳客，原本彈得好端端地令人心曠神怡，在最後當兒，猛的心弦震盪，轉不了高音，錚的一聲，一根琴弦斷了。程鬱臉色發白，長嘆一聲將琴遞給一個婢女。
程老夫人卻沒能聽到那琴弦斷裂之聲，已然闔眼而去。只可惜，離去時太匆忙，沒能見到兒子最後一面。
登時一片悽愴哀哭，人人掉淚，而程老夫人的遺體，請了法師來舉行喪禮以後，才好好埋葬了。一抔淨土掩風流，林黛玉葬花如此，人，難道不是這樣嗎?
程老夫人一世盛名，忽然死去的消息震動了整個國家，連皇上，都御賜了一只翡翠杯，給她陪葬。
程寬，居然只能回府處理喪事五天，便須匆匆趕回京都。好個司空大人，生於這個雜亂紛紛的世間。
說是榮華，只不過，代價弍也大了些。有時候，表面看著光鮮亮麗，但在這程大司空、程大小姐的虛名背後，又是甚麼?
施廣看著心中唏噓。
人生走的路，選擇是自己。選擇了風光明媚，但反而沒有閒雲野鶴輕鬆自在。將自己奉獻給了國家，便無法，再來奉獻另外一個自己出去。
難以抉擇，究竟是怎樣的人生，才是好的。或許為國家犧牲一切是榮耀，可是這樣值得嗎?對於生在皇家端著金碗喝肉羹的人來說，這樣公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