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約定（三）
本章節 6035 字
更新於: 2021-09-11
楊文修笑了笑，轉頭望向許墨，拱手說道：「此次多謝許兄替我師弟護道。」
「不過是舉手之勞，談不上什麼護道。」許墨同樣拱手：「多年不見，楊兄功力大有長進。」
「馬馬虎虎而已。」楊文修應道，隨後看向一旁的周永真：「永真姑娘。」
「文修大哥，雪姐姐。」周永真十分高興地說道：「好久不見。」
「嗯，想當年妳還是個沒多大的小ㄚ頭。沒想到今日一見，也是一個大姑娘了。」楊文修笑道。
「真是的，文修哥就別笑話我了。」周永真有些羞赧地說道。
楊文修一笑置之，隨後來到仍處於昏迷狀態的陸小天身旁。
抽出數根銀針分別刺入陸小天幾處穴道，楊文修搭上手稍稍感應一下對方體內氣息之後開口道：「陸姑娘沒事。阿真你放心，死不了人的。」
「真的嗎？」
朱雲真說道：「那真的是……太好了……」
少年的身軀突然晃了晃，隨後癱軟倒下。
但顏雪搶先一步扶住對方，避免讓朱雲真直接倒在地上。
「……看來是放下心後昏過去了。」顏雪說道：「畢竟他方才也幾乎耗盡全身真氣，不如說能夠撐到現在還真是了不起。」
「看看，這就是妳口中的好師弟。」楊文修說道：「我們兩個有沒有怎麼樣不重要，一個別人家的女子就可以讓他這般牽腸掛肚。」
「行了，你少說兩句。」
輕輕用手肘頂了下對方，顏雪如此說道。
「是是是，妳說了算，你們說了都算。」
楊文修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道：「大概就是這樣了，許兄跟永真姑娘，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們嗎？」許墨想了想，說道：「其實我想了想，鳳鳴城就算沒有本王，應該也能夠撐好幾個月吧。」
「除非血魔宗突然腦子想不開，打算舉整個宗門之力進攻鳳鳴城，那大概只能撐個十多天。」周永真附和道：「畢竟我可花了不少心思在護城大陣上，哪有可能這麼簡單就被攻破。」
「喔？」楊文修挑眉：「既然這樣，二位是要到其他地方散散心？」
「正好有此興致。」許墨笑道：「聽聞東洲斷仙峰山上景色極美，不過就是不知道你們仙宮，現在還有沒有封山一事？」
「那當然是沒有。」楊文修大笑說道：「既然這樣，二位不妨去我那山頭賞賞景？」
「那我等就不客氣了。」
許墨說著，直接從袖子裡摸出一把傳信飛刀。
男子直接送出那枚傳信，同時說道：
「──那麼，就到東洲看一看吧。」
──畫面來到南洲的應神闕據點。
應神闕的修士們撤退之後，便要回到據點。
然而此地早已化為火海。
「有人突襲！」
一名應神闕修士渾身是傷，趕到眾人面前：「是他！是……」
話還沒說完，這名修士便斷了氣。
「是誰！」
此時周厲與兩名道官早已離開此地回去中洲，此處修士大多只是四境以及五境。
「──雖然沒有趕上，但現在好像也不錯。」
一名青年的聲音傳來。
自那重重火海之中，一個青年身影緩緩走出。
雙手拿著一對沾滿血的匕首，此時青年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剩下的應神闕修士。
有人認出了對方身分，手指著對方失聲喊道：「是唐凡！『七步殺』唐凡！」
下一秒，銀光閃過。
那名認出對方的應神闕修士脖頸頓時出現了一道口子，鮮血濺出。
名叫唐凡的青年甩了甩匕首，淡淡說道：
「雖然來不及替楊文修助陣，但是要來報復你們這些應神闕跟血魔宗的傢伙還是很簡單的。」
說著，唐凡便往前衝出，如同死神一般宣告眾人的死亡。
眾人最後所見，只有那一閃而過的銀光。
──在那之後，過了幾日。
東洲，斷仙峰。
陸小天在一處小屋內醒了過來。
才剛睜開眼睛，陸小天便覺得全身痠痛，腹部處也有明顯的痛楚傳來。
稍微撐起身體，陸小天翻開蓋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果然看見自己的腹部此時捆著好幾圈的白色繃帶。上頭還有些許暗紅色的痕跡。
屋子之內，瀰漫著好聞的藥草香味。
看了看四周，陸小天發現這個屋子雖然不大，但卻被整理得十分乾淨。
「這裡是……」
「──這裡是斷仙峰。」
正當少女如此喃喃的時候，一個青年的聲音突兀響起。
陸小天猛然轉頭，果然看見一名身穿黑色長衫的青年正坐在角落，手中還拿著一本書正在翻閱。
「妳恢復得比我想像中還快，果然是年輕人。」對方一邊翻著書，一邊說道：「至於為什麼剛醒來卻沒注意到我，是因為這藥草具有安神的功效。年輕人，這般年紀卻要擔心這麼多事情，不覺得累嗎？」
「不過這藥草貴得要命，而且連我自己都沒捨得用。所以妳最好呼吸給我輕一點，別馬上就把這藥草給吸完。」
「見過楊峰主。」
雖然對方講了一連串的話。但陸小天快速整理了下思緒，很快便推測出對方身分，此時拱手行禮道。
「代峰主。」
但楊文修卻如此說道：「陸姑娘若是真要稱呼，就叫我代峰主即可。」
「我師父死前並沒有指定由誰來繼承這峰主之位。雖然仙宮出自愧疚，所以讓我師兄妹二人保有這座山頭，但既然我師父沒有明言由誰繼任，那我現在自然只是代理峰主一職。」
「敢問楊代峰主。」陸小天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女子昏迷之後……發生了甚麼事？」
「我說陸姑娘，妳能不能別用那種說法。」楊文修翻了個白眼：「搞得好像是我壞了妳的清白似的……妳那甚麼表情？信不信我直接把妳扔下山去？」
雖然出言威脅對方，但楊文修還是簡單交代了後來的事情。
聽完之後，陸小天坐在床上若有所思。
「嘖嘖。」
楊文修說道：「不愧是個妖女，看妳這樣子，難怪我那小師弟的心都被妳給勾去了。」
「我，我才沒有！」陸小天漲紅著臉反駁道：「我才不喜歡他……」
「這樣啊。」楊文修賤笑道：「哎呀哎呀，看來我那小師弟是真心換絕情啊。不過陸姑娘放心，等我那小師弟醒過來，我一定第一個告訴他這個消息，還你們一個清白。」
「他還沒醒？」陸小天有些著急，甚至忘記了方才的反駁：「他怎麼樣了？沒有受甚麼傷吧？」
「他沒事，只是真氣消耗過度。」楊文修說道：「蠢得可以，老早就警告過他不要隨便耗光真氣。這十年根本都白教了，師兄師姐苦婆苦心的囑咐還不如一個沒啥關係的女人的命。」
「……是我害了他。」
陸小天低下頭來，有些難過地喃喃：「都是因為我，所以他才……」
「不對，陸姑娘。」
楊文修正色說道：「是他害了妳。」
陸小天抬起頭來，有些疑惑。
「不管起因為何，今日陸姑娘終究是因為我師弟的身分，才會陷入如此險境。」
「追根究柢，還是我與我師妹二人導致。」
說著，楊文修便站了起來，相當嚴肅地對著陸小天行禮說道：「不管陸姑娘認不認，我師兄妹都欠了陸姑娘一個道歉。」
「楊某在此，必須跟陸姑娘賠個不是。」
「請不要這麼說。」
陸小天驚慌道：「道歉甚麼的，小女子萬萬擔不起。」
「就算陸姑娘不認為需要道歉，可於情於理，我也都應該與陸姑娘道歉才是。」楊文修說道：「接下來，陸姑娘之後有甚麼打算？」
「……我也不知道。」
陸小天搖搖頭，黯然說道：「修羅宗……那曾經是我的家，但現在卻已經毀得一點不剩了。就算之後仍有殘餘修士試圖重建宗門，終究不再是我所熟悉的修羅宗了。」
「所以，妳就打算從此當個居無定所的野修四處流浪嗎？」
楊文修說道：「當然，如果陸姑娘真的如此打算，我不會阻止就是了。」
「代峰主的意思，難道……」陸小天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我可以……留下來？」
「反正我師弟鐵定有跟陸姑娘說過什麼如果沒地方去就留在斷仙峰之類的話。」楊文修走到窗戶旁，看向外邊：「可是，這樣就好了嗎？」
「代峰主這是何意？」
「……陸姑娘，妳就沒有想過這問題？」
楊文修轉頭說道：「曾義與蔣少龍兩人跟妳父親陸言情同兄弟，怎麼突然說背叛就背叛了？」
「關於那些修羅宗殘黨的事情，我從許墨那邊聽說了。但陸姑娘就不覺得奇怪，為何那些殘黨能夠如此篤定蔣少龍能夠為他們帶來好處？」
「就算蔣少龍是一名六境修士，可是他的實力跟影響力絕對沒有大到能夠給出這麼大的承諾。既然這樣，最大的可能，還是在於蔣少龍取得了其他宗門的協助，或者是一種……」
「互利的條件。」陸小天接了下去：「代峰主認為，蔣少龍跟血魔宗有達成合作協議？」
「與其說是合作協議，不如說是條件交換比較貼切。」楊文修說道：「血魔宗沒有理由跟一個支離破碎的修羅宗談合作。更像是蔣少龍有一些讓血魔宗感興趣的情報，並以此為條件，換取蔣少龍一個能夠收攏修羅宗勢力，在某個小地方繼續苟延殘喘的機會。」
「老實說，我一直都覺得有些奇怪。先不管應神闕到底有沒有跟魔門勾結，這血魔宗處處針對你們兩個，簡直到了不合理的境界。」
「就我的判斷。」楊文修沉聲道：「血魔宗想要找到妳，恐怕是因為他們認為妳身上有某個東西的線索。而那個東西，又跟妳父親息息相關。」
「……所以。」陸小天說道：「我身上，還有未竟之事。」
楊文修點點頭：「現在，問題來了。」
青年問道：「陸小天，妳喜歡朱雲真嗎？這一次，不要再說謊了。」
陸小天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青年。
隨後，少女才又低下頭，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小聲喃喃：
「……我喜歡他。」
「他是第一個，明明知道我的身分，卻還願意替我講話的人。」
「他是第一個，明明可能會替自己惹上麻煩，卻還願意站在我身旁的人。」
「他是第一個，明明實力比我還差，卻還是願意擋在我面前的人。」
「這樣的人，我還能夠到哪裡找到第二個呢？」
陸小天一邊說著，一邊流下了淚水。
「可是……我好害怕。」
「我怕我的身分，會給他帶來困擾。」
「我怕有一天，因為我的關係，會使他因為我而受傷。」
「但是，這些都不是我最害怕的。」
少女抬起頭，緩緩說道：「我不怕他喜歡我、也不怕他不喜歡我。」
「──但我最害怕的，是他曾經喜歡過我。卻在過了某一天之後，就不再喜歡我了。」
「但是，就算害怕……」陸小天伸手抹去淚水，隨後堅定說道：「我還是喜歡他。」
「……我知道了。」
楊文修在聽完陸小天說的話之後，過了一會才點點頭：「既然這樣，我就不能袖手旁觀了。」
「咦？」
「接下來的一周，這間屋子裡面的所有東西，妳都可以自由使用。」
楊文修說道：「在這一周內，陸姑娘必須躋身至五境。在這之後，妳就下山，去完成屬於妳的事吧。」
「破境期間，如果有任何丹藥或是其他任何需求，只管開口。」
「這……」陸小天驚訝道：「代峰主這是……為何？」
「為何？」楊文修輕笑說道：「道理很簡單啊。」
「──因為，從今天開始，妳就是我斷仙峰的不記名弟子了。我身為此峰代理峰主，替底下弟子增進功力有甚麼不對嗎？」
「甚麼？」
「陸小天，妳一直搞錯了一件事情。」楊文修說道：「雖然妳一直執著在所謂正道、魔道的身分之別。但是，正魔之分，當真有這麼大的差異嗎？」
「誰說魔門一定是十惡不赦之徒？又是誰說正道必須胸懷天下？雖說生存方式不符合世間規矩，但若未曾有害人之心，魔道與正道，又有甚麼差別？」
「再說了，好像妳陸小天出身的修羅宗已經不復存在了吧？既然如此，又有誰能夠指認妳陸小天是個魔門弟子的？」
楊文修笑著走出屋子：「照這樣子看來。從今以後，我斷仙峰年輕一輩，除了『小神峰』朱雲真之外，再多一個『小閻王』，又有甚麼不妥？」
「陸小天，我沒有辦法控制這個世間如何看待妳，我也沒有辦法扭轉所有人對於正道魔道的看法。」
「也許未來，妳依然會被人為難、依然會有人排斥妳的存在。」
「但妳要永遠記得──從今天開始，妳再也不是一個人。」
「從今天開始，妳不需要再躲躲藏藏。若是有人要為難妳，只要妳佔著道理，出劍就是。」
「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
楊文修走出屋子，只留下這一句話：
「──我擔著。」
──過了數日之後。
朱雲真緩緩睜開雙眼。
「阿真你醒啦？」
師姐顏雪的聲音傳來：「身體好些了嗎？」
「……頭還是有點暈。」
朱雲真晃了晃腦袋，撐起身子。
「你幾乎把全身的真氣都給耗盡了。」顏雪端來一個小碗：「來，把這個喝了。」
朱雲真接過碗，將裡頭的藥湯一口氣喝下。
苦澀的味道在口腔內瀰漫開來，使得朱雲真微微皺眉。
顏雪只是坐在一旁，雙手優雅地放在膝上。
女子身上，隱隱約約傳來一股熟悉的藥草香味。
「……師姐時常服用的藥方裡，是不是就有天火蓮？」朱雲真問道。
「……嗯。」顏雪點點頭：「為了能夠抑制我體內的陰寒之氣，必須定期服用以天火蓮為主的藥方，整整十年。」
「今天過後，我也就不必繼續服用天火蓮了。」
顏雪臉上似乎有些歉意：「對不起啊，阿真。師兄師姐甚麼都沒有跟你說。」
「師兄師姐不告訴我這麼多是對的。」朱雲真搖搖頭：「反倒是我要謝謝師兄師姐，這次又救了我一命。」
「既然都是你的師兄師姐，我們做這些也是理所當然。」顏雪笑著說道。
「還是要謝謝師兄師姐。對了，陸姑娘呢？」
朱雲真問道：「陸姑娘沒事吧？」
「──她沒事，傷已經全好了。」
師兄楊文修的聲音自外邊傳來。
朱雲真起身走出屋外，果然看見楊文修坐在庭院裡。
除此之外，還有幾個熟悉的面孔。
「嗨，雲真小弟，又見面了。」
一身白衣，手提酒壺的柳逸做在一棵大樹下，向朱雲真揮了揮手：「看你沒事，我也放心。是該走一個。」
一名倚靠在樹幹旁的女子冷笑一聲，沒有多說甚麼。
女子身穿以明亮的綠色作為主色調的俐落裝飾，一頭烏黑長髮被她紮成馬尾替這名女子增添了不少幹練氣質。
腰間懸掛著一把刀柄為薄綠色的細長狹刀，還有著流蘇裝飾。
「見過石女俠。」
之前大致聽過柳逸形容，朱雲真此時便猜出對方的身分：「晚輩朱雲真，沒能趕在第一時間來見前輩，實在是萬分抱歉。」
「別那麼見外。」
石燕英擺了擺手，扔出一塊玉牌給朱雲真：「送你了，就當成是見面禮吧。以後到了北洲，遇到麻煩就啟動那塊玉牌。」
說完，石燕英那雙細長的鳳眼輕輕瞥了朱雲真一眼：「還有，下次別再叫前輩了。」
「妳管我家阿真怎麼叫妳。」楊文修挑眉說道：「信不信下次我讓她叫妳石姑姑？」
「楊文修，你是不是找砍？」
石燕英如此說道。
「打得贏我再說。」楊文修不屑說道：「至於那個陸姑娘，我讓她下山去了。」
「師兄？」朱雲真有些疑惑：「陸姑娘留在這裡，不是會更好嗎？」
「第一，陸姑娘身上還有事情沒有完成。」楊文修說道：「事關對方父親，甚至可能是她未來破境機緣所在，不能耽擱。」
「第二，現在讓她留在這裡，不只是害你，更是在害她。」
「如果你們想要跟這個世道說自己的道理，那麼首要之事就是讓自己變得更強。」楊文修說道：「雖然並不一定會這樣。但為兄在判斷過後認為，若是讓你們兩人繼續待在一起，只會使你們兩人互相遷就彼此，反而不好。」
說著，黑衣青年便站起說道：「所以，我們接下來可有得忙了。」
朱雲真沉默，隨後說道：「我知道了。」
說完，少年便往外跑去。
楊文修只是看著少年身影跑遠，卻沒有多加阻攔。
「楊文修，找了個好師弟呢。」石燕英輕笑說道。
「是該走一個。」柳逸贊同。
楊文修雙手負後，與走出來的顏雪互看一眼之後笑著說道：「……可不是嘛。」
──朱雲真來到了山門前。
當他來到了山門口那顆巨石旁，早已經看不見少女身影。
腦海之中，想起了和少女之間的相遇。
──『在下敢問陸姑娘，所謂魔門，又該如何區別？』
──『還望公子能牢記初心，』
──『今日之事，與公子無關。』
──『公子此話，我能當真？』
──『今日所言，絕無半分虛假。』
──『有你在此……一切便好。』
微風輕輕吹過。
朱雲真只是輕聲喃喃：
「……陸姑娘，我們會再見面的。」
──山腳下、官道上。
一名少女獨自行走在路上，突然心有所感，停下腳步。
微風輕輕撫過少女臉頰，好像帶來了什麼消息。
閉上雙眼仔細感受劃過皮膚的微風，少女笑了。
「……嗯，朱雲真，我們約好了。」
說完，陸小天再度邁開步伐。
這一年，朱雲真十七歲。
經過了種種之後，十年之約終於畫下了句點。
東洲仙宮再度現世，應神闕仍舊保有難以撼動的地位，血魔宗則繼續在暗處蠢蠢欲動。
而原本沉寂許久的江湖，正在開始一點一滴地復甦──
（第三卷 風起雲湧，十年之約 完）
「不過是舉手之勞，談不上什麼護道。」許墨同樣拱手：「多年不見，楊兄功力大有長進。」
「馬馬虎虎而已。」楊文修應道，隨後看向一旁的周永真：「永真姑娘。」
「文修大哥，雪姐姐。」周永真十分高興地說道：「好久不見。」
「嗯，想當年妳還是個沒多大的小ㄚ頭。沒想到今日一見，也是一個大姑娘了。」楊文修笑道。
「真是的，文修哥就別笑話我了。」周永真有些羞赧地說道。
楊文修一笑置之，隨後來到仍處於昏迷狀態的陸小天身旁。
抽出數根銀針分別刺入陸小天幾處穴道，楊文修搭上手稍稍感應一下對方體內氣息之後開口道：「陸姑娘沒事。阿真你放心，死不了人的。」
「真的嗎？」
朱雲真說道：「那真的是……太好了……」
少年的身軀突然晃了晃，隨後癱軟倒下。
但顏雪搶先一步扶住對方，避免讓朱雲真直接倒在地上。
「……看來是放下心後昏過去了。」顏雪說道：「畢竟他方才也幾乎耗盡全身真氣，不如說能夠撐到現在還真是了不起。」
「看看，這就是妳口中的好師弟。」楊文修說道：「我們兩個有沒有怎麼樣不重要，一個別人家的女子就可以讓他這般牽腸掛肚。」
「行了，你少說兩句。」
輕輕用手肘頂了下對方，顏雪如此說道。
「是是是，妳說了算，你們說了都算。」
楊文修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道：「大概就是這樣了，許兄跟永真姑娘，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們嗎？」許墨想了想，說道：「其實我想了想，鳳鳴城就算沒有本王，應該也能夠撐好幾個月吧。」
「除非血魔宗突然腦子想不開，打算舉整個宗門之力進攻鳳鳴城，那大概只能撐個十多天。」周永真附和道：「畢竟我可花了不少心思在護城大陣上，哪有可能這麼簡單就被攻破。」
「喔？」楊文修挑眉：「既然這樣，二位是要到其他地方散散心？」
「正好有此興致。」許墨笑道：「聽聞東洲斷仙峰山上景色極美，不過就是不知道你們仙宮，現在還有沒有封山一事？」
「那當然是沒有。」楊文修大笑說道：「既然這樣，二位不妨去我那山頭賞賞景？」
「那我等就不客氣了。」
許墨說著，直接從袖子裡摸出一把傳信飛刀。
男子直接送出那枚傳信，同時說道：
「──那麼，就到東洲看一看吧。」
──畫面來到南洲的應神闕據點。
應神闕的修士們撤退之後，便要回到據點。
然而此地早已化為火海。
「有人突襲！」
一名應神闕修士渾身是傷，趕到眾人面前：「是他！是……」
話還沒說完，這名修士便斷了氣。
「是誰！」
此時周厲與兩名道官早已離開此地回去中洲，此處修士大多只是四境以及五境。
「──雖然沒有趕上，但現在好像也不錯。」
一名青年的聲音傳來。
自那重重火海之中，一個青年身影緩緩走出。
雙手拿著一對沾滿血的匕首，此時青年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剩下的應神闕修士。
有人認出了對方身分，手指著對方失聲喊道：「是唐凡！『七步殺』唐凡！」
下一秒，銀光閃過。
那名認出對方的應神闕修士脖頸頓時出現了一道口子，鮮血濺出。
名叫唐凡的青年甩了甩匕首，淡淡說道：
「雖然來不及替楊文修助陣，但是要來報復你們這些應神闕跟血魔宗的傢伙還是很簡單的。」
說著，唐凡便往前衝出，如同死神一般宣告眾人的死亡。
眾人最後所見，只有那一閃而過的銀光。
──在那之後，過了幾日。
東洲，斷仙峰。
陸小天在一處小屋內醒了過來。
才剛睜開眼睛，陸小天便覺得全身痠痛，腹部處也有明顯的痛楚傳來。
稍微撐起身體，陸小天翻開蓋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果然看見自己的腹部此時捆著好幾圈的白色繃帶。上頭還有些許暗紅色的痕跡。
屋子之內，瀰漫著好聞的藥草香味。
看了看四周，陸小天發現這個屋子雖然不大，但卻被整理得十分乾淨。
「這裡是……」
「──這裡是斷仙峰。」
正當少女如此喃喃的時候，一個青年的聲音突兀響起。
陸小天猛然轉頭，果然看見一名身穿黑色長衫的青年正坐在角落，手中還拿著一本書正在翻閱。
「妳恢復得比我想像中還快，果然是年輕人。」對方一邊翻著書，一邊說道：「至於為什麼剛醒來卻沒注意到我，是因為這藥草具有安神的功效。年輕人，這般年紀卻要擔心這麼多事情，不覺得累嗎？」
「不過這藥草貴得要命，而且連我自己都沒捨得用。所以妳最好呼吸給我輕一點，別馬上就把這藥草給吸完。」
「見過楊峰主。」
雖然對方講了一連串的話。但陸小天快速整理了下思緒，很快便推測出對方身分，此時拱手行禮道。
「代峰主。」
但楊文修卻如此說道：「陸姑娘若是真要稱呼，就叫我代峰主即可。」
「我師父死前並沒有指定由誰來繼承這峰主之位。雖然仙宮出自愧疚，所以讓我師兄妹二人保有這座山頭，但既然我師父沒有明言由誰繼任，那我現在自然只是代理峰主一職。」
「敢問楊代峰主。」陸小天小心翼翼地問道：「小女子昏迷之後……發生了甚麼事？」
「我說陸姑娘，妳能不能別用那種說法。」楊文修翻了個白眼：「搞得好像是我壞了妳的清白似的……妳那甚麼表情？信不信我直接把妳扔下山去？」
雖然出言威脅對方，但楊文修還是簡單交代了後來的事情。
聽完之後，陸小天坐在床上若有所思。
「嘖嘖。」
楊文修說道：「不愧是個妖女，看妳這樣子，難怪我那小師弟的心都被妳給勾去了。」
「我，我才沒有！」陸小天漲紅著臉反駁道：「我才不喜歡他……」
「這樣啊。」楊文修賤笑道：「哎呀哎呀，看來我那小師弟是真心換絕情啊。不過陸姑娘放心，等我那小師弟醒過來，我一定第一個告訴他這個消息，還你們一個清白。」
「他還沒醒？」陸小天有些著急，甚至忘記了方才的反駁：「他怎麼樣了？沒有受甚麼傷吧？」
「他沒事，只是真氣消耗過度。」楊文修說道：「蠢得可以，老早就警告過他不要隨便耗光真氣。這十年根本都白教了，師兄師姐苦婆苦心的囑咐還不如一個沒啥關係的女人的命。」
「……是我害了他。」
陸小天低下頭來，有些難過地喃喃：「都是因為我，所以他才……」
「不對，陸姑娘。」
楊文修正色說道：「是他害了妳。」
陸小天抬起頭來，有些疑惑。
「不管起因為何，今日陸姑娘終究是因為我師弟的身分，才會陷入如此險境。」
「追根究柢，還是我與我師妹二人導致。」
說著，楊文修便站了起來，相當嚴肅地對著陸小天行禮說道：「不管陸姑娘認不認，我師兄妹都欠了陸姑娘一個道歉。」
「楊某在此，必須跟陸姑娘賠個不是。」
「請不要這麼說。」
陸小天驚慌道：「道歉甚麼的，小女子萬萬擔不起。」
「就算陸姑娘不認為需要道歉，可於情於理，我也都應該與陸姑娘道歉才是。」楊文修說道：「接下來，陸姑娘之後有甚麼打算？」
「……我也不知道。」
陸小天搖搖頭，黯然說道：「修羅宗……那曾經是我的家，但現在卻已經毀得一點不剩了。就算之後仍有殘餘修士試圖重建宗門，終究不再是我所熟悉的修羅宗了。」
「所以，妳就打算從此當個居無定所的野修四處流浪嗎？」
楊文修說道：「當然，如果陸姑娘真的如此打算，我不會阻止就是了。」
「代峰主的意思，難道……」陸小天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我可以……留下來？」
「反正我師弟鐵定有跟陸姑娘說過什麼如果沒地方去就留在斷仙峰之類的話。」楊文修走到窗戶旁，看向外邊：「可是，這樣就好了嗎？」
「代峰主這是何意？」
「……陸姑娘，妳就沒有想過這問題？」
楊文修轉頭說道：「曾義與蔣少龍兩人跟妳父親陸言情同兄弟，怎麼突然說背叛就背叛了？」
「關於那些修羅宗殘黨的事情，我從許墨那邊聽說了。但陸姑娘就不覺得奇怪，為何那些殘黨能夠如此篤定蔣少龍能夠為他們帶來好處？」
「就算蔣少龍是一名六境修士，可是他的實力跟影響力絕對沒有大到能夠給出這麼大的承諾。既然這樣，最大的可能，還是在於蔣少龍取得了其他宗門的協助，或者是一種……」
「互利的條件。」陸小天接了下去：「代峰主認為，蔣少龍跟血魔宗有達成合作協議？」
「與其說是合作協議，不如說是條件交換比較貼切。」楊文修說道：「血魔宗沒有理由跟一個支離破碎的修羅宗談合作。更像是蔣少龍有一些讓血魔宗感興趣的情報，並以此為條件，換取蔣少龍一個能夠收攏修羅宗勢力，在某個小地方繼續苟延殘喘的機會。」
「老實說，我一直都覺得有些奇怪。先不管應神闕到底有沒有跟魔門勾結，這血魔宗處處針對你們兩個，簡直到了不合理的境界。」
「就我的判斷。」楊文修沉聲道：「血魔宗想要找到妳，恐怕是因為他們認為妳身上有某個東西的線索。而那個東西，又跟妳父親息息相關。」
「……所以。」陸小天說道：「我身上，還有未竟之事。」
楊文修點點頭：「現在，問題來了。」
青年問道：「陸小天，妳喜歡朱雲真嗎？這一次，不要再說謊了。」
陸小天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青年。
隨後，少女才又低下頭，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小聲喃喃：
「……我喜歡他。」
「他是第一個，明明知道我的身分，卻還願意替我講話的人。」
「他是第一個，明明可能會替自己惹上麻煩，卻還願意站在我身旁的人。」
「他是第一個，明明實力比我還差，卻還是願意擋在我面前的人。」
「這樣的人，我還能夠到哪裡找到第二個呢？」
陸小天一邊說著，一邊流下了淚水。
「可是……我好害怕。」
「我怕我的身分，會給他帶來困擾。」
「我怕有一天，因為我的關係，會使他因為我而受傷。」
「但是，這些都不是我最害怕的。」
少女抬起頭，緩緩說道：「我不怕他喜歡我、也不怕他不喜歡我。」
「──但我最害怕的，是他曾經喜歡過我。卻在過了某一天之後，就不再喜歡我了。」
「但是，就算害怕……」陸小天伸手抹去淚水，隨後堅定說道：「我還是喜歡他。」
「……我知道了。」
楊文修在聽完陸小天說的話之後，過了一會才點點頭：「既然這樣，我就不能袖手旁觀了。」
「咦？」
「接下來的一周，這間屋子裡面的所有東西，妳都可以自由使用。」
楊文修說道：「在這一周內，陸姑娘必須躋身至五境。在這之後，妳就下山，去完成屬於妳的事吧。」
「破境期間，如果有任何丹藥或是其他任何需求，只管開口。」
「這……」陸小天驚訝道：「代峰主這是……為何？」
「為何？」楊文修輕笑說道：「道理很簡單啊。」
「──因為，從今天開始，妳就是我斷仙峰的不記名弟子了。我身為此峰代理峰主，替底下弟子增進功力有甚麼不對嗎？」
「甚麼？」
「陸小天，妳一直搞錯了一件事情。」楊文修說道：「雖然妳一直執著在所謂正道、魔道的身分之別。但是，正魔之分，當真有這麼大的差異嗎？」
「誰說魔門一定是十惡不赦之徒？又是誰說正道必須胸懷天下？雖說生存方式不符合世間規矩，但若未曾有害人之心，魔道與正道，又有甚麼差別？」
「再說了，好像妳陸小天出身的修羅宗已經不復存在了吧？既然如此，又有誰能夠指認妳陸小天是個魔門弟子的？」
楊文修笑著走出屋子：「照這樣子看來。從今以後，我斷仙峰年輕一輩，除了『小神峰』朱雲真之外，再多一個『小閻王』，又有甚麼不妥？」
「陸小天，我沒有辦法控制這個世間如何看待妳，我也沒有辦法扭轉所有人對於正道魔道的看法。」
「也許未來，妳依然會被人為難、依然會有人排斥妳的存在。」
「但妳要永遠記得──從今天開始，妳再也不是一個人。」
「從今天開始，妳不需要再躲躲藏藏。若是有人要為難妳，只要妳佔著道理，出劍就是。」
「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
楊文修走出屋子，只留下這一句話：
「──我擔著。」
──過了數日之後。
朱雲真緩緩睜開雙眼。
「阿真你醒啦？」
師姐顏雪的聲音傳來：「身體好些了嗎？」
「……頭還是有點暈。」
朱雲真晃了晃腦袋，撐起身子。
「你幾乎把全身的真氣都給耗盡了。」顏雪端來一個小碗：「來，把這個喝了。」
朱雲真接過碗，將裡頭的藥湯一口氣喝下。
苦澀的味道在口腔內瀰漫開來，使得朱雲真微微皺眉。
顏雪只是坐在一旁，雙手優雅地放在膝上。
女子身上，隱隱約約傳來一股熟悉的藥草香味。
「……師姐時常服用的藥方裡，是不是就有天火蓮？」朱雲真問道。
「……嗯。」顏雪點點頭：「為了能夠抑制我體內的陰寒之氣，必須定期服用以天火蓮為主的藥方，整整十年。」
「今天過後，我也就不必繼續服用天火蓮了。」
顏雪臉上似乎有些歉意：「對不起啊，阿真。師兄師姐甚麼都沒有跟你說。」
「師兄師姐不告訴我這麼多是對的。」朱雲真搖搖頭：「反倒是我要謝謝師兄師姐，這次又救了我一命。」
「既然都是你的師兄師姐，我們做這些也是理所當然。」顏雪笑著說道。
「還是要謝謝師兄師姐。對了，陸姑娘呢？」
朱雲真問道：「陸姑娘沒事吧？」
「──她沒事，傷已經全好了。」
師兄楊文修的聲音自外邊傳來。
朱雲真起身走出屋外，果然看見楊文修坐在庭院裡。
除此之外，還有幾個熟悉的面孔。
「嗨，雲真小弟，又見面了。」
一身白衣，手提酒壺的柳逸做在一棵大樹下，向朱雲真揮了揮手：「看你沒事，我也放心。是該走一個。」
一名倚靠在樹幹旁的女子冷笑一聲，沒有多說甚麼。
女子身穿以明亮的綠色作為主色調的俐落裝飾，一頭烏黑長髮被她紮成馬尾替這名女子增添了不少幹練氣質。
腰間懸掛著一把刀柄為薄綠色的細長狹刀，還有著流蘇裝飾。
「見過石女俠。」
之前大致聽過柳逸形容，朱雲真此時便猜出對方的身分：「晚輩朱雲真，沒能趕在第一時間來見前輩，實在是萬分抱歉。」
「別那麼見外。」
石燕英擺了擺手，扔出一塊玉牌給朱雲真：「送你了，就當成是見面禮吧。以後到了北洲，遇到麻煩就啟動那塊玉牌。」
說完，石燕英那雙細長的鳳眼輕輕瞥了朱雲真一眼：「還有，下次別再叫前輩了。」
「妳管我家阿真怎麼叫妳。」楊文修挑眉說道：「信不信下次我讓她叫妳石姑姑？」
「楊文修，你是不是找砍？」
石燕英如此說道。
「打得贏我再說。」楊文修不屑說道：「至於那個陸姑娘，我讓她下山去了。」
「師兄？」朱雲真有些疑惑：「陸姑娘留在這裡，不是會更好嗎？」
「第一，陸姑娘身上還有事情沒有完成。」楊文修說道：「事關對方父親，甚至可能是她未來破境機緣所在，不能耽擱。」
「第二，現在讓她留在這裡，不只是害你，更是在害她。」
「如果你們想要跟這個世道說自己的道理，那麼首要之事就是讓自己變得更強。」楊文修說道：「雖然並不一定會這樣。但為兄在判斷過後認為，若是讓你們兩人繼續待在一起，只會使你們兩人互相遷就彼此，反而不好。」
說著，黑衣青年便站起說道：「所以，我們接下來可有得忙了。」
朱雲真沉默，隨後說道：「我知道了。」
說完，少年便往外跑去。
楊文修只是看著少年身影跑遠，卻沒有多加阻攔。
「楊文修，找了個好師弟呢。」石燕英輕笑說道。
「是該走一個。」柳逸贊同。
楊文修雙手負後，與走出來的顏雪互看一眼之後笑著說道：「……可不是嘛。」
──朱雲真來到了山門前。
當他來到了山門口那顆巨石旁，早已經看不見少女身影。
腦海之中，想起了和少女之間的相遇。
──『在下敢問陸姑娘，所謂魔門，又該如何區別？』
──『還望公子能牢記初心，』
──『今日之事，與公子無關。』
──『公子此話，我能當真？』
──『今日所言，絕無半分虛假。』
──『有你在此……一切便好。』
微風輕輕吹過。
朱雲真只是輕聲喃喃：
「……陸姑娘，我們會再見面的。」
──山腳下、官道上。
一名少女獨自行走在路上，突然心有所感，停下腳步。
微風輕輕撫過少女臉頰，好像帶來了什麼消息。
閉上雙眼仔細感受劃過皮膚的微風，少女笑了。
「……嗯，朱雲真，我們約好了。」
說完，陸小天再度邁開步伐。
這一年，朱雲真十七歲。
經過了種種之後，十年之約終於畫下了句點。
東洲仙宮再度現世，應神闕仍舊保有難以撼動的地位，血魔宗則繼續在暗處蠢蠢欲動。
而原本沉寂許久的江湖，正在開始一點一滴地復甦──
（第三卷 風起雲湧，十年之約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