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關於家庭溫馨小說這件事(01)

今天就是最後了，

咖啡紅茶老師最後的小說。

我和思思、莉莉和虛慎我聚集在了朵菈菈小姐的地下研究室。

朵菈菈小姐站在進入小說機旁的維修梯上，做著最終的調適。

「奇怪，沒有問題啊，那怎麼這幾天出了這麼多bug。...算了，敲一敲後就當作修好了唄。」她隨興的用板手鏘鏘的砸在機器的上方。

等等，剛剛她最後一句特別小聲的話到底說了什麼....

「朵菈菈老師，可以問一下，這台機器真的真的沒有問題嗎?」我舉起手詢問。

「啊啦啦，這位同學，東西在發生問題前，我們是無法知道它有沒有問題對吧。所以這可以簡稱為薛丁格的問題，只要你賭贏了，就等於沒有問題。」

(...)

「喂!你轉身去哪裡啊!」思思拉住我的衣擺「你昨天不是才答應我會一直陪我找到咖啡紅茶老師嗎?」

「思思，我很高興，妳今天終於學會了別相信男人，越帥的男人越不能相信。」

「啊，那你完全沒問題呢。」朵菈菈小姐說，而莉莉也瘋狂的點頭「是啊，一副完全值得信任的長相。」

妳們兩個!夠了喔。

「反正我才不要去!你們都有緊急脫離裝備，我可是真的要賭命啊，不要、不要、我不要!我連意外險都沒有買。」

「那這樣呢?」走下維修梯的朵菈菈小姐打開了一個公事包，裡頭滿滿的新台幣。

「哼...哼，妳、妳以為用錢就可以收買我了嗎。有錢沒命花還不是一樣。」

「不，其實還有追加的份。」

一個行李箱的美金。

這是什麼意思!這是對我的侮辱，以為用錢就能收買我了嗎—我想這麼說，但錢實在太多了。

「交給我吧，朵菈菈小姐大人，這個工作我絕對會完美完成的，為了朵菈菈小姐大人!」

莉莉無言的微彎腰貼在思思耳邊「喂，妳挑的筆是不是有問題啊。」

「呃...沒有吧，應該、大概、可能、或許、我認為。」

「好了，反正你們可以進去了。」朵菈菈打開了進入小說機的開關。

莉莉慣例的用自信而又傲慢的笑容把馬尾撥到肩膀後方「反正思思，妳跟妳那拙劣的筆能走到這一步也算了不起了，不過這次咖啡紅茶老師的作品就由我收下了。」

而思思也不甘示弱的仰頭直視莉莉「這句話是我要說的才對，我們才不會輸呢!」

「哦吼吼，那就讓我拭目以待吧。」莉莉掩著嘴像什麼反派千金般笑完後，就和虛慎我一起踏著輕鬆自在步伐進入機器的螢幕「我是墨。」、「我是筆。」

...。

不論成功找到咖啡紅茶老師與否，這就會是我跟思思最後一場的旅程吧。

嗯?

「思思，怎麼了，不走嗎?」

思思小小的掌心放在胸前，彷如做著什麼覺悟似的「沒想到竟然這一本是最後一本啊，咖啡紅茶老師的第一本小說，也是我挖掘的第一本小說—」

「—再見，彼得潘。」

***

這是咖啡紅茶老師的第一部小說。

描述一個失業的中年男子與一個流浪的小女孩的二周故事。

為了找到傳說中的夢幻島的旅程。

只是，這部小說賣的十分不好，評論家給出了『雖然人物栩栩如生、劇情新穎脫俗，是一個讓人感動之作。但是其中太多作者的主觀意識，並且太過現實的設定只會引起讀者的反感。只能希望在下卷這個狀況好好改善。』的評論。

不過這本小說並沒有下卷了，慘淡的銷售成績讓人認為是不是又一個新銳小說家會就此消失。

但是這個擔憂是多餘的，咖啡紅茶老師並沒有受到打擊，反而是接連推出一個又一個炙手可熱的作品。

再進入故事中，

我又看見了那個滿布文字的沉淪之海，還有那個模糊的人影。

那個模糊的人影這次打著電話。

『——老師，這次的作品還是完全不行啊，您可不可以寫的更加大眾一點呢，結尾這種誰都沒有得救的劇情讀者可不會接受啊。』

「可是、可是這就是這個故事該要有的模樣。這裡面包括主角，沒有一個人無辜的，他們的行為一步步將他們推入深淵，所以誰都不會得救。」

『等等，——老師，我沒有跟你討論劇情，再說了，故事的主角越南的混血兒，然後...該怎麼說，描述他在台灣受到的歧視，父親等於是用買的把他的母親騙過來，還有家暴、霸凌，這種不太適合出現在輕小說吧，我們讀者的年齡層不會喜歡這個劇情。而且還涉及了社會價值觀的層面，如果出了問題會很麻煩啊，不僅我們出版社，連老師您的聲譽都會有影響。』

「可是...」

『——老師，你可以試著寫寫主流的東西嗎?就像上次我給你看的，日本在流行網路遊戲的小說，台灣很快就會掀起風潮了吧，適時的加入一點台灣元素就能本土化了，你不試著寫寫看嗎。』

電話另一頭的聲音繼續說著。

『我也知道老師你有自己的堅持，但是我們是服務業，最重要的還是服務讀者，像是比起越南的新移民混血兒來自日本的轉學生或歐美的混血兒不是更受歡迎嗎?輕小說就是要讓讀者感到輕鬆，這種邪道不是說不好，但是就算是邪道也要讀起來輕鬆、讓讀者有滿足感才是正確的。』

「...」

『這樣吧，——老師，你今天先想想新故事的大綱，我們明天再討論。』

電話掛斷，嘟嘟的聲響迴響在空蕩的房間。

人影張著嘴、頹然的坐在地上。

文字之海晃動了起來，

一部部廢棄的作品、一段段刪去的文字，撒在這片汪洋。

眼前的影像逐漸模糊，我被文字之海的漩渦扯住腳踝。

拉扯，

下沉、

光芒，又逐漸的微弱。

但是我這次仍抓著自己的筆。

為了完成，這個故事的結尾。

為了獻給，那個女孩重新開始的契機。

為了——

為了————

咚!

後腦杓撞上什麼的疼痛讓我清醒了過來。

這裡是...一個陌生的狹小房間，四周堆滿了鼓脹的垃圾袋，而我倒在玄關。

這就是『再見，彼得潘』中，主角楚振宇租借的老舊公寓吧。

—!!?

對了，驚覺到大事不好的我連忙往旁邊滾了一圈，等等思思那傢伙又會掉下來砸在我身上吧。

一秒、

兩秒，

三秒。

思思沒有像我想像中一樣出現。

「噗哈哈，那我就放心了—妳以為我會這樣說嗎?我已經跟昨天那個廢物不一樣了，我閃!」

按照昨天的經驗，肯定會砸在我現在位置。

我已經做好嘲笑她的姿勢了，但是...思思卻仍然沒有出現。

「...」

難不成是計中計中計，因為她知道我知道她知道我知道她知道我知道她知道我知道她知道我知道她知道我知道她知道我知道——她會掉在我身上，所以等待著我露出破綻。

陰險，太過陰險了!

果然胸部狹隘的傢伙，心胸也會越發的狹隘嗎。

但是我是不會輸的!

我拿起一旁一個大黑塑膠袋，準備接住從天而降的她。

只是...

「也太久了吧。」

納悶的我瞥見了半開的浴室大門，許久沒擦的鏡子上滿是水的霧漬。

鏡子裡是一個中年男人—

鬍渣、頹然的眼神、有著食物殘骸的衣服。

跟小說裡，主角楚振宇一模一樣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