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赤迷迷糊糊中,聽到了一句低喃,不是很清楚,隱約只記得「來世,我等你」。
再睜眼,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巨石後方,看著池中熱氣緩緩上升,伴隨著硫磺味襲來,似乎是個溫泉池。
低頭向下一望,不見雙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四肢蹄子,腿上覆蓋著藍色的鱗片,膝下則是一環白色的長絨毛,段赤驚訝不已:「這…莫非我變成了麒麟?」
可惜這副身體的主人並沒有讓段赤有多餘的時間驚訝,頭便抬起望向了前方。
有一名少女笑吟吟的坐在不遠處的池邊與藍鵲嬉鬧歌唱,她丟著麵包屑,藍鵲一邊「嘎、嘎、嘎」的跟她的歌聲應和著。
段赤又是一驚,雖然稚嫩許多,但這少女不就是牆壁上那名流淚的女孩嗎!
現在的女孩肯定是快樂的,只見她笑了起來,純真的雙眼微微瞇起,眉目間有一股優雅的清氣,細碎的陽光透過樹葉灑落在她的淡綠的長裙上,周圍閃爍著光芒。
女孩舉起手指,對著一隻停在手指上的藍鵲自問自答了起來:「你是男生還是女生呢?真好,你們從外觀上根本就看不出來。」
「如果人類也跟你們一樣,從外觀上分辨不出來,是不是就不需要遵守什麼禮數了呢?」
「不然我娘總是說我是個野丫頭,只有野獸才會喜歡我。」
「野獸才好呢!野獸才不會像人類這般虛情假意,弄虛作假。」
「我才不想嫁人呢!嫁人有什麼好,嫁人還要遵守三從四德,那我不就不能出來跟你們玩兒了!」
段赤無法移動現在這副身軀,只能默默地躲在巨石後,看著女孩喃喃自語。
女孩天天來報到,身體的主人也依然決定只躲在石後,靜靜的觀察。
這天,天氣陰沉沉的,空中飄著細細的雨絲。女孩似乎是遲了,這副身體顯得有點焦燥,坐立難安。
而女孩終究還是出現了,她撐著一把暗紅色油的紙傘,低著頭,任雨哭打著傘面,發出撕心裂肺的聲響;委屈的淚水,在傘的身上肆意流淌,撒落在地面上。
站了一會兒,女孩似乎決定淋一下雨,緩緩將紙傘放下。
大概是天憐美人,在女孩的頭髮淋溼前,雨便停了下來。
此時身體的主人終於下定決心,從巨石後方走到她的面前。
「哇!嚇死我了,你從哪兒出現的?」女孩用手帕擦拭著臉頰:「怎麼偷偷看我呢?」
「這溫泉,是我小解的地盤。」麒麟嘗試著用人類的口吻說話。
「你居然在溫泉裡撒尿,真是太可惡了!」女孩裝作很生氣的口吻。
「妳可搞清楚了,是因為我尿了,這裡才變成溫泉的。」麒麟坐在地上,化成了人型。
「不好不好!麒麟的樣子才可愛,你的人型…」女孩用衣袖遮著臉。
「我人型怎麼了,風度翩翩美少年吧!」麒麟自豪的拍著胸脯說道。
「美少年,你是不是忘記穿衣服了。」女孩丟了一片芭蕉葉到麒麟身上。
「你們人類就是矯情,萬物裡就人類堅持要穿衣服。」說完,身上便出現了一套精緻的淺藍色長袍。
「我們人類可是講求禮數的,跟飛禽走獸穿衣服的意義是不同的。」女孩正飛快思考著該如何胡說八道「正所謂….衣冠禽獸……」。
女孩對麒麟潑水:「指的就是你!」
「喔,這位偷跑出來玩水的姑娘也敢說禮數。」麒麟對著女孩反潑回去。
女孩道:「我叫慕荷,荷花的荷,你以後就叫我慕荷姊姊吧!」
麒麟回:「木盒妹妹,你那點年紀還敢讓我叫你姊姊,我就退讓個一萬步,讓你叫我白龍哥哥好了。」
慕荷道:「明明是麒麟還敢自稱為龍,挺要臉的阿!」慕荷將拇指扣住了無名指跟食指:「你看,這才是龍。」
麒麟道:「我們祖先為青龍,我叫白龍又有何不可。」
慕荷道:「不好不好,明明不是龍還硬要稱龍,我叫你白好了。」
麒麟道:「有妳的,相處一天,你就讓我名字少一個字,那相處久點,不就得少隻胳膊少條腿?罷了! 罷了!就叫白吧!」
接下來段赤見畫面一陣跳轉,其中一段是慕荷的母親在幫慕荷梳髮時顯得非常開心,不只是因為這是頭一次麒麟與人類聯姻,更因為比起人類或野獸,神獸的地位可是高了很多。
再跳下一個畫面,那是慕荷穿著新嫁娘的繡花紅袍,她坐在窗邊,對著鏡子比出了龍的手勢,又反手親吻了一下,臉上滿溢著幸福。
接著,畫面又跳到了那間林中小屋,小屋潔白如新,並沒有老榕樹入侵的身影。白正在製作嬰兒床,做的不是很穩固,籃子一直從架子上摔下來。
「別勉強。」慕荷一邊往鍋裡扔切好的白蘿蔔,一邊摸著微微隆起的肚子。
「一點都不勉強,我還可以再調整一下」白又重新開始組裝。
「我是說我。」慕荷笑著:「千萬別勉強著用。」
不理會慕荷的逗弄,白又開始嚐試組合。忽然兩條繩子漂浮進來,將嬰兒籃與架子完整的結合在一起,
「用繩子綁會穩固些。」一名白衣長者從門外走了進來。
白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拍拍滿是竹片渣屑的衣服,起身對他點頭致意:「父親,請先坐一下,我請慕荷來給您倒杯水。」
「我是來祝賀你們的,聽說你現在叫…白?」長者坐到了椅子上,拂了一下長鬚。
段赤看著好長一段時間後,才確定那名長者是父親,看著依舊黑髮黑鬚的父親,著實有些不習慣。看來,眼前這個時光,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本來要叫白龍的,硬是被她劫走了一個字。」白看著正在給父親沏茶的慕荷,眼裡盡是寵愛。
「父親您好,我是慕荷。」慕荷正要對父親行禮,被父親阻止了:「你還不認識我,所以無須對我行禮。如若有一天,我做了什麼值得你尊敬的事情,你再行禮也不遲,」段赤在心中與父親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出了這段話。
「那當然要先行禮了!這不,還沒見到您,您就已經先拯救了我們尚未出世的寶寶。」慕荷指著嬰兒床,笑容就像清泉裡的波紋,向臉頰擴散開來。
「好一個聰慧的姑娘,難怪你會這麼喜歡她,」父親看著慕荷走進了廚房,轉頭向白說道:「但是...人類只會是你生命中的過客。」
「就算能活個上千年……」白搖搖頭:「誰又何嘗不是誰生命中的過客。」
「那好吧!」父親點點頭:「下次,我會帶真正的禮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