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個世界由傷痛構成03

　　
　　到了電影院，我很快地找到了正義他們的位置。
　　
　　雖然他們的座位跟我和神崎的僅隔有一個人的距離。
　　
　　但幸運的是電影早就開始了，周圍一片黑暗，神崎並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存在。
　　
　　而且夾在我們之間的是一個一點五個人高的胖子，完美的擋住了可以看見彼此的視線。
　　
　　隔著胖子傳來櫻乃興高彩烈的小聲評論。
　　
　　「正義前輩，那個男主角好帥喔!但、但還是正義前輩比較帥喔。」
　　
　　「哈哈，謝謝了。不過結弦怎麼還沒來，讓人有點擔心呢。」
　　
　　「...嗯?」神崎把疑惑的目光略過了我，看向正義他們的方向「怎麼感覺這個聲音有點熟悉。」
　　
　　!!?
　　
　　「咳咳、咳咳咳!」我用力的咳嗽了起來，雖然引起隔壁的胖子的不滿，但還是成功敷衍過去。
　　
　　「那、那個，神崎，妳不覺得冷氣有點強嗎?」
　　
　　「是還好呢，只是—」
　　
　　「剛剛也沒有買飲料呢，我背包裡有巧克力棒，要吃嗎?」
　　
　　「...好吧。」神崎接過我遞出的巧克力棒「太甜了，我只吃苦的。」
　　
　　「抱歉...」
　　
　　雖然我並不覺得我做錯了任何事，但迫於目前的形勢我還是乖乖道歉了。
　　
　　「不過我很喜歡喔。」
　　
　　跟優雅的第一口不同，神崎一口氣把剩下的巧克力棒全吞了下去。
　　
　　「...」
　　
　　妳到底是喜歡還是討厭啊。
　　
　　因為始終提心吊膽的緣故，電影的內容只支離破碎的看進去了一點。
　　
　　是一對互有好感的青梅竹馬總是在成為戀人前擦肩而過的故事。
　　
　　跟古文老師說的一樣標準的戀愛故事。
　　
　　在電影中期時，女主角罹患上絕症於是刻意疏遠了男主角，讓男主角以為自己被討厭了。
　　
　　「...」
　　
　　周圍傳來輕微的哭泣聲。
　　
　　或許是對這段銘心刻骨的戀情產生共鳴了吧。
　　
　　我偷窺著神崎的表情，她早已翻開了手中的冰雪姬利用電影的餘光津津有味的讀了起來，只是時不時用『還沒結束啊』的目光瞥了一眼電影。
　　
　　我說，這樣對眼睛不好喔。
　　
　　當男主角發現真相時，女主角已經病入膏肓，躺在病床上虛弱的說。
　　
　　「對不起，騙了你...但我喜歡你，一直一直，我不想離開這個世界啊!」嚎啕大哭。
　　
　　一瞬間，回憶把我拉進沼澤裡。
　　
　　——弦君，我喜歡你喔。
　　
　　黃昏的陽光灑在雅莉不安的表情上，跟她平時冷靜沉穩的樣子成了鮮明的反差。
　　
　　顫抖的雙唇讓我不禁懷疑她為了跟我說上這幾個簡單的字到底花了多少個夜晚。
　　
　　所以我受不了這種電影。
　　
　　這種事情我看過一次就夠了...
　　
　　但跟那個帥氣的安慰著女主角的男主角不同。
　　
　　我並沒有把那句「我也一直喜歡著妳。」說出口。
　　
　　並且，再也沒機會對她說了。
　　
　　偷瞄了一眼身旁跟雅莉一模一樣的臉蛋，不禁懷疑起這是不是上天給我的某種懲罰。
　　
　　終於男主角到了國外學會最新的醫術，拯救了女主角。
　　
　　可喜可賀的結局。
　　
　　「The world is piled up by pain.」一旁的神崎小聲而又冰涼地說了什麼，沒有理會謝幕畫面底下『結束後還有一段劇情』的小字，拉了拉我的衣袖「走吧，差不多了。」
　　
　　「..嗯。」
　　
　　起身回頭，利用我的身高剛好可以看見擦著眼淚嘴裡喃喃著太好的櫻乃。
　　
　　外頭絢爛的光刺痛著雙眼，神崎懶洋洋的伸了伸腰。
　　
　　我詢問。
　　
　　「妳不喜歡這個故事嗎?」
　　
　　神崎捉弄似的目光刻意沉默了幾秒「如果跟正義君看電影的話，我就喜歡喔，但是如果是你的話，嘛，毫無意義呢。」
　　
　　...
　　
　　「當我沒問。」
　　
　　「我不喜歡呢。」但神崎冷不防地給我回應「畢竟最後他們獲得了幸福對吧，明明這個世界如同冰雪姬一樣充滿著不幸。」
　　
　　嗯?
　　
　　此時，
　　
　　人群緩緩的從放映廳裡走出。
　　
　　而我很快的注意到其中一對金髮的帥氣少年和短髮的可愛少女。
　　
　　「超級超級好看的呢，正義前輩!」、「是啊...不過結弦沒有出現也一直沒有聯絡，不會是發生什麼事吧?」
　　
　　噗!
　　
　　差點忘記他們了，雖然他們現在還在人群的尾端，但不一會就會到我們面前了。
　　
　　如果被神崎發現的話...
　　
　　「神崎，那、那個，我知道附近有家好吃的蛋糕店呢!我請妳去吃吧。」
　　
　　「...我說，結弦君，我可是很喜歡陰謀和詭計的。所以對陰謀和詭計的味道不陌生喔。」她用『你在隱瞞什麼吧』的質問眼神懷疑著我。
　　
　　此時我們身旁剛好穿過一對喧鬧的男女。
　　
　　女性抱著肚子憋笑著「悠君，原、原來你今天找我出來是為了去那家新開的蛋糕店，為了吃情、哈哈哈!情侶限定的隱藏口味蛋糕啊。」
　　
　　男性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只是好奇隱藏口味的蛋糕而已，這又沒有什麼!」
　　
　　「好啦好啦，悠君，我們一起去吃吧。」
　　
　　「...」我和神崎無言的互望。
　　
　　「所、所以說神崎妳對隱藏口味的蛋糕有興趣嗎?」
　　
　　原本要反駁什麼的神崎肚子可愛的叫了一下。
　　
　　「好吧。但是七三分喔，那個蛋糕。」
　　
　　「瞭解了，我們走吧。」
　　
　　到了新開的蛋糕店，這裡儼然變成了情侶聖地。
　　
　　但神崎的存在還是令在場的女孩子們都黯然失色，男性們也紛紛向我投來羨慕忌妒恨的目光。
　　
　　如果可以的話，我很願意把這個位置讓出來呢。
　　
　　選了個角落的位置，點好餐點後等待蛋糕送上。
　　
　　「真沒想到，結弦君你對蛋糕有興趣。但這也太巧了吧，還是你真的在隱瞞我什麼呢。」
　　
　　「不不不!我最喜歡蛋糕了!真的感謝神崎妳陪我過來!」
　　
　　「算了，要不是最近財務緊張才不會用這麼低廉的代價就跟你吃飯，好好感激吧。」
　　
　　這種敘述事實的口吻讓我不甘心，但卻找不到任何證據反駁。
　　
　　神崎闔上眼聽著店裡撥放的音樂「G弦之歌呢。」
　　
　　「..妳是指音樂嗎?」
　　
　　「嗯，傳聞中這首曲子的誕生也是一個意外，有天巴哈在宮廷演奏時，他的大提琴被人動了手腳，除了G弦外所有的弦都斷了，但所有人都準備看他的笑話時，他卻僅用G弦即興創作了這首曲子。」
　　
　　「還真是厲害啊，所謂的才能。」
　　
　　「不，你錯了，自己不需要的才能根本稱不上是才能，沒有人自願生而無知，但也沒有人自願生而天才，僅僅是擁有這方面的天分就被逼上這條道路度過餘生。」
　　
　　她之前也說過好像她現在必須賺取自己的生活費吧。
　　
　　難不成是她發生過什麼嗎...
　　
　　「...」
　　
　　「怎麼了?不用給我任何的同情喔，並不是我有什麼不幸的遭遇。只是突然想到了萊卡而已。」
　　
　　「萊卡?」
　　
　　「那是第一隻被人類送往太空中的狗。當時科學家測試了好幾隻狗，像是關入如同太空梭的密閉狹小空間、離心力實驗等等，最後萊卡因為傑出的實驗表現——或是說才能吧，被選上執行這趟任務。不過因為那時還沒有回程的技術，所以牠從出發時結局就註定只能坐在小小的太空船孤獨的飄泊，然後最終連同太空船一起墜入地球焚毀。不過該說幸運嗎?有資料顯示牠在墜入地球前就已經死亡了。」
　　
　　神崎輕握著盛水的玻璃杯邊緣，但一口水都沒有喝下。
　　
　　「只是就算如此，我還不禁想著，如果牠有幸活到太空船墜入地球時會有什麼想法呢，看著身邊的場景如被染上夕陽般燃燒、自己一步步墬入大地—就因為所謂的『才能』。如果知道後果的話，牠會不會寧願當一隻普通的狗平靜的度過一生呢?吶，結弦君你是怎麼想的。如果你是當初逼死萊卡的科學家的話，你會怎麼想呢?」
　　
　　笑顏彷若刺穿我胸膛般的銳利。
　　
　　記憶回到了那天的黃昏，雅莉倒在血泊中的場景。
　　
　　老師的說法是她承受不了家裡給的壓力於是選擇從頂樓一躍而下。
　　
　　但我知道不是這樣的，因為奪走她最後一根稻草的人就是我，把她逼上稱為才能這條絕路的人就是我。
　　
　　(明明不能在這個時候想起的...)
　　
　　一陣反胃感湧上了食道，呼吸急促、感覺就快要昏過去般。
　　
　　神崎不再繼續話題，「嘛，蛋糕來了呢」的從服務員手中接過盤子。
　　
　　她用叉子準確地把蛋糕七三分，然後插起小的那塊放入口中、站起。
　　
　　「反正就當剛剛這個話題沒說吧，謝謝你的蛋糕了。我先換衣服離開了，晚點在聯誼的地方碰面吧。」
　　
　　等到神崎離去後，我終於舉起顫抖的手試圖握起玻璃杯喝口水。
　　
　　但手卻連舉起杯子都做不到。
　　
　　比起神崎刺透他人的目光，我更害怕回憶起雅莉毫不懷疑信賴我的雙瞳。
　　
　　因為我在那雙瞳中發覺自己的身影，但雅莉也在我的瞳中找到了她的棲身之所嗎?
　　
　　究竟她在墜落時想的是什麼呢?被火紅的夕陽包圍，孤獨的一個人墜落大地時，究竟講出最後的話語是什麼呢?
　　
　　是對失去容身之所的絕望、還是對把她推上絕路的我的怨恨呢?
　　
　　「...」
　　
　　不知道了。
　　
　　「是啊，事到如今再怎麼後悔也無濟於事了對吧?雅莉。」
　　
　　如今的我只能完成妳最後留給我的作品，然後哽咽住那句來不及的喜歡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