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日.開學
本章節 5621 字
更新於: 2018-08-13
8月30日（四）清晨，天氣陰。
柳家客廳。
剛起床的輝光身上還穿著昨天沒有換過的衣服，從二樓的樓梯走下。
叩咚。
一下樓便看見坐在沙發椅上翻閱早報的夏泊，將手中冒著熱氣的馬克杯放上手邊的茶几。
「早啊。」
「舅舅早安。」
輝光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時間是早上五點。
「真的很早呢。」
「鄉下人都是這樣，早睡早起身體好……雖然我不怎麼早睡，不過你昨天確實是非常早睡。」
輝光回憶起昨天發生的事情。
被吩咐去驅趕貓之後，他用手指碰了一下黑貓……之後不知道為什麼昏過去了，想想還真有點不好意思。
「抱歉，是舅舅把我……呃，搬到房間去的嗎？」
早上起床的時候，輝光並沒有在客廳冷硬的地板上，而是躺在二樓房間的床上。
「什麼搬上去，你是哪來的障礙物啊？我把你抱上去的，意外的沒有很重，你要不要多吃點肉？」
「不了。」
「說的也是，年輕人比較喜歡瘦瘦的吧。」
「舅舅。」
「嗯？」
輝光彎腰鞠躬。
「非常感謝您的幫助，無論是讓我住下來，或是昨天把我抱上去，都非常感謝。」
「你還真的是很有禮貌呢──對了，你要不要吃早餐？」
「好。」
「學校附近就有幾間早餐店，等等路過記得去買。」
「……」
「怎麼，難道你期待我做給你吃啊？」
此時，輝光的視線並沒有停留在客廳，他盯著廚房的冰箱。
「不，我在想如果有材料的話，我可以幫忙。」
「你會做菜？」
「嗯，大約普通程度。」
「嘿──那還真是令人期待，不過很可惜冰箱裡只有鰻魚罐頭、牛奶和啤酒，應該沒有你需要的材料。」
「遺憾啊。」
「等下次吧，你可以和稻荷一起去熊蓋好買材料。」
「嗯！」
「你這傢伙，聽見稻荷的名字就那麼起勁……」
「對了舅舅。」
「嗯？」
「昨晚那隻貓呢？」
「你還掛念那隻畜生？在你昏倒之後就不知道跑去哪了。」
「這樣啊……」
和貓咪接觸的那時候，心裡有種懷念的感覺。
大概是錯覺吧。
和舅舅稍微討論一下上學的路線規劃後，輝光決定前往浴室。
上午9：00。天氣陰。
私立月藤高中。
二年三班教室內。
雖然已經是上課的時間，整個班級卻充斥著竊竊私語。
教室內的座位全滿，乍看之下沒有任何人缺席。
「欸，今天的氣氛是不是有點怪？」
「咦？你還沒聽說嗎？我們班……」
「別說那個了，班上是不是有新面孔？」
「等等，接下來是關鍵時刻。」
「我肚子好餓。」
「安靜！安靜！你們給我差不多一點啊喂，尊重一下老師吧！」
隨著男教師拳頭重擊講台的拍打聲響起，台下的談話聲終於減弱。
「……」 「……」 「……」
「……」 「……」
教室內稍嫌不安穩的氣氛依然維持著，許多學生都帶著疑惑擔憂的表情。
「喂、喂。」
感覺到有人正用手指戳著自己的背。
輝光向後轉頭，可以看見一名髮色是鉑金色的男學生正望著自己。
他將脖子伸向前，用氣音輕聲細語。
「好像很多人在看這邊耶，是我的頭髮太奇怪嗎？」
輝光利用眼角餘光掃視四周，看來方才感受到的視線並不是自己的錯覺。
「不會啊，你的髮型很帥氣。」
「喔？真的？哎呀──真是太好了……」
男學生鬆了口氣。
「看起來就像剛削好的冷凍鳳梨塔。」
「啥啊？那是稱讚人的話嗎？」
輝光沒有再理會男學生，將視線轉了回去。
「呃……老師這裡有一個壞消息和一個不算是好消息的普通消息，你們想先聽哪個？」
「……」 「……」 「……」
「……」 「……」
兩個都不想聽的沉默。
「那麼，先說壞消息，反正我們這個鎮就這麼小，應該有不少人已經知道了。我們班在暑假一口氣少了兩位同學。也就是徐穗央和許楓華同學，她們已經失蹤一個月了，嗯……我們班的人本來就比較少，這下可又變得更少……那兩個人突然就從家裡不見，目前還不曉得是外人所為或離家出走，警方仍在調查詳細狀況，請各位同學務必小心，請勿單獨逗留危險場所……然後！再來是不算好消息的普通消息！」
不知為何突然變得高昂的語氣。
「沒想到這個除了溫泉以外一無是處的小鎮居然又來了三個轉學生……還是從大都市來的！我的天吶，吃飽太閒嗎？哎，老師我在你們這個年紀的時候，根本不會考慮到這種鄉下呢……總之，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這三個人都擠到我們班啦！接下來就請他們自我介紹吧！」
於是，三位轉學生自我介紹開始了，班導決定從座號比較靠前的女孩子開始。
原本坐著的學生站起身。
「我的名字叫林落穎。」
喔喔──
或許是美少女登場的關係，班級不安穩的氣氛稍微變得緩和。
落穎看了看四周，伸手撥動那纖細黝黑的及腰長直髮，乍看頗有大家閨秀的氣質。
不過那樣的氣質只持續到此為止。
「我對凡夫俗子沒有興趣！」
呃……
氣氛又開始變得尷尬。
「無論是外星人也好、未來人也罷、或是超能力者！總而言之！我只接受非凡事物的邀請！其他人沒事別來煩我！」
林落穎坐下了。
「……」 「……」 「……」
「……」 「……」
令人窒息的沉默。
「雖然人長得漂亮，可惜是個怪咖。」
坐在後方的男學生偷偷低語。
「那麼，換下一位吧！」
「喔、喔！」
沒想到，第二位轉學生便是鉑金色頭髮的男學生。
「那、那個，我是今天轉學過來的劉玄崇……」
「欸欸，快下課了耶。」
「等下去福利社。」
「等等我！」
「啊──又沒抽到想要的卡……」
「我吃飽了。」
似乎沒有人在聽玄崇的自我介紹。
「哈哈、這樣嗎？說的也是……哈哈……」
玄崇一臉尷尬的坐下。
原本該宣告下一位的班導師……
居然用坐著的姿勢睡著了！
「真是夠了！」
輝光用力的拍打桌面！
掌心受到衝擊！非常刺痛！
輝光眼眶泛淚！但他還是堅強的站了起來！
「我的名字是葉輝光。各位同學請聽我說，我現在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或許是受到那有點緊張的語氣感染，原本吵雜的聲音安靜了下來。
輝光張開嘴巴，做出深呼吸的動作。
「我在此宣布……」
整個班級，默默等待著輝光的下一句話──
「下課！」
叮咚、
叮咚──
「耶──────────────！」
伴隨著熱烈歡呼聲，早晨時光稍縱即逝。
放學後。
下午3：50。天氣細雨。
二年三班教室內。
說到校園生活，不可缺少的要素是什麼？
「女學生！女朋友！短裙！交往！談戀愛！」
不知道為什麼，玄崇忽然在後方大聲呼喊。
「……」
輝光默默的站起身，往教室門口走過去。
「喔喔！朋友，你要衝了嗎？這才開學第一天耶老兄，你會不會太興奮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玄崇擅自認定自己是輝光的朋友，偶爾會像這樣在背後隔空喊話。
大概是因為沒有其他人願意搭理他吧，想想也怪可憐的。
「抱歉，不好意思。」
「咦、咦？怎麼了嗎？」
正如玄崇所言，輝光搭話的對象是一位正在窗邊和朋友聊天的女學生。
「哇哇，那什麼感覺好可愛的反應？和對我完全不同……果然人帥就是不一樣啊……」
聽見玄崇的話，女學生露出有點不高興的表情。
「我想要參觀社團活動，請問該去哪裡才能拿到社團申請書？」
女學生又變成了有點嬌羞的模樣。
「咦？社團？現在還沒開始喔，要等到9月10日才會正式開放。」
「這樣啊……也就是說，我現在沒辦法參觀社團囉？」
「嗯……雖然我想說可能有些運動社團已經開始練習，但今天是雨天，下雨的話所有運動社團都會暫停活動，所以今天完全看不到。」
輝光露出爽朗的微笑。
「謝謝妳願意告訴我這些事情。」
女學生紅著臉。
「沒有啦……呃、那個，輝光同學。」
「嗯？」
莫名其妙就和女學生交換了Line ID。
「嗚哇……沒想到現實中真的存在耶，少女殺手。」
回到座位時，玄崇一臉羨慕的碎念。
輝光低頭整理書包，既然沒有辦法參觀社團，今天趕緊回家和稻荷相聚吧。
「反正像我這種頂著一頭黃金鳳梨的不良少年，被唾棄也是應該啦……嗚嗚……身為正值青春年華的男高中生，想和女生摟摟抱抱有錯嗎……」
提起書包的輝光，望著碎碎念的玄崇。
「……」
「幹、幹嘛啊？我只是自言自語而已，難道自言自語犯法了嗎？」
輝光用空著的右手舉起手機。
「你也要交換Line ID？」
「為什麼會冒出那種想法啊！能換的話我比較想和女生換啦！」
「是嗎？那就算了。」
玄崇嘴上那麼說，但手裡還是拿出了手機。
「等等、等等啦！我又沒有說不換！」
輝光和玄崇交換了Line ID。
輝光轉身，準備離開教室。
「唉……交朋友好難啊……還以為鄉下比較有人情味呢……果然電視演的都是假的……」
輝光往後折返，來到玄崇身邊。
站著的輝光和坐著的玄崇，沉默的兩人對望。
「……」
「……」
不知為何有些害羞的氣氛。
率先打破沉默的人是輝光。
「沒事的話，要一起回家嗎？」
「咦！」
「我沒有帶傘……」
「……」
下午4：20。
商店街。
輝光和玄崇並肩走著。
「謝啦，玄崇，沒想到你身上居然多帶著雨衣。」
「喔、嗯嗯……反正攜帶起來很方便，為了以防萬一我都會在書包裡放一個。」
輝光身上穿著黃色的透明雨衣，另一邊的玄崇撐著傘。
「真的非常感謝，謝謝你願意借我雨衣。」
「哎……啊！不用那麼客氣啦，畢、畢竟我們是那、那個嘛……」
「那個？」
「呃，要說的話我才該道歉……擅自就把你當作是……我的朋友……」
「不是擅自。」
「咦？」
「你就是我的好朋友，玄崇啊。」
「你、你這人……」
玄崇有點感動。
「只是在說場面話吧？畢竟我都給你雨衣了，你才順著我的話講下去。」
「嗯，有一半是那個原因。」
「別承認啊喂，好不容易浮出來的好心情都沒了。」
輝光一邊走著，一邊掃視午後的商店街，撐著傘或穿雨衣的行人並沒有很多。
「這裡商店還挺多的嘛。」
「唔唔，雖然是觀光地，但老街的商品價格並沒有很貴，不知為何保留了許多鄉下特有的要素。像那家炸雞店很受到學生歡迎，聽說經營十幾年了，定價只有小小漲過十元而已。或者那家刨冰店，現在已經換二代接手，研發出不少新口味，同樣沒有很貴，老闆還挺親切的，還有──」
一提到商店街的話題，玄崇就像開關被打開似的，滔滔不絕的不斷介紹，某些地方可能說的比當地導遊更詳細。
「你還真清楚。」
聽見輝光這麼說，玄崇有點不好意思的抓抓頭。
「啊、啊哈，因為我在暑假的時候就來了……提前逛過不少地方……想要在開學後找到朋友一起逛……」
玄崇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幾乎聽不見了。
喵──
「嗯？」
輝光停下腳步。
「嗚喔！怎、怎麼了？光？」
在老舊街道的前方不遠處，有位臉上掛著一副苦瓜臉的眼鏡青年，在細雨中緩慢渡步。
「哎呦，那是輔導老師楊炫煌？擺著那種表情的人也能當輔導老師啊？」
「你還真清楚。」
「沒有啦，只是他好像挺受女生歡迎，我在搭訕的時候有聽見幾次他的名字。」
確實青年的外表看起來並不差，給人一種憂鬱大學生的感覺。
不過，停下腳步並不是要找他。
輝光繼續迴轉身子、移動視線。
喵──
「有了！」
是昨天的黑貓，正站在某戶人家的牆上。
頭上那一搓白毛落在同樣的位置，錯不了的。
嘴上似乎咬著什麼……
輝光瞇起雙眼，仔細凝視黑貓嘴邊，能看見有一小塊黑黑的東西。
那是……髮夾？該不會是昨天趁亂偷咬了稻荷的髮夾？
如果是的話，必須拿回來才行。
貓咪忽然跑開了！
「喂、喂！」
「哈？光你突然在大叫什麼啊？」
昨天像顆石頭那樣一動不動的貓咪，今天居然一下子拔腿就跑。
「因為看見了玄崇嗎？」
「什麼鬼，你是不是擅自在想什麼失禮的事情？」
輝光跑了起來。
「喂！光！你要去哪裡啊？」
「回家！」
「哈啊？一般會用跑的回家嗎？」
「別過來！我妹妹會被你嚇哭的！」
「……既然你這麼說，我不就只能跟上了嗎！」
玄崇跟著跑動起來。
「嘖！」
再和玄崇耗下去就真的追不上黑貓了。
輝光只好讓他跟在後頭。
「喂！會被我嚇哭是什麼意思啊？另外請告訴我你妹妹幾歲吧！」
突然開始了一貓雙人的雨中追逐。
下午4：40。天氣雨。
月憐湖畔。
「哈、哈……呼哈……」
「等一下！你在幹嘛啊！光！」
「噗哇！」
原本奔跑的輝光，因為後方的衣領受到拉扯而被迫停了下來。
輝光和玄崇站在位於上坡的河堤。
沙沙。
「……」
前方是深不見底的圓環狀清湖。
如果沒有停下腳步，有可能會不小心滑倒、之後一路從斜坡滾落水中。
「謝、謝啦玄崇，多虧你拉住我，話說這是怎麼搞的……」
輝光沒有停下腳步的理由很簡單。
因為黑貓也沒有停下來。
在一直線的街道上，黑貓並沒有往左右兩邊逃開，一直都是直直的往前衝刺，跟在後頭的輝光自然也是頭也不回的狂奔。
然而，此時此刻，眼前卻看不見任何一點貓影。
「該不會掉下去了？」
輝光望向眼前大片澄澈的湖面。
玄崇倒是因為疲勞而蹲了下來。
「呼、呼哈……跑了那麼久，你居然都不會喘嗎？我、我說光仔，你能不能解釋一下你突然跑來月憐湖是想做啥啊？」
剛剛在奔跑的時候，並沒有聽見任何物體落水的聲音。
湖水上也看不見貓影……嗯？
「……喂，玄崇。」
「啊？」
「所謂的雨水，都是從天空掉落下來的水滴對吧？」
「呃，這什麼？腦筋急轉彎？我應該回答你說的沒錯，結果正確答案卻是相反那種？」
輝光吞了吞口水，接著做幾次深呼吸，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
冷靜下來後，事物並沒有發生任何改變。
眼前的光景實在太超現實，連他自己都不敢置信。
現在還來得及，趁玄崇還沒發現，就這麼轉頭回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說、或是不說？
要選擇遮蔽雙眼、或是認清現實？
「……」
短暫的深思過後。
輝光決定照實說出自己看見的光景──
「月憐湖畔的雨，是由下往上飄的。」
柳家客廳。
剛起床的輝光身上還穿著昨天沒有換過的衣服，從二樓的樓梯走下。
叩咚。
一下樓便看見坐在沙發椅上翻閱早報的夏泊，將手中冒著熱氣的馬克杯放上手邊的茶几。
「早啊。」
「舅舅早安。」
輝光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時間是早上五點。
「真的很早呢。」
「鄉下人都是這樣，早睡早起身體好……雖然我不怎麼早睡，不過你昨天確實是非常早睡。」
輝光回憶起昨天發生的事情。
被吩咐去驅趕貓之後，他用手指碰了一下黑貓……之後不知道為什麼昏過去了，想想還真有點不好意思。
「抱歉，是舅舅把我……呃，搬到房間去的嗎？」
早上起床的時候，輝光並沒有在客廳冷硬的地板上，而是躺在二樓房間的床上。
「什麼搬上去，你是哪來的障礙物啊？我把你抱上去的，意外的沒有很重，你要不要多吃點肉？」
「不了。」
「說的也是，年輕人比較喜歡瘦瘦的吧。」
「舅舅。」
「嗯？」
輝光彎腰鞠躬。
「非常感謝您的幫助，無論是讓我住下來，或是昨天把我抱上去，都非常感謝。」
「你還真的是很有禮貌呢──對了，你要不要吃早餐？」
「好。」
「學校附近就有幾間早餐店，等等路過記得去買。」
「……」
「怎麼，難道你期待我做給你吃啊？」
此時，輝光的視線並沒有停留在客廳，他盯著廚房的冰箱。
「不，我在想如果有材料的話，我可以幫忙。」
「你會做菜？」
「嗯，大約普通程度。」
「嘿──那還真是令人期待，不過很可惜冰箱裡只有鰻魚罐頭、牛奶和啤酒，應該沒有你需要的材料。」
「遺憾啊。」
「等下次吧，你可以和稻荷一起去熊蓋好買材料。」
「嗯！」
「你這傢伙，聽見稻荷的名字就那麼起勁……」
「對了舅舅。」
「嗯？」
「昨晚那隻貓呢？」
「你還掛念那隻畜生？在你昏倒之後就不知道跑去哪了。」
「這樣啊……」
和貓咪接觸的那時候，心裡有種懷念的感覺。
大概是錯覺吧。
和舅舅稍微討論一下上學的路線規劃後，輝光決定前往浴室。
上午9：00。天氣陰。
私立月藤高中。
二年三班教室內。
雖然已經是上課的時間，整個班級卻充斥著竊竊私語。
教室內的座位全滿，乍看之下沒有任何人缺席。
「欸，今天的氣氛是不是有點怪？」
「咦？你還沒聽說嗎？我們班……」
「別說那個了，班上是不是有新面孔？」
「等等，接下來是關鍵時刻。」
「我肚子好餓。」
「安靜！安靜！你們給我差不多一點啊喂，尊重一下老師吧！」
隨著男教師拳頭重擊講台的拍打聲響起，台下的談話聲終於減弱。
「……」 「……」 「……」
「……」 「……」
教室內稍嫌不安穩的氣氛依然維持著，許多學生都帶著疑惑擔憂的表情。
「喂、喂。」
感覺到有人正用手指戳著自己的背。
輝光向後轉頭，可以看見一名髮色是鉑金色的男學生正望著自己。
他將脖子伸向前，用氣音輕聲細語。
「好像很多人在看這邊耶，是我的頭髮太奇怪嗎？」
輝光利用眼角餘光掃視四周，看來方才感受到的視線並不是自己的錯覺。
「不會啊，你的髮型很帥氣。」
「喔？真的？哎呀──真是太好了……」
男學生鬆了口氣。
「看起來就像剛削好的冷凍鳳梨塔。」
「啥啊？那是稱讚人的話嗎？」
輝光沒有再理會男學生，將視線轉了回去。
「呃……老師這裡有一個壞消息和一個不算是好消息的普通消息，你們想先聽哪個？」
「……」 「……」 「……」
「……」 「……」
兩個都不想聽的沉默。
「那麼，先說壞消息，反正我們這個鎮就這麼小，應該有不少人已經知道了。我們班在暑假一口氣少了兩位同學。也就是徐穗央和許楓華同學，她們已經失蹤一個月了，嗯……我們班的人本來就比較少，這下可又變得更少……那兩個人突然就從家裡不見，目前還不曉得是外人所為或離家出走，警方仍在調查詳細狀況，請各位同學務必小心，請勿單獨逗留危險場所……然後！再來是不算好消息的普通消息！」
不知為何突然變得高昂的語氣。
「沒想到這個除了溫泉以外一無是處的小鎮居然又來了三個轉學生……還是從大都市來的！我的天吶，吃飽太閒嗎？哎，老師我在你們這個年紀的時候，根本不會考慮到這種鄉下呢……總之，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這三個人都擠到我們班啦！接下來就請他們自我介紹吧！」
於是，三位轉學生自我介紹開始了，班導決定從座號比較靠前的女孩子開始。
原本坐著的學生站起身。
「我的名字叫林落穎。」
喔喔──
或許是美少女登場的關係，班級不安穩的氣氛稍微變得緩和。
落穎看了看四周，伸手撥動那纖細黝黑的及腰長直髮，乍看頗有大家閨秀的氣質。
不過那樣的氣質只持續到此為止。
「我對凡夫俗子沒有興趣！」
呃……
氣氛又開始變得尷尬。
「無論是外星人也好、未來人也罷、或是超能力者！總而言之！我只接受非凡事物的邀請！其他人沒事別來煩我！」
林落穎坐下了。
「……」 「……」 「……」
「……」 「……」
令人窒息的沉默。
「雖然人長得漂亮，可惜是個怪咖。」
坐在後方的男學生偷偷低語。
「那麼，換下一位吧！」
「喔、喔！」
沒想到，第二位轉學生便是鉑金色頭髮的男學生。
「那、那個，我是今天轉學過來的劉玄崇……」
「欸欸，快下課了耶。」
「等下去福利社。」
「等等我！」
「啊──又沒抽到想要的卡……」
「我吃飽了。」
似乎沒有人在聽玄崇的自我介紹。
「哈哈、這樣嗎？說的也是……哈哈……」
玄崇一臉尷尬的坐下。
原本該宣告下一位的班導師……
居然用坐著的姿勢睡著了！
「真是夠了！」
輝光用力的拍打桌面！
掌心受到衝擊！非常刺痛！
輝光眼眶泛淚！但他還是堅強的站了起來！
「我的名字是葉輝光。各位同學請聽我說，我現在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或許是受到那有點緊張的語氣感染，原本吵雜的聲音安靜了下來。
輝光張開嘴巴，做出深呼吸的動作。
「我在此宣布……」
整個班級，默默等待著輝光的下一句話──
「下課！」
叮咚、
叮咚──
「耶──────────────！」
伴隨著熱烈歡呼聲，早晨時光稍縱即逝。
放學後。
下午3：50。天氣細雨。
二年三班教室內。
說到校園生活，不可缺少的要素是什麼？
「女學生！女朋友！短裙！交往！談戀愛！」
不知道為什麼，玄崇忽然在後方大聲呼喊。
「……」
輝光默默的站起身，往教室門口走過去。
「喔喔！朋友，你要衝了嗎？這才開學第一天耶老兄，你會不會太興奮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玄崇擅自認定自己是輝光的朋友，偶爾會像這樣在背後隔空喊話。
大概是因為沒有其他人願意搭理他吧，想想也怪可憐的。
「抱歉，不好意思。」
「咦、咦？怎麼了嗎？」
正如玄崇所言，輝光搭話的對象是一位正在窗邊和朋友聊天的女學生。
「哇哇，那什麼感覺好可愛的反應？和對我完全不同……果然人帥就是不一樣啊……」
聽見玄崇的話，女學生露出有點不高興的表情。
「我想要參觀社團活動，請問該去哪裡才能拿到社團申請書？」
女學生又變成了有點嬌羞的模樣。
「咦？社團？現在還沒開始喔，要等到9月10日才會正式開放。」
「這樣啊……也就是說，我現在沒辦法參觀社團囉？」
「嗯……雖然我想說可能有些運動社團已經開始練習，但今天是雨天，下雨的話所有運動社團都會暫停活動，所以今天完全看不到。」
輝光露出爽朗的微笑。
「謝謝妳願意告訴我這些事情。」
女學生紅著臉。
「沒有啦……呃、那個，輝光同學。」
「嗯？」
莫名其妙就和女學生交換了Line ID。
「嗚哇……沒想到現實中真的存在耶，少女殺手。」
回到座位時，玄崇一臉羨慕的碎念。
輝光低頭整理書包，既然沒有辦法參觀社團，今天趕緊回家和稻荷相聚吧。
「反正像我這種頂著一頭黃金鳳梨的不良少年，被唾棄也是應該啦……嗚嗚……身為正值青春年華的男高中生，想和女生摟摟抱抱有錯嗎……」
提起書包的輝光，望著碎碎念的玄崇。
「……」
「幹、幹嘛啊？我只是自言自語而已，難道自言自語犯法了嗎？」
輝光用空著的右手舉起手機。
「你也要交換Line ID？」
「為什麼會冒出那種想法啊！能換的話我比較想和女生換啦！」
「是嗎？那就算了。」
玄崇嘴上那麼說，但手裡還是拿出了手機。
「等等、等等啦！我又沒有說不換！」
輝光和玄崇交換了Line ID。
輝光轉身，準備離開教室。
「唉……交朋友好難啊……還以為鄉下比較有人情味呢……果然電視演的都是假的……」
輝光往後折返，來到玄崇身邊。
站著的輝光和坐著的玄崇，沉默的兩人對望。
「……」
「……」
不知為何有些害羞的氣氛。
率先打破沉默的人是輝光。
「沒事的話，要一起回家嗎？」
「咦！」
「我沒有帶傘……」
「……」
下午4：20。
商店街。
輝光和玄崇並肩走著。
「謝啦，玄崇，沒想到你身上居然多帶著雨衣。」
「喔、嗯嗯……反正攜帶起來很方便，為了以防萬一我都會在書包裡放一個。」
輝光身上穿著黃色的透明雨衣，另一邊的玄崇撐著傘。
「真的非常感謝，謝謝你願意借我雨衣。」
「哎……啊！不用那麼客氣啦，畢、畢竟我們是那、那個嘛……」
「那個？」
「呃，要說的話我才該道歉……擅自就把你當作是……我的朋友……」
「不是擅自。」
「咦？」
「你就是我的好朋友，玄崇啊。」
「你、你這人……」
玄崇有點感動。
「只是在說場面話吧？畢竟我都給你雨衣了，你才順著我的話講下去。」
「嗯，有一半是那個原因。」
「別承認啊喂，好不容易浮出來的好心情都沒了。」
輝光一邊走著，一邊掃視午後的商店街，撐著傘或穿雨衣的行人並沒有很多。
「這裡商店還挺多的嘛。」
「唔唔，雖然是觀光地，但老街的商品價格並沒有很貴，不知為何保留了許多鄉下特有的要素。像那家炸雞店很受到學生歡迎，聽說經營十幾年了，定價只有小小漲過十元而已。或者那家刨冰店，現在已經換二代接手，研發出不少新口味，同樣沒有很貴，老闆還挺親切的，還有──」
一提到商店街的話題，玄崇就像開關被打開似的，滔滔不絕的不斷介紹，某些地方可能說的比當地導遊更詳細。
「你還真清楚。」
聽見輝光這麼說，玄崇有點不好意思的抓抓頭。
「啊、啊哈，因為我在暑假的時候就來了……提前逛過不少地方……想要在開學後找到朋友一起逛……」
玄崇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幾乎聽不見了。
喵──
「嗯？」
輝光停下腳步。
「嗚喔！怎、怎麼了？光？」
在老舊街道的前方不遠處，有位臉上掛著一副苦瓜臉的眼鏡青年，在細雨中緩慢渡步。
「哎呦，那是輔導老師楊炫煌？擺著那種表情的人也能當輔導老師啊？」
「你還真清楚。」
「沒有啦，只是他好像挺受女生歡迎，我在搭訕的時候有聽見幾次他的名字。」
確實青年的外表看起來並不差，給人一種憂鬱大學生的感覺。
不過，停下腳步並不是要找他。
輝光繼續迴轉身子、移動視線。
喵──
「有了！」
是昨天的黑貓，正站在某戶人家的牆上。
頭上那一搓白毛落在同樣的位置，錯不了的。
嘴上似乎咬著什麼……
輝光瞇起雙眼，仔細凝視黑貓嘴邊，能看見有一小塊黑黑的東西。
那是……髮夾？該不會是昨天趁亂偷咬了稻荷的髮夾？
如果是的話，必須拿回來才行。
貓咪忽然跑開了！
「喂、喂！」
「哈？光你突然在大叫什麼啊？」
昨天像顆石頭那樣一動不動的貓咪，今天居然一下子拔腿就跑。
「因為看見了玄崇嗎？」
「什麼鬼，你是不是擅自在想什麼失禮的事情？」
輝光跑了起來。
「喂！光！你要去哪裡啊？」
「回家！」
「哈啊？一般會用跑的回家嗎？」
「別過來！我妹妹會被你嚇哭的！」
「……既然你這麼說，我不就只能跟上了嗎！」
玄崇跟著跑動起來。
「嘖！」
再和玄崇耗下去就真的追不上黑貓了。
輝光只好讓他跟在後頭。
「喂！會被我嚇哭是什麼意思啊？另外請告訴我你妹妹幾歲吧！」
突然開始了一貓雙人的雨中追逐。
下午4：40。天氣雨。
月憐湖畔。
「哈、哈……呼哈……」
「等一下！你在幹嘛啊！光！」
「噗哇！」
原本奔跑的輝光，因為後方的衣領受到拉扯而被迫停了下來。
輝光和玄崇站在位於上坡的河堤。
沙沙。
「……」
前方是深不見底的圓環狀清湖。
如果沒有停下腳步，有可能會不小心滑倒、之後一路從斜坡滾落水中。
「謝、謝啦玄崇，多虧你拉住我，話說這是怎麼搞的……」
輝光沒有停下腳步的理由很簡單。
因為黑貓也沒有停下來。
在一直線的街道上，黑貓並沒有往左右兩邊逃開，一直都是直直的往前衝刺，跟在後頭的輝光自然也是頭也不回的狂奔。
然而，此時此刻，眼前卻看不見任何一點貓影。
「該不會掉下去了？」
輝光望向眼前大片澄澈的湖面。
玄崇倒是因為疲勞而蹲了下來。
「呼、呼哈……跑了那麼久，你居然都不會喘嗎？我、我說光仔，你能不能解釋一下你突然跑來月憐湖是想做啥啊？」
剛剛在奔跑的時候，並沒有聽見任何物體落水的聲音。
湖水上也看不見貓影……嗯？
「……喂，玄崇。」
「啊？」
「所謂的雨水，都是從天空掉落下來的水滴對吧？」
「呃，這什麼？腦筋急轉彎？我應該回答你說的沒錯，結果正確答案卻是相反那種？」
輝光吞了吞口水，接著做幾次深呼吸，試著讓自己冷靜下來。
冷靜下來後，事物並沒有發生任何改變。
眼前的光景實在太超現實，連他自己都不敢置信。
現在還來得及，趁玄崇還沒發現，就這麼轉頭回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說、或是不說？
要選擇遮蔽雙眼、或是認清現實？
「……」
短暫的深思過後。
輝光決定照實說出自己看見的光景──
「月憐湖畔的雨，是由下往上飄的。」
