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本章節 4142 字
更新於: 2021-08-16
黑夜，寂靜氛圍環繞的巷弄。
環顧在無止境的暗巷空間，不論多少嘗試就是無法離開。
片刻疲憊的喘息，更多的是焦慮和困惑……諸多糾纏的思緒，卻在不知道第幾次走過同樣場景時感到某種異樣。
回頭依舊只有自己的身影，但往前邁開步伐時又能聽見腳步跟隨。
是誰？那是誰？
恐懼迎上心頭，加快奔跑的腳步，伴隨後方跟上的壓迫感。
回頭的瞬間，迎上一張恐怖瞪視的臉孔。
還未發出的呼喊，便失去了聲音。
吞噬黑暗之中，消失不見。
※ ※ ※
「最近還好嗎？」隔著玻璃，沈蔚玟溫柔詢問。
「嗯，現在狀況都很穩定。」
鍾郁雯面色愉快地將手腕上的拘束環抬起，上頭正顯示綠色的心理數值，「說再一段時間的良好表現就能正常回家，定時再回診醫院檢查就好。」
觀察鍾郁雯今天還特地梳頭綁著辮子，沈蔚玟瞇起眼睛，手托下巴，就像是朋友般自然地談話，「家人來過了嗎？」
在那之後，沈蔚玟特地去拜訪鍾家的人，得知父母之所以將大多心力放在弟弟身上，是因為兒子有特殊情況的疾病，並非真的對鍾郁雯不聞不問。
不過在孩子的世界裡，其實無法明白那麼多細節瑣碎的事，所以鍾郁雯才會在獨自面對霸凌時，以為自己是被家人拋棄不理。
「她還是孩子，需要你們關心。」對此，沈蔚玟還是希望能夠讓鍾家的人理解，「我會繼續留意郁雯的心理狀態，也請你們稍微花些心思在她身上。」
沒有意識到國小那些事情衍生的後續，鍾家最終接受沈蔚玟的說法，雖然需要時間慢慢習慣，但表示願意去好好正視鍾郁雯的心情。
即便過往發生的事情無法改變，造成的傷害依舊存在痕跡…………但沈蔚玟還是相信，終有一天能讓鍾郁雯再度發自內心展露笑顏。
無論如何，她會盡力去做。
看到鍾郁雯的神色充滿幸福，沈蔚玟大致已經可以猜想結果，但不刻意詢問。
「嗯，而且還帶了我喜歡的玩偶。」在和家人對談過後，彼此過往的心結也隨之斬斷，正在持續朝好的方向發展，「那個，等我離開這裡後還能看到妳嗎……？」
帶著不安的視線，她的聲音又變得有些小聲，就像以前那樣。
「當然啊！」見鍾郁雯手裡緊握著她這次特地帶來的手工餅乾，沈蔚玟開懷笑著，「等妳出來，我們約個時間一起做甜點吧！」
錯愕半晌，鍾郁雯閃過靦腆的表情，開心的模樣溢於言表。
「對了。」又聊了些話題，鍾郁雯的視線忽然繞過沈蔚玟，望向後方的周怡莫，「後面的姐姐是陪妳來的嗎？」
「啊……對。」無奈苦笑，沈蔚玟朝鍾郁雯解釋，「因為身份的關係，我不能單獨行動。」
「嗯，那個姐姐沒關係。」鍾郁雯點頭回應，並不介意對話會被周怡莫聽到。
會面時間結束後，她們離開管制病院，來到附近的街道，想到鍾郁雯的情況好轉，沈蔚玟滿意走在前頭，愉快輕哼著歌，「已經恢復成綠色數值，真是太好了。」
「的確很好，但恕我直言。」知道沈蔚玟又在暗自計畫什麼，周怡莫淡定表示，「這邊不是回去醫院的方向。」
面對周怡莫的敏銳發言，沈蔚玟僵住表情，原本打算前往商店街的計畫立刻失敗，只得不甘願的撇嘴，「討厭，就去逛一下嘛！」
沒有其他回應，周怡莫只是無聲地凝視，彷彿身後出現非常沉重的低氣壓，而沈蔚玟則被盯得汗顏，不由得改為哀求，「拜託嘛！都請假好幾個小時出來了。」
好不容易用各種藉口，勉強不讓一堆人跟著，她才不想這麼早就打道回府呢！
沉默許久，周怡莫無奈嘆氣，終究還是妥協，「那妳不要亂跑，待在我的視線範圍裡。」
「好。」獲得許可，沈蔚玟親密地勾住周怡莫的手腕，就像女性好友般自然互動，「那走吧！我還想去河邊看看。」
來到附近的河堤，沈蔚玟佇於橋邊，挑選適當位置後停留，感受涼風迎面吹拂，而周怡莫跟在身邊，靜默許久，提出疑問，「許睿程沒堅持要跟過來？」
「有啊！但研究大樓那邊需要他幫忙。」想起離開前許睿程緊張萬分的模樣，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經搭錯，她無奈嘆息，「不知道在擔心什麼……真是奇怪的傢伙。」
抱怨說完，兩人短暫地陷入沉默，並肩望著河景，周怡莫悄悄留意沈蔚玟正閉目養神的側臉，心裡萌生難以言喻的想法，不自覺想要撥弄對方的瀏海。
遲疑片刻，他終究還是忍住這個念頭，收手同時將視線移至別處。
「其實，我想知道。」安靜半晌，沈蔚玟突然提起話題，「妳之前說患有障礙症，是後來什麼因素造成的？」
沒避開沈蔚玟充滿探究的視線，周怡莫停頓幾秒，說起過往的事，「醫療失誤。」
醫療？起初還以為是什麼的心理創傷，這個回答反倒出乎沈蔚玟的意料。
「我參與過心靈調整研究的相關實驗。」沉默片刻，周怡莫如實回答。
「咦，妳曾接受過研究實驗！？」難以置信，沈蔚玟急忙詢問，想要清楚知道細節，「但我看到妳的人事資料上，沒有過這方面的備註啊？」
「備註也是近幾年的事。」輕呼口氣，周怡莫簡略說起心靈調整過往研究的情況，還有自己當時面臨的狀況，「我聽說心靈調整也曾有過某段艱難的時刻。」
和現在情況不同，在心靈調整還沒有完全普及的時期，人們害怕這項醫療備註會被社會和家族排斥，連帶影響今後生涯規劃和社群交友等事項。
因此在到達現今獲得社會承認前，病患參與研究實驗時都是採取不留病歷紀錄，最多只有內部的研究團隊知道有誰參與，但在公開資料上是不會找到的。
得知周怡莫在協助調整研究時造成創傷，沈蔚玟不禁再度體悟梁教授那時說的艱難時刻，「這樣啊……」
或許當中細節，是無法只用幾個字就簡單帶過的程度吧！
望向沉默的沈蔚玟，周怡莫思忖半晌，問道，「我讓妳很失望嗎？」
「嗯？不會啊！」初次在醫院見到時，沈蔚玟就知道周怡莫是個做事人才，因此才特意將對方留在身邊，為己所用，「這是兩回事啊！反而是我要跟妳道歉。」
無法理解沈蔚玟莫名說出的話，周怡莫疑惑反問，「道歉？」
「因為這些事比較尷尬嘛……」就算周怡莫拒絕回答也合乎情理，畢竟這個問題本來就難以啟齒，沈蔚玟自然也不勉強，「就算妳不想說，我也不會生氣啊！」
「沒事，我不討厭被妳提問。」見沈蔚玟一如既往的態度，周怡莫無法說明自己此刻的心情，但語氣仍不自覺輕快起來，「……實驗失敗讓我的大腦嚴重受損，併發產生自律神經和感受障礙。」
隱藏關於周洛輝的真實，只透露「周怡莫」這個偽裝出來的身份，利用話術進行包裝，帶過矛盾和違和，隱藏起某些無法向沈蔚玟全盤托出的事。
實驗意外讓他的意識被迫留在心靈世界，而許喬受損的大腦機能和意識都已無法恢復，無論怎麼掙扎，他仍被迫禁錮在不屬於自己的身體裡，直到再度遇見沈蔚玟為止。
行屍走肉的意識，在接受調整後反而逐漸清醒，即便沈蔚玟早就遺忘關於他的事，仍舊不會改變他和幼年時一樣「再次」被拯救的事實。
懷抱著想要待在沈蔚玟身邊的心願，哪怕只是遠遠凝視……他運用當年政府允諾的機密特權，更改所有身份資料，偽造出新的身份並留在這裡。
「就像體內靈魂只剩下部分的感覺。」給出先前未說的事，周怡莫簡單帶過。
原來如此……低眉思考，沈蔚玟點頭接受，還以為周怡莫是將情感作為比喻和假設，就像燃料缺乏會導致機械停擺一樣，沒有留意這話是否有參雜其他意思。
「即便如此，我知道妳其實並非毫無感情。」回憶這段時間的相處，她坦然回應，「雖然需要比別人多花些時間……但我相信不會有問題的。」
沒想過治療這個身體的感受性，周怡莫提出疑惑，「為什麼妳能如此肯定？」
瞇起眼眸，沈蔚玟肯定回答，「就是知道。」
那雙保持明亮的雙眼，即使對感情無法理解，也不曾避開想要明白的視線。
所以她相信，持續傳遞出去的感情，遲早會讓對方能夠學會表達。
面對沈蔚玟毫無虛假的態度，周怡莫無法移開目光，「是嗎……」
和心靈世界真正的模樣不同，這個身體就像是配戴著拘束器的狀態，即便感受到情緒起伏也會被抑制七成，因此無法表現出自己真正的模樣。
但是，能在身邊就好。
眼前的笑容，才是對他而言最有意義的事物。
「啊！對了……我差點忘記。」突然想起什麼，沈蔚玟開始翻找包包，隨後將另一包事先準備好的手工餅乾拿出，遞到周怡莫面前，「給妳，我有多做。」
望著眼前的餅乾，周怡莫停頓半晌，似乎還有些狀況外，「……給我的？」
「對啊！妳陪我出來，當然要給謝禮。」在周怡莫接過餅乾，沈蔚玟連忙催促試吃，「吃吃看。」
停頓片刻，周怡莫拆開餅乾包裝，將裡頭的餅乾取出一塊後張口咬下。
「嗯，很好吃。」回應沈蔚玟期盼的目光，周怡莫將剩下的半塊餅乾遞到她嘴前，「妳也吃。」
咦？突如其來的話讓沈蔚玟訝異愣住，但已經抵上嘴唇的半塊餅乾讓她不好推辭，只得乖乖張嘴，嚥下送入口中的甜味。
怡莫該不會以為她其實也很想吃餅乾吧……不好意思拒絕對方難得會有的舉動，沈蔚玟尷尬地咀嚼，仍不忘出聲言謝。
「之前一直沒問。」盯著手工餅乾，周怡莫思忖半晌後開口，「妳對我好是因為工作的關係嗎？」
無論是平時關心舉動，還是邀約共享餅乾和蛋糕……沈蔚玟始終沒有改變態度。
明明在商店街的事件以前，他們交流的對話也只有工作而已。
變得要好什麼的，從一開始就不在計畫之內。
「嗯？我又不會因為工作而去巴結人。」又拿自己做的餅乾，沈蔚玟咬下半塊，不假思索的回答，「如果要說原因，應該是因為我喜歡怡莫吧！」
此話說出，兩人瞬間安靜下來。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忽然覺得這話有些奇怪，沈蔚玟連忙改口，避免誤會，「就是……妳很可靠，我感覺很放心。」
說不上什麼感覺。
就是有種莫名熟悉的溫柔，讓她不想避開關於周怡莫的一切……甚至希望這樣的日子能一直保持下去，不會再感到孤單。
望著對方通紅的雙頰，周怡莫不自覺愉快地揚起嘴角，「嗯，接受了。」
說完他拿過沈蔚玟手上的半塊餅乾，在品嚐後讓間接接吻變成是雙方的事。
第一次發現原來周怡莫笑起來竟是如此好看，沈蔚玟不禁呆愣，雙方瞳孔倒映彼此身影，停頓幾秒她才總算發現自己的餅乾已被對方拿走，不禁更加感到尷尬。
好奇怪，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對洛哥哥這樣，怡莫也是這樣……難道是最近心律不整嗎？說不上來感覺胸口異樣的感覺，沈蔚玟偏頭努力思考，但怎樣就是得不出個結論。
收起笑容，周怡莫將沈蔚玟的手溫柔牽起，「差不多該回去了。」
語氣沒有夾雜太多情緒，就連手也充滿冰涼，但視線卻一直很溫柔。
感受到緊握的力度，沈蔚玟不免難為情，只得應聲點頭，她無法理解自己為何對其他女性不會，卻唯獨對周怡莫會有這麼失控的感覺。
就連坐上汽車後都沒有說話，兩人靜靜享受輕音樂在狹窄空間繚繞的氛圍。
柔和的旋律讓沈蔚玟閉眼想起過往某些甜蜜時光，她微彎嘴角，就連何時都沒有發現便沉沉睡去。
瞥向睡得毫無防備的沈蔚玟，周怡莫的眼眸微瞇，在停等紅燈的時候將手抬起，輕輕撥弄她的瀏海。
「把我想起……」
悲傷的語，細微到近乎無聲。
──無論何處。
環顧在無止境的暗巷空間，不論多少嘗試就是無法離開。
片刻疲憊的喘息，更多的是焦慮和困惑……諸多糾纏的思緒，卻在不知道第幾次走過同樣場景時感到某種異樣。
回頭依舊只有自己的身影，但往前邁開步伐時又能聽見腳步跟隨。
是誰？那是誰？
恐懼迎上心頭，加快奔跑的腳步，伴隨後方跟上的壓迫感。
回頭的瞬間，迎上一張恐怖瞪視的臉孔。
還未發出的呼喊，便失去了聲音。
吞噬黑暗之中，消失不見。
※ ※ ※
「最近還好嗎？」隔著玻璃，沈蔚玟溫柔詢問。
「嗯，現在狀況都很穩定。」
鍾郁雯面色愉快地將手腕上的拘束環抬起，上頭正顯示綠色的心理數值，「說再一段時間的良好表現就能正常回家，定時再回診醫院檢查就好。」
觀察鍾郁雯今天還特地梳頭綁著辮子，沈蔚玟瞇起眼睛，手托下巴，就像是朋友般自然地談話，「家人來過了嗎？」
在那之後，沈蔚玟特地去拜訪鍾家的人，得知父母之所以將大多心力放在弟弟身上，是因為兒子有特殊情況的疾病，並非真的對鍾郁雯不聞不問。
不過在孩子的世界裡，其實無法明白那麼多細節瑣碎的事，所以鍾郁雯才會在獨自面對霸凌時，以為自己是被家人拋棄不理。
「她還是孩子，需要你們關心。」對此，沈蔚玟還是希望能夠讓鍾家的人理解，「我會繼續留意郁雯的心理狀態，也請你們稍微花些心思在她身上。」
沒有意識到國小那些事情衍生的後續，鍾家最終接受沈蔚玟的說法，雖然需要時間慢慢習慣，但表示願意去好好正視鍾郁雯的心情。
即便過往發生的事情無法改變，造成的傷害依舊存在痕跡…………但沈蔚玟還是相信，終有一天能讓鍾郁雯再度發自內心展露笑顏。
無論如何，她會盡力去做。
看到鍾郁雯的神色充滿幸福，沈蔚玟大致已經可以猜想結果，但不刻意詢問。
「嗯，而且還帶了我喜歡的玩偶。」在和家人對談過後，彼此過往的心結也隨之斬斷，正在持續朝好的方向發展，「那個，等我離開這裡後還能看到妳嗎……？」
帶著不安的視線，她的聲音又變得有些小聲，就像以前那樣。
「當然啊！」見鍾郁雯手裡緊握著她這次特地帶來的手工餅乾，沈蔚玟開懷笑著，「等妳出來，我們約個時間一起做甜點吧！」
錯愕半晌，鍾郁雯閃過靦腆的表情，開心的模樣溢於言表。
「對了。」又聊了些話題，鍾郁雯的視線忽然繞過沈蔚玟，望向後方的周怡莫，「後面的姐姐是陪妳來的嗎？」
「啊……對。」無奈苦笑，沈蔚玟朝鍾郁雯解釋，「因為身份的關係，我不能單獨行動。」
「嗯，那個姐姐沒關係。」鍾郁雯點頭回應，並不介意對話會被周怡莫聽到。
會面時間結束後，她們離開管制病院，來到附近的街道，想到鍾郁雯的情況好轉，沈蔚玟滿意走在前頭，愉快輕哼著歌，「已經恢復成綠色數值，真是太好了。」
「的確很好，但恕我直言。」知道沈蔚玟又在暗自計畫什麼，周怡莫淡定表示，「這邊不是回去醫院的方向。」
面對周怡莫的敏銳發言，沈蔚玟僵住表情，原本打算前往商店街的計畫立刻失敗，只得不甘願的撇嘴，「討厭，就去逛一下嘛！」
沒有其他回應，周怡莫只是無聲地凝視，彷彿身後出現非常沉重的低氣壓，而沈蔚玟則被盯得汗顏，不由得改為哀求，「拜託嘛！都請假好幾個小時出來了。」
好不容易用各種藉口，勉強不讓一堆人跟著，她才不想這麼早就打道回府呢！
沉默許久，周怡莫無奈嘆氣，終究還是妥協，「那妳不要亂跑，待在我的視線範圍裡。」
「好。」獲得許可，沈蔚玟親密地勾住周怡莫的手腕，就像女性好友般自然互動，「那走吧！我還想去河邊看看。」
來到附近的河堤，沈蔚玟佇於橋邊，挑選適當位置後停留，感受涼風迎面吹拂，而周怡莫跟在身邊，靜默許久，提出疑問，「許睿程沒堅持要跟過來？」
「有啊！但研究大樓那邊需要他幫忙。」想起離開前許睿程緊張萬分的模樣，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經搭錯，她無奈嘆息，「不知道在擔心什麼……真是奇怪的傢伙。」
抱怨說完，兩人短暫地陷入沉默，並肩望著河景，周怡莫悄悄留意沈蔚玟正閉目養神的側臉，心裡萌生難以言喻的想法，不自覺想要撥弄對方的瀏海。
遲疑片刻，他終究還是忍住這個念頭，收手同時將視線移至別處。
「其實，我想知道。」安靜半晌，沈蔚玟突然提起話題，「妳之前說患有障礙症，是後來什麼因素造成的？」
沒避開沈蔚玟充滿探究的視線，周怡莫停頓幾秒，說起過往的事，「醫療失誤。」
醫療？起初還以為是什麼的心理創傷，這個回答反倒出乎沈蔚玟的意料。
「我參與過心靈調整研究的相關實驗。」沉默片刻，周怡莫如實回答。
「咦，妳曾接受過研究實驗！？」難以置信，沈蔚玟急忙詢問，想要清楚知道細節，「但我看到妳的人事資料上，沒有過這方面的備註啊？」
「備註也是近幾年的事。」輕呼口氣，周怡莫簡略說起心靈調整過往研究的情況，還有自己當時面臨的狀況，「我聽說心靈調整也曾有過某段艱難的時刻。」
和現在情況不同，在心靈調整還沒有完全普及的時期，人們害怕這項醫療備註會被社會和家族排斥，連帶影響今後生涯規劃和社群交友等事項。
因此在到達現今獲得社會承認前，病患參與研究實驗時都是採取不留病歷紀錄，最多只有內部的研究團隊知道有誰參與，但在公開資料上是不會找到的。
得知周怡莫在協助調整研究時造成創傷，沈蔚玟不禁再度體悟梁教授那時說的艱難時刻，「這樣啊……」
或許當中細節，是無法只用幾個字就簡單帶過的程度吧！
望向沉默的沈蔚玟，周怡莫思忖半晌，問道，「我讓妳很失望嗎？」
「嗯？不會啊！」初次在醫院見到時，沈蔚玟就知道周怡莫是個做事人才，因此才特意將對方留在身邊，為己所用，「這是兩回事啊！反而是我要跟妳道歉。」
無法理解沈蔚玟莫名說出的話，周怡莫疑惑反問，「道歉？」
「因為這些事比較尷尬嘛……」就算周怡莫拒絕回答也合乎情理，畢竟這個問題本來就難以啟齒，沈蔚玟自然也不勉強，「就算妳不想說，我也不會生氣啊！」
「沒事，我不討厭被妳提問。」見沈蔚玟一如既往的態度，周怡莫無法說明自己此刻的心情，但語氣仍不自覺輕快起來，「……實驗失敗讓我的大腦嚴重受損，併發產生自律神經和感受障礙。」
隱藏關於周洛輝的真實，只透露「周怡莫」這個偽裝出來的身份，利用話術進行包裝，帶過矛盾和違和，隱藏起某些無法向沈蔚玟全盤托出的事。
實驗意外讓他的意識被迫留在心靈世界，而許喬受損的大腦機能和意識都已無法恢復，無論怎麼掙扎，他仍被迫禁錮在不屬於自己的身體裡，直到再度遇見沈蔚玟為止。
行屍走肉的意識，在接受調整後反而逐漸清醒，即便沈蔚玟早就遺忘關於他的事，仍舊不會改變他和幼年時一樣「再次」被拯救的事實。
懷抱著想要待在沈蔚玟身邊的心願，哪怕只是遠遠凝視……他運用當年政府允諾的機密特權，更改所有身份資料，偽造出新的身份並留在這裡。
「就像體內靈魂只剩下部分的感覺。」給出先前未說的事，周怡莫簡單帶過。
原來如此……低眉思考，沈蔚玟點頭接受，還以為周怡莫是將情感作為比喻和假設，就像燃料缺乏會導致機械停擺一樣，沒有留意這話是否有參雜其他意思。
「即便如此，我知道妳其實並非毫無感情。」回憶這段時間的相處，她坦然回應，「雖然需要比別人多花些時間……但我相信不會有問題的。」
沒想過治療這個身體的感受性，周怡莫提出疑惑，「為什麼妳能如此肯定？」
瞇起眼眸，沈蔚玟肯定回答，「就是知道。」
那雙保持明亮的雙眼，即使對感情無法理解，也不曾避開想要明白的視線。
所以她相信，持續傳遞出去的感情，遲早會讓對方能夠學會表達。
面對沈蔚玟毫無虛假的態度，周怡莫無法移開目光，「是嗎……」
和心靈世界真正的模樣不同，這個身體就像是配戴著拘束器的狀態，即便感受到情緒起伏也會被抑制七成，因此無法表現出自己真正的模樣。
但是，能在身邊就好。
眼前的笑容，才是對他而言最有意義的事物。
「啊！對了……我差點忘記。」突然想起什麼，沈蔚玟開始翻找包包，隨後將另一包事先準備好的手工餅乾拿出，遞到周怡莫面前，「給妳，我有多做。」
望著眼前的餅乾，周怡莫停頓半晌，似乎還有些狀況外，「……給我的？」
「對啊！妳陪我出來，當然要給謝禮。」在周怡莫接過餅乾，沈蔚玟連忙催促試吃，「吃吃看。」
停頓片刻，周怡莫拆開餅乾包裝，將裡頭的餅乾取出一塊後張口咬下。
「嗯，很好吃。」回應沈蔚玟期盼的目光，周怡莫將剩下的半塊餅乾遞到她嘴前，「妳也吃。」
咦？突如其來的話讓沈蔚玟訝異愣住，但已經抵上嘴唇的半塊餅乾讓她不好推辭，只得乖乖張嘴，嚥下送入口中的甜味。
怡莫該不會以為她其實也很想吃餅乾吧……不好意思拒絕對方難得會有的舉動，沈蔚玟尷尬地咀嚼，仍不忘出聲言謝。
「之前一直沒問。」盯著手工餅乾，周怡莫思忖半晌後開口，「妳對我好是因為工作的關係嗎？」
無論是平時關心舉動，還是邀約共享餅乾和蛋糕……沈蔚玟始終沒有改變態度。
明明在商店街的事件以前，他們交流的對話也只有工作而已。
變得要好什麼的，從一開始就不在計畫之內。
「嗯？我又不會因為工作而去巴結人。」又拿自己做的餅乾，沈蔚玟咬下半塊，不假思索的回答，「如果要說原因，應該是因為我喜歡怡莫吧！」
此話說出，兩人瞬間安靜下來。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忽然覺得這話有些奇怪，沈蔚玟連忙改口，避免誤會，「就是……妳很可靠，我感覺很放心。」
說不上什麼感覺。
就是有種莫名熟悉的溫柔，讓她不想避開關於周怡莫的一切……甚至希望這樣的日子能一直保持下去，不會再感到孤單。
望著對方通紅的雙頰，周怡莫不自覺愉快地揚起嘴角，「嗯，接受了。」
說完他拿過沈蔚玟手上的半塊餅乾，在品嚐後讓間接接吻變成是雙方的事。
第一次發現原來周怡莫笑起來竟是如此好看，沈蔚玟不禁呆愣，雙方瞳孔倒映彼此身影，停頓幾秒她才總算發現自己的餅乾已被對方拿走，不禁更加感到尷尬。
好奇怪，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對洛哥哥這樣，怡莫也是這樣……難道是最近心律不整嗎？說不上來感覺胸口異樣的感覺，沈蔚玟偏頭努力思考，但怎樣就是得不出個結論。
收起笑容，周怡莫將沈蔚玟的手溫柔牽起，「差不多該回去了。」
語氣沒有夾雜太多情緒，就連手也充滿冰涼，但視線卻一直很溫柔。
感受到緊握的力度，沈蔚玟不免難為情，只得應聲點頭，她無法理解自己為何對其他女性不會，卻唯獨對周怡莫會有這麼失控的感覺。
就連坐上汽車後都沒有說話，兩人靜靜享受輕音樂在狹窄空間繚繞的氛圍。
柔和的旋律讓沈蔚玟閉眼想起過往某些甜蜜時光，她微彎嘴角，就連何時都沒有發現便沉沉睡去。
瞥向睡得毫無防備的沈蔚玟，周怡莫的眼眸微瞇，在停等紅燈的時候將手抬起，輕輕撥弄她的瀏海。
「把我想起……」
悲傷的語，細微到近乎無聲。
──無論何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