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約成誓 07

　　數以萬計的重航器，在代達洛斯之都中，交錯飛駛著。

　　如同成群結隊的蝗蟲飄浮在天際，或是穿梭到人來人往的道路裡。一些比較匆忙的車手，則是加速衝入傳送門，從另一道出口穿越出來。

　　他們現在正扮演著社會上的益蟲，協助他們心目中的頭目老大—羅伊．賈斯蒂斯。

　　一支航車隊，把待在亞洲區域邊緣的民眾，撤離到更安全的網域地址。

　　另一組武裝成員，負責誘引黑色的病毒群，朝著反方向移動。

　　染上病毒的患者，由剩下的人員，接送到知草杜若所在的臨時醫療站。一時間，接駁將近十萬名虛擬素體，差點就擠爆醫療站網域的容量上限。

　　事前工作準備完畢，席菈與羅伊，一前一後站在離亞洲區域最近的廣場上，更後方也停留許多完成任務的航車手，等待誘引組抵達現場。

　　直到疑似一團黑色海嘯，從街角襲捲而來，不斷追逼正在逃亡的航車手，這時的副隊長馬上下達命令：「行動開始——」

　　【驅動武裝—艾德懷斯，啟動。】
　　【處理器所攜運行程序，載入。】
　　【￭￭￭￭　　　　　　　　　　　】
　　【￭￭￭￭￭￭￭￭￭￭￭￭　　　　　　　】
　　【￭￭￭￭￭￭￭￭￭￭￭￭￭￭￭￭￭￭￭￭￭￭￭￭￭￭】
　　【艾德懷斯部分武裝載入完畢。】
　　【當前輸出功率最大值６４％。】
　　【武裝程序已完成所有的準備。】
　　【願特工席菈．Ｅ．邁爾特……】
　　【與托爾什的光輝，永遠常駐！】

　　皮皮化為程序，融入席菈的虛擬素體內，頓時讓身上的青藍色紋路，瞬間化為耀眼的白色光芒。那團病毒海也因此深受吸引，改變了方向，準備朝光源襲擊。

　　「邁爾特牌捕蚊燈，已成功誘惑到目標，大夥們，開始使用外接程序—靈魂鏈結！」

　　「是的，羅伊老大！」
　　「靈魂鏈結，展開——」

　　除了少女，待在現場的所有人格意識，從胸口發射出一條遠端傳輸光線，齊齊匯聚到手持左輪手槍的男人，透過鏈結共用，暫時取得大量記憶體，使槍的結構逐漸變形。

　　【驅動武裝—正義制裁，啟動。】

　　黑色左輪手槍，瞬間化為碎片，重新組成更大的槍身。沿伸出來的槍管，分裂成上下兩座電磁加速裝置，而底部也展開一把光劍，轉化為銃劍武裝模式。

　　記憶體的充能光芒，不斷地向槍身灌輸到內部；分裂的裝置中心，發出滋滋作響的聲音，同時也凝聚出一顆電漿球。

　　直到黑色的病毒聚變體，就近在席菈面前咫尺，怪物馬上張開暗不見底的大嘴，想要把她吞噬殆盡……

　　這時的銃劍武裝填充能量，已到了最大值！

　　羅伊舉起手臂扣下扳機，一道雷射光束從球心迸發出來，筆直地打入怪物的嘴巴。隨著功率不斷提升，黑色怪物也相當痛苦的掙扎了一下子，就被貫通了身體，化成許多記憶體碎片，飄散在半空中。

　　「處理完畢。」男子一副悠然自得的，向少女揮了揮手。「妳可真是天生的好靶子啊，病毒都集中朝妳進攻了，省得我不用再開到第二槍。」

　　「唔……」聽到這句傷人話，讓席菈露出十分不滿的眼神，以表示抗議。

　　「畢竟還需要妳保留力量，去幫知草小姐治療病患，這次光靠她一個人恐怕處理不完。」

　　「那剩下潛伏在第二十六伺服器的病毒。」少女看了看由紅變成橘的危險係數，不禁發出質問。「不繼續清理？」

　　「這妳就不用管了，趕快去醫療站！」

　　「……好。」

　　羅伊見到那嬌小的身影，有些不情願地走入附近的傳送口，直到人影消失為止，他才繼續拿起銃劍武裝，不斷對附近的建築物進行破壞，把亞洲區域邊境線，清理得一乾二淨，就連一點點的碎渣都沒剩下。

　　他在槍後的插孔處，安裝上一塊程序晶片，從側面瞄準被大肆破壞的場所，續力射擊出一道帶有特殊波長的雷射，完全摧毀了系統空間，並且用光劍切斷所有傳輸線路，製造出任何人都無法通過的防火帶。

　　唯獨只留下挖礦入口，尚能通行亞洲區域。如果動到充滿利益的礦坑，市長陣營恐怕就不會善罷干休，進而前來干擾吧。
　　
　　而這次是羅伊第六回蓄意破壞托爾什系統，好來換取家鄉短暫的安寧。根據計算，至少還需要破壞五十五次，才能撐到世界解放。

　　善惡值滿是負數，卻又被托爾什半認同這種違法行為的他，根本不怕再度染黑了雙手。

　　但就是怕……

　　「如果被她看到這一幕，肯定會無視約定，拚了命也要處決掉我吧。」

　　男子無奈地感慨了一聲，面對這種既認真又率直的個性，他覺得實在很難應付，但又不會感到很討厭，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另一方面。

　　趕往到臨時醫療站的席菈，一見到人山人海的病患中，凸顯出一位塊頭最大的虛擬素體，正舉著小小的牌子，按照檢測的病情，把人群分出數等份區塊，在各別架上薄紗般的防火牆，逐一隔離著所有人，以避免交叉感染到複數病毒。

　　輕者，用系統掃毒程式，自動解決微不足道的病毒；重者，由知草杜若使用驅動武裝—黑切，割離出虛擬素體內，化為一團黑色的病毒體。之後再拿儲存晶片注入患者的傷口，補充等量缺失的記憶體，才簡易完成了手術。

　　但……預計還有四萬人，正在排隊等待修復中。

　　「知草三等特工，我來幫忙了。」

　　「啊，小席菈，妳終於來啦，我可想死妳了！」

　　穿著和服，在外頭披上白袍大褂的女隊醫，完全不顧開著肚子的病患，連忙抱住從醫療員專用通道走來的少女，擁在懷裡磨蹭了許久。

　　「咿……是白色暴君！」

　　席菈推開知草杜若，把想要逃跑的病患壓制到地上。

　　「咿啊啊啊！」在肚裡流著藍色記憶體的患者，更加驚恐地放聲大叫：「求求你，別殺了我啊——」

　　「我把鳳兄姊募集的記憶體給拿來了，總共有一千萬……」正巧孿生雙子也走進室內，看到這一幕，姐姐立刻搶了弟弟的發言權。「雪絨公主，妳這到底是在幹嘛？」

　　「不能讓開著洞的虛擬素體逃跑。」席菈輕鬆地把人丟回診療台，轉頭解釋著理由。「不然會流盡記憶體而死的。」

　　「要被暴君殺了、要被暴君殺了啦！救命————」

　　「安、靜！」女隊醫抽出黑線，封住了對方的嘴巴，並在耳邊細語警告。「你打擾到我跟姪女幽會了，再吵鬧，我立刻送你上天堂去見托爾什。」

　　「咕……」聽到這番話，病患發著抖連忙點頭，不再自顧自地吵鬧。

　　「趕快把人醫好，這才是重點啦！」蕾婭無奈的舉起左手，面對這叔母、姪女倆，感到相當頭疼地扶起額頭。

　　經過一番小打小鬧，才終於把驚慌失措的患者，給予基本治療，接著馬上把他打發出去，只留下９０支部的成員，不再叫入新一批等待治療的人。

　　女隊醫吸著煙斗，稍作休息，但目光全都注視在自家的姪女身上。不久之後，她忽然心生一計，想到能夠快速修復許多人的醫療法。

　　「我說小席菈……」

　　「怎麼了？」

　　「妳是不是會使用黑切和探測系的程序？」

　　「兩者皆有裝載。」

　　「那就好辦了。」知草度若眉開眼笑地拍了一掌。「那現在仔細聽我說明這個計劃。」

　　「嗯，好的。」

　　席菈像個學生，非常認真地聽著講解，不斷連連點頭，十分贊同接下來要做的流程。

　　「喂！這實在太瘋狂了——」
　　「蕾婭姐姐，如果成功的話，就能一口氣……」
　　「把所有患者嚇得半死！」
　　「嘿嘿嘿，是有這麼可能。」

　　高談中，女隊醫揮動雙手，把狹窄的治療室，擴展成十分寬廣的空間。透過通訊裝置，指示卡門德、蕾婭與亞雷招呼一萬名病患進來，依序整齊排列出以百乘百的方陣列隊，前後左右，相互分隔出一點五公尺距離。

　　正當這群患者還在納悶的時候，突然冒出來的光球，就像是螢火蟲一般，各自飛到每個人的面前，從頭到腳掃描出病毒感染的位置。

　　「不用擔心、不用驚慌，它們正在檢查你們的虛擬素體，看是哪裡中了病毒。」皮皮拿著大聲公，試圖安撫眾人的情緒。「等會是手術時間，很快就結束了，還請你們不要任意移動，否則砍錯地方就不負責唷。」

　　砍？
　　砍什麼？
　　是要砍什麼東西？

　　到底是……

　　啊！是白色暴君——

　　位於最前排的人，看到他們最害怕的少女，正在臉上戴著一面護目鏡，慢慢走入列隊正中心。每當與她擦身而過的群眾，都放聲尖叫嘗試著逃離現場，但全都被光球建構的防火牆，擋住了去路，猶如甕中之鱉，只能在原地哀嚎。

　　席菈抵達指定方位，利用蜻蛉之眼與光子皮皮傳來的畫面，鎖定住一萬名患者中了病毒的部位，接著雙腿做出前弓後箭的動作，彎下腰壓低身姿，將雙手握拳的虎口貼合在一起，靠在左腰上。

　　少女閉上腥紅色的雙眼，集中精神約略十來秒，直到睜開眼為止。

　　【黑切—夜刀神，啟動！】

　　只在一瞬，由白手套編織而成的黑色鋼鐵，隨著銀月色的髮絲與長披風舞動起來，迴旋橫斬出一陣刀光，形成了正圓形的漣漪。

　　這股黑色的漣漪，不斷向四周圍迅速擴散，貫穿了所有病患出現異常的部位，一舉粉碎掉侵蝕著他們的病毒。

　　而收回到虎口內的黑刀，已經恢復成原來白手套，在這不到三秒間的隔空斬擊，嚇得所有人都講不出話來，一個個癱軟在地上，完全無法動彈。同時間，手術也不傷到正常的記憶體，完美地結束了。

　　剩下就是趁著病患還在混亂中，注入乾淨的記憶體，才把他們帶到出口，繼續引導第二批一萬人進來。

　　疑惑、驚恐、茫然的三部曲，再次上演。席菈使用完第四次黑切—夜刀神的瞬間，也陷入了熱當狀態，散發出紅色紋路的虛擬素體，也變得相當沉重。

　　就在知草杜若想要讓自己的姪女，先行去休息室恢復的時候，有人卻抱著染滿病毒的小孩，闖入了醫療空間。

　　「知草小姐，請您幫幫吾輩拯救小愛娜吧！」

　　看到男人跪在地上，９０所有人都馬上認得，是來自大教堂的維爾斯神父。而懷裡快要異變的黑色女孩，依稀看得出是愛娜的身影。

　　「維爾斯你是蠢蛋嗎？突然跑來這裡，是想害所有人感染索拉難病毒啊！」知草杜若非常生氣地展開防火牆，馬上包圍住他們，以防病毒散播到其他人身上。「卡門德，先把小席菈帶走，蕾婭、亞雷，你們引導病患離開現場。」

　　「好、好的。」

　　「愛娜怎麼會變成這樣子，為什麼她……」
　　「蕾婭姐姐，我們先聽知草小姐的吩咐吧。」

　　疲憊的席菈，在要被卡門德帶走的時候，勉強站了起來，走到神父面前。

　　【嚴重警告！該虛擬素體百分之九十已受到索拉難病毒感染，為避免造成該網域的危害，請盡速做出最有效的處置！】

　　「對不起，小愛娜的感染度會加深，都是吾輩的錯。」神父向少女懇求著。「昨天一時疏忽，讓小愛娜獨自碰到阿奇多先生了……今天找到這孩子的時候，卻已經變成這副模樣了，求求您，快拯救她吧！」

　　女隊醫連忙開啟小女孩的虛擬素體程序結構圖，檢查完系統迴路後，皺下眉頭說道：「希望非常渺茫，但還有一絲絲機會，我會盡可能救回她的！」

　　「不，已經沒救了，必須在這裡……」席菈為了避免所有危害托爾什的可能性，決定建構出一把銀劍。「殺了她。」

　　「隊、隊長，請住手！」
　　「邁爾特小姐，讓吾輩求求您了，不要捨棄這孩子啊！她也還沒被神拋棄，肯定能救回來的。」

　　「不行，這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大塊頭想要阻止已經力竭少女，反倒一瞬間，那龐大的身軀還是被撂倒在地上，接著拉開擋在小女孩身上的神父，準備拿利刃刺下去……

　　啪——

　　一個輕脆的響聲，從席菈的臉頰上傳了出來，她偏著頭有些不明白的，望向對自己搧了個耳光的知草杜若。

　　「不要根據最佳的判斷，就輕易割捨一條生命！」接著，女隊醫卻又緊緊抱住了銀髮少女。「拜託妳了小席菈，先去休息室等著，如果到最後真的無法挽回，再請妳……拜託了！」

　　最終，席菈赫然想起在監獄中和羅伊的對談，決定相信一次自己的隊友，簡單應了聲「好。」

　　之後就走入角落的休息室內，靜靜坐在椅子上，等待了相當漫長的時間。結果自己的球型處理器，率先掉到大腿的黑絲上，進入休眠模式，而少女還在硬撐著那身，更加發紅的虛擬素體，即使系統發出大量的休眠警告，也依舊想要等到是好、還是壞的通知。

　　其結果，歷經數小時的時間，維爾斯先行進來報告了消息。

　　「小愛娜已經撐過臨危指數了，雖然無法完全清除索拉難病毒，但還是謝謝您的寬容大量。」
　　「嗯……邁爾特小姐，您已經睡著了嗎？」

　　一聽到好消息後，席菈馬上放心地陷入休眠模式。她不再多做額外的顧慮，卸下所有防備，縮起白色高筒靴側躺在椅面上，靜靜等待熱當解除。

　　「看樣子是睡著了啊！」

　　神父伸出手來，想要接觸那頭銀月色的髮絲，卻被突然醒來的白球，阻擋在面前。

　　「按照約定，你不能對我的席菈出手。」

　　「我只是想要摸下她的頭髮而已，你們ＥＤＥＬＷＥＩＳＳ家族的髮色，真是非常、非常地漂亮，讓我好羨慕。」

　　「就算感到羨慕也不行，為了計劃能夠實現，我還是得提防你會做出什麼卑鄙手段。」

　　「我明白，你是為了自己的正義，為了向托爾什報復，為了拯救這個無藥可救的世界。」
　　「而我呢，單純只是想要欣賞，這世界能夠扭曲到什麼程度，好來滿足我的愉悅感，才與你定下合約的，到時你可不要讓我無聊啊！」

　　「哼！我的理想，不是要拿來逗你開心的。」

　　「是是是，我當然清楚，不過……你還真是瘋狂，為了完成遺志，你可做出相當不得了的事情，就連我也想不出來。」

　　「還不都是你迫害的！」

　　「我也只是受人之託啊，雖然我玩得很開心就是。」

　　「閉嘴——」

　　「好吧，入口有反應了，我們也該乖乖閉嘴，不然計劃洩漏出來就沒意義。」

　　「……」

　　「那之後再見囉。」

　　「…………」

　　語畢，休息室裡再次陷入寂靜，少女沈睡中的意識，緩緩墜入到還尚未結束的夢境裡，慢慢地、慢慢地見證了夢中，最後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