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約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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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9-09
「楊文修……」

周厲瞇著眼睛,望向眼前這一個突然出現在此處的青年:「那些廢物還是失敗了嗎?」

「失敗?」楊文修冷笑說道:「你是指仙宮那兩個供奉?只憑那兩個傢伙就想攔下我師兄妹。周厲,你腦子過了十年之後怎麼變得沒這麼好使了?」

周厲聽見楊文修說的話,只是冷冷一笑,沒有回應。

「不過要跟你算的帳,我們可以等一下再來。」楊文修轉而看向那名先前與朱雲真戰鬥的應神闕修士,問道:「就是你把我師弟打成這樣的?」

「是我又如……」

那名修士才剛開口,眼前突然就有一道劍光閃過。

甚至來不及反應,修士的胸前早已被劍氣給斬出一個極深的傷口。

鮮血隨著傷口噴湧而出,那名應神闕修士沒能說出其他話來,就向後倒去。

應神闕這裡趕緊有人將這那名修士攙扶住,同時送往後方治療。

「雪兒,這裡我來應對就好。」

楊文修一甩手中長劍,如此說道:「妳去看看阿真跟那個陸姑娘的傷勢如何。」

顏雪點點頭,先來到朱雲真身旁。

「師姐……」朱雲真有些著急:「我不要緊,師姐先去看看陸姑娘的傷。」

「知道了,那你就先待著別動啊。」

顏雪笑了笑,來到陸小天身邊。伸出手快速點了幾個穴道,接著又取出丹藥讓對方服下。

「仙宮弟子救助魔門,究竟是打著甚麼心思?」

周厲看了一眼,只是如此問道。

「魔門?」楊文修一臉驚訝:「這個地方除了那群血魔宗的蠢蛋之外,原來還有其他魔門嗎?我怎麼沒看見?」

說著,青年轉頭詢問一旁的顏雪:「雪兒啊,妳還有看見其他魔門嗎?」

「沒,我也沒看見。」

顏雪一邊替陸小天療傷,一邊說道。

「那就沒問題了嘛。」

楊文修將頭轉回來:「我師妹向來不會說謊。既然她說了這裡沒其他魔門,那就是沒有其他魔門了。你應神闕想要找魔門麻煩?那邊就有一大群,楊某就不出手妨礙各位了。」

「楊文修,你儘管裝傻吧。」

周厲說道:「我根本就不在乎你在想甚麼、或是你到底要做什麼。不管是針對你、還是針對你那師弟,這一切都只是為了那個東西而已。」

說著,周厲的表情有些惋惜:「可惜了,被你師兄妹二人如此意氣用事,使得這世間從此往後,再無任逍遙。」

「自己的術法能夠救人、還是救同門師弟,師父若是泉下有知,應該也會十分高興。」楊文修說道:「況且,這是我們的自家事,你一個外人少在那裡品頭論足。」

「不過,有一件事。」

楊文修看著眼前這名貴為應神闕副宗主的男人,淡淡說道:「江湖恩怨好解決,無非就是一個人欠了另外一個人一條命。欠錢還錢欠命還命,簡單明瞭。」

「但是這件事,就算我想了整整十年還是沒有任何頭緒。」

楊文修如此問道:「周厲,你到底為什麼要如此針對仙宮?」

周厲面對著青年的質問,過了一會才緩緩說道:

「我並不是針對仙宮……我剛剛已經說過了,真正讓我在意的只有那個名為『任逍遙』的術法,以及你的師父徐慶風而已。除此之外的所有事情,我根本就不屑浪費任何力氣。」

「至於為什麼要針對徐慶風?因為他的存在將會顛覆整座天下。」

「告訴我,楊文修。山上修士與山下凡俗,為何如此多年以來並沒有辦法真正的做到完全區隔開來?」

「因為利益。」楊文修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沒錯,因為利益。」周厲說道:「但是這無所謂,因為應神闕能夠忍、應神闕可以忍。」

「應神闕可以忍受那些宗門偷偷插手山下凡俗事務、試圖撈到一些好處,也可以忍受整座北洲完全不在乎應神闕的號令、自成格局。」

「魔門橫行,我們能忍。若不是因為徐慶風,你雲月仙宮愛在東洲做個山大王,那就自個兒耍去,我應神闕同樣能忍。」

「不管這天下出了多少了不起的修士、擁有多麼厲害的招式或是術法,應神闕通通都能忍。」

「但是!」

周厲猛然加大音量,如此說道:「──我應神闕,唯獨不能夠放任一個足以破壞規矩的修士繼續活著。」

「徐慶風或許不擅長戰鬥,但他此生所開發出的術法卻能夠讓人無視那些陣法阻攔、來去自如。」

「此般大自由,才是真正破壞自由之物。」

周厲環顧在場所有人,再度說道:「真正的自由,來自於重重的規矩束縛!」

「你們這些小輩只貪圖著所謂快意恩仇,卻沒有看見這個天下真正需要之物。」

「修士很強嗎?一名八境修士,依然會死於千軍萬馬之下;修士很弱嗎?只要時機適當,一人即可顛覆一座王朝。」

周厲振臂疾呼:「這座天下若是還要繼續運轉,就需要一個準繩!一個足以維持整個天下與江湖的平衡、既能互相牽制又能互相扶持的準繩!」

「然而,你們這些修士,除了不問世事、自命清高,又不喜歡別人對自己指指點點,處處為難。」

「但也沒有關係,既然這座江湖無人願意維護此般世道。」

「──我應神闕,願挽天傾、願補天缺!」

楊文修聽著周厲的話,沉默許久才重新開口:

「……說了這麼多,你的意思是。」

青年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著周厲:「我師父……就是因為你們這種毫無理由的誣陷,才必須死,是嗎?」

「毫無理由的誣陷?」周厲冷笑:「楊文修,何來誣陷一說?」

「我師父明明從來都沒有用過這個術法來入侵其他宗門或是山下凡俗,你們又憑甚麼認為他一定會危害你們那甚麼破爛規矩?這不是誣陷,什麼才是?」

「沒錯,徐慶風到死之前都沒有對其餘宗門使出過這個術法。」周厲說道:「但你敢保證嗎?你能保證他這一生都能夠遵守這個規矩嗎?」

「修行之人,年歲往往多於世間凡俗百姓。你楊文修又能夠百分之百的肯定,你師父此生都不會破壞規矩?」

「就算退一步說,徐慶風此生都沒有用過這個術法。那他的弟子呢?他的朋友呢?術法能夠儲存,那自然就能夠交由別人使用。如果你楊文修被抓,對方的要求就是讓徐慶風交出那些儲存的術法,你覺得他會不會交出去?」

「如同發生在你我面前這般。當年徐慶風一死,你仙宮做了什麼?不正是各自使用了徐慶風死前留下的『任逍遙』,在整個東洲掀起了一陣混亂嗎!」

「根本脈絡如此顯而易見,你楊文修過了整整十年的思考,卻都沒能想出我針對你們仙宮的原因?到底是我的腦子不好使,還是你楊文修的腦子更不好使!」

周厲說道:「看看這個天下!在這二十多年來,天下雖然戰亂不斷,但世道的確在逐漸變好。」

「為了你們現在享受的一切,做出必要犧牲以及成就必要之惡,不也正是理所當然之事嗎?」

「話已至此,你楊文修當真還能夠捫心自問,當年所作所為,全然無錯?」

「道理講完了沒?」

沒想到楊文修直接開口道:「你想說什麼,我已經懂了。而我也不會反對你的道理。」

「但你的道理,是只屬於強者的道理。」

青年說道:「所以,現在換我說我的道理了。」

「周副宗主是個極為功利之人,雖然你所追尋的東西是正確的、是美好的。但你的方法卻是錯的。」

「為了大義,所以我師父必須得死?為了那個永遠也不曉得會不會發生的未來,就要扼殺任何一點可能性?」

「憑甚麼?」

楊文修說道:「同樣的道理,今天我就直接還給周副宗主。即使你現在口口聲聲說是為了這座天下。但你又如何能夠保證,未來的周厲依然能夠保持初心?還是在權力的浸染下日漸沉淪,善惡對錯通通由你周厲來決定?」

「所以,強者能夠擅自決定弱者的未來。只有強者能夠講道理,弱者卻無法反抗?」

「如此世道,不要也罷。」

楊文修看著周厲,視線毫不閃躲:「十年前,我不覺得我有做錯。十年之後,我也從未覺得自己有任何事情做錯。」

「現在,你說完你的道理、我說完我的道理。」青年提起長劍:「剩下來的,就只有這個了。」

「但你周厲要搞清楚一件事。今天不是我贏了,就表示你的道理是錯的。同樣,不是我輸了,就表示我錯得一蹋糊塗。」

「天下道理,不是這樣的。」

「道不同者,不相為謀。其實道理就是如此而已。」楊文修看向前方眾多應神闕修士說道:「但既然幾位向來將我仙宮視為離經叛道之徒。那麼今日楊某便以手中之劍、平生所學,來領教看看與幾位所謂『正道宗門』的正統修士相比,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