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話：綺羅

「您為何要這麼早到呢？綺羅大小姐。」一位外貌看起來七十有幾，面容和藹可親的老管家如此說道。

他的左胸胸前別著純銀打造的家族胸針，胸針的造型是一把被圓圍住的長劍，老人熟練地駕著一輛極為樸素的馬車，車身的一側印有凱家的家紋，整輛馬車不急不徐地行駛在通往貴族路的貴族大道上。

「凱家族身為七大村中地位最高的劍術名門，必須要有相應的行為舉止，身為長女的我自然也要以身作則。」陽光從車門上的正方形窗口透進車廂內，溫和的撒落在綺羅的左手上，還拿著一杯陶瓷製鑲著金紋邊的紅茶杯。

她將右手放在大腿的單手劍上，這把劍長僅有一般制式長劍的三分之二，雖失去長度上的優勢，同時也因減少重量而易於操作和攜帶，是一把為了綺羅量身打造的特殊單手劍。

循聲望去，少女的金黃色秀髮在明媚的陽光下閃耀，輕便的高馬尾對應著自家家紋的極簡風格。

吹彈可破的肌膚、娃娃般精緻無暇的面容、蔚藍如天的眼眸，襯托出她高貴完美的形象，但長時間深鎖著的雙眉，卻能隱約反映出少女內心的煩惱。
　　
綺羅身穿淡藍色的輕便騎士服。，她的身型纖細修長，卻不乏幾經鍛鍊過的肌肉線條。雖然大部分的肌膚都被布料蓋住，卻仍無法掩飾她那若隱若現的姣好身材。

「您還沒上任家主的位置，沒有必要對自己這麼嚴苛的，或許您可以像個孩子少煩惱些家族之事。」名為歐爹的老管家擔憂地對著自家的大小姐說道，希望對方能別老是對自己如此苛刻。

「謝謝你，從小到大就只有您會對我說這些話呢，自從父親在前線和魔物抗爭光榮戰死後，家主的位置就一直從缺。

這次我得在一年一度的新兵鬥技場上成為『星群』，讓旁系族人不得不承認我成為上位者才行。」綺羅輕啜了一口紅茶，輕描淡寫地訴說著自己所背負的使命，

「為了家族能重新繁榮，也為了父親──我必須是領導者。」

「大小姐……」見對方如此堅定，歐爹便不再堅持，重新將注意力放在眼前的路況上。

馬蹄踏地的踢踏聲和車輪滾動聲規律作響，即使單調，久了也會感到和諧。

馬車徐徐前行，終於來到貴族路的關口，可本該出現在門口的守衛卻沒有前來迎接。

「嗯？是老身老眼昏花了嗎。」歐爹眨了眨眼後瞇著眼。

「怎麼了？」綺羅意識到馬車的停了下來，好奇地詢問老管家。

「通往貴族路的門……開著，而且沒有看見守衛。」

「怎麼會？」她疑惑地皺著眉頭從車廂內探出頭，想瞧瞧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放眼望去，貴族路門戶大開，原本會在這迎接貴族的守衛一反常態不在職位上，但能隱約看到有個人在那躺著。

「歐爹！」意識到事態嚴重的綺羅，當機立斷以最快的速度查看現場。

「是！大小姐。」歐爹與綺羅心領神會，立即甩動手中的韁繩，加速驅動著整台馬車趕到倒下的守衛身旁。

竟然會有人光天化日之下硬闖貴族路，犯人瘋了不成？不對……假如明知道這裡是貴族路，卻還是這樣做，肯定有什麼目的……

過沒多久，馬車急煞在守衛的身旁，綺羅激動的從窗口擠出半身喊道：「你還好嗎？」

「唔……頭好痛，我昨晚沒喝的啊……」守衛因叫喊聲才從朦朧的狀態下醒來，一時間似乎還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

「守衛！快告訴我現在是什麼狀況。」綺羅相當急躁，她需要用最短的時間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咿！凱、凱綺羅大小姐，呃、一名身材壯碩的黑衣男子，想強行突破這裡到貴族路，我們奮力抵抗後仍不敵犯人，隨後被擊暈。」當守衛視線瞄到了馬車上的凱家家紋後，這才回過神，神情錯愕地上報了方才事件的經過。

「辛苦你了。」綺羅得到情報，慰勞了對方一句。

歐爹隨即掏出懷裡的一枚金幣，精準地拋到了守衛的手中後便駕車離去，兩人一車飛也似地衝進關口。

關口裡環境狹窄灰涼，與外頭是截然不同的世界，陰影壟罩著綺羅的臉龐，如同不斷纏繞在她心頭的各種煩惱。

「偏偏挑這個時候……。」綺羅咬著牙，神情相當緊張，原本緊皺著的眉頭鎖得更加深沉，看起來像是在擔心著什麼更加糟糕的事情。

貴族路……又稱貴族區，顧名思義是各種名門貴族居住的地方，是「星群」裡佔地最大的區域。

同時也是各個達官顯要居住的區域，而這整片貴族區……都隸屬於凱家的管轄，若是出了什麼重大事故的話，不僅家族聲望受損，還有可能會被趁勢由家主之位拉下馬。

但願不是反對他們的側翼發動的攻擊……唉！真麻煩。

「綺羅大小姐，我們到了。」當穿越了一陣陰暗的穿廊後，他們抵達了貴族路的入口處。

與平民區的集中式公寓不同，貴族路的住宅一大片地就只供一家人住，豪宅別墅什麼的幾乎是數不勝數。

每一棟就像是參加選美比賽般打扮的花枝招展、爭奇鬥艷。

就連道路都比平民區寬了好幾道，在這只會出現腳夫或是馬車，沒有貴族自己下來走這回事。

最為寬敞道路就是她們現在所在的入口處，這裡除了一般交通外還有條直直通往王城的貴族專用道。

「看樣子晚了一步啊……」綺羅探出窗外，兩眼凝望著前方，明明外頭豔陽高照，她額頭卻不斷地冒著冷汗。

由於今天的大型活動，這條路上本該是車水馬龍的景象──不過卻和她想像每個人排隊等進場的畫面有很大的差距。

「快停下來！可惡！怎麼都不聽話。」

「快讓開讓開！我們的馬失控了！快跑啊！」

「啊！──」

街上的情景只能用慘狀來形容，幾乎是每一匹馬都受了傷，陷入了極度恐慌的失控狀態。

現場的地面上血跡斑斑，令人觸目驚心。

「老身從沒見過此等情景，這裡我們先暫且迴避吧，繞個道後再尋找犯人。」

「不，歐爹，等不了這麼久，直直地衝過去吧。」綺羅在馬車行進的情況下，開了車門佇立在車廂外的踏板上，從右手緊握著那把劍和自信的神情來看，儼然已經做好了準備。

「說得也是呢，果然要先迴避……呃？等等！大小姐，您要老身駕著馬車……」歐爹錯愕到一時之間忘了自己正在駕車，整個上半身轉而望向身後的綺羅。

「衝進去！」

「這樣太亂來了！大小姐。」聽到綺羅的指示，他差點沒暈倒在駕駛座上，連忙出聲阻止。

「不管對方的目的為何，我都不能容許他繼續製造慌亂了，不僅危害到國家秩序也已經損害了凱家族的名聲，我有義務將他逮捕歸案。」綺羅左手抓著車廂上的邊緣，縱身一躍便翻過身到屋頂上，眼睛四處張望試圖在視野較高處找到犯人。

嘖，只站在車頂上視野看不太到。

這些人平時將自己的馬車裝上太多浮誇的裝飾品，不僅無用，現在還嚴重阻礙視線。

「歐爹，我沒記錯的話，你知道讓馬匹冷靜下來的方法吧？」

「是有沒錯，不過這麼多失控的馬……」歐爹似乎猜到她想要將全部的馬都掌握住，卻想不到要怎麼做。

「拜託你了唷。」看得出來綺羅是相當信任對方，才會提出這麼任性的要求。

「……請小心安全，綺羅大小姐。」聞言，歐爹明白自己阻止不了任性的主子，只好嘆氣叮嚀了句，隨後便駕著馬車向失控的馬陣裡疾馳而去。

歐爹將馬車逼到現場最極限的位置才緊急停下，若再繼續往前，整個馬車恐怕會撞個人仰馬翻。

「只能送您到這裡了，綺羅大小姐。」

「足夠了。」利用煞停的慣性，綺羅右手緊握著劍，使出全力將自己蹬到了斜前方的半空中。

一道軍藍色的身影帶著一抹金黃色躍動著，綺羅的馬尾如隨風搖曳著的稻穗，既美麗又優雅。

她快速的掃蕩全場，搜尋著符合守衛情報的可疑人影。

「黑色的……壯碩男子……有了！」沒過多久，綺羅便搜尋到犯人正朝王城狂奔。

此時的她甚至還滯留在半空中，猶如在空中漫步的飛人。

目標是王城嗎？若是真給他闖進去，就不止是凱家名譽掃地這麼簡單了，得阻止他。

「誰快來人啊！我的小孩要被馬車撞到了。」正當她瞄準好目標，準備一落地就直衝目的地時，來自相反方向的求救聲吸引了她的注意。

「呃……」原本決定好方向的綺羅，在那一刻陷入了兩難。

不行！要是這時放過犯人，凱家的威望還有爸爸好不容易辛苦守護的位置很可能就……

綺羅手中的劍鞘微微顫抖著，甚至到快要落在馬車的車頂上還猶豫不決。

趕緊去追啊！要是放跑了犯人，有多少人會唯妳是問。

馬車一直到孩子眼前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反倒還因為管家過於慌亂導致操作失誤，將馬車硬扯到右側後，進而整輛車重心不穩向孩子的方向整面傾倒。

「我的孩子！」

綺羅一落地便朝著反方向回頭，並以超乎常人的速度跳躍在馬車間，速度快到常人根本無法清楚捕捉。

她的身影逐漸化作一道模糊的藍光，馬尾如彗星般劃過，留下一條無法觸及的金色光尾。

不一會，便追上了逼近孩童的馬車。

此時的車廂已經完全倒下，隨著慣性摩擦著地面發出可怕的聲響，距離孩童僅幾步之遙。

當她終於來到馬車附近，見自己來不及過去用身體擋下車廂時，當機立斷將雙手握住劍柄和劍鞘。

沉寂已久的劍身順勢而出，一道寒芒映照在車廂上，宛如盯上獵物的獵食者，鎖定著要下手的部位，接著腳往下一蹬，一股作氣勉強追上了倒下的車廂。

綺羅凌空一躍，右手俐落地抽出際在腰間的單手劍，雙手緊握著劍柄並將劍高舉過頭。

整個人擺出了像是劈柴前的蓄力動作，這是她目前能使出破壞力最強的姿勢。

孩子也不知是被嚇傻了或是被綺羅超人般的身姿吸引。

他呆若木雞地望著前方的車廂和綺羅，一動也不動。

　　　直到倒下的車廂吞沒綺羅的身影，完全佔據了視線，仍然不為所動。

須臾間，一道刀光從車廂的正中央垂直地劃過底部，馬車的車廂應聲斷成兩截，綺羅揮劍的模樣自車廂裂開處逐漸清晰。

她強大優美的身姿美得連一旁的人們都忘了自己正身處險境之中。

斷開的車廂自孩童兩側的臉頰邊劃過，留下兩道細長的血口子後翻滾到了別處。

他無法阻止自己的視線不停留在綺羅身上。

「你沒事吧？」綺羅長舒了一口氣，帶著輕柔的語氣微笑問道。

還沒等對方回應，孩子的母親便一跛一跛地走了過來淚流滿面地抱著他。

見小孩安全後，綺羅轉過身望著失控的現場嘆了口氣，深吸了一口氣後對著眾人喊道：

「都給我冷靜一點！都忘了如何管教好自家的馬匹了嗎！?」

此話一出，綺羅的聲音甚至能在廣大的貴族路上產生迴響，眾人紛紛探望著。

而歐爹則趁著這沉默的一秒，抓緊時機將右手置於嘴唇上，吹出了一道辨識度十足的口哨。

附近的管家聽到哨聲，像是想起什麼也跟著歐爹做出一模一樣的動作吹出哨聲。

隨著加入吹哨的人數越來越多，整個貴族路此起彼落都是這種聲音。

原本慌亂的馬匹們變得乖巧了不少，直到這時現在的狀況才重新被掌握。

歐爹順道做了一會交通指揮員，將有狀況的馬車以及人員都先安排到路邊歇息，等待救援。

「好了，不知道那個黑衣男跑到城門了沒……」綺羅重振旗鼓，將目光放到王城的方向，準備再次行動。

但是在她準備出發之際，眼角餘光瞄到了貴族路的入口處似乎有幾個殘存的人影跑了出來。

是誰……？今天預定會經過這條路的應該只有我們才對，難不成是犯人的同夥？

綺羅神情有些困惑地將視線集中在他們身上，試圖辨別究竟是自己人或是敵人。

當她看清楚對方的模樣，以及在做什麼後，腦袋裡的困惑不但沒有解決，反倒更加疑惑。

　　　最終綺羅只能擺出滿臉問號的表情，嘴裡勉勉強強擠出了一句：

「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