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暴食者

【涅姆利托<Nemuritor>】迷宮的第十層。這裡距離最上層只有一扇門的距離而已。

幾位帶著嚴重傷痕的魔族正坐在地上休息著。

這些魔族有些的胳膊已經不再身上，有些則是失去了眼睛，最嚴重的則是已經在休息中去世的。讓人很容易就猜想到它們與最上層的【神】交手後的結果。

『……完敗啊』

【魔六星】艾維斯的接班人——歐戈登，凝重地閉上了雙眼。即使咬牙切齒，它也盡量不讓自己在部下面前顯露出不甘心的神情，而導致士氣下降。

它們投入了大量的資源和戰力在對抗著艾露西亞，但卻不如意。

歐戈登的隊伍從最起初的十五人，到現在只剩下了三個人……更正，另一名魔族已經在睡夢中去世了。然後作為輔佐【魔六星】的蕾妮也完全不見人影。自己的上司——身為【魔六星】的艾維斯也已經被居住在最上層的艾露西亞給抹殺了。唯一留下的遺物就只有插在地面上的一把長劍。

就像是在象徵著它們——魔族的慘敗。

自不用說，與它們對立的艾露西亞則是毫髮無傷。剛剛的戰鬥就像是艾露西亞在和小孩子戲耍一般，將魔族們玩弄到這幅慘樣。

『歐戈登隊長』位於歐戈登後方的魔族一步跨前，面向歐戈登。這是歐戈登的部下——哈維。

真是嚴重的傷勢啊——歐戈登看見了哈維身上的傷痕後，心裡不禁多了一份焦慮。

剛剛在和艾露西亞對峙的時候，就是哈維幫自己扛下了艾露西亞的致命一擊，所以才將自己的眼睛弄丟了。

『……我們是不是應該……考慮撤退了？』

雖然知道歐戈登可能會因自己所說的話語而發怒，但眼下也不能在顧及什麼面子問題了。對魔族來說，逃跑雖然可恥，但只要活著就能夠再重來。

但是歐戈登並沒有因此而動怒，反而也事前就料到了哈維會說出這話的樣子，並看向了插在地面上的長劍，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看來，這個仇是要等待以後才能幫你報了』歐戈登再次陷入沉思後，才看向哈維繼續說道：『嗯，就那樣……』

就在歐戈登說話的期間，一柄飛刀朝向自己的飛來。所在自己的反應良好，將飛向自己的飛刀格擋了下來。

『誰？』歐戈登說出話的同時，四名冒險者走了過來。歐戈登一眼瞄過四人的身影，發現這柄飛刀是出自於中間這一位冒險者之手。

…………

『喂喂，你到底有沒有仔細瞄準啊？要是不在這裡把那位看起來很強的魔族秒掉的話，我們的勝率可是很低的哦？』羅拉貼近哥布林的耳邊說道，但哥布林自己顯然也知道眼前的這一位魔族的可怕性到底有多高。

雖然眼前的這位魔族的實力非強，但和蕾妮比起來，感覺還差了一大截。

『歐戈登隊長！這四人就由我來……』

『不行，單靠現在的你是打不過他們的。尤其是那位較為嬌小的……嗯？』在給予指示之前，歐戈登就像是發覺到了什麼一樣，雙眼凝視著在哥布林身邊的女神官。

『你是……艾薇公主？！』

還沒等到眾人反應過來，歐戈登就已經來到了希拉瑞麗的身邊，並單膝下跪地表示著尊敬。

『你誰？我不認識你，也沒看過你』

『……艾薇公主？難道是記憶喪失了？不對，難道是因為回溯所以記憶還……總之，現在魔界之主在等著你回來』歐戈登往前一踏步，伸出了手『跟我一起回去……』

就在歐戈登的手正要拉住希拉瑞麗的時候，卻被身旁的人給阻止了。綠色纖細的手出面阻擋歐戈登。

『……你，是剛剛把飛刀扔向我的人……不對，是魔物嗎？而且還是哥布林？』歐戈登不屑的眼神看向哥布林。

『魔族，你要對這蠢神官做什麼？』

兩人之間的氣氛頓時凝聚，雙眼之間發出了看不見的火花。

『……蠢神官是指我嗎……』即使是和哥布林有些言語不通的希拉瑞麗，聽到了從哥布林口中說來的話語，也不禁感到了許些傷心和生氣。

『哈維，後面的三人就給你。這隻哥布林就由我來出手』

『三人，聽到了吧？』

『歐戈登隊長？』『哥布林？』『西諾斯先生？！』

還沒等到兩人以外的眾人回覆時，哥布林和歐戈登就已經把刀出鞘，在兩人之間產生了真實的火花。

兩人每一次的交鋒都會對周圍產生風壓。毫無疑問，現在的哥布林比起剛剛進入迷宮時變得更強了。而其他的三人雖說也變強了，但是面對哈維這較為高階位的魔族還是有些吃力的。

『哥、哥布林！我、我們頂多只能夠幫你拖延這傢伙的時間而已啊！！』

『……足夠了』

刀劍不停地折斷，不停地從收納空間裡拿出新的刀劍——哥布林一直都在使用這樣輪迴般的作戰方式，試圖壓倒歐戈登。

『【焰火之槍】！』

就在哥布林切換武器的時候，頭上出現了幾隻等身大小的火焰長槍正對準著它。

『【夜之支配】』就在哥布林想要使用【夜之支配】之時，不知為何自己的體內形成了另一種不一樣的氣息。【夜之支配】從原本的黑色氣流變成了暗紫色。但是這毫不影響哥布林的支配，順利地將在空中停滯的火焰長槍給支配了過來，並對準了歐戈登。

『切……和那個女人一樣的魔法』

面對被哥布林奪走的魔法，歐戈登三兩下子就用自己的劍術將火焰長槍給消滅掉了。

『你，是那個女人的眷屬嗎？』

『你是說哪個笑嘻嘻的女人？』在哥布林所見過的，能夠使用這類型的魔法的就只有蕾妮和蕾娜這兩人。雖然兩人都沒有差別就是了。

『……看來是不會輕易開口的類型啊，哥布林。不過這下子，你就已經被我的【影子】給包圍了』

就在歐戈登透露出一些情報之時，哥布林的腹部明顯受到了被刀鋒遼撩過的痕跡。雖然傷口不深，但卻是哥布林察覺不了的攻擊。

隨後在自己的周圍，一些黑影逐漸形成人形，並對哥布林做出攻擊。

雖然哥布林可以利用自己的反射神經來避開黑影的攻擊，但是還是抵擋不了黑影們如潮水般的攻擊。

就在哥布林露出了一絲的破綻之時，哥布林從眼角下捕抓到了歐戈登的身影。但面對這樣近距離的攻擊，哥布林也難做出任何的反擊。

『滿是破綻』揮出一擊之時，哥布林露出了一絲的微笑。

隨後就是爆炸性的光芒在歐戈登的眼前炸開。失去了實現的歐戈登只好退開了幾步遙遠。

『真是狡猾的種族……！』面對被奪走視線的歐戈登，哥布林可不會放過這種大好的機會，向歐戈登做出了攻擊。

若說哥布林是狡猾的種族的話，那麼魔族就是被天選出來對戰鬥能力有著極高的天賦的種族。所以天生就對戰鬥和危險氣息非常靈敏的魔族，面對這程度的攻擊就算是閉著雙眼也能做出反擊的。

『【黑影吞噬】！』

就在歐戈登的號令下，哥布林周圍的黑影就形成了無限的手，在哥布林還未反應過來之時就已經牢牢地抓住哥布林的身體了。

『【百刃】』哥布林的劍術雖然將襲來的黑影給斬斷了，但不到幾秒鐘的時候，這些黑影再生了過來。但是哥布林也早已知道了這黑影是不能被物理破壞的，隨後從空間收納裡拿出了一瓶藥劑，叼在口中。

『【寒冰之境】』隨著哥布林口中所念，周圍都掀起一陣寒風後，牢牢抓著自己的黑影逐漸凍結。而不妙的是哥布林的身體也隨著這魔法而被凍結了半身。

但是哥布林並沒有因此而苦惱，將叼在口中的藥劑灌下肚後，自身被凍結的部分都開始裂開並脫落。

不知何時就已經恢復視力的歐戈登看見了哥布林的舉動，心裡燃起了一片激昂的情感。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你要做到這種程度，但是你，很值得作為我的對手！』自己臉上出現了極為高興的表情。就連本人都不知道，自己正在微笑著。

現在的歐戈登因為對抗完了艾露西亞後，現在的狀態並不處於最高巔峰。但是面對這隻哥布林，要是不拿出絕活的話，在此喪命的就會使自己。

如歐戈登的號令下，留在地面上的黑影漸漸地消失。這些黑影回到了自己的體內後，歐戈登的身邊緩緩地出現了黑色的氣流。這黑色的氣流將自身吞沒後，歐戈登化身成為了黑影來到哥布林的面前。

不詳的氣息讓哥布林瞬間屏住了呼吸。

『姑且問一問你的名字好了……？不過，已經沒這個必要的吧？』

就在哥布林還未作出回答之時，自己的腹部就被一把黑影製成的劍給貫穿了。口中吐出一大灘的鮮血。

給黑劍貫穿後，哥布林並沒有因此而倒下，而是踉蹌地走了幾步。

還早……要倒下還早……！

『【夜之支配】！』

哥布林一聲號令之下，鮮血直流的腹部馬上馬上就停止流血。這並不是回復的技能或任何神官的技能，因為哥布林自己的腹部還留有一大個的空洞。說明白點，哥布林就是使用了【夜之支配】來控制住血液的流逝，但是腹部的大洞還是存在的。

『【寒冰之境】！』

哥布林試圖使用寒冰魔法將化為了黑影的歐戈登給凍結起來。但是歐戈登一揮刀，刀刃上的黑影隨之擴散，抵抗住了寒冰魔法。

然而哥布林也看在歐戈登揮刀後的動作上，隨著寒冰魔法邁出一步，實體刀刃和黑影刀刃碰撞在一起。

『【心眼】』按照哥布林至今的經驗來說，自己的心眼技能一定能夠看穿事物的核心。但是這心眼卻對化成了黑影的歐戈登不起任何的作用。

『【黑影之劍】』

無數黑影製成的劍浮在空中，並不約而同地向哥布林的方向襲來。

抵擋了一次黑影劍就必要要切換另一個武器，這也造成了哥布林來不及做出格擋，被幾柄黑影劍給刺穿了。然而由於哥布林使用了【夜之支配】的情況下，哥布林雖然身上被開了幾個被劍給刺穿的空洞，但一滴血都沒有掉。

『還真是頑強的魔物啊』

還沒等待哥布林切換好武器之時，歐戈登又再一次出現在哥布林的面前。這一次歐戈登所瞄準的不再是身體上的部分，而是準確地將要害放在了哥布林的頭顱。

面對即使怎麼傷害都無法出血的傢伙的話，用刀將它的頭部給砍下是最好的辦法。

就在黑影的刀刃要碰到哥布林的脖子的瞬間，哥布林只是露出了一個無懼的笑容。彷彿就在等著歐戈登的這一擊似的，在口中緩緩地說出了話語。

『【暴食者<Vollerei>】』

這一瞬間，歐戈登所揮出的刀刃連同自己的胳膊都消失在了空中。

不，這並不是消失了——

出現自己眼前的事實讓歐戈登的額頭流下了冷汗。

——自己的刀刃和胳膊，被啃食了……！

哥布林的身邊冒出了與暗紫色不同的暗紅色氣流。就是這一些氣流將歐戈登啃食了。

『切……！【次元黑刃】！』

歐戈登的另一隻胳膊變成了黑影的刀刃後，隨後揮下巨大的斬擊。但是結果還是相同的，歐戈登失去了雙手。

正確來說，歐戈登所失去的只是自己真正的雙手。只要利用纏繞在自己身邊的黑影的話，就能夠無限形成手臂。歐戈登也是利用了這一點，對哥布林一刀又一刀地砍去。

但是每一次所揮出去的黑影刀刃都被哥布林給吞噬了。

若說【絕食者<Grefa>】是拒絕一切食物的話，那麼相反的【暴食者<Vollerei>】就是將眼前的一切都吞噬殆盡的狀態。

眼前想要吃下一切的哥布林正緩緩地走向自己，而自己的攻擊顯然都不起任何的作用。隨後，很快地，歐戈登的黑影逐漸變弱了，漸漸地變回了魔族的模樣。殘留在它身上的只有許些的黑影而已。

啊啊……二連敗嗎？——此時無論怎麼掙扎的歐戈登停止了攻擊，靜靜地看向哥布林。

在自己眼前的嬌小哥布林的身型逐漸膨脹，而哥布林的眼神就如同那一位【神】——

『——和艾露西亞簡直就是同一類的怪物啊……』

歐戈登殘留著最後一絲的黑影集中在右肩上，形成了不穩定的黑影手臂。但這也就足夠了，足夠拿起那位摯友——艾維斯留在地面上的長劍。

『……你！！這！！混！！蛋！！！！』

用盡自己所有的力量集中在這一擊。

無論是信念、執念、力量、信仰、名譽、不甘、以及那位一直都在自己眼前的那兩位身影，在這時化為了自己的力量。

最強的一擊，同時也是最後的一擊。

『你是一位好戰士，也是一位強大的對手——

——但是在我的計劃裡，你只是一個糧食而已』

歐戈登的身體，連同最後一絲的黑影都被暗紅色的【暴食者<Vollerei>】給吞噬殆盡。唯一留下的就只有一把深紅的長劍。

與歐戈登的死鬥結束後，一段不愉快的過去向自己襲來。

——那是在徘徊在死亡與絕望之間的回憶。

『唔……！』

【暴食者<Vollerei>】的後遺症——讓哥布林失去了意識，取而代之的是作為暴食者的意識佔據了哥布林的全身。

「吃吧，吾友。將眼前的一切都吃了吧」

成為了暴食者的哥布林插手介入了希拉瑞麗她們與魔族哈維的戰鬥。

『哥布林……？』

『可惡！歐戈登隊長！！』哈維望向自己的隊長歐戈登與哥布林的戰局，不願相信作為上位魔族隊長的歐戈登會那麼輕易就死去。但自己也明確知道，自己與歐戈登之間的某種聯繫已經被斷絕了。

轉眼放下與希拉瑞麗的纏鬥，哈維手持長劍飛奔到了哥布林的面前。

『呃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就在靠近哥布林的一瞬間，自己的胳膊，腹部，腿部，甚至是頭部都被開了一個大洞，就像是被看不見的氣流給消除掉了某些部分一樣，倒在了地上。

甩開了哈維後，哥布林筆直地往其他三人所在的地方。與平時的哥布林不一樣，此刻的哥布林身邊不斷地冒出暗紅色的氣流，眼目不斷地冒出暗紅色的光芒，就像是一隻飢餓的野獸一般。

『喂……現在的哥布林……看起來很想不大妙啊？』

除了羅拉以外，另外兩人也感覺到了毛骨悚然。

『哥布林……』

就在希拉瑞麗說話之時，哥布林瞬間就來了希拉瑞麗的面前。兩人之間的距離就連呼吸都能夠聽得一清二楚。

『希拉！【雷擊】』眼看哥布林就想要抓住希拉瑞麗之時，羅拉的一記雷魔法打斷了哥布林的動作，並將哥布林的目光集中在自己的身上。

『羅拉……哥布林！』

相比自己較遠距離的羅拉，哥布林的視線轉回到了距離自己最靠近的希拉瑞麗。緊接著，哥布林張開了口，順勢地咬在了希拉瑞麗的肩膀上。

『唔……！！！』

『希拉！！』『希拉瑞麗小姐！』

用牙齒的撕咬遠比被刀劍傷到的還要疼痛——這是希拉瑞麗第一個想法。但是即使自己的肩旁被撕咬得血肉模糊，希拉瑞麗都還是沒有阻止哥布林的撕咬。

…………

哥布林所失去的意識，最先來到的是被稱為歐戈登與他的摯友所在的夢境裡。

兩人雖身為上下屬的關係，但是兩人之間的羈絆遠比他人所想像的還要更加深遠。時而打鬧，時而嚴肅。在別人眼裡或許非常羨慕兩人之間的關係，但是表面功夫做得越好的人，內在所扛的就越深。

沒人察覺這兩人是為了一個女孩而生，為了這位女孩而活著，到了最後也因為這位女孩而死去。

——這是哥布林使用【暴食者<Vollerei>】吃下歐戈登後，附贈的記憶。

第二來到的夢境，則是一位窮少年試圖偷取以為上位魔族的錢袋而被抓到的夢境裡。

窮少年來自魔界裡最下層的區域，同時也不被其他人當成魔族來看待。在絕望，黑暗，骯髒的地方裡生活著。就在這個時候，窮少年遇見了將自己培育成出色魔族的歐戈登隊長。

所以即使不能成為最大的戰力，但自己能夠做的，也就只有成為歐戈登隊長的盾。即使這樣失去了一隻眼睛也毫無在意。

——這是哥布林第二位吃下的哈維的記憶。

最後，哥布林來到了與自己相似的畫面。

那是被大火無情吞噬的房子，以及一位面無表情的女孩。女孩沒有表達出任何的情感，就像是一具人偶一樣站在原地，任由眼前的火焰將一切都吞噬殆盡。

在哥布林的腦海裡，也出現了同樣的身影。那女孩與自己所遇見的希拉瑞麗有幾分相似。

與前兩個夢境不一樣的是，女孩似乎發現到了自己的存在，並一語不發地看向哥布林。這下子，哥布林才明白了。

——自己無情的暴食，也將希拉瑞麗給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