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蟲箱之蠍(八)

本章節 3505 字
更新於: 2021-09-11
  
--世上所有美好與幸運都落在那人手上,他的氣勢如同太陽,光芒萬丈,而他就活該只能躲在陰影之處,暗自神傷。
  
  
  身心俱裂的黑暗中,在他以為自己將要被吞噬時,一道光灼上了他的眼,黑暗的世界就像塊布被割開,有個逆光的人影伸手進來,拉住了他右手腕,將他往黑暗之外拖去,
  
  然後他醒了,在自己的床上,被窗外投進的日光刺得眼睛生疼,脖子上還殘留著被勒住的壓迫疼痛,全身肌肉就像做過劇烈運動般地虛弱打顫,他正大口喘息著差點沒了的氧氣,也許是汗濕全身的關係,電風扇吹得他渾身發冷。
  
  腦袋還陷在混沌雜訊中,一旁的鬧鐘很應景地大聲響鳴,著實吵得他想一捶砸爛它,但使不上什麼力氣,最後只是輕按關掉它。拜鬧鈴所賜,他先是意識到該起床上學了,才在一步步的日常活動中,集中起剛才被缺氧攪得像團爛泥的思考能力……
  
  右手腕上還清晰著被抓著的觸感,那手掌和力道,他很熟悉,他知道將他從黑暗中拉出來的人是於熙,只是他不確定是哪個於熙。
  
  他希望拯救他的人是夜裡的於熙,但他的腦袋又很絕情地反駁他,是白天時的於熙。
  
  刷完牙洗過臉後,他穿好制服、揹上書包,往家門口去,反正,是哪個於熙,到學校之後就明白了……
  
  捏緊顫抖不止的手指,他暗自祈禱著,於熙不要來學校。
  
  
  
  天氣晴朗,頗有朝氣的學生們陸陸續續進了學校大門,而禹利申只是放任雙腿依照記憶中的步伐與方向帶著他前進,身旁的景色、學生談論的話題,一概入不了他的眼與耳裡,一直到了班上,他的眼底才映進了那坐在最角落的金髮身影:那人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似地,在清晨日光沐浴下,低頭滑著手機,面無表情。
  
  那一瞬間,他像是被恐懼奪走了靈魂,只能呆佇於原地,直到其他同學推了他一把:「沒睡醒喔?不要在路中央發呆,滾啦。」
  
  這時於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但也只是抬眸瞟了他一眼,隨即又把視線落回手機螢幕上。
  
  『為什麼……什麼便宜都佔盡的傢伙……奪走我重要的東西,還能這麼理所當然地無視我?』
  
  禹利申感到胸腔內一股氣直衝腦門,忍著一掌拍飛那支手機的衝動,只說了:「跟我到外面去一下,有話跟你說。」
  
  於熙這才收了手機,安靜地跟著他走。
  
  到了沒多少人的校舍角落,禹利申才以比平常要更低、更小的音量開口:「你把他怎樣了?」
  
  「誰?」於熙冷著表情反問。
  
  「別裝傻,昨晚你應該也有夢到遊樂園,還有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做夢的內容不要跟我討論。」於熙一句話堵住了禹利申的嘴,冷睨了他一眼後,於熙轉身回教室去:「既然已經醒了,就別再說夢話,脫離現實太遠對你不是好事。」
  
  那個鄙視態度就像把禹利申當神經病,大白天的還在說夢話。
  
  禹利申只能暗暗咬牙,看著突然冒出來的紅髮矮子朝於熙背後撲上,一聲驚叫後是幾乎要切斷他理智的笑聲,這兩個人該慶幸這時候他手上沒刀子,不然他真想捅死這兩人。
  
  雖然他知道這世界本來就不公平,但是,這也太不公平了吧?
  
  為什麼他們可以安然享受他們不該得到的幸福與快樂,而他卻要失去只能存在於夢裡的溫存?
  
  就連原先和他同一陣線的弔死鬼都在不知何時起處處護著於熙……
  
  這一切,都太不公平了。
  
  


  
  
  再度入了夢,他人在學校裡,就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隔著大敞著的窗,一眼便望見了在教室裡的情景:所有課桌椅都被堆疊在教室周圍,空出來的中央位置則以四張課桌擺成一張大桌,周圍放了四張椅子,就像分組討論時那樣,而只有兩個人毗鄰而坐,一人是於熙,另一人則是弔死鬼,只是那頭上黑布的簡筆表情從哭臉改成了生氣的表情,禹利申猜想那氣憤的表情是因為昨晚差點把他給收了,又讓於熙給壞了好事吧?
  
  在他判斷那兩個空位是留給他而考慮著該不該進去時,於熙出了聲:「進來吧,我沒殺死那個長得和我一樣的人,說到底我也不能殺死他。」
  
  於熙並沒看向他,彷彿就算不看也知道他來了。雖然禹利申氣憤得想質問他早上為什麼要裝傻?但此時他更關心的還是另一個於熙:「你說不能殺死他是什麼意思?」
  
  這時於熙才看向他:「你沒發現到嗎?那個是你自己製造出來的幻影……那隻不過是有著我的外貌的,另一個你。」
  
  禹利申愕然,見他遲遲不出聲,於熙才在沉默數秒後,繼續說了:「看一眼就知道,他的內在和我認識的你一模一樣,一直以來折磨你的不是我也不是別的東西,是你自己。所以我沒辦法對他做什麼,他是因為你而存在,真要消滅他只能先殺死你,但那麼做就一點意義也沒有了。」
  
  「你……你少胡說,我怎麼可能對我自己……」禹利申顫抖著語氣,他不想去思考那個可能性,而轉了話鋒:「算了,這件事我不麻煩你幫忙,你倒是給我個解釋,早上那是什麼態度?給我裝什麼傻?」
  
  於熙的眼神由冷淡轉為瞪視:「那你要解釋昨晚為什麼要吻我嗎?」
  
  禹利申又被一個反問堵得說不出話來,他想到了那時突然蹦出來的陸駒,這才意識到於熙並不想讓陸駒知道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事。
  
  見他只咬緊牙關、擰緊眉間又不答話了,於熙也就撇過頭去,吐了口氣後,算是放過了他:「算了,反正你不想被當怪人我也不想被當怪人,夢裡的事夢裡說,別扯到現實裡去。」
  
  「……」禹利申這才一臉不爽地踏進教室,剩下兩個空位,一個在弔死鬼旁邊,一個在於熙旁邊,他索性坐到於熙旁邊去,正對著弔死鬼,怒目而視:「然後呢?現在是怎樣?只是要解釋昨晚的事嗎?你這傢伙,之前反水,昨晚又想收了我,我是哪裡得罪你了要一直搞我?」
  
  弔死鬼發出不悅的回嘴:『煩死了,只是要拉來作伴的話拉你的成功率比他高而已,我才沒非你不可呢少臭美了。』
  
  「幹,突然傲嬌個屁?死小鬼。」
  
  無視兩人的火藥味,於熙平淡又自然地插了話進來:「那座遊樂園最近幾天就要被拆除了,現場監工的人是他爸爸。」
  
  『嘿!你幹嘛突然說我的事?!』
  
  「哈?那干我屁事啊?!」
  
  暴怒一吼、啪的一聲,禹利申被打回了課桌上。
  
  他醒了,從在學校的午睡中驚醒,而他們班的同學都還趴在桌上睡……看樣子午休結束的鐘聲還沒響。
  
  忍不住往身後看去,於熙也和其他同學一樣趴在桌上、將臉藏在手臂中睡,只露出一羽淡色長睫,在滑順金絲下緊歛,像咬緊夢境的甜美深怕外洩,獨享著與世隔絕的靜謐恬和。
  
  他不曉得於熙是不是裝睡,卻仍是不自主地伸手捻起那輕覆在緊闔眼簾上的一縷金絲,滑順微涼的頭髮很是好摸,於熙也沒突然睜眼嚇他一把。
  
  他並不是喜歡上於熙,那肯定只是……
  
  他想要的一切美好事物,全都集中在他身上罷了。
  
  
     *     *     *     *     *
  
  
  彷彿要填滿他的空虛、撫平他的寂寞,粗硬的肉刃抵進他的深處、摩娑著每一寸柔嫩敏感的肉壁,宛如要將他的精液擠出去似地狂撞那不堪觸碰的軟核,令他哀吟連綿。
  
  再多的思念也只能在激烈的喘息中破碎,儘管他們每夜就只為了交合而遇見,但今夜的於熙連讓他喚出他名字的機會也不肯給,一來就將他壓倒在眾多屍骸上,掰開他的雙腿埋頭操幹了起來。
  
  在他們身下橫七豎八倒著的,全是於熙破碎悽慘的屍塊,禹利申也只能猜想著,是『他』為了發洩前晚的怒氣,才殺死這麼多『於熙』吧?
  
  但一想到自己是唯一能令他消氣的存在,他就不免心裡高興,就算他心知肚明,他只是個發洩品而已。
  
  興奮感因他的衝撞而極速升高,他將雙臂攬向於熙頸後,他想接吻,想在射精的時候與他唇舌交纏,但在此時,於熙的臉卻像碎裂的水泥牆,一塊塊表皮隨著他頂進禹利申體內的激烈動作落了下來……
  
  金髮連著頭皮崩裂落下,露出黑色的頭髮,隨著臉皮急速碎開崩落,禹利申很快地看清了,那之下的臉,正是自己的臉。
  
  他想起了於熙說過的:『一直以來折磨你的不是我也不是別的東西,是你自己。』
  
  不知哪來的力氣,他用力推開了一直以來他無法反抗的『那個東西』。應著他的力道而被推開的軀體,在下體脫出的那一刻射出的白液,在空中畫出一道拋物線後濺上了禹利申的下腹與性器,之後他便以嘲諷的笑意,冷冷看著禹利申先是一傻、再慌亂地抹擦掉那白漿。
  
  『有那麼髒嗎?你的表情與動作很像被噴上屎尿而噁心到想連GG一起剁掉啊。』那與禹利申一樣外表的人冷冷譏笑著:『我可是在你身體裡射了不少,連尿也直接尿在你嘴裡過了,現在才覺得噁心是怎樣?你不是最愛我的嗎?我可是你最愛的主人哪。』
  
  再定睛一看,他們身下的屍骸哪裡是於熙?每一個,都有著和他一樣的臉孔、和他一樣的髮型。
  
  『嘻嘻嘻……承認吧,你想要的是我,你的身體不能沒有我……你愛的人是我。』
  
  所有屍骸一同動了起來,殘破的臉上掛起了邪惡的笑意,他們的手抓上了他赤裸著的身體……
  
  『你還沒高潮不是嗎?我來讓你盡情的射個乾淨吧?』
  
  『在這裡,不會有人在意你是不是同性戀,因為……』
  
  『你愛死了的主人,正是我,也就是你自己。』
  
  腦中迅速閃現過許多他們交媾淫歡的畫面,但卻不是他和於熙,而是他和另一個自己。
  
  「滾開!給我滾得遠遠的!不要碰我!」
  
  因拉扯喉嚨的大吼,他醒了過來,正坐在床上不停大喘著氣,並出了一身冷汗。
  
  抬頭看清了自己正在自己的臥房,他冷靜了下來,短暫的沉默後,抬手摀著臉……
  
  無聲地啜泣了起來。
  
  
--一個人要可悲到什麼程度,才能把自己活成那副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