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od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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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1-09-03
自從我回來這個世界後,已經三個月了。原本檐下凍結的一根根冰柱,都融化殆盡。早晨醒來打開窗扉時,窗臺經常積了一灘水,混著空氣的清新氣泡,像是蘇打一般。

樹木重新綻放芽綠,枯幹上開始長出一點一點的星綠,連街道上都吹起了一陣陣暖風。

我想,並沒有什麼東西會阻礙我日常生活和工作。那些如此真實的回憶,在這裡就變成了夢,不會影響我在這個世界的記憶。儘管如此,我卻經常發呆,凝望著天空的藍色,像是在尋找著內心某種空虛似的。

一天下班後,我和莫傑在回家路上來到橋上。楓河圍繞著街落住宅區的半側,想要從住宅區出來,大概有十座橋都可以跨越楓河。這條河原本名字不叫楓河,但因爲河岸種滿了楓樹,一到秋冬交際,便會望見一片落葉楓紅,所以大家才稱它楓河。總之,我們在回去的路上都會經過橋,所以這天,我突然起興停駐在橋上,望著底下細細長流的楓河,河下水草悠悠搖擺,河上流紋漂著落葉和花。從這裡望去,可以看見我家後方那片樹林,再更遠,便是山坡,這時綠茵應該已經盈沒大地了。

「怎麼了?」莫傑也跟我雙手靠在生鏽的欄桿上,夕陽和晚風,向我們臉龐拋出朦朧的暮色。

「沒什麼,我只是突然想起之前你跟我談的那個自殺學生事件」

「啊......那個啊」他好像很意外我會提起這個。

「當時我一直不明白爲什麼不能徹底放下。明明留給自己的只有百害,毫無利處,況且又不是自己害死的,應該有很充分的理由可以不去想它。」

「以前我常常做噩夢,醒來瞬間,思緒很混亂,結果夢裡的事情大多忘了,只記得最令我感到害怕的畫面和那份恐懼。但是這些噩夢我通常走在路上,看著各式各樣的風景和來來往往的行人,就會漸漸忘記了。殘留的影像我可以輕易地忘記,因爲我沒有錯,我也認爲將它忘了對我更有利」

「但是,我現在猶豫了。我發現不是所有痛苦的事都可以放下。即使知道它對自己有害,仍會不自覺陷入沉思當中」回憶不經意地爬上了我的眼前,我已經不再像以往如此篤定了。

「莫傑,我當初認爲你不應該繼續思考學生的事,我以爲這是絕對的。在那件事上,我向你道歉,我錯了,而且我深深明白了它的不易」我望向莫傑,想看他的反應。

「也是啊......沒有什麼是容易的」他露出無奈的微笑,像是接受了我的道歉,又一邊想著如何幫我。

「島村,我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爲什麼會推翻之前的論調?爲什麼會如此痛苦?這些我都不知道。但是,如果你覺得與人談談有益的話,我很樂意陪你整天;若是你說不出口,那我們就一起去吃拉麵吧。沒什麼意見可以給你的,就是去吃拉麵,我想有人陪總是好的。」他用手指了指麵店的方向,示意我跟著去。

這天晚上,我點了一份濃湯蔥拉麵,莫傑則點了溏心蛋拉麵。真的就只是吃拉麵,聊聊無關緊要的小事,然後我們就分別。估計之後一個月也會是這樣的日子,添點喧囂卻不過分吵鬧。

待到暑假,學生們離開學校,開始了他們的假期。今年暑假,在花蓮的嬸嬸那邊邀我去他們那裡玩。我想著很久不見了,便答應前去。

無盡的藍海,碎裂的浪花,泡沫的岩岸。花蓮那裡有著令人稱羨的景色和漫步調生活,右側是幽藍的太平洋,左側是奇岩斷壁勝觀;走在寬廣的路上,方圓幾十里只能看見依稀一兩人的蹤影,還能看見倒映天空的田地和低矮連綿的濱海房屋。

坐上開往花蓮的客運,巨大身軀的遊覽汽車緩緩啓動。由於客運座位約爲一層樓的高度,所以坐起來搖搖晃晃,有一種躺在船上,晃悠悠地穿過運河橋下的感覺。

坐在別人的車上,這種感覺很舒服,我喜歡一邊望著流逝的景色,一邊漸漸陷入沉沉的睡眠中。於是,看著連綿的道路和遠山,我的意識模糊,我知道我要睡了。

睡夢中,我站在街落的山坡上。這是一個夏季,山野上堆滿了雪白色的蒲公英,暖風自樹林吹來,帶上一絲絲清涼。在那裡我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至芽躺在草地上,開心地打滾;蒲公英的絨毛飛揚起,搔癢我的鼻尖。我想走去她身邊,身體卻遲鈍緩慢,明明意識已經先到了,身體的動作卻無法完成。

夢是兩個世界之間的入口,更多時候只是世界的殘肢片影,所以會看見一些毫無邏輯的碎片組在一起。這次大概是後者吧!我說的話,她好像聽不見,儘管我可以聽見風聲颼颼,卻不能很好地將話語傳達過去。

「至芽!」我呼喊著,但聲音卻很快消逝,只剩微風。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能留在妳身邊,我沒能拉住妳......」

她突然回頭看了我一眼,但很快又轉回去,蹣跚站起,向前走。

夢到這裡就結束了,醒來之時,我仍在座位上隨著車身前後搖晃,左前方的司機隨著廣播的音樂,輕鬆地哼著旋律。什麼事都沒發生,車上洋溢著暑假獨有的愉快和懶散氣氛。

陽光從左側射進車內,玻璃窗上映著的臉與窗外的背景重疊在一起,像是朦朧迷幻的黃色夢境。

機車、汽車、綠山、藍天不停從我的臉上流過,彷彿電影的投影打在我的臉上,變幻著場景人物,留下了淡淡的殘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