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關於家庭溫馨小說這件事(04)

『再見，彼得潘』的結尾是兩人終於找到了夢幻島。

那座只屬於遠方的夢幻島...

我還記得看見終於袒露出真心的主角抱著琉璃登上山頂的那一刻。

他們看見了遠處的五彩斑斕。

就跟繪本中描寫的夢幻島一模一樣。

美的如同夢一般的景色。

氣喘吁吁的琉璃在這裡，永遠的闔上了雙眼。

留下好不容易重新找回生存意義的主角痛哭失聲。

「我們就離夢幻島之差一步了，馬上就能到達了，吶、吶!已經、已經只在前方了啊，求求妳醒醒啊，嗚、嗚，對不起、對不起!!嗚啊啊啊啊!」

只是任憑怎麼哭泣、怎麼哀號，逝去的生命都不可能再回來。

當朝陽在臨，

晨曦越過了山頂，夢幻島也露出了它真的模樣。

一個遊樂場的摩天輪。

夢幻島哪裡都不在，只存在作家幻想出的文字裡而已。

***

香味四溢。

我醒了過來。

早上了啊。

第一次在小說的世界裡睡著啊，不僅如此，連夢都能做。

公寓已經被收持了一輪，琉璃墊著小椅子，用房間附設的烹飪台煮著香味四溢的荷包蛋。

身體又開始不安分了起來，

『我』站了起來「妳到底在做什麼!?」

「啊、那..那個彼得潘先生你醒了啊。」

「我在問妳妳到底在做什麼!?誰准妳動這些東西的!我有說妳可以隨便亂翻我的屋子嗎，沒人要的野孩子!」

『我』一把扯過她手上平底鍋，直接甩到地上。

煎得恰到好處的荷包蛋滑落，油在地上留下污漬。

「還有這個圍裙才不是給妳用的!」

在『我』的硬扯下，琉璃摔倒在地上。

『我』哼的一聲，把扯過來的圍裙扔到了一旁。

「...」

琉璃大大的眼睛仰望著我，隨後立刻低下，小小的身體一顫一顫的強忍著淚水。

「對不起，對...對不起......」

我能明白楚振宇的氣憤，畢竟這個圍裙是他買給女兒的生日禮物。

但我不能理解為什麼他的受傷能成為傷害別人的理由，還是說看見他人也受傷就顯得也受傷的自己沒那麼痛苦呢。

然而就跟我無法瞭解楚振宇一樣，楚振宇也瞭解不了我吧。

『我』哼了一聲，從桌上摸索出錢包和香菸後就重重摔門離開。

「......」

此時，這副身體才輪到我控制。

思思從門縫追了上來「喂，等一下啦，吼...真是的!」

「思思，妳可以扁我一拳嗎?」

「欸!?為什麼。」她驚訝的說「雖然我也很生氣，但這不關你的事情吧，儘管你扮演著主角，但那些行為你不是不能控制嗎。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你僅僅是一個讀者而已。」

是啊，一個讀者而已...

「思思，在我讀這篇小說時，我一直在等待楚振宇能快一點走出自己的傷痛然後去治癒琉璃的傷痛，但是等他醒悟時已經太遲了，最後兩人都沒有得到救贖的結局。」

看著朝陽，我呼吸著早晨有著薄荷香的空氣。

「我啊，看完這個故事後一直想要改變這個故事的結局，我想要讓這兩個人幸福，既然是小說，那麼結局童話一點也是能夠被接受的吧。」

「我也是啊。」思思走到了我身旁「所以說咖啡紅茶老師真是令人生氣呢，在我第一次看到這部作品時還問他會有怎麼樣的結局，他卻跟我保密。」

「思思，妳第一次寫小說的契機是什麼?」

「嗯...?」貓兒思索了一下，漫步到我的前方「是憧憬喔，不知不覺想到了一個好故事，想讓更多人知道，就這樣寫下來了。」

「我的話稍微有一點不同，我第一次寫小說是我看了某一部輕小說。那時我心裡想著，啊啊，這種作品我也能寫出來，還能寫的比作者更好、更帥氣。就這樣動筆、投稿，然後理所當然的被刷下來成為了分母的其中一員。」

回頭翻閱我曾經的文字，我都覺得那時的自己幼稚的可笑。

然而那時的自己就像不知什麼叫做文思枯竭一樣，只要手拿著筆就能描繪出文字。

不管是每分每秒就像有打不完的故事似的、還是完成作品的喜悅、又或是認為自己的作品一定能夠獲取金賞的興奮感。

這些在現在的我都已經做不到了。

錯覺的，我似乎感覺和過去的自己擦肩而過，取而代之的是，走在我旁邊的思思。

「但是，思思，即使我已經明白了自己能力的極限了，不過這個小說的結局我接受不了，是給這部小說最好的結局，但不是給我們讀者最好的結局。我想用筆改變這個故事，所以請妳幫我吧。」

「嗯，我明白了，誰叫我是你的墨呢。你需要我怎麼幫你?」

「思思，跟我一起寫作吧—」

***

根據實驗下來的結果。

思思基本上可以自由的移動，不像我會無法控制自己的發生強制事件，不過她跟我一樣無法做出會改變劇情的行為。

順帶一提，這個世界似乎也只有我一個人能聽見她說話，其他人都是聽見貓叫聲。

我們到了周圍無人的小公園裡。

「吾即墨，筆啊，使用你的力量吧!」思思解放了我的筆，我試圖對內容強制塗改，但是咚的一聲，我被一股力量彈開。

「嗚...」

「沒、沒事嗎!?水月。」

「沒事，這次也不行啊...」

這已經是我們第十次嘗試了，作法是我先跟思思討論我要修改的內容和寫法，由她給出意見後我再修正直到她滿意，最後解放我的筆對劇情強制改寫。

但是每一次都是差不多的情況。

「又失敗了啊。」跌進樹叢裡的我望向公園的時鐘「也差不多要回去了，下一個強制事件要來了。」

「...嗯。」

回到公寓後，

我的身體又不再屬於我能控制的了。

『我』走向了三樓，楚振宇的住房。

粗魯的打開了門，琉璃聽到開門聲後立刻正襟危坐。

『我』把『我』買的三明治扔給了琉璃「妳的份，吃完就快滾吧。」

「但、但是彼得潘先生...」

「我才不是什麼彼得潘!那只是小說的人物而已，根本不存在。傻了嗎，妳。」

「可......可是......」女孩的聲音越來越小聲。

「住口!吃完就快滾。再說了，我憑什麼幫妳，這個世界什麼事情都要錢啊，妳有錢嗎?」

「錢...?」

「是啊，錢，妳該不會不知道。」

「那、那麼，彼得潘先生你需要多少錢呢!」

我彷若聽見楚振宇輕聲的嘖了一聲。

「關妳屁事，反正妳絕對付不出來。」

說完的『我』又重重甩門到了公寓前的長廊，啪吱一聲點燃起了一根菸。

身體恢復了控制。

「咳咳、咳咳咳!」我含著淚連忙把菸踩熄「真是的，喉嚨裡全部都是焦炭味。」

思思跳上了長廊的護牆「還好吧...對不起。」

「又不是妳的錯，妳不用道歉。」

「可是...」我難得看見思思悲傷的神情，貓低下了頭「墨的責任就是幫助筆創造出好故事，我現在卻沒能幫到你。」

...。

「墨—編輯—的責任不是這個吧，編輯的責任是服務讀者。」我有點理解楚振宇為何會吞噬那苦澀的灰燼，於是我拿出了香菸盒，只是我把它丟入了經過的打掃阿姨的垃圾車內。

前靠著護牆，我看向天空「編輯的責任就是挖掘好的故事並且使出版社獲利，作家只是為了實現這個目的的必要之物而已。沒能創造出有價值的作品的作家也不會受到墨的需要—」

所以這不是妳的錯，純粹是身為筆的我不合格而已。

但說到一半的我瞥見了思思難過的模樣，於是我連忙停下話題。

畢竟這些事，她最明白吧，她切身體會過的事情。

那曾經一度放棄寫作的她。

「......」

氣氛陷入了沉默。

「對不起，我不該提這些的。」我打破了沉默。

「不，那個...」思思搖了搖頭「我明白你說的是對的。只是、只是我還是想幫助所有立志拿起筆的人，每一個故事都有存在的意義，我一個都不想放棄。」

大概所有的編輯也是這樣想的吧。

但是現實遠遠的比幻想更重要，沒有麵包何來的理想。所有人都是走在現實的道路盡量往理想靠近一些而已。

算了，這些都已經跟下定決心放棄筆的我無關了。

回到琉璃的事情。

這次的強制事件還好。

只是下一次的強制事件就很糟糕了。

「反正思思，繼續練習吧，直到我能改寫這本小說—」

「嗯。」

一次次努力下去吧，一定能出現成果—我僅能這樣催眠自己。

但現實一巴掌把我從幻想中打醒。

一無所獲的我迎來了下一個強制事件，琉璃被數個不良們圍繞、毆打的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