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瑟娜道別完後,我回到了空無一人的家中。
飯桌上,用保鮮膜包好的燉菜放著,一旁還有森下阿姨『冷掉的話微波四分鐘就好了』的字條。
是看見我傳給她今天不回來吃飯的消息後,特意放在桌上的吧。
雖然很感動。
但這讓我覺得背叛櫻乃的罪惡感越來越大啊...
「說到底,瑟娜和正義的關係也越來越好了呢。」
深刻地體會到什麼叫慢性死亡。
運氣最好的情況就是維持現在的狀態直到畢業。
運氣不好的話,不論他跟瑟娜交往讓櫻乃鬧自殺或是他跟櫻乃交往讓瑟娜毀了我的日常都很糟糕。
更別提如果他找了這兩個選項之外的女孩子了。
不過...
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瑟娜會對我出手嗎?
不!
我在大意什麼!第一天不就因為她的偽裝學到了教訓嗎?
「如果雅莉妳還在我的身邊就好了呢。」
雖然不覺得這個溫柔的孩子能幫我出多少餿主意,但只要她在身邊就覺得一切痛苦都能忍受。
過失嗎...
我輕輕的書包拿出了那封她給我的信紙。
——弦君,放學後,方便的話可以來天臺一趟嗎?我有些話想對你開口。
這對認真的她究竟是煩惱的多久才寫出來的呢。
「對不起,雅莉,我不能接受。」我喃喃的重複著當時我拒絕的台詞。
我不能讓我成為雅莉的阻礙。
我不能讓她因為我這種人埋沒了自己的才華。
所以...
但雅莉的傾訴卻重新在耳邊響起。
——我才不管!我也不是生下來就自願擁有這個才能的!如果因為我的才能就不能喜歡上弦君的話,那我寧願一輩子不再畫畫了!
靛紫色的雙瞳含著淚水對我認真的開口,綁在她右側頭髮上的老舊緞帶隨風搖曳。
指甲刺進肉裡,話語卡在喉嚨中。
正因為我比誰都喜歡她所以不能待在她的身邊,正因為她比誰都喜歡我所以必須由我來開口。
「抱歉,雅莉,再見了。」
然後這個再見就成為了永恆。
嘩啦—
砰然奏起的雨聲讓我驚覺到臉頰上淚水滑落。
「天氣預報好像說今天晚上會下雨啊...」
說起來瑟娜還好嗎?
(...)
不,我在擔心什麼啊。
她肯定聯絡上黑瀨住在那邊了吧。
總之...確認看看吧?
我試著打手機給瑟娜,但卻一直沒有打通。
喂喂!快接啊!
要不要打電話向黑瀨確認呢?
但是很不巧的我沒有黑瀨的手機號碼。
會有不知火的純粹是之前她需要我幫她做雜事,而不久前不知火也重新換了手機號碼只有瑟娜知道,所以我也沒辦法通過不知火得到黑瀨的電話號碼。
「可惡,頭好痛啊。」
不要管了,反正瑟娜不會有問題的吧,之前擔心她真的被綁架時,她還不是靠自己解決了。
只是...
「切!只是出去看看而已!絕對不是去找她!」
用逞強的理由說服自己後,我把一件外套放進手提袋就拿起雨傘出門。
到了和瑟娜分別的地方時,這裡早已經沒有她的身影。
我在車站前的商店街繞了一圈,甚至去了漫畫咖啡店、電影院等等我能想到可以避雨的地方,但始終沒有發現她。
果然是我多慮了吧。
...話說,雨還下的真大啊。
「...嗚。」
有點冷啊,冬天也快到了呢。
拿出手機。
已經八點多快九點了,再閒晃下去就不好了。
反正她本來就是個聰明的傢伙。
跟某個會在暴風雨時去橋墩下找貓的笨蛋不同。
...是吧?
一陣不安的感覺湧上心頭。
「真是的!明天看到她時一定要好好的唸她,手機不要隨便關啊。」
幾乎是用跑的,全身都被暴雨打溼,褲管也全是泥濘。
從人來人往的大道終於到了路燈閃爍的河堤。
下了兩側都是綠草的階梯。
(...)
一個亞麻色長髮的少女正靠牆壁坐在橋墩下,露著一臉落寞的笑容看著豎立在她身旁玻璃瓶中的兩朵花。
「...」
注意到我的腳步聲,她微微瞪圓了雙瞳。
「啊,晚安啊,結弦君。」
「妳不是說要去黑瀨那邊嗎。」
「...」
我不耐煩的打斷了她的沉默「因為我想到了,今天妳不是說了不喜歡欠別人人情嗎?但這已經不是欠人情的問題了!妳是想死嗎?笨蛋!這種天氣還想夜宿這裡!」
「誒嘿嘿,我覺得有個避雨的地點就不錯了喔。倒是結弦君現在看起來比我還狼狽呢,全身都溼透了,不是嗎?」
她的笑容跟雅莉重疊在了一起。
——沒關係的,小黑貓牠也沒事呢,弦君。
那天暴風雨時,抱著小黑貓全身溼透的雅莉也對我露出相同的笑容。
要不是我帶了傘過去,估計傘被吹壞的她就得淋雨回家了吧。
...。
真是的。
「是誰的錯啊,笨蛋。為什麼手機要關機啊!」
「如果放著明天早上沒電就不好了呢。」
「管他的!比起這個這裡根本不是能住的地方吧!妳是笨蛋嗎!?」我把外套連同包裹它的袋子一起丟在了瑟娜的身上「趕快穿上!現在的氣溫只穿制服會感冒的。」
「嗯,謝謝了。不過看不出來結弦君會那麼貼心特地帶外套過來呢。」
「因為以前有個笨蛋跟妳做了差不多的傻事,那時我一直很後悔沒有多帶一件外套。」
「老是笨蛋笨蛋的叫人可是很失禮的喔。」她嘟囔的抱怨著,但還是老老實實地穿上了「很溫暖喔,謝謝了。」
「那走吧。」
「欸?去哪裡?」
「當然是我家啊,雖然床是不可能的,但玄關借妳躺也無所謂,至少那邊也比這裡溫暖吧。」
「嗚...我可是很討厭欠別人人情,外套就我十分感激的收下了,但要是還提供給我住的地方的話,我可沒有什麼可以回報的喔?」
「不是妳欠我人情。」我向她伸出了手「是我拜託妳過來住,是我欠妳人情才對,這樣就行了吧。」
「是嗎...」她無奈的勾起嘴角,最後選擇拉住我的手站了起來「對了,就算跟可愛的女孩子住在一起也不要有什麼非分之想喔,我還是會報警的。啊!不過在廁所把我當配菜使用,我會睜隻眼閉隻眼的。」
「放心吧,要等下輩子了。」
兩人漫步在雨中,共撐著一把傘。
誰都沒有說話,只是聽著雨水打在傘上的聲音。
我默默的按照以前跟雅莉在一起時的習慣,把傘往她那邊靠了一些。
「吶?結弦君,你覺得過去跟未來究竟哪個重要呢?」
打破寧靜的是瑟娜。
「這就是我今天不明白的問題。」
嗯?
她繼續說著「我一直以為我是個只會看著過去的人,但是會不會其實我錯了,人活著就無法避免的要放下過去望向未來。」
「誰知道呢?這種事情不該問妳口中行屍走肉的我吧。」
「說的也是呢。」
...。
「而且這個答案也會依據狀況不同吧。如果喜歡的人邁步未來的話,人就會朝著未來前進。」我看著前方被雨水打濕的風景「如果喜歡的人留在過去的話,我想我也會選擇留在過去。」
「嗯,是呢。那如果喜愛的人一個留在過去,另一個走向未來呢?」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也不會碰上這個問題就是了。」
「我想我會說謊喔。」瑟娜笑了笑,那是個比悲傷更令人難過的笑容「畢竟只要能連自己都欺騙,那永遠不會自責、永遠不會痛苦。說謊的冒牌冰雪姬啊。」
我無法回應,直到沉默再臨。
回到家中,
幸好雅莉以前有住過的關係,客房的棉被和床墊都在。
先給瑟娜毛巾讓她擦乾濕潤的頭髮。
此外還幫她找了牙刷、水杯之類的個人用品,而衣服我則是拿了以前的舊衣服給她。
辦完這些瑣事,全身溼透的我先去洗澡。
「...」
雖然一個衝動帶她回來了,但男女同居不管怎麼說都很不妙吧?
要是被誰發現了可就不是一兩句話能解釋清楚了。
算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
擦乾身上的水滴後,我換上衣服走到了客房前。
「瑟娜,在嗎?」
沒人回應。
保險起見,我又敲一次門。
「瑟娜,換妳洗了。」
...還是沒反應。
睡著了嗎?
那就別吵她了。
於是我上了樓,回到自己的房間。
只是讓我疑惑的是我房間的門是開的。
明明我記得有關上啊...
—!!?
一進門,
在我眼前,瑟娜站在了那幅畫的前方,而畫布已經掉在地板。
冰涼的風吹過。
(...)
時間就向停止了一樣,仿若心中最深處的秘密正被人窺視。
血液湧上了大腦,什麼也無法思考。
「給我滾開!不要接近這幅畫!」
「欸!?」
我一把推開了瑟娜,擋在了她和畫之間。
「妳為什麼要進來!我沒有說妳可以進來吧!」
「對、對不起...」
「道歉有什麼用!給我滾出去啊!!」
「...嗯,我明白了。」
她的眼角閃爍著月色光澤。
瑟娜安靜的把手中疊著整整齊齊的我的外套放在地板上後,走了出去。
她剛剛是哭了嗎?
「...切!」
管他的。
我重重甩上了房門
別踏入我的內心,這是在雅莉消失的世界裡我唯一能讓其不改變的東西。
不要接近我,你們誰都不可能了解我不是嗎?
連我都無法找到的自己僅有雅莉一人發現了,而她早就、早就—
「夠了!」
閉嘴,不要再說了。乖乖當一個行屍走肉就行了。
「還沒死...完成、我要完成這個作品。」
劇烈的頭痛,
我硬撐著身體、搖搖晃晃的撿起了畫布,但在要重新蓋上畫架時卻遲疑了。
畫上僅有一個以我的模樣畫著、靠在春意盎然大樹熟睡的狼少年,而在狼少年的身旁是一片的空白。
——弦君,我希望最後一幕以弦君底本畫出狼少年。
快樂的回憶浮現,淚水不爭氣的在眼眶中打轉,最後只能做出和當時相同的回答。
「為什麼,我又沒多好看。」
——沒有這回事,正因為弦君比誰都還要帥氣,我才認為狼少年必須是弦君。
是啊,冰雪姬不會說謊。
哪怕是對這樣的我...
「那麼冰雪姬就畫雅莉了。」
——呼喵!?我、我不適合喔。
「沒有這回事,正因為雅莉比誰都還要適合,我才認為冰雪姬必須是雅莉。」
——唔...弦君真是狡猾。我明白了,但這樣的話可以交給弦君畫嗎。我希望可以看見弦君的冰雪姬呢。
「但我可不會畫畫啊。」
——沒問題的,我會教弦君的。
「好吧,反正這裡也有現成的模特兒。」
——這、這個...啊嗚,我知道了,那麼就拜託弦君了。
只是不像雅莉,沒有才能的我怎麼也畫不好。
其餘的部分,雅莉老早就完成了。
—這幅僅有我一人的狼少年。
哪怕明知這是一幅畫也感覺到其中陽光的刺眼、樹蔭下的涼爽,甚至能聽到狼少年安詳的鼻息伴隨著葉子的沙沙聲傳進了耳中。
沒有文字,卻把對狼少年的喜愛全用畫筆訴說了,她獻給了狼少年整個世界的溫柔。
只是在狼少年的身旁,屬於他的冰雪姬早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