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邁爾森,邁爾森.史奎因,是鎮長威利.史奎因的長子,有什麼事都能找我幫忙!」
那年輕人正精氣十足地自我介紹,幾名路過的鎮民又橫插而入,圍在景的身旁,擠得孩子們一個個臉上不高興:「叫『景』啊?以後我們就是大家族了,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你離家很遠吧?想不想爸媽呢?」「我家自己釀的酒可好喝了,要不要來我家喝一杯啊?」
跟昨兒個早上一模模一樣樣,嚇得景又想求救了,但想起仇神父那一臉不開心,連忙帶笑推卻:「對不起,各位,我得認真工作了,再不做事會惹神父生氣……」
「拔個草而已至於嗎?我帶我家幾隻羊來,這些草就給牠們吃,還用得著這麼辛苦慢慢割?」鎮民們笑咧了嘴:「何況你才剛到這鎮上,很多地方還不熟悉,總需要有人帶你逛逛。」
邁爾森尷尬笑道:「喂我先來的啊,排隊行嗎?」
小孩子們吵鬧起來:「爸爸!再不去工作媽媽要生氣的喔!」「叔叔,羊我待會兒去牽,你就安心去田裡吧!」「你們這些大人很奇怪耶!景已經說他要一個人工作了!」
「唉呀,只是想照顧照顧他一下嘛至於嗎?」「那你們這些小鬼就多關照他一下,別讓外人以為我們鎮人很壞啊。」
一直待在門後的仇敬之忍住了跨出去的腳步,如果是和昨天圍上景的人同一批,也許可以當作景被人給盯上了,但現在圍著他的人和昨天是不同的人,他難免想,景是不是正無意識地吸引著男人?畢竟是魅魔。
來搭訕的盡是男人,路過的女人頂多看他一眼就走了。
見著那些男人被小孩們趕走後,景抱著那群小孩子們涕淚縱橫「你們是小天使呀!謝謝你們!」,想起自己小時候也讓他那樣抱著過,仇敬之心裡發酸,景是不是特別喜歡跟小孩子在一起?
「景哥哥你這樣就怕呀?真膽小耶!」「你別怕啦,大家都是住附近的人,那是友善的證明呀!」「叔叔伯伯都是好人,只是長得醜了點而已。」「對!只是長得醜了點而已!大家都是好人!」
「那個『長得醜了點』不用重複啦……雖然是事實哈哈哈。」還沒走的邁爾森抬手撓著後腦笑了笑,一對碧綠眸子再度打量上景,最後,視線停留在那對深藍瞳眸中:「感覺神父對你好嚴格啊,要是有什麼傷心難過的事,盡量來告訴我沒關係,我這人呢,最擅長的就是聽人抱怨、讓人吐苦水了,但是可別一不小心就愛上我啊,哈哈哈。」
「喔……」景不知該做何反應,小孩子們也只嚷嚷:「邁爾森就是這樣啦。」「他讓鎮上好幾個女孩子為他掉眼淚!」
『這人也好可怕……雖然一直在笑,但怪得好可怕。』孩子們的解釋並不會讓景對這男人比較放心,但也只能回應:「對不起,我不能再閒聊了。」
「我們邊做邊聊吧!」邁爾森蹲在他身旁,跟著一起拔草,只不過沒鐮刀砍草的他選擇小小的雜草幼苗拔罷了。
「……」
繼續低頭勞作的景,並沒有查覺在教堂大門後的衝天怒氣。
對景來說,『幸福』是什麼?
會出現『真愛之吻』的故事書裡,『幸福』的定義往往就是男女主角結婚、在神明見證下交換誓言,共組家庭一輩子在一起了……那『幸福』被如此粗暴、淺薄地定義,他卻在景抬手要求祝福時,感到開心了。
因為,如果景是那麼認定『幸福』兩個字,那麼要求祝福的舉動,不正是赤裸裸的求婚嗎?所以說,那個蠢蛋真的知道自己在幹嘛嗎?
惡魔要求祝福等同於自殺,所以被他嚴正否決了,但他仍然無法平撫冷卻心湖的盪漾,才會離開景,往教會裡去冷靜冷靜,才驚覺,當他回應景「我喜不喜歡你,跟你喜不喜歡我沒有絕對的關係。」時,景那沒有什麼情緒反應的表情之所以令他心中不快的理由……景當時的反應,不就像在說『喔,既然你不會喜歡我,那就算了』?
他可以讓別人來喜歡他,不是仇敬之也無所謂,他本來就沒說過,他只想被他一人喜歡的話,這才是他對那無動於衷反應感到莫名惱火的原因。
看見其他男人主動找景搭話,他考慮起,該不該以契約之力強制要求景不準勾引人類、不能讓其他人喜歡他?
但在神前祈禱、冷靜一下頭腦後,他心念一轉,鎮民來教會找他幫忙,然後他們去幫忙景,也不過是魚幫水、水幫魚的善意循環,是他想太多、太敏感了吧?
因此,他暫時隱忍下對景的怒氣,決定再觀察一陣子。
* * * * *
到了傍晚,最後一位來教會告解的鎮民離開後,仇敬之才走出教會,到門邊時就聽到景和孩子們說話的聲音:「謝謝你們!也謝謝茉莉、雛菊、百合!真的幫大忙了!」「媽媽叫我回去了,景哥哥再見喔!」「不要再惹神父生氣喔!再見!」
來幫忙的孩子幾乎都是小男孩,不過他們牽著三匹山羊離開教會,那三個名字應該是山羊的名字吧?原先雜草長得快比人高的前庭現在已經被清理得乾淨,景正收拾著農務工具,而那個邁爾森還在他的身旁,倚著牆看他做事:「明天再把土翻過一遍就能種東西了,想過要種什麼嗎?之前的修士跟神父在這裡種了很多菜呢!」
『游手好閒說的就是這種人吧?』仇敬之心想。
景似乎心情很好,將手套和鐮刀放回鐵製水桶裡,並提著桶子直起身子時,臉上笑意滿盈,儘管那臉頰留著兩道擦汗時抹上的泥痕跡:「我想種花耶!雖然廣場這邊有樹,雜草上也有些小花,但我還是想看看別種花,像是櫻花啦、紫蘿蘭……」
仇敬之冷冷開口:「……你知道櫻花是樹嗎?」
「啊!神父!」景像沒聽到那吐槽,一聽到他的聲音便開心蹦躂到他面前,攤了雙手笑道:「你看!一天之內完成了!雖然是大家的幫忙,但是草全除完了!很乾淨對吧?」
「嗯,有做完就好。」雖然覺得景想被他摸摸頭稱讚做得很好,但他還是忍著沒那麼說了。
「我知道櫻花是樹,但我只是想看看而已,在這城裡美麗的花有很多吧?」報告完工作後,景才對剛才仇敬之的吐槽有回應。跟著景來到仇敬之面前的邁爾森堆著一臉燦笑,將手擱在景的頭上摸了摸,像是代替了仇敬之給景該有的誇獎,並說:「對啊,我們這裡漂亮的花很多唷!有喜歡的花可以拜託冒險者們去找花種,去一趟冒險者公會登錄委託就好了!」
「冒險者公會?」景眼睛一亮,邁爾森笑答:「我帶你去看看?」
『給我放開你的手啊畜牲。』仇敬之心裡有團火直冒:「……對你們來說園藝店只是個笑話?」
「園藝店?」景的眼睛發出比剛才更亮的閃光,邁爾森則是抬手撓著後腦乾笑幾聲。
仇敬之冷淡地做了結論:「現在大概已經打烊了,要認識城裡的話,明天白天再一起去吧。」
「太棒了!」景發出開心的歡呼聲。
* * * * *
「原來邁爾森是冒險者啊?」
隔天臨近中午前,邁爾森帶著景和仇敬之來到城鎮邊緣,仇敬之正檢查著護牆上的神聖護符是否有缺漏或損壞,邁爾森則和景跟著他邊走邊聊:「是啊,所以才想介紹給你嘛,如果景能在公會登錄委託,那我一定會去接受那個委託,不計任何代價替你找來你想要的花,這很浪漫不是嗎?」
『收錢辦事講什麼浪漫……』仇敬之表面上像沒聽他們說話,可心裡正大翻白眼著。
「……聽傑克他們說,邁爾森很受女孩子歡迎,因為講話方式的關係嗎?」景嘻笑著:「要是可以認識很多女孩子就好了,這城裡可愛的女孩多不多?」
仇敬之無言,邁爾森則是在一陣微妙的沉默後才笑起:「你說了很讓我意外的話啊!這城裡的女孩水平很高喔!看,像那邊那個,可不可愛?」
仇敬之下意識地跟著看去,邁爾森指著的那路過的少女,眼睛略小、鼻子有些太高挺、嘴唇薄又略大,臉型則是長方臉,仇敬之完全不覺得那長相能稱得上可愛,倒是景狂點頭:「可愛可愛!她很可愛!」
邁爾森笑著搭上景的肩,在那肩上拍了拍:「那個在我們城裡的女孩子當中算普通的啦,那你想一下上等的女孩子要有多可愛就好啦?」
景的雙眼閃閃發光,仇敬之則回過頭去繼續檢查的工作,並懷疑起是不是真的自己眼光太高?
『不,不對,不是我眼光高,是這兩個人太不挑。』
不過他大概想通景為什麼親近邁爾森的理由,和他之前說過不知道怎麼讓人類喜歡有關吧?主動靠上來的邁爾森似乎讓他不用擔心邁爾森喜不喜歡他這件事,還可以向邁爾森學習怎麼讓人喜歡的訣竅,儘管仇敬之眼裡這人跟蒼蠅一樣煩。
邁爾森:「但是你不能一看到女孩子就一直誇她很可愛喔,主動纏上去搭話也是不行的,會被女孩子討厭,女孩子討厭對她們好感太明顯的男人,會被當作是色狼。」
「欸?」景相當訝異,原來女孩子不喜歡太直白的喜歡。
「正確的做法是裝高冷,就像仇神父那樣,喔,不對不對,仇神父是真高冷,不是裝的。」
「原來,想被女孩子喜歡,要像神父那樣。」
當景的視線順著話語朝仇敬之看來時,就算只是盯著他的背後,仇敬之也感覺得到像被針扎到般,陣陣刺痛讓他很不高興……
而且莫名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