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嘴角有淺淺的梨窩

　　想讓柳媽善終，需要一筆龐大的醫藥費，柳澤今日拜訪，正是為了與穆冉談錢。

　　如果可以選擇，他最不想和穆冉談錢，偏偏他沒有選擇，除了穆冉，他找不到誰能無負擔地拿出這筆錢。

　　穆冉一定會幫忙，所以柳澤的目的著重在「讓穆冉答應他還錢」。

　　看出柳澤的堅持，穆冉也不願大半夜與他吵，只想讓他趕緊去吃飯：「剩下的雜事明天再談好不好？」

　　「不好。」

　　「說了，這點錢對我而言不算什麼，又不是必須和我爸媽談的數字。」他領一年紅包就補回來了。

　　「我不喜歡這樣。」柳澤太重視穆冉了，重視到連一丁點可能讓感情變質的原因也不想有。

　　幾乎每位老師碰到相關問題皆口徑一致，說關係再好都不要與朋友借錢，尤其是好朋友，身在貧困家庭的柳澤對此觀點再贊同不過了，他爸哪次不是差錢才回家裡吵。

　　有時候他甚至會想，如果家裡更富裕一點，會不會像普通家庭一般，不求沒有爭執、不求沒有煩惱，能不能至少讓他幸福一點？

　　穆冉皺著眉，柳澤現在的神情看得他難受，即便再靠近、即便再了解，他也永遠不可能同理柳澤，他倆的成長背景差太多太多了。

　　最終，穆冉選擇讓步：「我出1/3，你出2/3，我保證，只要你在不影響生活的情況下還錢，我都會收，但若是捉到一次違規你就沒機會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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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癌末病患難照顧柳澤在第一周便體會到了。

　　他辭去工作，全心全意地照顧柳媽，每天學校醫院兩邊跑，並把柳青託給穆冉照顧，且要求穆冉若想帶妹妹來探病，一定得先詢問他。

　　穆冉原本不清楚為什麼，單獨找柳澤時才知道，造成的心理壓力會有多大。

　　和自己處在一起十多年的親人，如今倒在病床上不能自己進食、自己排泄，說痛，沒辦法，只能打嗎啡，說想吐，沒辦法，只能用另一種藥壓制副作用，做的一切通通治標不治本，僅僅為了讓親人臨終前舒服一點。

　　一次，穆冉來探望時柳澤趴在桌上睡著了，前面還架著一本學校課本。

　　穆冉把柳澤扶到沙發椅躺平，找一條毯子給他蓋，再回去將書本闔上，才意外地發現，桌面的淚還沒乾。

　　「穆、冉……」

　　聽聞叫喚，穆冉馬上回頭至柳媽病床旁，握住她抬高些微的手道：「阿姨，我在。」

　　「可以……讓我、安樂死嗎？拔管也行……」癌細胞早已擴散，說幾個字便喘得嚴重，柳媽知道自己沒救了，每天看兒子辛苦奔波，心口如同有刀在割，「我、不是個……好媽媽……不值得、他……這麼對我……」

　　柳媽以前的混蛋事蹟穆冉全知道，可是，「柳澤從未說過您和他父親的壞話，兩位的確做了很過分的事，但他仍願意如此對您，代表他感受到您近幾年的轉變了吧？」

　　柳媽聞言，止不住眼淚潰堤：「我、不想……成、為……他的、負擔啊……」

　　穆冉怕柳媽喘不過氣，便靜靜地替她拭去淚珠，不再發言。

　　柳媽情緒緩和後，又拉著穆冉講了很多很多。

　　有柳澤的事，也有柳青的事，多半是孩子們的童年，穆冉沒來得及參與的部分，柳媽講到眼皮都快闔上，還捨不得放他走。

　　在柳媽終於肯休息時，穆冉道：「安樂死國內不合法，但我能安排，在倒數幾日裡，請您務必好好地向柳澤、柳青道別。」

　　半個月後，柳媽安詳地離開了。

　　在離開前，穆冉與她承諾，會照顧好兄妹倆一輩子。

　　做媽怎麼可能不懂孩子們的情情愛愛，更何況是身經百戰的柳媽，她笑著對穆冉說：「兩個孩子就交給你了。」

　　穆冉嚴肅地應聲，原來柳媽笑起來時，嘴角有淺淺的梨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