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人生並不公平,也並不是努力就會有所改變(1)

本章節 4472 字
更新於: 2021-09-09

深夜,熱鬧的城鎮也迎來了自己的休息時間,在街上幾乎沒有行人的當下,大部分的居民都已經進入夢鄉,但是,在這之中還是有著一些仍在繼續努力工作、維持著這座冒險者公會主導城鎮的基本營運能力。在冒險者公會中,此時整個大廳與大部分空間都是一片漆黑的狀態,但是在幾乎全空的櫃檯卻有一個位子點亮了燈,這個位子是冒險者公會夜間值班櫃檯,由於為了配合所有冒險者的時間與方便性,讓冒險者在任何時候完成委託都可以及時到工會進行回報,因此冒險者公會是這個世界上少數維持全天候營運的機構。

而今天坐在這個被昏黃燈光照亮的位子上的人,正是賴享祥所熟悉的凱特琳,雖然這不是她第一次值夜班,但是漫長的一人時光總是顯得特別無聊,而此時的凱特琳就因為遲遲沒有業務上門,因此便偷偷的打起瞌睡來。就在凱特琳不時微微的點著頭,並且越睡越沉的時候,突然,整個晚上都沒有被推開來的大門被用力推了開來,而門上所掛的提醒用鈴鐺瞬間發出尖銳的響聲,這也讓原本在睡夢之中的凱特琳瞬間驚醒過來。

凱特琳驚醒後立即整理了一下服裝儀容,並馬上鎮定地看向門口,並說道:

「辛苦了,冒險者。」

「我才不是甚麼冒險者。」然而,門口傳來的女性聲音如此回應凱特琳的招呼噢,只見一名身上裹著麻布斗篷的女子緩緩走進公會大廳,並對凱特琳說道:「我只不過是一個耕田種地的農婦而已。」

「……欸?」凱特琳聽完女人的自我介紹後,有些反應不過來,而女人此時緩緩走到凱特琳櫃檯前的座位並坐了下來。而凱特琳也在這個時候反應過來,並問道:

「不是冒險者的話,請問是有甚麼事情想要委託的嗎?」

「想要委託的事情倒是沒有。」女人此時一邊說著一邊取下斗篷,露出了她那飽經風霜但是又帶著堅韌氣息的臉龐,女人此時對凱特琳說道:「但是,我確實是有事情想要請教一下公會方,所以才會來這裡。」

「有事情想要請教公會方……嗎?」凱特琳有些疑惑的問道,而女人則是沉默了幾秒後,開口直接說出了她選擇在這個時候來到這裡的目的:

「為甚麼公會方要選擇差別對待賴享祥?」

一聽到這個問題,凱特琳第一時間並沒有反應過來,在讓大腦冷靜處理資訊幾秒後,凱特琳這才開口問道:

「賴享祥……你是要問,公會方有沒有差別對待賴享祥嗎?」

「不是有沒有,而是已經發生了,我現在是來了解你們這麼做的原因的。」女人微皺著眉頭,語氣有些不悅的說道:「明明同樣是轉生者,為甚麼那個叫做沉龍的傢伙就可以得到公會方全方位的支援與補助,而賴享祥卻只能得到大幅縮水版本的補助?作為轉生者,賴享祥在接受訓練以前絕對是沒有求生能力的,但是你們不但大砍對他的補助,還取消了原本他也應該享有的各項福利,你們公會方這是做何居心!?」

面對女人的連番問題攻勢,凱特琳雖然身為老練的公會職員,卻也顯得有些招架不住,更何況對方的問題每一個都狠狠地扎進自己的心中,更讓她回想起昨天下午時對於賴享祥的處境所感到的無力與愧疚感。而在氣氛陷入尷尬與沉默之後,凱特琳這才重整心態,並對女人問道:

「那個……雖然不認識你,我也不清楚賴享祥的交友關係,只是,為了保險一點我還是問一下,請問你是賴享祥的甚麼人呢?」

「我?我不是他的誰,就如我一開始說的,我就只是一個普通的農婦而已。」女人說道:「只是,要說為甚麼我會對這些事情這麼了解,那是因為賴享祥那孩子現在正捲縮在我家倉庫的角落裡,在陣陣的哭聲之中入睡啊!」

聽到女人的說詞,凱特琳瞬間愣在那裡,遲遲無法做出回應。而女人此時嘆了一口氣,說道:

「我也不是打算來鬧事甚麼的,不然就不會選在這種沒有人的時間來了,我只是想要知道,你們這樣子對待那個孩子,究竟是基於什麼樣的原因?能夠做出這種程度的差別對待,想必你們應該也有自己的理由吧?」

聽到這裡,想必各位都不需要提醒,就已經知道這位女人的真實身分是誰了。沒錯!她就是好心收留賴享祥一同共進午餐的農婦,而如今這位少數在這個世界對賴享祥釋出善意的人正帶著滿心的疑惑與不滿,前來冒險者公會替賴享祥討個公道。

至於為甚麼農婦會知道賴享祥被差別對待的事情,讓我們將時間往前回朔,回到賴享祥第三次失落的離開公會的時候……

「喂!臭傢伙!你在那邊堆柴要堆到甚麼時候?還不快點給我洗手進來吃飯了!」

在天色逐漸變暗的時候,基本上街道上除了冒險者以外,其他普通居民都已經在家中開始享用晚餐。而位於城鎮邊緣的農民夫婦家裡也正好是晚餐時間,在聽見屋裡傳來自己老婆那沒好氣的叫喊聲後,男子卻遲遲沒有動作,只是站立在街道旁默默的看著街道的彼端。

男子其實早就已經完成了堆疊木柴的工作,照理來說經歷了一整天的農活之後,正常人應該都會馬上回家享受晚間的休息時光,但是,男子卻沒有這麼做,他就這麼站在家門口,默默地凝視著街道,就像是在等待著誰一樣。其實這個猜測也沒有錯,他的確是在等人,而他等的人,就是在不久前一臉失魂落魄的歸來,卻又突然轉身跑走的賴享祥。

雖然賴享祥再次回到農民夫婦家的時候,並沒有與男子發生任何互動,並且還馬上就轉身離開了,但是,男子還是察覺到了賴享祥歸來時臉上那顯然不對勁的表情。那種表情,男子也曾經看過,小時候自己的父親向商會懇求借款,希望可以撐過歷史上最寒冷嚴酷的冬天,而當父親從商會裡走出來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就跟賴享祥剛剛的表情一模一樣。

那是一種在掙扎過後無果,徹底對社會與世界產生懷疑,並且深感絕望的表情。

男子並不清楚賴享祥為何臉上會出現那麼悲傷且絕望的表情,但是他記得很清楚,在那個最嚴酷冬天的尾聲,自己的父親便在商會的招牌上上吊身亡。想到這裡,男子不禁露出了有些嚴肅的表情,並決定繼續站在這裡等待賴享祥的再次出現。

「臭傢伙!你他媽的是耳聾了是不是!?我叫你洗手進來吃飯你是聽不懂是不是!?」這時,剛剛呼喊自己丈夫進來吃飯卻遲遲等不到人的農婦破口大罵的聲音再次響起,而這一次氣沖沖的農婦從家裡跑出來,一看到男子正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的看著大街,立即上前一個拳頭就直接往男子頭上敲了下去。男子被敲這麼一下這才回過神來,注意到自己的老婆正氣沖沖地站在自己身邊,男子摀著發疼的地方說道:

「幹、幹嘛啊?幹嘛突然打人啊?痛死了!」

「你還知道會痛啊?我在裡面叫你吃飯結果你給我裝作死人一樣,沒有反應就算了,還遲遲不給我進來,是怎樣?不想吃飯就說!」

「不、不是啦……」男子向農婦解釋道:「我剛剛遇到小子了。」

「小子?你是說賴享祥嗎?」農婦問道,而男子則點了點頭,說道:

「剛剛我堆完木柴剛準備要收工的時候,我就突然看見賴享祥正朝我們家緩緩走過來,我有跟他打招呼幾句,但是他馬上就轉頭跑走了。」

「跑走了?」農婦有些困惑的看了看街道,並說道:「他甚麼都沒說就跑走了嗎?沒有打招呼甚麼的?」

「沒有欸,但是……我那時候看他臉上的表情,讓我覺得有點不安。」男子說道:「他那副模樣就像是遭受到很大的打擊,整個人像是失了魂一樣,走路看上去都有點搖搖晃晃的……」

「……」農婦聽完男子的描述,只是微皺著眉頭看著街道遠處沒有說話。此時,男子對農婦問道:

「你想……會不會是那個叫做陳龍的王八蛋又欺負賴享祥了啊?」

「……誰知道呢?」農婦此時說完後,一把揪住男子的耳朵,男子瞬間痛得哇哇大叫。而農婦則一手揪住男子耳朵一邊往家裡面走,並說道:「只是既然他沒有來找我們,那我們在這裡猜也沒有任何意義。先給我回來吃飯,若是賴享祥想要回來的話等一下就會回來了,那時候再問他發生甚麼事情就是了。」

「我、我知道了啦!老婆!真的好痛!先放開我啦!」

就這樣,男子雖然想要繼續在外頭等待賴享祥,但是在農婦的暴力脅迫下還是先回到家中吃早已經準備好的午餐。而天色在完全黑下來以後,街道上的行人與攤販也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少,最終,就在一天都快要結束了,賴享祥還是沒有出現在農民夫婦的家門口,而這也讓男子與農婦兩人感到擔心不已。

「怎麼辦?老婆?這孩子會不會想不開啊?」在屋子裡,男子緊張的來回踱步,並對農婦如此問道。而農婦則說道:

「你又還不知道他發生了甚麼事情,又怎麼能確定他現在想要自殺?況且你說他臉上的那個表情有可能也只是你看錯或者是過度解讀而已,說不定現在他正在跟新認識的隊友再一起,並找到一間旅社正在床上呼呼大睡呢。」

「可是,那個孩子……真的會那麼順利就交到朋友嗎?那個叫做陳龍的傢伙……」

「雖然那個叫做陳龍的小鬼頭的確是很惡劣,但是總不可能每一次賴享祥要做任何事情他都剛好出現阻止他吧?交不交的到朋友這部分除了要看交友對象以外,賴享祥他自己也要有那個勇氣和決心才能夠辦到。說實話,我個人認為比起被陳龍直接阻止,更有可能的造成不確定因素的是他內心的想法與決心,以及與他進行交流的人。」

「說、說起來的確是這樣子沒有錯……但是,聽他說他已經被陳龍給欺負了整整一年以上,而我們也只是在中午的時候跟他吃個飯、說了一點鼓勵的話,他的內心想法甚麼的……真的會那麼快就有所改變嗎?」男子問道,而農婦則說道:

「誰知道呢?而且我們也永遠不可能知道,反正我們該做能做的都已經做完了,最終的結果也只能看他個人造化了。」

「……不行,我還是出去找他一下好了。」說完,男子便站起身準備出門尋找賴享祥,而農婦則說道:

「你沒聽到我剛剛說的話嗎?這件事情我們管不著,而且就算你真的找到了,假如他真的因為臨時退縮了而失敗了呢?你打算怎麼安慰他?你還有辦法繼續告訴他要他加油努力嗎?」

「……我也不清楚找到他以後要怎麼做,但是,假如他並不是因為退縮、而是因為真的又被傷害了呢?我覺得……至少先保證他的安全再說吧!」說完,也不等農婦的回應,男子便離開了家中,留下農婦一人。而農婦看著自己的丈夫離開後,看上去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並輕輕搖了搖頭,接著便站起身也跟著離開了屋子。

和他結婚也幾十年了,他會有這樣的行動老實說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從剛認識他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他是個對其他人的事情過於熱心的笨蛋,尤其是對於那些生活不順遂的人更是如此。只不過,有時候對他人的生活過份關心,其實對那個人並非是有益的,畢竟,無論旁人再怎麼熱心,有些事情是只有當事人自己才能夠解決的,過度給予鼓勵與安慰反而有時候會造成反效果……

農婦一邊想著,一邊往自家的倉庫走去,準備去拿些東西,而就在農婦剛準備要推開被當作倉庫使用的廢棄馬廄的門的時候,農婦的動作停了下來,並一臉有些驚訝的看向馬廄內。因為就在她剛剛想要推門進去的時候,她似乎聽到了馬廄內有人在低聲說話的聲音。

農婦站在門口,似乎是正在猶豫到底要不要進去,在經過一小段時間的考慮以後,農婦還是推開了門,並開口問道:

「賴享祥?你在裡面嗎?」

廢棄馬廄內並沒有傳來任何回應,而農婦則繼續向內走去,同時四處查看著馬廄內的各個角落。終於,在走到馬廄的最深處的時候,在黑暗的角落裡,農婦發現了正坐在地上、捲曲著身子,並默默看著自己的賴享祥。

「人在的話就回答啊,是怎樣?你和我家那臭傢伙一樣都耳聾了嗎?」農婦如此對賴享祥問道,而賴享祥則是默默的看著農婦,沒有馬上給予回應。在經過一小段時間的沉默後,賴享祥這才開口說道:

「……對不起。」

「……真是的。」農婦此時在賴享祥面前蹲下身子,並對看上去有些失神的賴享祥問道:「那麼,你打算跟我說一下為甚麼你又回到這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