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戰士的路與智者的浪漫

　　「我們得慶幸技師有準備應急用的大範圍能量護盾，當爆炸發生的時候，我們都待在地表，臨時產生的護盾很好地幫我們躲避了天使自爆產生的餘波。」巴特臉色沉鬱，徐徐地報告軍隊的狀況，「他們大部分人……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技師們則先行提出警告，干擾場域因為爆炸而受到影響，而魔術師們設下的隱蔽結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用，所以我就自作主張，帶隊進入研究所中，否則繼續待在地表，如果暴露在伊甸的眼睛之下，只會遇到更糟糕的結局。」
　　「你的作得很好，巴特，事實上，那時候所有事都已塵埃落定，你帶著軍隊進研究所已經沒有任何影響。」素子微微露出淺笑，然而巴特卻沒有因此感到開心。
　　「素子，你也許需要休息……」
　　「巴特，我們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你也知道我沒那麼脆弱。」素子閉上眼，沉吟片刻後，道：「巴特隊長！」
　　「是！」巴特直接行軍禮，他明白這時候還不需要多餘的勸慰，身在戰場，軍人只需要服從命令。
　　「將所有魔術使們帶上，他們是我們此行最重要的戰利品，嚴加守護，那是我們付出代價所得到的，絕不能出任何問題。」
　　「收到。」

　　我靜靜地看著天空，那是庫夫林轟出來的大洞，穿過研究所層層天花板，從地下直通天空，露出後面蒼藍色的天空，這時的我也不敢直接站在大洞之下，聽外面人的說法，天使的自爆也影響了隱蔽用的結界，毫無遮掩站在天空之下，就有可能被伊甸控制的衛星所捕捉。
　　「前輩……我們該走了。」瑪修走到我的身後，輕聲提醒道。
　　「嗯……我知道了。」我緩緩轉身，臨走前，還是回望了天空一眼。
　　曾今，有那麼一個桀驁不馴的戰士，他特立獨行，為人孤僻，大多獨自行動，與眾人難以相容，極度不合群，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在荒野上的無止境的戰鬥，鏖戰數倍於己的敵人，寫下一段又一段的傳說，他從不多言，他只以自身所作所為，指引著眾人。
　　當我來到研究所門口時，我發現一些士兵已經開始脫帽致意，臉上滿是哀悼，顯然一部分的人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錫安唯一的御主，素子身邊從以前開始都一直跟著三名從者，如今素子身邊卻只有約翰和西格魯德。
　　流言是傳得非常快的，加上上級並沒有刻意阻止，很快整支軍隊都知道了這件事。
　　巴特將庫夫林比喻為錫安的戰神，這件事實際上並非虛言，在錫安人心中，庫夫林的存在，早已成為無需多言的信仰。
　　若非他本人明確表示過，自己厭惡偶像崇拜那一套，否則錫安早該出現庫夫林個人獨有的派系，眾人追隨著他的身影，雖然他只懂戰鬥，卻是以戰護生，徒有武力的武夫，用身體明確到告訴眾人，戰士的前方，人類的前方，理應怎麼走。
　　「勇士的血畫出前行的道路，而他的靈魂則飛往遠方，成為我們的道標。」長年冷嘲熱諷的約翰，這時也沒有講垃圾話的閒心，他只是用了一句與自身風格不同的感嘆，來表達自己難解的情緒。
　　素子沒有流淚，她沒辦法流淚，就算有辦法，她也不會允許自己的流淚，我看著素子，道：「你好還好嗎？」
　　素子答非所問，笑著道：「我一直看著他，而他從未停下，如今他只是……先行一步。」

　　歸程的路遠比想像中的更加順利，彷彿上天在彌補先前給予我們的挫折一樣，駱駝部隊死死守著疲憊的魔術使們，在荒原中前行，所有從者與士兵，也都是不眠不休的拚死行軍，雖然說這樣做並不妥當，但當技師拿出預先準備好，對身體有些損害的提神藥物時，所有人二話不說都使用了，就連我也服用了，瑪修本打算阻止我，但威廉看到我的眼神，就設法說服了瑪修，讓我服用藥物，完成這最後的行軍。
　　如今，與其說是行軍，倒不如說更像是紀念某人的遊行。
　　很快，錫安的大門就再次出現在眼前。

　　錫安地下工廠，深夜。
　　約翰站在一處欄桿邊，看著方舟，這個堆積著人類的野心，愚蠢的夢想，以及許多勇士、智者不計代價，不計犧牲，以鮮血鑄就的結晶。
　　「您還在這裡啊……」這是蒼老的聲音，這個時間，還會在工廠的老人，應該只有一個。
　　「阿爾伯特，我從不理解你的執著。」約翰看著巨大的方舟，若是普通人，本會因為方舟的壯觀，產生由衷的欣賞與感嘆，然而無論看了多少次，約翰看方舟總會露出一種，像是在照看稚兒搖搖晃晃前行的感覺，感到無奈與好笑。
　　「我不理解你為何維持蒼老的身體，不願去做魔術處理，你明明知道這可以讓你活更久，我不理解你為何執意完成方舟，以你的知識，也該知道，踏上太空之後，星辰之路並非坦途，而是充滿兇險的崎嶇之路，我不理解，你明明能帶人類過上更加平和、安穩的人生，卻不願意這麼做，而是陪著素子那種小丫頭一同胡鬧，搞出這個方舟。」
　　「是啊……我確實作得到。」阿爾伯特操作著電動輪椅，徐徐來到約翰身邊，「伊甸是個偉大的發明，祂確實可說是復興紀元的結晶，可惜，所託非人，當初在賢者手上的時候，他本可以發展出為整體人類謀福的能力，然而被那些無知的掌權者奪走，成為穩固統治的力量，漫長時間的升級與改造，都大多是在增加一堆毫無意義的功能。到了新啟示錄教派手中，就更加不堪了，新啟示錄教教主是個強人，卻不是個學者，他不能真正發揮伊甸應有能力，換作是我在那個位置上，根本不會有伊甸天使，也不會有後續的掃蕩戰爭，只要讓伊甸復原出天花，當時的反伊甸勢力，就要再少上一半人口，甚至更多，而這只是我知道，以伊甸的萬能能力，能毀滅人類的幾萬種方法之一而已。」
　　「你能透過伊甸摧毀人類，反過來說，也能透過伊甸的漏洞保護人類。」約翰冷冷地道，這是極少數人才會知道的事實。
　　「我不否認，並非我貶低新啟示錄教派的科學家們，只是他們，真的對賢者所創造的伊甸，對祂的整體沒有概念，雖說祂如今還被附上神秘，但一些系統上的邏輯漏洞，以我這個水平的人可以輕鬆看出來。」
　　「我想你有辦法大搖大擺地在地上建一個巨大的庇護所。」
　　「時機恰當的話，我確實可以，我甚至能在珠穆朗瑪峰上建一座真『伊甸園』，只要利用伊甸的認知漏洞，祂甚至沒辦法把待在當地的人類當作是『人類』。」
　　「為何不這麼做？這明明是最穩妥的方法。」
　　「其一，這同樣需要付出代價，這代價是很多人無法接受的，包括人命、尊嚴，以及……『未來』。」阿爾伯特伸出了手指，笑著說：「其二，因為『浪漫』，因為浪漫，我們才選擇了方舟。」
　　約翰盯著阿爾伯特，直直地盯了許久，良久後，道：「恭喜你，你成功讓我將『浪漫』一詞，列為我最不喜歡的詞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