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目‧前篇

　　每輪複賽賽程統一皆從下午兩點開始。冉佑星和真希的早午餐都靠客房服務解決，除了吃飯外，其餘時間都被冉佑星用來研究今天的對手。
　　紅蓮魔眼，東方澄。
　　東方澄從小便患有一種名為「共感症」的疾病，也有人稱此種疾病為「聯覺能力」。
　　這種病讓她能感知到某些常人無法辨識的知覺，例如「聲音的氣味」、「情緒的顏色」、「圖畫的聲音」等等，超脫常人五感外的「並聯知覺」。
　　當然，像真希這種規格外的存在，他是看不見的。
　　在她十五歲那天，東方澄突然發現自己可以看到勝率的顏色。
　　將十張撲克牌蓋在桌上，若是玩比大小，她能看見點數最大的牌所發出的微微紅光；若是玩大老二，她能看見黑桃二發出同樣的紅光。
　　後來她進一步發現，這種能力同樣能用於刮刮樂上。
　　她能從眾多刮刮樂中，分辨出中獎金額最高的那幾張。
　　靠著這能力，她進入了職業刮鬥界，輕鬆取得一席之地，她那雙特異的雙眼，被人稱為「紅蓮魔眼」。
　　當年冉佑星沒少跟她較量過，兩人間的勝負維持在五五開。
　　只不過，今天這場四強複賽，冉佑星必須將50%的勝率提升至100%，沒有容許失敗的餘地。
　　「妳今天還是待在旅館吧，棉被記得蓋好。」
　　離開前，冉佑星提醒道，畢竟過於衝擊性的光景對精神層面的損傷實在太過強烈。
　　「哼哼，莫非是迷戀上本小姐完美的裸體了嗎？」
　　真希眼睛微瞇，得意的V字嘴笑的相當欠揍。
　　「別再給自己添加癡女屬性了。」
　　冉佑星搓揉著微微發疼的額頭，獨自前往聯賽會場。
　　
　　「好久不見啊小澄。」
　　「誰是小澄？」
　　眼前穿著黑色哥德蘿莉洋裝的藍髮雙馬尾少女，側身倚在選手出入通道的牆邊，以異常帥氣的姿勢遮著臉，指縫間的紅色眼球散發出一股寂靜銳意。
　　「……都二十七歲了還不肯從中二病畢業嗎妳？」
　　冉佑星的頭再一次痛了起來。
　　將近六年未見，這女人居然一如既往……
　　「你、你怎麼會知道我的真實年紀！這個祕密應該被我封印在遠古第七遺跡了啊？」
　　東方澄突然慌張起來，好不容易塑造的酷冷形象瞬間崩毀。
　　「昨天電視上的聯賽四強報導就有介紹到妳的年紀唷，妳那什麼地下遺跡是被人刨墳了吧？」
　　冉佑星雙手抱胸說道。
　　「是遠古第七遺跡！話說你很面熟啊這位先生？」
　　東方澄湊上了臉，困惑的觀察著。
　　「妳這傢伙……」
　　「等等！」
　　東方澄突然後退一步，右手伸向左眼，將鮮紅色的瞳孔放大片取下。
　　「啊，這不是阿星嗎？」
　　「你現在才發現啊！」
　　「還不是老媽買錯了放大片，買成有度數的款式，害我看東西都一片模糊。」
　　東方澄嘟嘟嚷嚷的抱怨著。
　　「好啦好啦，快把你的放大片戴回去吧，苦心塑造的角色形象要好好保持。你這樣有辦法比賽嗎？」
　　冉佑星揮了揮手，像在趕狗般的不屑。
　　「哼，區區凡人懂什麼。紅蓮魔眼的瞳力可不是你這種雜魚能理解的，刮卡上的一切奧秘皆記錄在卡巴拉數秘術中，無需擔心！」　　
　　東方澄戴回放大片，再度擺出那中二滿點的姿勢，冉佑星只覺得好痛！
　　「妳這角色切換速度我真心跟不上啊小姐……」
　　冉佑星嘆口氣，久違的吐槽讓他想起從前往事；雖然遇到東方澄這種老牌強手實在不是值得開心的事，但那令人懷念的熟悉感卻讓他不禁會心一笑。
　　「是說你怎麼會跑來？明明這幾年死都不接電話！難道是考慮好要成為紅蓮魔眼的下僕了嗎？當年的約定依舊算數唷。」
　　東方澄仰起頭，趾高氣昂的說著。
　　看著這模樣，冉佑星一陣苦笑。
　　早在多年前，他就明白東方澄對他不只有著戰友與敵手的意識，甚至還有明顯的愛慕之情。
　　但不論以何種立場，冉佑星都無顏面對她，甚至連接起電話都不敢。
　　跟在職業聯盟奮戰多年的東方澄相比，他只是隻敗逃的喪家之犬罷了。
　　不過，事隔多年，終究是回來了。
　　故人依舊，依舊如此白目。
　　「妳，該不會壓根沒看賽程表吧？」
　　冉佑星有些錯愕的反問。
　　「哼哼哼，複賽之下皆為螻蟻，沒有看的必要。」
　　「......我就是你這輪複賽的對手喔。」
　　冉佑星突然覺得整整花了一天，反複觀看東方澄近年來比賽影片的自己簡直像個白癡。
　　「咦咦咦！？你有看到那條新規定？虧我好心打了那麼多通電話給你，還以為你不知道呢。真開心哪，自從你當年被打成狗後，我一直感嘆聯盟裡少了個好對手呢！逼得我從紅蓮魔眼進化成孤高的紅蓮魔眼，這都得拜你所賜呢。」
　　「去你的，誰被打成狗啊！你才被打成狗，你全家都被打成狗！還有那廉價的進化支線又是鬧哪樣？」
　　正當還想吐槽兩句時，會場突然傳來一道煙火爆裂聲，隨即便聽到主持人高喊他們兩人的名字。
　　冉佑星略為狼狽的整了整衣服，挺起胸膛走上刮鬥場，頓時間引起鎂光燈的瘋狂閃爍。
　　緊接在他之後，東方澄也走上台，漆黑的洋裝蓬裙隨著她的腳步起舞，有如夜裡的黑暗精靈降臨。
　　「哼，愛出風頭的傢伙。」
　　東方澄以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說道。
　　「我也不想這樣，誰叫妳每年都參賽，記者看妳也看膩了吧。」
　　冉佑星閉上眼睛，試圖緩解鎂光燈帶來的視覺疲勞。
　　雖然面前的東方澄看似是個不靠譜的中二女，但這並不表示她的實力也同樣亂七八糟。
　　六年來的十三屆職業刮鬥聯賽從未缺席，七度殺進最終決賽，光是這成績就足以秒殺大多職業選手。
　　她那奇妙的性格也非無的放矢，而是源於自身獨特的感官世界，塑造出與眾不同的她。若完全以尋常職業選手的標準看待她，絕對會吃大虧。

　　「本次捉鬼刮鬥公式賽為2000萬層級，比賽時間30分鐘，每手限制20秒，超過20秒者視同放棄該回合，即使是已刮到一半的刮卡也將強製作廢。還有任何問題嗎？」
　　裁判透由麥克風朗誦注意事項後，望向兩人。
　　捉鬼刮鬥，該模式公式賽套卡為100張，採回合制。當桌面上所有刮卡抽完後，雙方從自己中獎的刮卡中挑出10張作為「賽點卡」，賽點卡的金額總和較高者勝。
　　此外，在雙方選好賽點卡後，需互相從對方的賽點卡中隨機抽取一張，抽來的賽點卡，將納入己方最終賽點總額計算。
　　最後互抽賽點卡的這一動作，正是捉鬼刮鬥的精華所在。
　　
　　「東方澄選手先攻！刮鬥──開始！」
　　刮鬥場上的煙火再次炸裂，東方澄迅速抽走No.100，將銀漆刮除後將刮卡覆蓋於面前。捉鬼刮鬥跟一般公式賽不同，在雙方確認賽點卡之前，無需讓裁判檢察刮卡。
　　場外的觀眾不斷尖叫吶喊，大多是替東方澄加油，閃著「紅蓮魔眼」四個大字的LED燈板滿佈會場。
　　不得不說，中二少女的人氣還是挺高的，雖然早已過了能被稱為少女的年紀。
　　輪到冉佑星抽卡，他二話不說便選擇了No.099。
　　「你別跟我搶開局點！」
　　東方澄的口氣十分不悅，通常開場時雙方都會選擇區間相隔較遠的開局點，一方面是避免過早進入纏鬥階段擾亂節奏；另方面則是面子問題，若跟對手搶同一開局點，等於是承認了自己的判斷或運勢不如人，才會跟在對手屁股後面，擾亂戰局。
　　然而，這正是冉佑星苦思而出的策略。
　　東方澄所擁有的紅蓮魔眼，能以極高機率選中大獎，雖不至於開局便立刻抽中頭獎，但她的開局點很少有大幅度的區間偏差，跟三獎以上的落點從不超過正負五。
　　因此若想戰勝東方澄，跟住她的開局點，在同一區間上纏鬥，進而以運氣碾壓對方，是勝率最大的方式，比自己盲目猜測開局點要好得多。
　　這個招式，名為「開局點破壞」。
　　畢竟東方澄的紅蓮魔眼再強，也不過是「技」的範圍內，只要利用開局點破壞抹平這一差距，冉佑星有自信能靠「運」徹底碾壓對手。
　　剛才那張No.099，便讓冉佑星中了五獎30萬。
　　東方澄再抽！
　　一抹詭異的笑容綻放在她臉上，冉佑星直覺不妙。
　　果不其然，當冉佑星抽走No.097後，東方澄立刻轉換區間，抽選了No.023。
　　這表示開局點區間的大獎已被她抽走，此區間已無大獎才會另闢區間，冉佑星只能默默祈禱東方澄抽走的那張No.098並非頭獎。
　　由於單手限制20秒，比賽的節奏相當緊湊，這也是考量到收視率而設立的規則，若是每手都要考慮個幾分鐘，恐怕觀眾早已轉台。
　　「小澄啊，都這把年紀了還在玩中二病，你爸媽應該相當苦惱吧，我有認識不錯的心理醫生，要不要介紹給妳啊？」
　　冉佑星再一次展開他那毫無節操的垃圾話攻擊。
　　「不勞你費心，他們每次看到我拿回家的獎金，可是笑得合不攏嘴呢。倒是你，消失了那麼多年又突然復出，是窮到沒錢吃飯了嗎？要是願意當我的下僕，倒是可以考慮讓你舔舔我的腳趾果腹唷。」
　　可惜在職業聯賽拼鬥多年的東方澄，早已對這種程度的垃圾話免疫，甚至還有反擊對手的餘地。
　　「當年妳可不是這樣說的吧？我記得妳說，要是我願意當妳的下僕，就大發慈悲的和我交往。剛才說的約定，也是指這個吧？難怪你三不五時就打電話給我，真是鍥而不捨呢。」
　　冉佑星露出一貫的奸笑──那是他計謀得逞時的笑容。
　　「你、你在胡說什麼！我早就不記得有這回事，剛才那只是我隨口亂講的玩笑話！」
　　──這種話私下講講沒關係，這個大笨蛋難道不知道我們的對話都會被電視轉播出去嗎！
　　東方澄氣急敗壞的想著，雖然她的確對染佑星抱有好感，這幾年一直維持單身，跟冉佑星多少也有些許關聯，但……
　　把少女情懷公然暴露在鏡頭前是怎麼回事！再沒節操也該有個下限吧？這根本是羞恥公開處刑哪！幾年不見，這傢伙的垃圾話還是這麼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