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站/車訓崩軀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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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18-08-16
碎石路兩旁長滿巨型野莧菜,隨陰風發出沙沙聲。
不僅茂盛粗壯,而且比成年男子還高。
走在中間彷彿會被包覆吞噬般。隱約一閃一閃的光就像有人在窺伺,讓我心底發麻加快了腳步。
不久即到達今晚目的地。眼前的三角板,材質類似保麗龍。
正中間那個持續收張縮放,長得如同海葵的東西,應該就是門把。
我偏頭觀察,不自覺擺出聞到臭味的臉。
 
小冥視線移過來:「怎麼了?表情詭異。」
我忍笑:「這玩意兒長得也太像屁眼。」
「沒禮貌。」小冥輕敲一下我的頭。
我嘟嚷:「本來就很像嘛…。」。
此時狂風大作,瞬間飛砂走石。忽然門把變成觸手將我們捲進去。
一種讓人窒息的擠壓,還以為肋骨會斷掉。幾秒後和小冥同時摔倒在地。
我用力大口呼吸,導致肺部有點疼痛。小冥若無其事,臉色平靜自然。
 
我起身後,發現地板像水床似的無法站穩。
只得扶牆走至隔絕玻璃旁,看亡魂艱難拖著手推車。
上面載著好幾百個紅磚塊,不僅高過頭而且搖搖欲墜。
稍遠處有一座山,他們必須將所有磚塊倒進山口。
由於上坡路段崎嶇難行,地面濕滑鬆軟,還不時會噴火。
亡魂若非腳底燙紅、被磚塊砸傷,便是身體被手推車截斷、壓碎。
甚至跌跤後直接被輾爆頭。細碎紅磚讓亡魂痛成一片血肉模糊。
 
「這台推車,比那些磚塊還重。」小冥手指著刑場介紹。
「可否稍微具體比喻一下。」我問。
「重量大概接近重型機車,但壓到罪魂時,其傷害力幾乎可媲美坦克車。」小冥說。
哇…竟有如此神奇的刑具。
在這一秒,有顆膀胱被壓得直接噴出來,旁邊亡魂不慎踩到它滑倒而遭手推車輾爛整張臉。
目擊此景,我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歡迎來到「車訓崩軀獄」。」穿著短褲,腿毛很長的男人走近。
我與小冥照慣例向他行禮。
「獄如其名,這兒即是懲罰酒駕及肇事逃逸或相關罪狀者,本官立刻讓罪魂現身說法。」獄官頷首。
獄卒架來一名很胖的女人,脖子戴超大顆珍珠項鍊但頭卻被磚塊砸破,連腦漿都流到臉上。
她喃喃自語,細聽又毫無內容,獄官潑去返原水:「速將罪孽道出。」。
 
胖女人雙下巴顫抖:「我繼承了雙親龐大遺產,由於無須工作,每天都開不同的名牌車兜風,可能是沒有愛情滋潤,所以脾氣暴躁,覺得全世界都對不起我,某天找到新的樂趣,就是〝擋救護車〞。我到處找目標,然後跟在其後方,直到已達較窄的路,再突然超車到前面,減慢速度,忽左忽右,救護車越鳴喇叭,我就越興奮,總要擋個至少五分多鐘,才願意讓行。」。
 
獄官怒斥:「神經病!因為妳,多少傷者和病患因延誤就醫喪命!」
「若被逮到,我也會給錢啊!」胖女人反駁。
「很多東西是金錢換不回的!」獄官高喊。
胖女人雙目含淚,但並無愧疚之感。獄官輕咳,她馬上便被獄卒拖離開。
緊接著兩隻腳掌嚴重燙傷的絡腮鬍大叔被扛出。
他雙手被輾得連骨頭都稀爛,嚎啕大哭著喊痛,似乎巴不得整座地府都聽見。
獄官不耐地潑了返原水:「裝模作樣,速道出罪孽!」。
 
大叔吸鼻抽泣:「我生前是卡車司機。平時認真工作,也很遵守交通規則。某天傍晚往常般上路,卻因為前夜失眠導致精神不濟,一直打呵欠,忽然在農田邊,竄出騎腳踏車的老人,來不及反應,便攔腰撞上,他捲進車底,我嚇醒了,卻不知該怎麼辦。幸好四周都沒目擊者,所以將老人拖到路邊,一時慌張還把他踹落水溝,然後趕快開到偏僻的自助洗車區,將輪胎沖乾淨。平撫好了心情,繼續載貨,賺錢重要啊!但警察卻很快抓到我,因為現場留有沾染血跡的胎痕。」。
 
「肇事逃逸,禽獸不如!」獄官怒斥。
「那個老人橫豎都快掛了!只是早晚的問題!而且我又不是故意的!那被吊銷駕照又坐牢,找誰討?!」大叔橫眉豎目。
 
「朽木不可雕也!該罰!」獄官揮袖。
「我平日盡責,且向來安分守己從不給別人添麻煩,下地獄?怎麼說也輪不到我啊!」大叔抗議。
「這本來就該辦到的,用來邀功?可笑至極!」獄官瞪視。
大叔直接被獄卒用踢的趕回去繼續受刑。

接著是僅剩上半身,完全失去意識的年輕人,他低垂著頭,所見之處鮮血淋漓。
獄官用大碗返原水淋下去:「快將所犯之罪細述。」年輕人恢復正常模樣。
咦?是在無所遁形鏡那一站,撞到我的那個男生!
而且…是開車奪去小冥性命的兇手!我瞪大雙眼,偷偷瞥了身旁的他一秒。
年輕人也認出了我們,滿臉驚恐地不斷倒退。
小冥面無表情,甚至看不出情緒,只是目不轉睛凝視著年輕人。

獄官蹙眉:「去哪?站好!」。
年輕人雙腳竟像被釘住般沒辦法移動半步。
「拜託……請讓、讓我回去受刑。」他咬牙。
我遊過這麼多獄,還真的第一次聽見這種要求。
獄官掛著惡意笑容:「可以啊!」。
「真的?!」年輕人喜出望外。
獄官挑眉:「等講完後,就算要延長刑期,本官都依你。」。
「那、那可以叫他先走嗎?」年輕人膽怯地指向小冥。
「少討價還價!!」獄官大吼。
 
年輕人不敢再遲疑:「我本是大學生,某夜到夜店玩,喝得醉茫茫,但堅持不搭計程車…」。
「為什麼!?你難道沒聽過喝酒不開車?」我插嘴。
 
「我有父母親買的全新跑車欸!幹嘛不開?那天晚上不知怎麼搞的,特別想飆車。
所以也真的那樣做了,連闖好幾個紅燈。偶爾聽見急煞,我就特別高興,還開得更快。
哪知道都已經接近凌晨,還有人在外面騎機車?我在大十字路口闖黃燈時直接撞飛他。
時速超過150,根本煞不住車!而且…我 也 有 受 傷 啊!」年輕人還特別強調最後那句。
 
小冥淡然:「當晚,我並非閒閒沒事瞎晃,而是剛打工下班。」。
「那你幹嘛不走別條路?害本少爺新車撞爛!」年輕人反過來質問。
我氣到無話可說,如果不是這渾蛋,小冥還能繼續活得好好的!

獄官罵:「你受傷是活該!憑什麼要賠上無辜生命?你難道不用向眼前的這位受害者道歉嗎?」
年輕人頂嘴:「他死應該是要自認倒楣!干我屁事!」
獄官譏諷:「就再多拖幾年磚頭吧!大、少、爺。」
年輕人粗聲嚷:「我媽說過!我很乖!都是別人害的!」
「千錯萬錯都是別人的錯?所謂的慈母多敗兒呀!」獄官冷笑。
年輕人在掙扎中被獄卒拉走。
 
「這些罪魂真讓本官火大,今晚任務已矣,就此別過!切勿再次有見面之機會。」獄官消失時竟還有喇叭音效。
 
小冥和我回到三角門外,既像海葵又會變觸手的門把不見蹤影。
火大的豈止是獄官,我也十分憤怒,怎能害死人還振振有詞?!是太厚臉皮或根本不要臉!

「別生氣了。」小冥悠悠開口。
我緊緊鎖眉:「實在很過分!」
「把拳頭鬆開,眉心也是。」小冥淡定吩咐著。
「你原諒那個年輕人了?」我乖乖照做。
「沒有。」小冥簡答。
「不生氣?不恨嗎?」我疑惑。
「發怒並無益,也無法讓已逝的復活,而恨,只會損害自身。」小冥淺淺一笑。
「你好了不起。」我由衷道,因為我辦不到。
「過獎,但受害的又不是妳或妳家人朋友,何以如此激動?」小冥問。
「假如不是他,你還可以活著的,也許能順利走完人生,壽終正寢。」我垂眸。
「嗯,換個方面想,也因為是他,咱們才有機會認識?」小冥假裝推眼鏡
我噗嗤一笑:「你也未免太樂觀!」
小冥摸摸我的頭:「笑了多好,既然活著,就慎選如何過每一天。反正無論如何,時間流逝與日昇月落,都不會因為誰的情緒而改變。」
 
我靜靜聽著,決定要把這段話當座右銘。
「回去吧!」小冥若有所思。
我連眼都還未眨半下,畫面已經轉回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