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然而社會更加的坑坑疤疤04

　　
　　就這樣無風無雨的過完一天。
　　
　　放學後神崎跟著其他女生去參觀正義的訓練，獨自一人回家的我難得有種喘口氣的感覺。
　　
　　「...」
　　
　　說起來也該訂花了呢，畢竟再過不久就是雅莉的忌日了。
　　
　　只是由於不知道她的墓在哪裡，我只能把花放在曾經那隻貓居住的橋墩下。
　　
　　我並未告訴任何人我如今還在弔唁，這是僅屬於我一人的祕密。
　　
　　為了節省時間，我進入巷弄的捷徑。
　　
　　但還沒走多久，我就聽見一個重重的撞擊聲。
　　
　　在前面的死巷，不知火正被一個染髮的男子狠狠的摔到地上。
　　
　　「說話啊!婊子!原來妳都是在騙我的嗎!」
　　
　　這個聲音好像哪裡聽過...
　　
　　對了。
　　
　　是昨天跟我通話的綁架犯!
　　
　　雖然不知道昨天神崎是怎麼說服他們的，但看上去不像是什麼愛與包容的大道理。
　　
　　管他的，反正也不關我的事。
　　
　　我視若無睹的走過去。
　　
　　不知火明顯的發現了我，但她只是在嘴角露出一抹不甘心的微笑，連向我求救都放棄了。
　　
　　(...)
　　
　　「...切。」
　　
　　她的表情讓我想起了曾經那隻一點都不討喜的黑貓。
　　　　
　　幻覺出現，
　　　　
　　那天雅莉的身影擋在眼前。
　　
　　　　——因為我有個非常尊敬的人對我這麼說了，人要改變世界是非常困難的事情，但人至少能用盡全力別讓世界改變自己。她在我眼中十分的帥氣，於是我也想變得稍微帥氣一點。
　　
　　我向雅莉辯解著「讓開吧，我早就被世界改變了...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孩子了。」
　　
　　——然後，
　　
　　不，別說了!
　　
　　——弦君在我眼中也是如此的帥氣喔。
　　
　　在雅莉溫柔的雙瞳中，我找到了自己。
　　
　　「...」
　　
　　我嘆了口氣，截下我現在位置的地圖傳給神崎。
　　
　　雖然她大概不會因為這莫名的訊息就放棄跟正義增進關係的機會吧。
　　
　　但至少當作保險。
　　
　　然後向那邊的染髮男子走過去。
　　
　　「差不多了吧，她已經沒有反抗的能力了。」
　　
　　染髮男子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別給我開玩笑了!你才不知道這個婊子多惡劣!說起來你跟她同一個學校的吧，難不成也跟這個婊子有關係！？」
　　
　　在我回答前，不知火先開口了「才沒有，誰會想跟這種陰沉男發生關係啊。」
　　
　　「給我閉嘴!婊子!」只是染髮男子直接一腳踹不知火的肚子「之前妳說母親生病跟我借的十萬元也是騙我的吧!現在立刻還給我!」
　　
　　不知火乾嘔了幾聲後又嘲弄了男子「那還不是因為你蠢，哈哈，說到底到底要多笨才會相信我說的話啊?」
　　
　　「妳—」
　　
　　只是染髮男子抓起不知火的衣領、又要揍下去前，我急忙的抓住了他的手臂。
　　
　　「夠了吧，如果你想讓不知火還錢，她不是還有模特兒的工作嗎?弄傷她更不可能還你了吧。」
　　
　　「切!今天老子就是要打死這個婊子，讓她知道得罪我的下場。說到底，你是她的誰啊!?給我滾開，不然連你都揍!」
　　
　　「昨天跟你通話的傢伙還記得嗎?」
　　
　　「!?...神崎小姐的同伴嗎?哼，她當時可是說了我怎麼對待這個婊子都無所謂呢，你既然是她的同夥就別插手我私人的事情。」
　　
　　的確，我根本不在意不知火的下場。
　　
　　只是，
　　
　　雅莉對我的信賴在心中揮之不去。
　　
　　「不關神崎的事情，是我看不下去而已。」
　　
　　染髮男子冷冷的一笑「你不知道這個賤人為了錢勾搭上多少的男的了嗎?這種婊子就算死在路邊也不會有人收屍!」
　　
　　「呵呵。」不知火發出了嘲諷的笑聲「那你還等什麼呢?趕快殺了我吧，廢物。」
　　
　　「妳這個—」
　　
　　只是染髮男子的拳頭才剛舉到一半，巷口就傳來聲音。
　　
　　「給我住手!」神崎氣喘吁吁地撐著膝蓋，咬著牙嚴肅的開口「我沒有讓你對桃華動手吧。」
　　
　　「但神崎小姐，妳不是說—」
　　
　　「是啊，我說了我不在意你怎麼對待桃華，但是別忘了我還說了別把任何車上的事透露吧。」墨綠色的雙瞳反射著令人恐懼的光澤「但是剛剛你似乎違背承諾了。」
　　
　　「這、這個。那又怎麼樣!我今天就要給這個婊子一點教訓。」
　　
　　「比你妹妹積欠的醫藥費更加重要嗎?如果你打傷她的話，一毛錢都別想回收了。如果你願意放過她，她的欠款我會替你追討。」
　　
　　「可惡.....我明白了。」但臨走前，染髮男子又重踢了倒在地上的不知火一腳洩憤「別再出現在我面前了!婊子!」
　　
　　「...」
　　
　　空氣完全沉默了起來。
　　
　　直到不知火發出笑聲。
　　
　　「哈哈、哈哈哈，瑟娜，妳現在又想在我面前裝好人了是嗎?哈哈...說話啊!給我說話啊!為什麼不讓我乾脆被打死啊!回答我啊!」
　　
　　她刻意剛剛挑釁那個染髮男子就是為了一了百了吧。
　　
　　「...」神崎停頓了一會才回答「發生了什麼嗎?今天早上妳似乎還沒事呢。」
　　
　　「妳真的不知道嗎!?剛剛我的事務所開除了我，社長也跟我說原因了，就是因為妳瑟娜!就是因為妳騙他說我偷拍了他的照片!」不知火緊握的拳頭和垂下的身子成了明顯的對比「夠了吧!這是我活下去的意義啊，妳如果連它都奪走的話那就讓我死吧!」
　　
　　「我不知道也不在意妳發生了什麼，妳是生是死對我根本無所謂呢。」
　　
　　「那妳剛剛為什麼要救我!回答我啊!」
　　
　　「隨便妳怎麼想吧。」神崎轉身「妳這麼想死的話，就去吧。既然想死的話跟我說話只是浪費彼此的時間，不是嗎?」
　　
　　只是在神崎離開前，我抓住了她的手。
　　
　　「......你在做什麼，結弦君?我想我因為你傳給我的地址而趕過來已經盡了我們友誼的義務。」
　　
　　的確。
　　
　　只是看著神崎冰冷的雙瞳，我不由得想起之前古文老師對我的請託——代替她的良心。
　　
　　所以我只能繼續握著她的手腕「妳真的覺得這是正確的嗎?神崎。」
　　
　　「...」
　　
　　試圖從那宛如深淵的碧潭裡找到她的真心。
　　
　　「...瑟娜。」她不甘心的回應。
　　
　　欸?
　　
　　「唔。不要一臉『欸?』的表情，我說，我的名子叫做瑟娜。」
　　
　　「那、那個，神崎?」
　　
　　她轉過身更加不滿的面向我。
　　
　　「瑟、娜。」然後再次重重的說出她的名子。
　　
　　「...嗯，瑟娜。」
　　
　　「我明白了，那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說完後，神崎...不對，瑟娜往不知火的方向前進，停在了不知火前方，咬著嘴唇沉默地看著不知火。
　　
　　「...」
　　
　　不知火露出對一切都無所謂的笑容回望瑟娜「妳不會事到如今跟我說抱歉吧?」
　　
　　不知火繼續憤怒地大吼「所以說我最討厭妳們這種人了，不管是妳、愛理還是班上的其他人!說著什麼我做的事情過分!妳們才更加的虛偽吧!我要是不這樣逞強的話早就被妳們看不起了吧!」
　　
　　不知火用力的把她身上的制服硬扯下來。
　　
　　比起其他的意義，更加引人注目的是在她背上一條條可怕的傷疤。
　　
　　「看到了嗎!這就是我的繼父對我做的事情!我小時候父親就死了，母親跟那個禽獸再婚，那傢伙只要不開心就毆打我，原本我想著忍忍過去就算，但那個禽獸卻在我國中時走進我房間侵犯了我，無論我怎麼掙扎哭求都沒用。當時母親因為聲響的關係也過來查看，於是我哭著向她求救—她明明看到了啊，但她竟然裝作什麼都沒發生轉身離開!」
　　
　　不知火憤怒的雙瞳瞪著瑟娜。
　　
　　「我只敢把這件事情告訴我當時自認的最好的朋友，她表現出一副對我同情的樣子，結果妳知道發生了什麼嗎?隔天我被侵犯的事情就被全班女生知道了，然後我被當作身體髒掉的垃圾被所有人嘲笑欺負，而那個我自以為是好朋友的傢伙就是帶頭的人。妳們歷經過這種事情嗎?不，妳們根本連想像都想像不到吧!」
　　
　　「妳們有父母、家人，每天伸手就有吃的了，有屋子可以遮風避雨不用擔心突然被毆打，而我為了不再回去那個家每天都要努力的養活自己，為了活下去不惜出賣身體、為了活下去什麼髒活都願意做。我僅僅是想過的比別人好一點都不行嗎!?我僅僅想要我的努力有相等的回報都不行嗎!?」
　　
　　不知火顫抖的朝著瑟娜的腿無力揍了一拳「夠了吧，滾開啊!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這樣夠了吧!反正在妳眼中我就是自作自受吧，我才不需要妳假惺惺的關心!」
　　
　　「我不會離開的。畢竟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是結弦君他說的對呢，我沒辦法放著妳不管。」
　　
　　「夠了吧!我才不需要妳的憐憫啊!」
　　
　　「不是憐憫。我至今仍是認為妳的所作所為是錯的，但我的所作所為跟正確也相距甚遠。」瑟娜脫下制服外套蓋在了不知火身上「或許是因為妳跟我很像呢，明明知道自己是錯的，但為了不討厭起自己，只好找著理由來欺騙自己。」
　　
　　「才沒有!妳跟我一點都不像好嗎!妳什麼都有不是嗎!妳能輕鬆取得任何妳想要的東西不是嗎!跟我完全不一樣啊!」
　　
　　「......妳錯了，我啊，曾經有個非常非常喜歡的孩子，只要看到她的笑容彷彿一天的陰霾都會消失，但是在那孩子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不在她的身邊，等到一切都來不及時才出現。我最珍愛的事物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瑟娜露出了十分寂寞的笑容「但是桃華不一樣吧，妳的未來還沒有喪失可能。而且桃華是在害怕對吧，害怕自己不欺負別人就成為別人欺負的對象。」
　　
　　「別、嗚嗚、別幫我找藉口啊!嗚嗚!嗚啊啊啊!」她跪在地上痛哭「我只是不甘心而已啊!我就是自作自受而已啊!」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不知火哭出來，完全想像不到她有這麼脆弱的一面。
　　
　　瑟娜將不知火抱入懷中「沒事，已經沒事了唷，這裡已經沒有會傷害妳的人了。夜晚也許會降臨，但我們仍有稱之為明日的未來，盡情地哭吧，然後迎向明天。」
　　
　　不知火先是哽咽，接著嚎啕的哭聲響徹夜裡。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啊!」
　　
　　「我阻止不了我自己啊!因為要是、要是不變強的話、不裝作自己很強的話...就會被欺負啊!我不想再對什麼都無能為力了!對不起啊!對不起啊!」
　　
　　不知火是在跟誰道歉呢?
　　
　　瑟娜?她欺負的對象?還是過去的自己?
　　
　　或許我從一開始就誤解了不知火。
　　
　　她只是跟那隻黑貓一樣罷了，只能依靠張牙舞爪保護自己。
　　
　　不去理解他人的內心卻又渴望別人能知曉自己的痛苦嗎?
　　
　　一直以來這麼做的我實在糟糕透頂了。
　　
　　瞥了一眼身旁。
　　
　　雅莉的影子早已消失在西沉的夕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