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約成誓 01

　　「那麼Ｈ.Ｎ.女士，請容我們先行離開。」

　　「慢走，不送，只要記得賠償酒吧修理費跟我的精神損失費就好。」

　　「是，我會盡快償還的。」

　　即使拿到總數為四百萬記憶體的賠償請款單，羅伊也只能苦笑一聲，低下頭感謝對方的原諒。

　　加上身邊的隊員，也在吵著新任隊長傷害弟弟的事情，他只好又拿出一顆，裝有五十萬壓縮記憶體的儲存晶塊，當作安撫費。

　　這才終於打發偽裝成高挑的紅髮美女—蕾婭，讓她趕快帶自己的弟弟亞雷，返回９０支部，進行虛擬素體保養。

　　最後還聽了卡門德的哭訴，９０支部生日派對的精心佈置，已經被新任隊長清理掉了。一丁點都不剩的，完全清除得一乾二淨，連同大家的心意也是……

　　—唉！這隻小白兔，怎麼還沒正式上任，就惹了這麼多紛爭，這下子該怎麼跟隊員好好相處。

　　灰色狼髮的男子，在懷裡抱著全身傷痕累累，陷入嚴重熱當而昏迷的少女，他看著看著，無奈感慨了一聲。
　　
　　「算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煩惱。」

　　羅伊不多做糾結，一走出Silver moon後，馬上召喚出一顆黑色球型處理器，讓它結構變形，轉換成一台重型航器。

　　「卡門，回家吧。」

　　「了、了解。」大塊頭一手捧著纖細的斷肢，一手捧著亮起紅紋的白球。「師父，我們要回家了，知草小姐，會、會好好修好你的。」

　　「轉化完畢，可以出發了！」

　　代理隊長把嬌小的新任隊長，輕輕放入到邊車系統上的座位，大塊頭則縮起手腳，勉強坐到另一邊的座位。

　　正當羅伊跨起腳步，騎乘主駕駛座，雙手轉動略微透明的操控球，準備啟動系統引擎。

　　就在加速穿越線路的瞬間，卻聽到咕咚一聲，使他轉頭看了一眼，馬上嚇得趕緊一百八十度轉彎，返回原來的位置。

　　因為……

　　新任隊長被丟包，掉在浮島上了啦——

　　羅伊啟動邊車系統的程序結構，仔細檢查所有編碼，但沒有找到任何Ｂｕｇ，也無法看出，到底是哪出現了漏洞。

　　他只好保留有些狐疑的態度，將少女重新安置到邊車座位上，二度啟動引擎。

　　就在這時，奇妙的事情發生了……

　　失去意識的新任隊長，居然自己用單手爬出座位，咕嚕嚕地滾到了地面上。

　　羅伊瞪大了雙眼，看到不可思議的這一幕，害得他又連忙下車，再次扶起少女，但這回卻拒在邊車旁，用盡力氣也抱不上去。

　　「真是頭疼……就這麼討厭違反安全情報法嗎？」

　　男子抓著自己的灰髮，閉下湛藍的左眼，苦苦思索著。

　　「那個，羅伊老大，要不由我……」

　　「還是由我來送她回去吧，你就先騎我的車，先回去通知知草做好準備。」

　　不等慢吞吞的建議提出，羅伊早已分享好重航器的管理權限，給卡門德使用。

　　自己則張開雙手更加小心翼翼的，從半裸的後背，與套著黑色絲襪的大腿下，慢慢伸了過去，就如同對待公主般，一把抱起輕盈又嬌柔的身軀，

　　「羅伊老大，晚點見。」

　　「嗯，晚點見。」

　　看著愛車被騎入漩渦的灰髮男子，反倒先調整了一下銀髮少女的角度，讓頭部更加貼合在寬厚的胸肩上，才開始邁步通過傳輸通道。

　　—若這次在傳送中搞丟新任隊長，就可不是鬧著玩的！

　　羅伊深怕擁在懷裡的小傢伙，是否又會突然蹦個一下，直接掉落到這條四通八達的分支線路裡。這下子，就不知道人會傳送到哪個目的地了。

　　絕對為了防止這種可能性發生，男子更加緊緊抱住了少女。

　　在一籃、一白夾雜著異常紅色的人格意識，相互重疊在一起的時間，大概維持了十幾分鐘左右，才找到接近９０支部的ＩＰ地址，從那個出口返回南區第二十六伺服器—ＺＯＹＳＩＡ。

　　距離９０支部還有數百公尺，為了避免病毒洩漏，羅伊馬上張開防火牆隔離了自己。

　　雙腳就像飛奔似的，一路拖著黑色大風衣的衣襬，衝回到根據地，選擇進入負責生體管理的隊醫，同時也是身兼情報安全局三等特工—知草杜若，所在的辦公區域。

　　「知草，重傷患帶到了，快幫她修復！」

　　「不用這麼大聲，噓，安靜。」

　　一到內部，清新的藥香味撲鼻而來，降緩了男子有些焦躁的情緒，這裡的環境，如同使用者的人名一樣，在周圍種植著各式各樣的花草藥材。

　　他把少女輕輕放下，放在那座早已擺著斷肢的長檯上，繼續深入到房間的盡頭處。

　　羅伊來到個頭非常明顯的卡門德身旁，一同低頭看著黑色長髮盤繞在腦後，由桃木髮簪固定住髮型的女性背影，挺直虛擬素體坐在椅子上，正在修復白色球型處理器。

　　直到喀嚓一聲，張開內部結構的處理器，被收合成原來的白球模樣。

　　完成處理器修理的女人，這才轉動滾椅，晃起微捲的髮鬢，慢慢抬高帶有一顆淚痣，且風韻十分成熟的臉孔，好讓腥紅色的眼矇，仰望兩名大男人。

　　「你師父？已經修好了。」知草杜若帶了點疑問報告著，順手拿起菸斗，點燃藥草長長吸了一口。
　　「這顆球只是陷入熱當罷了，不是什麼大問題，只不過……熱當，是人格意識過度使用，才反饋到虛擬素體上的疲勞現象，第一次遇到沒有靈魂的ＡＩ，居然也會產生出這種現象，除非有誰混在裡面……」

　　「知草。」男子再次叫了一聲對方的姓氏，意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做。

　　「好好好，別再催老人家了，瞧你這身，是跑去跳毒了嗎？」

　　女隊醫不及不忙地站了起來，整理一下坐皺的黑和服，順便建構出自動生成防火牆的白袍大褂，穿在最外圍，以保護自身的安全。

　　「不用擔心我，這點病毒感染，塗塗口水就好了，重點是她……」

　　羅伊讓開一大步，用手指指向原本擋在身後的修復台。

　　「別急，心急可是吃不了熱豆腐的。」

　　知草杜若保持著大和撫子般的楷模，把雙手貼在懷裡，一步又一步，十分高雅地走到台邊。

　　她挽起袖子，用戴在手上的黑手套，撫摸著尚未成熟的稚氣臉蛋幾下。隨後又拿指尖當成梳子，仔細打理一陣，那頭非常凌亂的銀月色瀏海。

　　越是整理，知草杜若越覺得這孩子，長得跟那個人小時候幾乎一模一樣，除了銀月髮色繼承她父親之外，整體氛圍，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

　　—尤其是那雙腥紅色的眼睛。

　　隊醫一撐開少女的眼皮，檢查視覺感知是否異常時，發現到與自己……不！是與ＢＬＡＣＫ家族才會擁有的瞳色，原色數值絲毫沒有偏差的，清楚染在眼球上。

　　加上斷掉的左手，有操作過本家專屬的驅動武裝，所遺留下來的程序使用痕跡。

　　看樣子名為席菈的這孩子，有好好繼承母親一方，所擁有的規格適性、效能處理、戰鬥強度等等……甚至青出於藍，更勝於藍！

　　就怕，總是為理想的正義，而衝動行事的性格，也一併繼承了。

　　想到這裡，知草杜若難免在心頭上一糾。每多看到一處損傷，她的心靈就如同千刀萬剮般，痛得快要顫抖起來。

　　看這身楚楚可憐的模樣，真的好想疼愛、好想保護。

　　為了避免遺憾再度發生，知草杜若這時做了個決定，要好好……

　　「那個，知草小姐，還好嗎？需要，幫忙嗎？」

　　「知草，妳的肩膀都顫抖了喔，如果需要幫忙制止妳的話……」

　　羅伊和卡門德關切般地問道。

　　「沒事、沒事。」知草杜若揮揮袖子，把兩個男人趕到辦公室外。「我現在要解開她的外掛裝置，進行修復作業了，你們這群大男人，可別進來偷窺這孩子的玉體呀！」

　　「那麼我們先去處理其他的事情了。」羅伊在離開前，囑咐了一句：「她是我們的上司，可別亂來喔。」
　　
　　「好的。」

　　知草杜若笑著目送兩人離開房間，即刻鎖上出入口，馬上對少女進行修復。

　　首先，她解除了透藍的長披風、領帶還有裙子。

　　接著逐個卸掉金色綬帶、白色短披風、領子、腰帶、手套等配件，只留下圍在身上的白色軍服、還有穿在腳下的高筒靴。

　　但那些也通通不要——

　　脫到最後，身上僅僅留下一件，從脖子連到腳趾的裸背黑絲內襯，柔順又貼合的布料，讓患者的胴體幾乎一覽無遺。

　　知草杜若也趁機上下其手，每一吋肌膚，都撫摸個夠。

　　「讓我好好來疼愛妳吧……唉唷！誰打我？」

　　「是我。」

　　羅伊偷偷越過密碼，駭了進來，手裡還拿著一塊剛才襲擊用的電子面板。

　　「你就不能敬老尊賢嗎？」

　　而知草杜若倒是有些氣憤地，白了襲擊者一眼。

　　「這時別依老賣老了，認真工作！」

　　語畢，封閉的辦公室又只剩一名隊醫、一名患者，還有一顆未啟動系統的白色球型處理器。

　　然而隊醫遭到警告後，也拍了自己的臉頰，進入認真工作模式。她用醫療權限，在少女的上方，強制啟動虛擬素體程序結構圖，逐步檢查系統迴路有什麼異常，和病毒感染入侵到什麼位置。

　　【驅動武裝—黑切啟動。】

　　黑色手術刀從手套裡拔出，知草杜若使用ＢＬＡＣＫ家族專屬程序，開始切除入侵虛擬素體的病毒碼。

　　花了數十分鐘的手動檢測與清理，終於做好清除病毒的第一步。

　　知草杜若接下來讓手術刀，分解成非常纖細的絲線，一面接合傷患的左手，一面自動補上已經遺失的程序碼。

　　等待一段時間，所有缺損的傷口，都被絲線補平，並自動轉化成接近周遭的色碼，不會變成東一塊、西一塊產生出難看的疤痕。

　　剩下換完已經完全毀損的散熱系統，知草杜若啟動少女的運作機能，藍色的記憶體光芒，如同血液一樣，從人格意識慢慢擴展到全身。

　　只不過在運作途中，記憶體的運行卻變得相當混亂。有時快、有時慢，又或者像短路一樣，記憶體無法進行流通。

　　隊醫循線打開病患的人格意識檔案，赫然發現本該僅有一個靈魂的意識，周圍卻還存在著九百九十九個，像是遭到焊接，硬是拼湊成一朵五瓣雪絨。

　　那些人格意識雖然都在爭奪著主權，但最終都會被位於中心，一顆巨大的人格意識所併吞。

　　弱者只會被吞噬殆盡；強者則吸取弱者的資源，進而變得更強。

　　如同『孿生雙子症』。一個虛擬素體，偶然誕生出兩個人格意識，但成長的過程中，其中一個會遭到併吞，永遠喪失了人格意識，等同於自己的兄弟姊妹，共同在一個體內互相殘殺。

　　—而這次的病症，卻是人為的！

　　知草杜若無法想像，敢對這女孩做出此改造的人，是有多麼的瘋狂。就算能融合所有人格意識，一旦釋放如此龐大的記憶體，那瞬間也會承受不了巨大的流量，導致虛擬素體完全毀損，直接邁入死亡，又或者，勉強成為一次性的道具。

　　然而……
　　現在的融合率，已經到達４６％了——

　　為了解開這道如同詛咒侵蝕的病症，隊醫揮動黑刀，想要割斷其他的人格意識，卻被一道雪絨型防火牆，完全擋了下來。

　　憑知草杜若的力量，無法解決這個問題，所以她馬上喚醒白色球型ＡＩ尋找線索。

　　「嘿耶——」重獲活力的球型處理器，浮在空中閃亮轉了一圈。「皮皮再次復、活！」

　　啪噠——

　　隊醫兩手抓著剛運作的白球，開始質問了起來。

　　「老、公！」

　　「咦……妳妳妳是誰呀？」皮皮有些心虛的飄著眼睛。「本ＡＩ什麼時候娶了這樣的美女？」

　　「別裝傻了，ＢＬＡＣＫ家主，黛、黑、傑先生，我知道是你。」

　　「今天天氣真好呢！」白球繼續看向了遠方。

　　「所以這孩子有什麼方法可以拯救嗎？」

　　「可惜被空間遮住了，無法欣賞。」

　　「我真的不想看到席德和奧菈的孩子，面對這種不幸。」

　　「那我們馬上一起出去逛逛吧。」

　　「她也是你的姪女吧，你就忍心放她去死嗎？」

　　「……」

　　「當初奧菈如果有ＢＬＡＣＫ家族的後援，也就不會死在駭客手中了，這點身為家主的你、家主妻子的我，都有這份責任。」
　　「也因為這樣，所以我才選擇離開你身邊，離開這個家，到南區第二十六伺服器，拯救更多人，來贖這份一直、一直、一直愧在心中的罪。」

　　「…………」

　　「如果你真的，還有一丁點良心的話，請告訴我……」知草杜若潰下眼淚，把妝哭得一蹋糊塗。「要怎麼辦，才能讓小席菈獲得幸福？」

　　「唔……」皮皮終於按耐不住，飛到少女的意識檔案前，在中心取出了一個拱型小寶箱，上頭卻鎖上了密碼。「就算是黑切，也無法突破寶箱的防火牆，但以我的直覺，關鍵就在裡面。」

　　「那麼你解開密碼了嗎？」

　　「不……解不開。」白球的眼睛，露出了一滴大眼淚。「提示只有『１０５.５０２.５２０』，我找盡所有相關情報的排列組合，也對不上密碼。」

　　「這是ＩＰ地址，雪絨花的春庭是吧，看樣子跟席德、奧菈他們息息相關呢。」

　　「大概是吧。」

　　「那麼我們來想辦法破解。」知草杜若揮揮衣袖，重新建構回自己的裝備。「為了小席菈，我們這些老不死的，一定要努力！」

　　「為了席菈的未來。」

　　「為了席菈的夢想。」

　　「為了席菈的生命。」

　　「我們在此約定……」

　　「一定要破解密碼，讓席菈．Ｅ．邁爾特這孩子，能永遠獲得幸福！」

　　一人一球在相互對望中，不約而同地想到鬼點子，露出了十分狡詐的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